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公主站记      更新:2021-02-17 13:27      字数:4773
  听她说得轻巧无边,世弦只觉得胸中一怒,甩袖将手中狼嚎摔在案上,冷冷睨着她道:“朕才是北汉正主,用不着你一个女子去和亲!”
  “世弦……”
  “姑姑既是交权于朕,此事不必你干涉!”他截断她的话,轻易背过身去,冰凉指尖悄然扶上窗台。身后之人未动,却闻得她的声音清晰传来:“你拒绝了庆王,我已经私下替你转圜。”
  “你说什么?”他回眸,眼底含怒,寸寸犀利。
  令妧心中一窒,知道他根本就是听清楚了,思忖了下,才道:“今日庆王过墨兰别院去……”
  “为什么?”他的语声微弱,干干净净地将她的话打断,“朕往日那般对你,你不该恨朕无情……还叫玉致背叛于你,你却为何还要如此?”
  覆下眼睑,她似不忍看着他的脸,那哀哀双瞳里的痛是她无法承受的。盈盈一低头,她淡漠笑着:“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也不全是为了你,我只是无处可去罢了。堂堂庆王妃,也不曾辱没了我。”她还想叫父皇和皇兄看看,她究竟是否那相士口中会令北汉亡的祸水妖孽!
  她说得那样淡,那样满不在意。
  一句无处可去却叫他心痛难忍,她竟说无处可去,无处可去……
  原来盛京不曾是她的家,宫里也不是她的家。她果真是要走,先是离宫,如今是要离国,离开他。
  “朕,不,允。”
  第二十二章 决断02
  从前,唯恐睁眼便瞧见她。现在,唯恐哪里都看不见她。
  呼吸声沉重,指尖却冰凉。他不知自己如何说出这样三个字来,他就不会应下!
  她还私自替他转圜……凭什么?
  她终究是看轻了他,害怕他会牺牲了她,所以就先他一步说出来吗?
  他说不允,不管出于何缘故,令妧心底终是淌过一抹暖意。将手中纸团搁在案几上,她低声笑了笑,退了半步道:“听说皇上昨夜未眠,还是入内休息吧。我已约了庆王,就先回了。”
  他直愣愣站着,眼前珠帘剧晃,伊人已出了帘外。他却仿佛是想起什么,猛地抬步,狠狠地追出去。
  令妧不过才至前厅,身后珠帘再次被人撞开,她未及回眸便觉腕口一紧,力道之大叫她撼然。那高大身影逼近,令妧听得他冷冷开口,语声里夹几分讥讽:“庆王,庆王……你当真以为应下他的事就能牵制瑞王一党?那你又以为胤王为何要告诉朕这件事?”
  后面一句他狠狠咬牙才说出来。
  令妧心头一震。
  缠于她腕口的手略略颤抖着,她已然发觉了那冰凉指尖。世弦猛地别过脸去,广袖未及掩面便闻得他猝然一声咳,苍白薄唇染上一抹殷红。令妧慌忙扶住他,托住他消瘦身躯的手已觉出了绵软。
  中常侍应诏入内,帮令妧将皇上扶上龙榻,又吩咐了人去请太医,并左右避让,着御前侍卫坚守四下。
  一应处理得有条不紊,有如家常。
  令妧大惊,心底已有凉意泛起。
  隔着帷幔屏风,只隐约窥见里头医者医女的身影闪动。一炷香过,陈描才退身出来,只说皇上勤勉又未休息好,才至旧疾复发。令妧眼底沉着怒,正欲训斥,闻得里头之人叫她:“姑姑。”
  声音微弱似风动。
  疾步转入内室,令妧挑起绡帐,伸手按住他的肩:“躺下。”
  舌尖的话已然无味,她定定瞧着这副苍白容颜,心乱如麻,却又似在冥冥中理出了头绪来。南越胤王……她竟忘了那一个人!世弦昨日过墨兰别院临走吞咽入腹的话,还有今日叫他纠结踌躇的人,本不是庆王,而是胤王!储位之争,在南越皇室早已白热化,单看这两位王爷便可知。
  眸华漫过绡帐,切切看她落座在床边,他像是松一口气,略低下头,又是微弱咳嗽几声。
  “何时的事?”她生涩地问。此刻想来,庆王果真是不重要的,他又何止是慢了这一步?原来世弦在南越早有盟友,那一个就是胤王!
  他一心要隐瞒的事到底逃不过她的敏锐,干脆也不藏了:“很久了,久到姑姑想不到,若朕记得没错,大约十三年。”
  他竟与南越胤王结盟已有十三年!可他才多大!令妧震惊异常,随即脱口:“是崔太后?”
