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作者:莫再讲      更新:2022-01-05 15:40      字数:4799
  霜铃闭口不言,自顾自的算着账,只是俏脸更加冷淡,甚至有些阴沉了。
  那男子我见过一面,是长安第一钱主商少维。
  我随后斟了一杯茶,端到商少维身旁的茶桌上,淡笑清声道:“真是都有怠慢了。”
  商少维望了我一眼,优雅地勾起唇角,又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角落里的洛谦,笑意更深了,疑道:“敢问夫人是?”
  我把头发盘起,做妇人打扮,自是夫人了。
  我淡然地坐在了商少维的对面:“西柳山庄柳家人。”然后瞧了一眼仍在记账的霜铃,继续道:“商少爷也应该知晓汇通钱庄有三位老板,小女不才正是其中之一。如果商少爷有什么生意上的事,与我谈也是一样的。”
  “可惜,可惜。”商少维口中连呼可惜,可脸上却没有一丝的惋惜之色,反而有一抹欣喜笑容:“原以为会是柳二公子呢?却不想来得竟是一向神秘的柳四小姐。”
  我轻笑道:“倒让商少爷失望了。下次一定让柳二哥与商少爷谈生意。”
  “此可惜非彼可惜。”商少维轻摇着头,望着我叹道:“可惜柳四小姐已嫁为人妇了,不然商某定立即上门提亲。……唉……可惜了……”
  霜铃很快地挡在了我的面前,瞪着商少维,怒道:“就算没嫁人,也不会便宜你的。”
  商少维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霜铃你这副模样倒很想吃醋的小媳妇啊……哈哈……”
  霜铃顿时气得俏脸发红,一把抓住茶碗,向商少维掷去。
  哐地清脆声响,商少维轻易地躲开茶碗,继续笑道:“哎哟哟,要谋杀亲夫了,还好我躲得快啊。”
  眼见第二个茶碗就要粉身碎骨,商少维目光扫了一眼角落,忽地脸色一变,随即正色道:“刚才是在下失礼了,在此郑重向柳三小姐道歉。”
  我也顺势拉住霜铃道:“还是谈正事吧。”
  霜铃一脸寒霜地坐在我身边,冷冷道:“若想钱庄合并也可以,我们五五分层。”
  商少维挑高浓眉,高声反问道:“柳三小姐何以认为汇通钱庄有这样的实力,可以与我丰源钱庄平分秋水?”
  霜铃恢复理智,冷静说道:“不是汇通钱庄的实力而是江南西柳山庄的实力。今年西柳的总体生意还算不错,好像也挣了不少白银。况且去年钱庄只是由我一个人打理,而明年二哥与扶柳都会经营钱庄。商少爷是个明白人,应该能分辨出这桩生意是否划算。”
  商少维沉吟一声道:“据我所知,柳二公子明年要掌管西柳山庄全部生意,他还有精力来管理钱庄吗?”随后他又瞥了一眼我的腹部:“夫人身子不便,应该需要静养,明年不能操劳吧?”
  柳云要接管山庄,我怎不知?立即问霜铃道:“云表哥打理全庄,那大表哥怎么了?”
  霜铃无奈叹气道:“大哥去年便染疾,今天秋突然严重,群医束手无策。后来医邪看了说是心有郁结,需要静养。所以爹就让大哥休息,要二哥明年管理山庄。大哥现在在东海上找个一个荒岛,还特意取了个名字,叫作什么海月岛的,正养病呢。”
  海月岛,海王星君与月宫仙子相爱却不能相守,没想到,柳风竟然还是选择了那座荒岛住下。
  “时间久了,一切皆淡,心结自解。”我缓缓道,一字一顿仿若在告诫自己。随后瞧见商少维信心十足的眼,我便眼神略带忧虑,垂下眼睑看着微隆的肚子,轻叹道:“商少爷,其实我也不想操劳,只是前段日子我无缘无故地就少了五十万两银子。现在手无分文,我也没有办法,想急挣写银子,好请奶妈带孩子。”
  一席话惊得商少维愣住,眼神涣散,盯着书房偏僻角落,而后他侧过脸望着霜铃,转移话题,嬉笑道:“原来柳三小姐也看禁书啊?”
  霜铃冷冷道:“商少爷可真会开玩笑,这儿哪来的禁书?”
  商少维一脸不可置信,手指霜铃身后角落里的书架:“就是那本最近很火的《丞相朔方游记》啊!”
  霜铃快速转身,一惊,随后喝斥道:“不是要你出去吗?”
