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无组织      更新:2021-02-17 12:29      字数:4809
  她低头莞尔,见到他手中的剑,“嗯,你要练剑么?”
  “对啊。”他将她的衣服往里拢了拢,摸着她欲言又止的脸,柔声道,“替我奏曲‘将军行’助剑兴,可好?”
  “好。”她眼中露出一丝欣喜,说道,“我去拿琴?”
  她期待地看着他,可他眼底无惊无异,“嗯。”
  就答应了她。
  取名安琴,便因她是锦若的琴侍。她竟要自己去拿琴,他怎会不奇怪。不过促狭心起,想看看她耍的是何把戏。
  锦若显然失落,那背影映在他眼中,很是熟悉。昭偕记得,她不只是一次留下这样的背影。
  那时的自己是多么轻浮,以为世上女子数不胜数,何必苦守她一人?
  他忘了与她的约定,忘了约她河畔点莲灯。那夜里,他头昏昏沉沉从酒楼出来,赵恺早被撵回去了,所以马儿也放在了酒楼马棚不想骑。
  怀中还有着刚才抱过的卖艺女子的熏香。他嗤之以鼻,还什么卖艺不卖身,不是照样往他身上靠来?若不是摆冷了脸,她今晚似乎还会爬上他的床。
  胃里的食物合着酒翻滚起来,他急忙趴到一旁的石栏上,向着下面张口欲吐。
  迎面而来一股凉爽,夹杂着露水的冷意。他打了个寒战,略微清醒了些,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走到了河边。
  忽见河面上一盏一盏的莲灯,或白或红,闪烁着微弱的光。整个河似乎成了银河,那灯是天上的星光。
  他瞧见了一盏莲灯,做工不甚精巧,但是那字迹煞是眼熟。
  ——昭华偕老兮,莲锦若足矣。
  那‘华’是青丝的发,那‘莲’是怜惜的怜。
  被酒灌冷的胸口忽而暖了,他转头去寻河上尚未归去的人儿中可有她。
  一只明亮灯笼照在他面前,近到他不得不撇开眼。灯笼放下,穿着男装的锦若满脸怒气,脚一跺,“我就说怎么等了这么久不见人,原来是去醉酒了!”
  说罢,使劲一跺脚转身走开。
  那时的安琴还不是现在的安琴,那时安琴喜闹喜笑,扯住锦若的袖子,“小姐,能见到就不错了。我去一旁儿等你,快着些,戌时过了老爷要出来找我们了。”
  又直视着昭偕的醉颜,“任你是王爷也好,欺负了小姐我可不依。”
  “是,本王道歉。”昭偕讨好地笑说道。
  锦若故意站在那儿,等着他过去拍她的肩,期待着一句,‘对不起,等久了吧?’
  可是安琴离开后,他也未动,怔怔地看着锦若的背影,故意不去哄她,故意不先开口说话。
  他又叹,那时的自己是多么的轻浮啊。
  锦若等得不耐烦了,转头啐了一口,“不是好东西!”
  那娇嗔的面容才是鲜活自在,不似如今,总带着个忧愁的面容。一首‘将军行’奏了一半,锦若顿住手,对着他一笑,“换个曲吧。”
  于是剑风又起,没了先前的锋利血光,换作了绕指的轻柔剑舞。剑光之中,他看向她的眼多了一分锐利。
  他收起剑,风裹着落叶花瓣止在他的脚边。
  舞了两个时辰的剑,他胸膛微微地起伏着,“有何事,说罢。”
  她抬起张皇的眼,“安琴,安琴。。。。。。还未归来。”
  他拿起一旁的茶仰头饮下,松了口气,问道,“你出过门了?”
  “去了文先生那处,先生嘱我与安琴分开走,但安琴迟迟未回。。。。。。”
  她着急了,因为一个侍女,她着急了。成亲之初,他忙得不可开交,一月两月甚至一年不归。她又哪儿显露出过这样失措的面色?