  念及母后,他难得笑得柔和,话语似低叹:“是啊,那时朕有母后。”
  纤指紧紧拽着广袖,令妧只觉脊背阵阵泛凉,彼时皇兄尚在,究竟什么事能叫崔后在那时就要暗中求外族庇佑?皇兄必然是不知晓的,令妧恍惚又觉得那件事和崔后疯癫,驸马惨死脱不了关系……
  第二十二章 决断03
  往后的话再不必多说,令妧心中明了。
  胤王也不是善类,那样机密的消息他必然也是要得到好处的。在南越他没有庆王得宠,并不代表他就要坐以待毙。他派亲信来,也是求娶北汉大长公主。
  可世弦在拒绝了庆王之后,竟又婉拒了胤王!
  至此,十三年的盟约俱毁,崔太后的苦心也毁于一旦。
  于胤王来说不过是重新再寻一个盟友,可于世弦却是一次内乱,一场血战。
  那消瘦手指覆在她的手背,他低低道:“和亲之事你想都别想。姑姑既已站在朕这一边,朕有秦将军,瑞王若真反了,也未必就不能一挡。”
  单一个瑞王自是不怕,令妧忍住哽咽:“可他有南越皇帝相助。”
  她的话他仿若未闻,惶惶然撑起身来。令妧欲劝,但见他执意,也只能小心扶着他。乌发散过肩胛,他的气息轻浮,却是抬手怔怔瞧上半晌。
  修长手指,伴着寸寸分明筋骨,苍白里透着无力。
  帷幔直垂,无风无动。微弱光线映着他半壁侧脸,寂淡里像是生出无奈来。
  他忽而轻缓握了握手指,自嘲笑道:“自北汉立国以来,刘家历代帝王,也只朕这手不曾握剑挽缰。朕若是死,也必不死在病榻之上。”
  他说生死说得那样轻淡,令妧惊呼一声“世弦”,抬手就捂住了他的嘴,语声里是透不尽的慌张:“不许……不许你胡说!”
  什么死不死的,他还那么年轻,他的生命才刚刚开始!
  “那样辛苦才从我手中夺了权去,你竟说这样的话……”
  她分明是有怒,可是却怒不起来,字里行间全是害怕。她习惯了他的挑衅,他的冷清,他的无情,却不习惯他说这样的话。
  她抖动的睫毛,熠光的瞳眸,煞白的脸,颤抖的肩……无一不在显露她的惧意。
  她也曾在他面前服软过,那次他接住她昏厥的身躯时,他所看到的她也不过是悲伤漫过所有,无嗔无念的哀伤淡漠,那是心死。而此刻,那些真真切切的害怕明白地写在她的脸上,她在怕他死吗?
  他短滞一念,竟是笑了。
  清弱而温柔。
  令妧微微一愣,竟仿佛像是从这张脸上又瞧出另一个人的影子来。掌心传来一丝刺痛警醒了她,略咬住樱唇,笑话她是糊涂了。
  “和亲的事到此为止。”他止了笑,黑若曜石的瞳眸凝住她,“朕抢走你最倚重的侍女,抢走你手中的权力,自然会给姑姑一些回报。”
  他又浅浅笑了,她便顺着他问:“什么回报?”
  他的笑容如风,话语生暖:“朕给不了你别的,却给得起你一个婚姻自由。”不会迫她去和亲,不会逼她嫁给她不想嫁的人。
  第二十二章 决断04
  夕阳残光,却被层层乌云盖住。
  不多时,有雨珠悄悄落下来,打湿了满园的墨兰,却仍是压不住空气里芬洌的香。
  茶已饮了无数盏,内室太监张石又做主留庆王在别院用了膳。
  庆王的目光穿过茫茫雨帘,石阶铺就的路早已被打磨得光洁无比,直通向门外的大道依旧安静如初。他的眸光略沉,紧抿的唇角微动,神色已是不耐烦。
  张石跟着令妧已久,是昔日太皇太后一手调教的人,自也懂得察言观色。不过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公主既说去去就回,这一整天的时间过了,天色渐暗还不见人影。
  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庆王凝视来人,见那侍从与张石耳语几句,张石忙打着伞出去。别院门口,男子一身锦衣华服,肩头略见了水印,面额亦是蒙上薄薄一层水气。他随手将雨伞一收,张石闻得他身后侍卫与他说着话。张石脸色微变,忙上前行了礼。心想着今儿真是新鲜,南越的人一个个的都来了。
  允聿点点头以作回应。
  庆王早已不耐烦,正要起身之际,便见那高大的身影穿透了朦胧雨帘靠近。他瞧上一眼便是冷笑:“怎么如今本王去哪里你都要管着吗?”