  洛谦站在书架旁,手持一本书,轻轻翻动书页,勾起一抹笑:“写的不错。”
  商少维轻啜一口清茶,微微笑道:“既然洛相也认为不错,那我明天就立即命人刻版印刷买书。”
  霜铃与我俱是一愣,霜铃愣是因为账房先生变成了当朝丞相,而我愣的是商少维认得洛谦。随后转念一想,我便释怀,商少维是北方商界霸主,在长安上流人家出入多年,见上洛谦一面应不难。
  洛谦深叹一声,将书放回书架,似是自言自语道:“文笔不错,可还是禁书。”
  霜铃双眼犀利,盯着洛谦的墨瞳,直问道:“洛相?洛谦?”
  洛谦亦盯着霜铃的眸子,一股气势涌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压迫气势:“柳三小姐?柳霜铃?”
  对视良久,霜铃长舒一口气:“我放心了。”
  洛谦温和笑言:“多谢信任。”
  商少维轻抚一下鼻梁,笑道:“这出戏我可是看不懂了,洛夫人看得懂吗?”
  我温柔笑道:“嗯,似乎看得懂。”不就是霜铃将我推给了洛谦。
  商少维笑意很深,还带着一丝难以寻味:“洛夫人想看一下文笔不错的书吗?我还有一本如今最红的书《京城双姝情事录》。”
  又是一本禁书?我轻挑眉,浅笑道:“那就多谢商少爷送书与我。”
  洛谦笑得很温和,如春风拂面,淡声道:“商少爷的府中好像有不少禁书啊,明日我派刑部侍郎去搜查一番。其实,我也很好奇,商府到底有多少银两?”
  商少维讪讪一笑:“哎,不是在谈论钱庄的事吗?怎么能把话题扯远呢!我想好了,钱庄合并本就是件好事,大家都是用心经营,当然是平分利润了。”
  霜铃淡然道:“君子一言。”
  商少维立刻接道:“驷马难追。”
  我随后浅浅柔笑,婉转道:“钱庄就帮托二位了。我明年正是要休养,很是惭愧不能出力。不过,年底时我自会来查账,提取属于我的那一部分利润分银。”
  顿时,霜铃与商少维皆是横眉冷目对着我,随后一哼,各自将脸撇开,齐声道:“奸商,可我更不愿同他(她)一起经营!”
  两人互不退让,倒是乐得我笑声朗朗。
  夜宴(一)
  天朔九年,腊月二十五,小年夜,雪纷飞。
  暖阁内,鎏金雕花青铜香炉散发出淡若薄雾的轻烟,阵阵清香缭人,只是香气极淡,淡若细丝。
  我半眯着眼,懒洋洋的半躺在火盆旁,闻得缕缕淡香,才缓缓睁开眼睫,手持铁钳将火盆中的炭条翻了个身,看着它周围细小的炭灰纷纷扬扬,恰似长安深夜的雪。
  我慵懒问道:“流苏,衣服备好了吗?”
  “刚熏的香。”流苏一点头,从衣橱中捧来银华锦袍放在我的床头。银华色的袍子是用上质的苏锦裁制而成,丝滑柔软,图文精致,在月光下会隐隐现有淡华柔光,本是参加夜宴的上等选择,只是……
  我轻笑道:“流苏,在衣服方面你的确不及碧衫有天赋。”
  流苏的脸上总算有了表情,微微愕愣,略皱眉道:“不是一贯喜欢素雅吗?”
  我慵懒地起了身,拂了一下微乱的长发:“今日晚宴乃是皇家宴会,又赶上小年夜,还是穿得喜庆点好。流苏,把那件压箱底的宽襟绣金茜红长袍翻出来。两三年了,今儿还是头一次穿呢!”
  穿上茜素红长袍,望着铜镜的身影,我不禁感叹,果真艳丽无比。再披上银华锦袍,仅让领口袖口露出一抹艳红,将这身素雅银服点缀地恰到好处,不大张大染的炫彩,就只是透着点儿喜庆。
  随后轻移莲步,裙摆飘拂,若隐若现地透出榴红长裙,素红灼灼,金线明烁。
  腰围已渐粗,不能束腰,叫流苏拿来几根茜红和淡金的缎带,随意地交错编在一起,最后绑上一个同心结,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缎带随风而飘,轻盈翩跹若飞花。
  挽上一个简单素雅发髻,斜插入珍珠金莲钗,戴上细碎的红珊瑚耳环,艳如血,挨着我的脖颈,晶莹剔透。
  略施胭脂,眼波流转,淡然一笑,喃喃自语:“这样也配得上皇宫宴会了吧?”
  穿过长廊,施施然走出院门,就看见了雪中的洛谦。
  身穿压金绛紫锦袍,头戴白玉素冠,那样从容,那样淡定,立于翩跹飞舞的雪花之中,几近透明的白玉手指握着青黄的伞柄。
  待近了,牵起我的手,眉峰略皱,口气有些不悦:“手怎么这样凉?还是不要去了。”
  我轻轻一笑:“怎能不去?圣旨上都写着呢!”