  反而是见到他回来的时候,面色猛地苍白,他一眼就看出她在掩饰着什么。
  第24章 月夜
  成亲之初,他忙得不可开交,一月两月甚至一年不归。她又哪儿显露出过这样失措的面色?反而是见到他回来的时候,面色猛地苍白,他一眼就看出她在掩饰着什么。他不问,只是将她抱起,将未见面这段时间的想念都用身体来表达。
  俯视着锦若痛苦的脸色,他心疼着,眼深邃而沉沦,握着她的肩头更加用力。
  他陷得太深,爱得太深。哪怕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就从她的身体上寻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锦若一双秋水明眸还盯着他,昭偕回过神,“哦,那我去叫人寻。”
  “我不能,再失去一个安琴了。。。。。。”
  锦若泪抑制不住滴落在琴弦上,有着无尽的委屈和不舍。那个安琴陪了她十年,这个安琴陪了她四年。
  昭偕不知她前面那个安琴是怎么没了,但这个安琴似乎全然取代了之前的安琴。然而他明白,这个安琴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
  赵恺背着浑身是血的安琴回来时,她还活着,除了胸膛被人用剑刺穿,伤了肺络不停的咳嗽,其他都算安好。
  大夫战战兢兢开了几服药离开后,昭偕派了两个小丫鬟来照顾她,锦若仍是不放心,守在她床头。看着毫无血色的安琴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安琴。若是我在马车中,你也不会成这样子了。”
  “是啊,咳咳咳。”安琴一说话引动胸膛就会咳嗽,捂着嘴,冷着声音说道,“若是你在马车里,我就该是死了。那些人,咳咳,连留我一命想引你出来的必要也没了。”
  脸再怎么像,她都不是之前的安琴。不仅仅是年纪小了些,平日里待她更是显得疏冷。
  “对不起,让你阿姊。。。。。。”
  “别说了,我累了。”安琴拉过被子盖上脸。
  锦若怅然地走出门,落了一颗心在凉夜里,久久不能找回。
  那也是夜晚,与昭偕成亲前半年的一个夜晚,上弦月,月儿弯弯,她和安琴偷溜出府来。
  走时欢喜得像是两只出笼的鸟儿,大约一个时辰后,乌云蔽月。锦若嘴唇颤抖,双眼在黑暗中惊恐地闪着泪光,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
  原本喜笑的安琴满身是血,衣衫褴褛,露出一道光洁的皮肤和几道伤痕,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已经失去了光彩,嘴里还在喊着,“小姐,快跑啊,跑啊。。。。。。”
  哗啦——蔽身的草丛被一道剑光劈开。
  锦若不敢回头,提着裙边儿跑啊跑,听着安琴的话,不停地向前跑。跑来跑去,还是跑不出那一个圈套。
  多少个夜里做梦都会想起的时刻,锦若从来忘不了安琴死的那刻,更忘不了她逃走后的事。
  也是那个夜晚遇见的月募执,宁王月募执。
  “救我。。。。。。”
  她小声地哀求,从矮小的灌木中伸出手抓住那人的云绸白长衫。
  月募执是个极其轻佻的男子,将她提起上下打量,笑着道,“姿色不错,打扮不错,不过想来勾引我还不够。”
  锦若眼神恍惚,面前募执的脸晃了几下,不知怎么就和最是想念的那张脸重叠了。
  她的自尊终于崩溃了,以为他来救她了,大哭出声,“昭偕——”
  募执的眉轻轻一挑,算是明白了一点她的身份。
  成亲之后,锦若似笑非笑,似恼非恼地拒绝了每一个昭偕送来的侍女,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昭偕领着这个比安琴小了几岁样貌却差不离多少的侍女进来时,锦若碰翻了桌上的瑟华,颤着声不确切地开口,“安琴?”
  侍女面色冷然,仍是恭敬的欠身,“是,奴叫安琴。不过——”
  她直直地盯着锦若,言语不带着任何感情,“我是她的妹妹。”
  哦,锦若握紧了拳头,她知道,她是来替她阿姊报仇的。
  昭偕在一旁喝茶看着,搁下茶碗道,“这个丫头你总会要了吧?”
  侍女愣了一下,恭敬地说道,“以后奴便是安琴,替阿姊照顾王妃。”
  锦若仍是很喜欢她,把以前安琴的喜欢都放在她身上。安琴说自己不像阿姊那般无能,她说自己功夫很好,她说锦若有她一个便足够了。
  可是啊,曾经冷眼冷眸自傲不已说着此话的她,如今被人伤的这么重,差点儿就像阿姊一样死了啊。
  锦若无助地坐在湿凉的青苔石阶上,手里紧紧握着一方丝帕。
  乘着夜色,她换上男装,瞧了瞧四下里,翻身出墙。几声虫鸣声乍然停止,柳树后转出一个颀长人影,细长的凤眼透出深沉凌冽,双手负在身后。手中拿着一盒她最爱的姜糕,买了之后一直放在怀里怕冷了,此时还是温热。
  该是恼?还是装作不知?
  昭偕将姜糕向着房内丢去,那木盒子破窗而入,端正地落在窗前的桌上。
  该冷的东西迟早会冷,比如姜糕,比如她的心。
  小凤在小巷子里等了许久,双脚本就穿着单薄布鞋,此时冷得跳脚。忽见一个小个子男人进来了,她怔了一下,小声地询问,“王妃?”
  锦若点点头,“马可买好了?”
