第 22 节
作者:公主站记      更新:2021-02-17 13:27      字数:4781
  此番南越访汉倒是真真可笑,南皇、庆王、胤王,他们各怀心事,各有诡计。什么尽孝,和亲,结盟……全是虎狼罢了。
  胸口团着怒意,他此刻真想有个人与他说说。
  暮色将至,暖风渐渐显了凉意,有树叶落下来,掉在侍卫肩头。他抬手拂落,闻得阵阵呛声自马车内传出,侍卫的脸色微变,忙转身道:“皇上,还是先回宫吧。”
  才牵住马缰绳,却听少帝语声微弱道:“不回宫。”
  皇宫内廷,他是北汉正主,却也不安全。
  内线、细作,如今是越发地放肆了。
  *
  红烛帐内漂浮着一丝半缕的轻萝香气,内室人影袅袅,偶闻得有人说话,亦是婉转悦耳。
  瑛夕又往花瓶中的墨兰花洒上几滴清水,回头见令妧依旧专注地做着女红。那还是驸马爷在的时候公主常喜欢做的事,后来回京掌权,她便再不做这个。仿佛很长一段时间,瑛夕会错觉地以为这一个像不是女子,除却绝艳的天人之姿,她便什么都没有。
  张石刚从宫里出来,说是皇上仍是在宣室殿歇息,太医说皇上需静养,是以对谁都闭门不见。
  令妧静静听着,也不说一句话。
  瑛夕穿过珠帘过来,笑嘻嘻道:“公主,明儿若是裴少爷不来,我便去裴府一趟。”
  “你去作何?”令妧抬眸问她。
  她还笑着:“上回借了裴大哥的钱忘了还,我怕拖得久了就记不得了。好在如今出了宫,进出也方便。”
  令妧低低应着,出了宫,这个丫头就像是飞出笼子的鸟儿,成天都欢天喜地的。
  窗户突然被风吹开,烛火一阵暗,令妧只觉指尖刺痛,尖锐的针不慎就刺进去了。瑛夕慌忙用帕子压住滚出血珠的地方,嗔怪令妧竟这般不小心。廊外却有脚步声急传,接近一名侍从不顾礼数冲进来,隔着帘子跪下道:“公主,皇上来了!”
  令妧蓦地起了身,皇上?皇上不是在宫里吗?
  第二十一章 盟友02
  清辉冷月,他果真就走了进来。
  闲披的宽袍更衬得他清瘦身姿,从前院一路踏来,那苍白的脸上无笑,眉宇间更是凝了一抹忧虑之色。
  令妧由着他步入内室,她却转身示意张石近前,淡淡吩咐着:“今夜之事不可走漏风声,别院的人你去打点,若有觉得不妥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张石听得倏然心惊,却也深谙此事严重,不敢怠慢,应了声便退下去。
  瑛夕见令妧转身,忙小声问:“公主,要……沏茶吗?”
  她一愣,摇头道:“不必,退下吧。”
  指尖早已没有血珠渗出,可碰上去却仍有细微痛楚,令妧略拽了广袖,略吸了口气入内。她不想他称病不朝,竟是出了宫。如此大费周章,必然是不想有人知道他人不在宫中,可他竟敢这样光明正大来墨兰别院。
  剧晃不止的珠帘后,他早已卧在屏风后的锦塌上,俊颜尽是疲惫,话语里却带一抹讥诮:“姑姑办事朕放心,今夜朕没来过墨兰别院。”
  他说得轻巧,淡淡的像是赌气,已叫令妧觉得头疼。封锁消息确实不难,但也麻烦,今日这样不顾前后的世弦,却还是她第一次见到。
  令妧上前将窗户拉上,外头湿气一关,顿时有暖意袭身。她转身看着他,开口问:“发生了何事?”
  琉璃灯火明亮,折映在她身后散开淡淡光晕,恍若仙子下凡。
  他呆呆望着她良久,蓦地又侧了身,缨络玉珠枕着他一头乌发散于锦塌上,眼看着那消瘦脊背,竟生出几分独孤来。
  他并不说话,令妧上前一步,低低说:“又是政事,不便与我说的吗?”
  上一次被她一句“私事”堵了,这回看来倒是没那么简单。
  世弦胸口一窒,政事……是,也不是。
  他猝然翻身起来,忍不住又咳一阵。令妧脸色微变,上前扶住他的肩:“好端端的,怎又咳了?世弦,你……喝酒了?”
  靠的近,弥漫在空气中的酒气渐浓起来。令妧到底讶然,心中还念着他究竟和谁去喝酒了,腕口一阵吃紧,被他紧紧握住,喘息声渐至,闻得他虚弱道:“姑姑,南越来接康太妃不是探病,是备战!”
