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竹水冷      更新:2021-12-13 08:40      字数:4764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早上守门的军爷在护城河发现一具尸体,是程小乙的。”向叔解释道。
  杀人灭口,看来陈家是狗急跳墙了。
  虽然此举证明之前查证的方向正确,但现在死无对证,线索生生断在距离真相的半步之遥……王臻华攥紧了拳头,冷声道:“走罢,去看看现场有什么线索。”
  婧娘一把拉住急欲出门的王臻华,从夹袄里解下一枚护身符,给王臻华戴在颈项上,“那人刚咽了气,只怕不干净,戴着它好歹防些阴秽。”
  王臻华瞅了一眼,觉得有点眼熟,“这不是爹爹给你从护国寺求来的护身符吗?明善大师说过,这枚护身符不能离身,要戴满十年才能消灾解厄。把它给了我,你怎么办?”
  虽然王臻华不信神佛,但也尊重人家的信仰。再说就算不计信仰的附加值,它也代表了王昱一片拳拳慈父之心。单从这护身符被保管得只绣纹图案微微泛黄,边角模样整齐如斯,就知道婧娘多看重它了,王臻华怎能夺人所好呢?
  “你怎么越学越呆了?”婧娘无奈摇头,“护国寺开过光的护身符要是真这么灵,那我一副药都不喝,光捧着它念阿弥陀佛,难道就能不药而愈了?爹爹也未必不知,只是一腔慈父心肠,多一份佑我平安的念想罢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王臻华不再拒绝,“我一定好好保管,保准完璧归赵。”
  街道上人烟稀少,只有早起做小买卖的百姓,或挑着担子,或推着小车……匆匆行走在路上。
  向叔驾着马车一路疾驰,出了城门,来到护城河边。
  护城河边围了一小群人,却是一点都不嘈杂混乱,除了轻蹑的脚步声,压低了嗓门的交流声,再没有一点旁的动静,井然有序极了。
  所有人都兢兢业业忙着手头的事,显出了独自伫立沉思的程御。
  王臻华没等靠前,就被程御发现,他眼皮都没撩,“咱们的交易已经完成,以后两清了。”
  之前程御从王家书局的遗址上发现了石油燃烧后的残留物,却因不认得这东西而陷入僵局。王臻华彼时已经查到了刘麻子头上,但刘麻子知道牵涉官司,躲还来不及,哪会承认此事跟自己有关?王臻华就告诉了程御,一来借皇城司的名声吓出刘麻子的真话;二来向程御透露一条线索,算份人情。
  但显然程御是个不讲究人情世故的,不说人情,只论交易。向叔能第一时间得到程小乙死了的消息,就是因为程御要兑现这一交易。
  “如程大人所言。”王臻华抱拳一笑,随后指了指河边的尸体,“不知我能否近前一观?”
  “可以。”程御心知此人虽然看起来少不更事,但是心思缜密,又懂得一些偏门稀奇的东西,说不定让此人试试,能找出别人看不出来的线索,所以干脆地点了头。
  仵作是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正在收拾验尸的工具,抬眼瞥见乳臭未干的王臻华凑上前,只挑了挑眉毛,就慢悠悠让到一边。
  才一靠近,就有一股腐败的恶臭钻进鼻子里,让人几欲呕吐。
  守门的军爷能一眼认出这具头大如斗、面目紫涨的尸体是城墙画像上的程小乙,眼神够犀利的。
  王臻华叫来向叔,“你来认认,确定是程小乙吗?”
  “我去书局见过程小乙两次,看这模样……应该是他。”向叔仔细辨认半天,用力点头道,“程小乙左边脸颊上有两颗并排的红痣,十分明显。你瞧,就在这儿。”
  “敢问老先生,此人死因为何?”王臻华问仵作。
  “应是死于溺毙。”仵作回道,“尸体口鼻中有蘑菇状泡沫,指缝和指甲中有水草泥沙,此为溺毙所致。而肋骨等处的伤口只显示体表擦伤,没有皮下出血的症状,显示这些伤口都是死后造成。”
  “能判断出是自杀,还是他杀吗?”程御也走过来问道。
  “这……怕是不能。”仵作摇头。
  程御将视线移到王臻华身上,王臻华也不负他所望,断言道:“是他杀。”
  仵作一看她毛都没长齐呢,竟然敢在这儿大放厥词,不由冷笑:“小老儿验了几十年尸体,难道还不如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成?”
