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节
作者:莫再讲      更新:2022-01-05 15:40      字数:4816
  渐失去意识。
  缓缓睁开眼,看见的是一张担忧的脸:“我将他们都打发走了,莫要再激动,大夫说是动了胎气,要好生静养。先睡着,我出去了。”
  月白衫子衣角慢慢拖行在床榻上,马上就要落下。我伸手抓住了洛谦的袖口,咬着下嘴唇,良久开了口:“洛谦,我要知道。”
  感觉手轻颤了一下:“扶柳,你确定吗?”
  我知道我又犯了那股子的倔强劲,坚定道:“是的,我想知道所有事。”
  洛谦叹了一声,深沉的不由自主,然后缓慢地坐在了床榻边,如墨深瞳望着我,黑眸似深井一般,波澜不惊也幽不见底。
  平淡的声音似乎在讲述远古的故事,是那么久远,那么飘渺的事情。
  去年,皇上削权,我与上官将军达成同盟,只是以前我们是政敌,无法相信对方,然后你就嫁了过来。皇上并不愿意看到我们结盟,所以派高手杀你,就是竹林中毒那次。后来的事,你和无双公子在帐外应该听得很清楚。不过,我在王庭还联系了拓拨右贤王,他想起兵夺可汗位,我也答应他日后尽量帮忙。一个月前,拓拨阳领兵攻打边关,皇上发觉朝野大乱,不得已将我官复原职。经过这样一起落,皇上已无实权,兵权掌握在你上官家中,而我则是百官之首。
  原来,他知道我与泓先生夜探帐篷。
  屋内寂静,针落可闻。
  “扶柳,你害怕吗?”
  害怕什么?害怕暗杀?害怕阴谋?害怕权势?还是,害怕你,洛谦?
  神色安宁,目光清澈,嘴角上扬,我温柔笑起,然后轻轻地抱住了洛谦,将整个脸全部埋进了他的肩窝,淡笑道:“我怕,我从小就怕蛇虫鼠蚁之类的,除了这些,我一向胆子大,什么都不怕。”
  “现在你知道了我最大的弱点,就不准利用这些来欺负我,上次那个大毒蝎子就蛰得我痛死了。”
  洛谦淡笑着拉起棉被将我裹住:“还怕生病吃药。”
  我依旧躺在洛谦怀里,轻声叹道:“洛谦,那以后你会丢下我不管吗?”
  洛谦抱得很紧,将脸埋入我的长发,闷声道:“扶柳,那以后你会离我而去吗?……扶柳……”
  闻着清淡如水的墨香,听得坚定的心跳声,我很平静,平静地入了梦乡。
  回京(一)
  看着流苏手中的大药丸,我皱起眉头,面露痛苦之色,试探性地轻声问道:“可以不吃吗?”
  “我身体好的很,根本不用吃药。”我加重语气强调道。
  流苏依旧很冷淡,毫无表情:“我无权做主,与相爷讲。”
  跟他说有效,我就不用天天吃这中药丸子了。大凡只要吃过乌鸡白凤丸的女同胞们,都应该能深切体会到吃大型中药丸子的痛苦。唉,长叹一声,想到后面的几辆车,我又不得连连叹气。说道这儿就不得不批评一下中国封建官僚风气,从朔方一路走来,就仅补药就收了几车,什么千年人参百年灵芝都成堆了。
  从流苏手中接过水杯,又叹了口气,为什么车这么平稳呢?如果不小心泼了水,是否就可以不用吃丸子了?只可惜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存在,因为这辆马车车轮上裹有蒲苇,车厢内垫有三层棉絮四层毛皮,躺上上面睡觉都没有问题。
  我咬了一小口中药丸子,抿了一口水,自言自语道:“得想个法子,不能再这样天天吃丸子。”
  “医邪。”流苏突然冷冷说出。
  我轻挑眉尖,淡笑道:“流苏你的意思是找医邪来为我把脉,这样就不用吃那些庸医开出的保胎丸子了。的确是个好办法,神医医邪的话天下谁人不信呢?”