  洛谦嘴角上扬,淡道:“回禀身子不爽即可,况且这年宴也甚无聊,不去也罢。”
  我嫣然笑道:“我还没有见过皇宫呢,难得有一次机会。”
  是啊!难得有一次机会,可以见上京城双姝苏婉一面。
  苏婉,或许现在尊称一声婉贵妃更为恰当一些。
  天朔八年,皇后薨,临终前垂泪执手皇上言:臣妾将离皇上而出,深夜劳顿,恐今后再无人陪侍皇上。臣妾之妹,性情纯良,可伴皇上终身。言毕气绝,皇上甚为悲痛,谥号纯宁皇后。一月之后,依皇后遗言,招皇后之妹苏婉入宫,晋封婉贵妃,一时宠冠后宫。
  纯宁皇后贤德慈惠,只可惜身子孱弱,长久未能诞下一儿半女。而其妹婉贵妃入宫仅一年,便诞下九皇子皇甫昊。民间皆传说,上天浩德,不愿苏氏无后,乃使贵妃生子。
  当然,这些都不是从《京城双姝情事录》得知,而是从霜铃口中得知,绝对的真实可靠。
  我脸上依旧有淡然浅笑,只是心中一叹,京城世事变化真快,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夜宴(二)
  马车驶得极快,全无滞停,只是在宫门前速度稍稍放缓。没有阻拦,没有停车,甚至没有查询,就这样呼啸而过。
  我愕然,在昏暗的马车内微微抬眼瞥了一眼洛谦,洛谦处之泰然,黑眸平静,并无不安之色。难道洛谦以前都是如此,进出皇宫就如同逛自家院子般随意。若说他权倾朝野,可有些特殊待遇,但这样也未免太过逾矩,将皇上置于何地?
  忽地寒风大起,吹动车帘,波浪层层,长安冬日傍晚冷沉的光线就这样森然地射进马车。接着这束光线,我向车窗外凝视而去,然后便看见了西华最为华美,最为恢宏,最为高贵的宫殿,皇城中的大明宫含元殿。
  雕龙刻凤的白玉阶梯扶摇直上青天,朱红似血的大殿昂然立于高台之上,卷曲如钩的檐角刺破苍穹。我震撼,震撼于那个丝毫不输于世界上任何奇迹的庞然大物,直勾勾地盯着金碧辉煌的宫殿,忘记了冷冽寒风刺痛着我的脸颊,忘记了一切,一切,只有那份华美魅惑。
  车帘被一只白如玉的手压住了,车厢之内又恢复了一片昏暗。额头上覆上了另一只温暖的手,温柔的嗓音响起:“风大莫要着凉了。嗯,还好额头没有发烫。”
  没有思量,我脱口而出:“含元殿是不是华美异常?”
  额头的温暖遽然消逝,车厢内安静如真空,静得似乎连代表生命的轻柔呼吸声也听不见了。昏暗之中,瞧不清洛谦的脸,只能看见他的双瞳变得幽深无底,掺和着一份凛冽。
  心中一紧,深吸一口气,略略定下心神,我缓然绽放一抹轻笑,道:“久闻含元殿居高而建,倚栏而立,极目眺望,可尽览长安美景。只可惜我身为女子,无法登殿一览风景。”
  洛谦将我冰冷的双手包裹在他温暖干燥的大手之中,唇角勾起完美弧度,柔声道:“不过是以讹传讹,从含元殿俯视长安并无特殊之处。改日我带你上骊山大觉寺,在那里眺望长安,风轻云淡,才是最好之景。”
  这时马车缓滑而停。
  洛谦轻拂了一下我额前碎发,握紧我的手,淡笑道:“翠微宫才是宫中最美的,精致雅燃,下车吧。”
  我亦淡然一笑,望着洛谦的背影,声若细蚊:“那你可别自己迷恋上了含元殿的长安风景,忘了带我去骊山大觉寺。”
  翠微宫的确雅致,没有皇宫中处处的朱红描金,飞龙翔凤,而是以烟粉淡绿为主要色彩,以仲春百花绽放入画,到处彰显春天明媚之美。
  刚随洛谦跨过高槛,踏入翠微宫。百官就渐渐聚拢,虽然今日非正是宴会,众人都身穿便服,但却是礼仪周全。一扫行礼众人,我心中暗数,这群官员之中只识得六部尚书及几位得力侍郎,其余的虽在相府见过,偶尔有几个面熟之人,却是叫不上名字。
  余光瞧着洛谦面含春风,如沐微笑,一一打过招呼。我站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