  允聿倒是从容道:“王爷说笑了,我不过是看王爷这么久不回,担心王爷的安危罢了。您若有什么事,我回去也不好交代。”
  庆王正因为令妧失约的事不快,又见允聿前来,心中更是不悦。未等允聿说完,他已拂袖出了前厅,侍卫举着伞匆匆跟上去,却见他走得飞快。衣袂当风,溅起水花点点。
  允聿朝张石一失礼方转身追上。
  檐下雨丝斜飘,将高挂的灯笼打湿了一半。庆王一把打掉侍卫手中的伞,疾步钻入雨帘。侍卫慌忙捡起了雨伞,回眸看向允聿:“世子爷,这……”
  那一个脸上并未有不悦,而是略笑了笑,脚下步子加快,追上前,将自己手中的雨伞倾过,覆在庆王头顶。
  庆王冷睨他一眼,开口道:“本王叫你失望了,竟没叫你看见大长公主与本王一道!”
  允聿故作不知:“王爷这说的什么话?”
  那样无害的脸叫庆王心中生厌:“也不必你鬼鬼祟祟地打探本王的事,本王就是告诉你本王要娶北汉大长公主未王妃又如何?”
  伞形尚小,他撑一半的身子早已被雨水淋透。闻得庆王的话,他像是略略有了一丝惊讶,随即才又笑着:“那我先恭喜王爷了。”
  庆王哼了一声,才开口:“本王不过问你出去找什么人,本王的事也不必你来关心!”
  他又显讶异,片刻方道:“王爷想知道我找什么人,只管问一声,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半湿的脸颊淌着冰凉雨水,他的唇角漾着一抹笑,“早些年我一直在外学艺,那时认识一位姑娘,我俩情投意合,但是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分开。前些日子我听闻她辗转来了北汉盛京,便想顺道打听打听。不想王爷对此事感兴趣?”
  冀安王爷的世子风 流名声早已在外,来了北汉他也进过青楼,这些庆王都是知道的。不过他想用这些花言巧语来搪塞,未免太小看庆王了。他哧了一声,干脆道:“是吗?那位姑娘姓甚名甚,本王也可一起帮你找找。”
  “瑛夕,她叫瑛夕。”
  庆王原以为他不过是随口捏来骗他的,却不想他真的说出名字来,丝毫没有迟疑没有停顿。庆王心底惶惶想着,莫非是真的?只是瑛夕这个名字怎的这样耳熟,他像是在哪里听到过,却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第二十三章 今夕01
  月白的光淌过鎏金纹龙的帐子,漂浮着龙涎香的空气中夹杂着一星半点的轻萝香气。床上之人已熟睡,清俊脸庞依旧透着苍白,唯有唇角的那抹笑意叫令妧略略放心。
  转身出内室,中常侍、太医令及一众宫人都静侍在外,瞧见令妧出去,王德喜才上前来低声问:“公主,皇上睡了吗?”
  瞧见令妧点头,他才又道:“那奴才吩咐下去让人送您出宫。”
  王德喜才转身,闻得身后大长公主低声道:“且慢。”
  左右尽退,只剩下太医令与中常侍。
  微跳的琉璃灯光折映在令妧,她一脸疲惫,那明眸双瞳却沉了几分犀利,斜睨了陈描一眼,她开口问:“皇上的病总这样吗?”
  世弦的身子素来是交由太医令调养的,这么多年来也未出过大事,她鲜少来宣室殿,也不曾多做过问,每回给她传来的消息都是皇上龙体安康。她见他,除了三分病态,也算是安好,会瞧见他淡漠的笑,听他另有所指的话。可今日一见,令妧却觉得事情远没有她看似那样顺利。
  王德喜一时语塞。
  倒是陈描低头开了口:“公主多虑了,皇上的病不曾这样。前段时间皇上政事操劳,又没有按时吃药才会偶感不适……”
  “陈大人,本宫不想听这些!”令妧的黛眉一蹙,直至打断他,“本宫只想听你一句话,皇上的病,你到底能不能医?”
  略抬的青纱笼袖微微一抖,有汗自额角沁出。陈描心跳愈快,话语自喉间哽住,面前华贵丝屡微移,闻得大长公主冷冷吩咐:“那就麻烦中常侍大人替本宫传了告示下去,本宫要遍访名医。”太皇太后信陈描,令妧也自是信他,莫不是这么多年,她就信了一个不中用的?
  她的话音才落,便见陈描“扑通”一声跪了,他低伏下身去,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