  他字句切切,令妧亦是为之一震!
  备战,怎会?
  他掩面低喘,憋了一路的气至此仿佛是寻了地方发泄。说不清为何兜兜转转却来了这里,也许只是这一次,他想信她。为了那一次,她不曾同他拼个鱼死网破。
  端了玉盏与他,他喝下几口水才稍显平静。
  令妧过锦塌边坐了,听他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胤王的人可信吗?”她定定听完,蓦然问了这样一句。
  世弦低声嗤笑:“他想要南越太子之位,若是由着看瑞王得势,胤王失了盟友,届时谁是南越太子就犹可未知了。”
  纤指微微拽紧了手中绢丝罗巾,令妧不觉起了身,她的脸色阴沉:“不可放康太妃南下。”
  世弦一落衣袖,语声微弱:“却也杀不得。”
  第二十一章 盟友03
  巍峨宫殿沉在肆虐狼烟中,通往宫门的白玉石阶到处染着猩红之色,哀嚎声,恸哭声遍地可闻。
  玉立在金銮殿前的少年沐着残阳血色,龙袍染血,呈一抹苍白容颜。瑞王手持长剑,嘴角噙着冷笑,几个箭步冲上去,狠狠地刺过去……
  “世弦——”
  凄厉叫声夹着浓浓恐惧,穿透层层帷幔传至。
  守夜侍女急急拂开帘子冲进去,锦绣凤床上,隔着轻薄鲛绡帐,大长公主不知何时已坐起身,乌丝披肩,呼吸声惊窒。
  “公……”侍女才甫声,眼前绡帐被令妧一把掀起,脸色苍白胜雪,唯那双瞳眸森森逼人,“皇上呢?”
  皇上?
  侍女心中讶然,怔忡间,眼看着公主要下床,她忙上前小声道:“公主糊涂了,皇上早就回宫去了。”
  手上动作一滞,令妧这才似惶惶记得,他的确是回去了。
  是梦靥。
  却惊得她浑身都出了一层汗。
  心中竟又百转千回昨夜他同她说的那些话。不能放康太妃南下,却也杀不得。
  康太妃一死,南越将越发肆无忌惮。好在欣徽公主顾及母亲安危,此事尚且能拖上一拖……
  可却也不能拖得太久,倘若瑞王和南越皇帝等不及,撇开了欣徽公主这个中间人……那更遑论康太妃的生死了。
  拽于掌心的绡帐一放,令妧骤然起了身。侍女慌忙取了一侧披风被她披上,闻得她怔怔说了句:“本宫要进宫去。”
  侍女错愕道:“现下宫门已落锁,公主如何进得去?”
  瑛夕等人也被惊动,入内来劝说良久,才又哄得令妧上床去。瑛夕不放心,让守夜的侍女下去,自己堪堪隔着屏风守到天明。
  清早沐着晨光替令妧梳妆,闻得她道:“让张石备马车,本宫要进宫去。”
  瑛夕略怔了怔,将手中的不摇斜插入令妧发鬓,不悦道:“公主交代了三次了,此刻想来张公公早就准备妥当了。可奴婢有句话知道不该说……”
  “既是不该说就别说。”令妧起了身,直直打断她的话。
  瑛夕愣在了当场,眼看着面前之已出了寝室,她忙追上去,什么该不该的,一股脑儿就说了出来:“公主又进宫去作何,皇上要掌权,如今如愿了,又让公主去干什么?”昨儿皇上回去后,公主整个人就怪怪的,瑛夕唯恐又回去以前,宫里的事趁早离得远远的才好。公主要骂便骂,她是真心不想看得她委屈。
  令妧的步子未收,径直穿过院落往大门而去。她知道瑛夕的心意,不怪她。这次的事非同小可,她与世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长裾似也碍事,她干脆伸手拎了,小跑着迈过门前石阶,跨过门槛——眼前突然一人过来,高大身躯直直将后面马车挡了去,令妧收势不住便撞入来人怀。
  第二十一章 盟友04
  轻萝香气伴着女子体香弥漫,斜插于鬓的步摇承不住重量直直落下来。来人眼疾手快接住,他嘴角扬一抹笑,伸手将她的步摇重新插回去。
  令妧几乎是本能地往后一退,瑛夕已经跑上前来,用力一把将来人推开,怒骂着:“好大的胆子,这是大长公主,岂容你放肆!来人,还不把这个登徒子给拿下!”
  男子倒也不惧,反而浅笑出声来。
  瑛夕越发生气,叉着腰再欲开口骂,衣袖被人拉了一把,随即听令妧素淡的声音传至:“本宫这婢女鲁莽了,望王爷海涵。”
  面前男子器宇不凡,衣着华贵,衣襟领口俱以明黄色镶边。北汉崇尚朱墨,南越皇室才兴明黄,令妧亦是一退才看清他身后的仗势,虽是吃惊,到底是猜中来人身份——南越庆王。
  “瑛夕,还不退下!”