  小凤抓了抓衣襟,缩着头颇是委屈地说道,“卖马的见我是个小丫头,叫了高价,我不敢还嘴。。。。。。”
  小手企图藏进袖中的簪子,在那个夜色中隐隐闪着光,那根本瞒不过锦若的眼,锦若摸了摸她的头。一个小女孩爱漂亮没什么错,她也曾在如此年华,喜爱那些华丽地首饰。
  她不揭穿她,轻快的声调,“走吧。”
  小凤没想到锦若骑马如此快,第一次骑马的她被上下颠簸地十分惊慌,“慢。。。。。。慢点。。。。。。”
  铅色夜幕下,那棕色马匹长嘶一声,骎骎奔过。
  不能慢,得再快点儿。
  再慢一点儿,募执就真的死了。
  宁王的正妃位置空着,有两位侧妃。其中一位是当朝黄侍郎的女儿黄氏黄静烟,另一位则是从后门娶进门的花魁朱纤纤。
  今夜是募执的头七。即使帝京都在昭偕的掌控之中,宁王侧妃丧夫之痛岂能控制?
  听风崖头,阴风阵阵哭诉地凄厉。没有月和星辰的夜晚,锦若远远地便看见了祭奠的火光。
  崖上只俩人,黄氏带着大白纸花跪在烧着纸钱的铜盆前哭泣,朱纤纤跪在她身后,埋着头悄然悲伤。
  锦若喘气的声音惊扰了两人的悲阙,黄氏抬起头来,惊讶道,“忱王妃?”
  锦若点头,跟着跪在铜盆前,望着跳跃的火焰,“宁王待我有恩,特赶来送他头七。”
  黄氏闻言,不由得勾起内心的悲痛,又开始簌簌流泪。
  朱纤纤从麻衣中小心翼翼地抬起娇脸,未经梳理的发丝凌乱地搭在胸前,小声却尖锐地问道,“忱王妃,你可是来替忱王嘲笑我等寡妇的?”
  锦若垂下眼,拿过纸钱丢入盆中,声音不卑不亢,“你若是这种想法,我亦无话可说。”
  “哦——”朱纤纤勾下头去,再不做声。
  待过了子时,风刮得大了,燃着火星儿的灰烬从盆里被吹了出来,在空中打着儿旋儿。锦若瞧了一眼朱纤纤,她正歪着身子打瞌睡。
  锦若悄悄拉了黄氏的袖子,示意她随她来,随即让小凤打着掩护。
  黄氏拿着帕子擦了擦泪,两眼已经肿成了桃儿,“忱王妃,不知何事?”
  “我便直说了。”锦若又望了周围一圈,将被崖头风吹乱的发捋了捋,咽了口水说道,“宁王,还活着。”
  他怎么会死呢?他曾是她心中最伟大的男子。
  月色晦涩,草丛中窸窸窣窣传来诡异脚步声。他自腰间拔出凌厉着寒光的剑,一手将她提在身后,毫无惧色,“哦?妖怪?我倒要看看是何种能耐的妖怪。”
  锦若抱紧着身子蹲在募执身后,片刻之前的事情令她瑟瑟发抖。唇留着血,是被那妖的利齿咬破的,胸口一道抓痕,也是那妖抓破的。
  募执自小喜好剑术,哪时不想与人斗上一斗?见着所谓的妖,正好。
  眼中闪过嗜血的光,他解下冗长的外衫,向后丢,尚有余温的衣落在锦若身上,“穿上。”
  声音低沉如稳心的卵石,带了点儿不屑,但是足够的威严。
  锦若双肩发着抖,黑溜溜的眼观视着募执与妖的战况。唇上的血结痂凝固了,身上的伤痕也失去了痛觉。
  她沉浸在了他的背影中。
  手中剑如行云流水划破夜空,呼啸在林间。募执一个退步,将锦若惊跌在地上,他皱了皱眉,手中一个完整的剑花护下锦若,举步又上前去。
  不管锦若如何费力用眼,都看不清那妖的样子,始终是一团漆黑的影子,甚至看不清形状。她有种感觉,那不是妖,是人。
  本该与昭偕月下花前,此时却与募执生死相依。
  “呸。”募执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鼓起满腹的傲气,“本王戮过的妖不在少数,像这般难缠的着实少见。”
  与妖相斗都毫不畏惧的募执,在听风崖上对她苦笑,“你多久,未唤我一声阿执了呢?能在将死之际听得你这般唤我,死亦无憾矣。”
  他早就知道兄弟的残杀不可避免,不如自己去面对吧,面对死亡。
  她扶住他的时候,将一方丝帕塞进她的袖中。她惊讶着正要问,募执将她推开,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