  还是冷淡:“不会来。”
  “医邪那个古怪脾气,自是不肯屈尊来的。”我眼波一转,勾起一抹笑:“可谁说我要请医邪,我要请的是雨蕉。”
  流苏略拧眉:“使计,骗来。”
  我觉得心情瞬间舒畅:“待会儿就给密部飞鸽传书,告诉雨蕉,我身患重病,在京城等她。”
  天朔九年,腊月初六,飘小雪。
  长安,玄武大街,一辆舒适温暖的黑木漆金马车内,我用小手指轻轻地勾起车窗帘一角,外面的寒气立即涌入,引得我的鼻子轻颤不已。
  天色很青,压抑的阴郁,细小雪粒漂浮在阴冷的空气中。
  看了一阵子车外风景,我慢慢放下车帘,浅笑转头回望流苏,叹道:“今日的长安可真冷清啊,玄武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很冷。”可我觉得流苏的声音却比空气更冷。
  哦了一声,我轻笑道:“也对,下雪天的,谁愿意到街上乱走,都赶着回家烤火了。”
  马车走得很稳,稳的让人忘记了时间。
  “夫人,到府了。”车外响起恭敬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到好处。
  到家了吗?我嘴角上扬,勾起一抹笑颜,将白狐毛大斗篷披上,全身都笼罩在了雍容的白狐皮毛之中,只露出一双眼睛。我一向怕冷,在这冰天雪地里,当然是把能遮住的都遮住了。
  微眨一下眼,难道今儿在相府门口开“轿车”展吗?各辆豪华马车奢丽暖轿一字排开,直到街尾也看不到头。
  相府门口可要比长安最为繁华的玄武大街有人气多了。颇具官威却身穿便服的各位大人都神色恭敬地站在相府大门两侧。我勾了勾唇角,心中一叹,这人数可真多啊,只怕金銮大殿上,上朝时也多不出几位大人吧!
  洛谦面带微笑,如沐春风的微笑,优雅地登上台阶。
  “洛相,恭喜。”,“丞相,安好。”,“相爷……”起伏的各种声音已将他包围。
  同时,在相府右侧第一辆镶金豪华马车旁的少年开始瑟瑟发抖了。少年很年轻,大约只有十四五岁,身子单薄,可眼睛却很亮,像是清朗夜空中的星星。或许是因为穿的太少,或许是因为在风雪中站得太久,他已经冻得嘴唇发紫了。
  终于,在我经过马车时,他再也坚持不住,僵直地倒了下来。流苏双肩一耸,身形快闪,挡在我身前,用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少年。
  “死奴才,敢冒犯夫人,还不快拖下去杖责。”身后一名锦服奴才斜窜了出来,高声喝斥,随后便立即换了脸色,满面堆笑道:“奴才看管不周,夫人,可受到惊吓?”
  冷眼看了那名奴才,我微微一摆手,挥退侍卫,略皱眉清声道:“流苏,给这孩子找一件棉袄,别冻坏了。”然后抬头瞥了一眼相府大门,依旧是热闹非凡,看来这场小小的混乱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只是为什么我觉得似有一双清冽的眼注视着一切呢?我不禁拉紧了白狐斗篷。这天越发的沉了,雪粒也变成了片片雪花。
  回京(二)
  天朔九年,腊月初七,阴冷朔风。
  冬日长安的天空微微扯出一片白,在暖阁中我手捧暖手炉,斜倚在榻上,懒洋洋地问道:“流苏,什么时辰了?”
  流苏的声音还是一样的生硬:“辰时三刻。”
  那岂不是早上八点多了,可天色还是有些暗:“都准备好了吗?”
  嗯了一声,流苏这次连说一个字都省略了。
  披上斗篷,我踏着昨夜落下的雪,咯吱咯吱地响,恰似悠闲地走向后门。
  清晨的冬日还带着薄薄的雾,让人感觉眼前的事物都不大真切,但在这一片朦胧中,我还尚可辨认一辆马车停在了相府后门。
  我带着一丝浅笑,缓步走向马车,只是到了马车前,脸便僵住,讶道:“不是上朝去了吗?”
  是洛谦,在这朦胧的雾中带着朦胧的微笑,清声道:“皇上恩典,长途跋涉特准休假一天。”
  哦,我淡淡道,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马车,小声说:“我见昨夜雪下得好,所以早晨出来走走,看看雪景。你有事要出去吗?”
  洛谦嘴角滑出一声嗯,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的眼。
  被洛谦盯得发毛,我虚心地垂下眼帘,将视线转移到飘渺远处。
  唉,冬日清晨看雪景,这个破理由连雪君都不会相信!我平常几乎不会早起,更何况还是寒冷的冬天,一般肯定是要挨到午时才下塌的。
  “扶柳,帮我看一下这是什么意思。”洛谦依旧温柔地问道
  嗯,轻点着头,从他手中接过一张宣纸。
  瞥了一眼宣纸,我轻摇一下头,正启口时却发现从马车后走出一名少年。
  少年脸色苍白,眼亮如星,他抬头瞟了一眼我,又懊恼地垂下头,怯怯地叫了一声:“四小姐。”
  我身子一震,喃喃道:“小亮子,没事吧?”