  王臻华礼貌地笑笑,“尸体身上捆绑着绳子,手腿躯干都被缚住了,对不对?”
  “多谢提醒,虽然长眼睛的都能看见。”仵作不屑地撇嘴道,“好教你知道,不单是他杀案中有死者被绑缚弃入水中的情况,就算是自杀案,也有人为成功自尽而将自己捆住。”
  “确实如此。”王臻华涵养极佳,一点儿不恼,“但是自杀者或因心理原因,或因反手不便,捆绑起来通常较松,就算是想自尽,但在溺水后人会本能地求生挣扎,绳子会相应挣得松散开来。而他杀案中凶手为确保杀人,往往会将当事人捆绑或系重物,而捆绑较紧,留下明显痕迹。”
  “你来看,这具尸体上的麻绳捆得很紧,捆缚处的淤痕挫伤显示了死者生前挣扎很激烈,麻绳却一点都没松,可想而知绑住死者时用了多大力气。”王臻华指向尸体。
  “可是……”仵作还是不太信。
  “单凭这一点,确实有些单薄。” 王臻华竟然点头附和,随机彬彬有礼地问道,“敢问老先生,你可知道麻绳是由什么制成?”
  “不就是麻做的吗。”仵作道。
  “确是由麻所做,但有区分。麻绳多是由苎麻、黄麻等物,经沤麻剥皮晒干……最后拧成麻绳。但材料不同,成果也不同。”王臻华捏起一小段麻绳,“咱们平日用的麻绳多由黄麻制成,主要是黄麻种植成本低,材料便宜。而苎麻由于纤维细长、透气性好,且不易受虫蛀,所以多用来做布料,天下闻名的浏阳夏布就是苎麻所制……苎麻也水涨船高,价钱不低,所以很少用制作于麻绳。”
  仵作听得头晕脑胀,一时想不出词来。
  倒是一直旁观的程御跟上了王臻华的思路,“你是说捆绑尸体的麻绳,很罕见的由苎麻制成?”
  王臻华点头,看出了程御眼中的疑问,解释道:“区别两者很简单,苎麻纤维构造空隙大,同容积相比,要轻十之二三。只要拿两段同样粗细长短的麻绳,上手一比较,就知道不同了。”
  程御将此话记下,准备稍后寻老成的匠人应证真假。
  王臻华续道:“程小乙就算想自尽,免得牵扯家中老小,也不可能特地买根贵的麻绳来了断。他可是个孝子,平日月钱一个铜子不留,都送回家接济爹娘,难道临死反倒有那个闲钱奢侈一把?”
  程御深深看了王臻华一眼,抱拳道:“多谢相告,日后若有消息必会告知阁下,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公堂之上,正大光明的匾额高悬在上方,差役们手持杀威棒,分列两旁。汴梁府左判李大人端坐在高堂之上,一拍惊堂木,“升堂!”
  作为苦主,王臻华和老板娘田氏在左边,而陈父陈德作为嫌犯在右边,两边泾渭分明。
  本朝皇城司只能督查抓人,却无审问定案之权,但因是皇帝心腹,一举一动都象征皇帝的意思,所以一般人不敢怠慢。譬如此时,程御作为皇城司的人,来了汴梁府的大堂,却没人敢轻慢。
  程御只坐在太师椅上,不予置喙,倒也给汴梁府面子。
  王臻华瞥向陈德。
  在王昱过世一年半后,王臻华总算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陈德。陈德是个养尊处优的中年人,身材微胖,皮肤白净,长着一张和气生财的圆脸,嘴边常年带着笑,第一眼看去就让人心生好感。
  甚至在两家如此交恶的情况下,陈德还能向王臻华一个小辈低头问好,此人心机之深可见一斑。
  “赖五,你可认识在你左边的人?”李大人问道。
  “小的认识,这位是王家官人。”赖五回答。
  “王家官人曾在去年十月初九,在街上遇到一位娘子卖身葬父,主动投靠,事后她供认指使她的人是你,你可招认?”李大人翻了翻卷宗,因小莲身体恶化,无法当堂作证。
  “我认。”赖五点了头。
  “何人指使于你?”
  “无人指使,小人跟王家官人有私怨,借此泄愤。”
  “那么小莲在半个月前,中了砒霜之毒,也是你事后杀人灭口了?”