  侍女已惊呆在原地,闻得令妧呵斥,这才忙退至一侧侍立。
  庆王脸上未曾有怒意,玩味目光直勾勾落在令妧身上,方才撞出来那人分明是个满目忧愁的小女子,如今眉宇间沉的那抹内敛稳重,庆王像是恍惚中瞧见那站在朝权顶端,曾呼风唤雨的监国公主。
  见他不说话,令妧直直问他:“不知王爷移驾鄙舍有何贵干?”
  庆王施施然笑了,他倒是不拘小节,也不曾拐弯抹角:“在下仰慕公主已久,诚向陛下求娶公主却遭陛下一口回绝,可我心有不甘,这便冒失而来,还望不要唐突了公主才好。”他可掬一笑,抬手朝令妧作揖见礼。
  令妧欠身回了礼,世弦拒婚一事她自然是知晓的,却是不想庆王竟会亲自来墨兰别院。如今看来,世弦岂不是回绝了这唯一可依靠的盟友吗?只要她应下这婚事,庆王便会帮她,帮世弦。
  “公主?”见她不说话,庆王不觉蹙了眉。
  令妧此刻是要赶着进宫,思虑片刻,便狠了心道:“皇上拒绝了王爷,令妧却未必。王爷若是不嫌弃,大可先在鄙舍喝上一盏茶,我有事要入宫,去去便回。”
  瑛夕见她步下石阶,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急着追上去,压低了声音道:“公主,您在说什么?”什么皇上拒绝了庆王,她却未必!
  侍女两只眼珠子撑得尤其大,却见面前之人头也不回,径直踩上杌凳钻进马车里去。
  廊下男子依旧伫立着,车轮轧轧滚动,闻得他低微一嗤,这大长公主说话倒是有趣,这样的女人,叫他且等上一等又何妨?
  *
  几个绿衣侍从匆匆自宣室殿出来,其间未闻得任何人说话的声音。
  自前日和南越庆王于御书房一谈后,皇上嘴上虽不曾说什么,实则已大为不悦。今日早朝下来,眼看着皇上的脸色越发难看,大约是为了朝臣劝谏让皇上应允康太妃早些南下的事。底下的人都小心伺候着,唯恐他一个不慎就动怒。
  杨妃和沈昭仪刚来过,中常侍向她们撒了谎,说皇上睡着。
  令妧行至跟前,中常侍依旧如此说,她一言不发,径直推门入内。中常侍惊得叫了两声“公主”未见其伫足,眼看她拂开珠帘入内,他到底不敢追着进去。
  第二十二章 决断01
  白玉珠帘晃着影,窗外折映着波光,水声并着鸟语,清新中带着雅意。帷幔被人悄然拂开,令妧黛眉微蹙,袅袅散散一室熏香却压不住浓郁的药味……墨云屏风后,绰约身影朦胧,那微弱几声咳嗽却清晰得很。
  朝服已褪,他只着一袭白绫亵衣,翔龙御袍轻轻披在肩上,缨络玉佩俱撤,只一支墨玉长簪束紧乌发。笔尖墨汁已干,案上落得一个大字——允。
  他愣愣似出了神,身后脚步声微动竟也未觉。
  允康太妃离京吗?还是允了庆王求娶一事?
  令妧自他身侧闲闲一站,将他苍白的脸,纠结的神色一并收纳入眼底。她的目光又落在窗边案几上,广袖拂过案面,她纤长手指一收,平铺宣纸顿然被其揉成团握在掌心之中。世弦浑身一震,赫然侧目,还以为是他的幻觉。
  她,何时来的?
  “你就算有足够的理由留下康太妃,瑞王也会起疑你已知晓他与南皇的计谋。难保欣徽公主母女不会成为弃子。但倘若让瑞王知道秦将军和杨御丞忠于皇上一如忠于太皇太后忠于我,再倘若皇上也有了一个好盟友,谅瑞王有熊心豹胆也不敢贸然行动。”
  “此事朕自有定夺。”
  “你自然有定夺,昨夜你同我说那些话时我便知道,你心里必然有了决断,可是世弦你为什么要犹豫?”
  皇上欣然应下庆王的求娶,大长公主也乐于接受,那便是告诉那些人,他们姑侄之间已无芥蒂,杨秦二人自当誓死效忠皇上。世弦再有了庆王支持,眼前这一难也就过了。
  听她说得轻巧无边,世弦只觉得胸中一怒,甩袖将手中狼嚎摔在案上,冷冷睨着她道:“朕才是北汉正主,用不着你一个女子去和亲!”
  “世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