  小亮子眼眶立即红了,呜咽道:“小亮子没用,任务失败,还被人抓住了……”
  小亮子是西柳山庄总管家福伯的孙子,这些年来一直跟着霜铃学习经商。小孩子是一个聪明善良的少年,我无奈浅笑,柔声道:“不要紧的。”
  小亮子一抹眼泪,继续哭道:“我还害怕……泄露了任务……秘密……”
  我从怀里掏出帕子,擦去小亮子脸上的眼泪,轻声道:“不是什么秘密,没事的,现在就先跟着流苏姐姐回去,免得让铃姐姐担心了。”
  小亮子眼角还淌着泪,吸着鼻子点头,跟着流苏骑马而去。
  我轻叹一声,回头对上洛谦含笑的眼:“我知道纸上的字是什么意思。”
  反正全部都揭穿了,我就实话实说。昨日小亮子混入人群,特意假装昏倒,然后趁机将一张纸条塞入流苏手中。
  我又细细地看了一遍宣纸,的确是小亮子的字迹,也难为他竟能记得住这一长串古怪字母。“上面说的是,明早巳时,汇通钱庄书房,要事商议。”
  平日我们四个通信用的就是简体字,若是聪明人看见或许可以推断得知意思。所以重要的我们便用英文,可倘若碰巧有外国商人发现或许也能猜透。因此关系重大的就用拼音了,在西华除了林宝儿之类的,估计无人看懂,所以也叫秘密。而小亮子给我的这封信就是用拼音写的。
  其实霜铃的信真实翻译过来应是这样:明天九点,钱庄书房里,有重要谈判,事情机密不可让外人知晓。
  我斜望着洛谦,嗔道:“拷问完了,可以让我走了吧?再晚就要迟到了。”
  腰间骤紧,双脚离地,我已经被洛谦抱进了马车。洛谦温润的气息停留在了我的颊边,一声轻叹:“以后不要再装神弄鬼的,让我担心。”
  我则不再争辩,闭上眼睛倒在他的怀里,补睡上一个回笼觉。
  很快便到汇通钱庄。
  推开书房门,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书房内的一桌一椅都没有变动,与两年前无异,甚至连书桌上的那盆文竹也没变化一枝一叶。
  霜铃正低头打着算盘,噼噼啪啪作响,没有抬头瞧我一眼,就平淡地问了一句:“回来了?”平淡地就恰似我今早出门,现在刚刚收完账回来般。
  “嗯。”我嘴角逸出一声,然后解开斗篷,放在了质朴的黄花梨木椅上,“这几天挺冷的,待会儿要他们加个火盆子,你也要多穿些。”
  霜铃手握毛笔快速的记着账,淡然说道:“小亮子一夜未归,刚才同流苏回来时,还哭鼻子说任务失败了。”
  再一次打量久违的书房,亲切依旧,我浅笑道:“我已经处理好了。”
  搁下毛笔,霜铃抬头望着我,喃喃道:“没有瘦,比以前反有气色些。”
  你倒是清瘦不少,我的话还未出口,霜铃的视线已经越过我,聚焦于身后一点,淡眉拢起,叹道:“扶柳,难道你还不相信我,竟请了一个账房先生来查账啊!”
  我回眸望了一眼洛谦,他身穿半旧的墨绿色长袍,用同色布带束发,就那样淡然的站在书房一角。全部的气势收敛于内,这样的洛谦也顶多只是一名温文尔雅的账房先生,难怪霜铃会误会。
  洛谦站着不动,清雅的淡笑,既不回答也不否认。
  好像洛谦是从户部侍郎升迁的,管的是国家银钱,想到这儿我莞尔笑道:“嗯,是多年前京城中最好的账房先生。”
  霜铃一挑眉,又仔细打量一番洛谦,而后冷色道:“那你先退下,我们有要事相谈。”
  回京(三)
  这时,吱呀一声,门扉打开,一名优雅公子从容步入书房。
  似很熟悉,径直地坐在了书桌下方的高背木椅上,那男子尔雅笑道:“柳三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啊,连杯茶水也没有。”而后用修长的手指弹了一下略皱的衣领道:“不知柳三小姐考虑怎样?在下实话说,这件事实在是不能拖了,上次答应柳三小姐缓了十日,这次是无论如何都要有个结果。”
  霜铃闭口不言,自顾自的算着账,只是俏脸更加冷淡,甚至有些阴沉了。
  那男子我见过一面,是长安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