  “这个……”赖五脸上又是惊讶,又是迷茫,“小人就不知道了,自一年前美人计的计划事败,小人歇了心思,再没打过王官人的主意。”
  “再没打过主意?”李大人不紧不慢问道,“那么王臻华在得知小莲中毒后,匆忙赶到书局,被人差点一把火烧死在书局里——此事,也是与你无关了?”
  赖五早有准备,“书局起火当晚,小人跟一二好友在尚花坊喝酒,花娘等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李大人并不追究赖五的不在场证据,转而说道:“当日一把火烧了王家书局和锦绣阁,火源在王家书局,火因是石漆,汴梁城只有三家卖石漆,其中只有刘麻子在一年内卖给过普通百姓。”
  “传刘麻子上堂!”
  “小人刘麻子,拜见大人。”刘麻子乖乖磕了头。
  “石漆你曾卖给何人?”李大人问道。
  “回禀大人,因石漆并不好卖,小人记得格外清楚。这两年除了几家药房的大夫买过一点——都是胭脂盒大小——就只有赖五买过三坛。”刘麻子回答。
  “小人是贪稀罕买过三坛石漆,但因不懂得怎么使唤,没两天就全倒掉了。”赖五急忙插嘴道。
  “倒在何处?”李大人又问。
  “小人都倒了茅房,过年的时候,收肥的老汉就都收走了。”赖五一脸无辜。
  “要真是如此,那倒是巧了。”李大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程小乙火烧书局,总不会是凭空放了一把火。可惜人都死了,没法子指认是谁给了他石漆。”
  听到李大人语气里好像放弃了这条线,赖五庆幸不已,但没等他真正放松下来,一直沉默的王臻华开了腔,“大人,学生有个疑问想请赖五回答。”
  李大人抬手,“问罢。”
  “你之前说,派小莲诈欺陷害我是出于私怨,”王臻华转头问道,“敢问我哪里得罪过阁下?”
  “这个……”赖五停顿了一下,一边觑着王臻华的表情,一边慢慢说道,“有一回我在街上买东西,好不容易跟摊主谈好了价钱,刚想要付钱,结果王官人就横刀夺爱……”
  王臻华微微侧身,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赖五看王臻华没什么大的反应,才继续道:“我这人是耗子胆,一看王官人你一副富家衙内的打扮,就没敢吭声说那是我先看中的,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官人买走了我的心头好。但我回去越想越憋火,就想寻个主意报复一下,要是能坑一笔钱最好,所以我才找人使美人计……”
  王臻华一脸迷糊地揪了揪眉心,“我还做过这种事?要真是这样,那就是我的错。不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怎么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
  “其实这也并不全是官人的错,是我太小心眼儿了。”赖五放下心来,“应该是两年前吧,具体我记不太清。”
  “当时你我一齐看中的是什么东西?”王臻华还是想不起来,不甘心又问。
  “是一支毛笔……不,好像还是一方砚台……”赖五这个不敢瞎说,觑着王臻华的表情,一看她脸上不对劲就立刻换一种,结果支支吾吾一会儿功夫说了五六样儿。
  “到底是什么东西?”王臻华喝问道。
  “这个……我好像……”赖五支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王臻华冷下脸,“还是说,你因为这桩事记恨了我一整年,恨到不惜出手陷害,结果到头来反而连记恨的原因都忘记了?赖五,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说谎也好歹编圆一点。”
  大冬天的,赖五额头上沁出黄豆大的汗珠子,他一咬牙,“就是一支毛笔!”
  “我是个读书人,家里头管事奉上的,自己买的,长辈送的……各色毛笔确实不少,就连我自己都未必能说来每一支笔的来历。”王臻华慢条斯理地说着,看着赖五的神情慢慢放松,“但是,我确定自己没从你手里抢走过这么一支毛笔。因为五年前家父严令,不通读四书五经,就不得出门。”
  这当然是胡扯。
  实际上是怕被人识破真身,所以但无要事,原主从不出门。不过原主确实鲜少出现在众人眼前,而且王昱坟头都长草了,也算死无对证。当然就算是王昱活着,想必也很愿意为她圆这个谎。
  “所以,不管你说的是毛笔砚台,还是蛐蛐笼子、胭脂梳子……我都不可能从你手里头抢过。”王臻华轻描淡写给出了结论,“赖五,你在撒谎。”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赖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