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无组织      更新:2021-02-17 12:29      字数:4817
  “采曲姐姐。”
  古绣荷穿着小随从的灰色衫子,灰色帽子下一张白如雪的俏皮小脸在天真地笑,“果然是采曲姐姐。”
  我猜不出古绣荷欲做何事,因她从小就不喜欢我。然而明明不喜欢我,每每我有了一件物什,她偏会要古少傅与她买件一模一样的。
  就好像是,活活的小影子。
  “焕之,你真的因为一个已死的人与我退婚?”古绣荷撅起小嘴,随即又笑了,“难道你们想鬼婚或者阴婚什么的?”
  我撑开纸伞,轻声道,“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
  第6章 情深情切
  高焕之还来不及说什么,古绣荷尖声叫了起来,几乎刺破我的耳膜,“不准走!”
  一盆腥臭的血从我头顶的上泼下,我急忙皱眉捂鼻,从指缝里渗进来的腥味儿还是让我想吐。这是黑狗血。幸好我打着伞。
  横梁之上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厮正往下缩。我踏脚,激起一层尘土,飞身上去,一指点在他的额头。小厮双眼一翻白,从梁上摔了下来。
  古绣荷花容失色,吓的往高焕之怀里躲。高焕之也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古绣荷扑进他怀里的那刻,手就自然的将她搂住。那怀里真实的温度比起想念中的人儿更真实,不是么?
  我笑了笑,觉得面前你侬我侬之景,犹如春花落尽,秋水浅流,与自己已无关了。他的甜言蜜语,再不能蛊惑我半分。
  我听见背后急切冲上来的脚步声,来不及躲避。肩上一烫,兹兹冒起了白烟。回头去看,一张红字黄符贴在我的肩头上。而高焕之站在我身后,眉目阴冷,“既来了,便不要走。那舍寒玉能救你一次,我倒要看看他还能不能再救一次。”
  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这张符纸不断的汲取走我的魂魄。
  我软软地倒在地上,连出气的力都没有了,硬是挤出一句话,“高焕之,我做鬼你也不放过?”
  原来都是作戏!一切都是作戏!
  “我死了都能被你利用。。。。。。”我垂眼凄厉地笑,“生前被你用得甚至害死了全家,如今死了还会上你的当。。。。。。高焕之,我是傻瓜啊,我竟然相信你是真的爱我。。。。。。”
  此话让高焕之也显得痛苦,面孔扭曲,“我是爱你,你也能同我一起坐拥天下。但那程尚书不懂得变通,不仅不助我一臂之力,偏要毁了你我的婚约。
  那夜我赶到你面前时,你已经死了。。。。。。你可知道我有多难过?我将杀你的人千刀万剐依然不解恨。后来古少傅才说是他派人乘乱将你也杀掉。。。。。。
  可是,你又是为何做了鬼还要来扰乱我的心,采曲。你的复仇是破坏我的计划啊,我酝酿了十多年的计划。采曲,你怎么这么傻,安心去投胎不好么?”
  “高将军果真是用情至深,在下自愧弗如。”清冽戏谑的声音从身后冒出来。我一个颤汗,舍寒玉将我从地上捞起。
  他袖子将我肩上的符纸拂去,摸着我几近透明的脸,“与你讲过这高焕之六亲不认,你不信。现在一试,辨出真伪了罢?”
  “对不。。。。。。”
  舍寒玉伸出手指示意不要说话,殷红湿润的唇在我脸上吻了一记,笑道,“走罢,现在他可一点儿都不值得你留恋了。”
  “站住!”高焕之毛发竖立,盛怒之中,从腰间抽出青铜剑,“若我不能得到,你也休想!”
  舍寒玉莞尔一笑,左手抱我,右手执起玉折扇挡住剑锋,身体如同一根羽毛漂浮在空中,“我们本就是来试探你,休要恼羞成怒。再见。啊,是再不见。”
  我转过头对吓呆在一旁的古绣荷说道,“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影子。”
  古绣荷一愣,随即脸色变得狰狞,愤怒地拿过一旁的东西砸向已经虚空的我。
  舍寒玉未说一个字,我知道他笑容之下的心碎。他将我放在那片繁花之中,手指梳理着我的长发,“唉,你待他是有多深的情,想要复仇却独独绕过了他。”
  我不敢看他的脸,只是低声说道,“我只是想要他尝尽一个人苟活的痛苦。”
  和风细细,白花开的像是一场繁华的葬礼。
  其实我知道并不全是白色的花。鬼是看不见颜色的,所有的花在我眼里皆是白花。然而舍寒玉不是世上的人,他的唇有颜色,他的衣也有颜色。
  我叹息,抚着他的臂膀处,丝绸触感很是细腻,“寒玉,我将会复仇,然后轮回。你在世上百年如一日。何必执念于我?世上万物,难道不能寻个更好的么?”
  舍寒玉眉眼萧索,打开折扇,扇沿上用笔墨勾勒过,悠悠地摇成一道黑线,“我活了千年,见过王朝兴起衰败,生老病死。抱过数不清的女人,看着她们从红颜化作白骨。但是都在一宵就忘却了个干净。唯有那夜春江月下,我第一次想同一个人白头到老。”
  我想说,我也是。但是冷风吹入喉间,我硬是哽了下去。
  幸好鬼是没有眼泪的
  第7章 轮回何见君
  江边乃是极阴之地,望月过后气温最寒,子时。
  我将指尖咬破,滴入江水之中。水鬼们见血就扑,迅速吞噬了那几滴血。幸而舍寒玉在我手腕上捆了乾坤线,不然这些水鬼定会将我拖下去。
  水鬼常年深居水中,食物极少。一滴血诱之,他们将循着血的味道而去。在这样阴气最重日子,他们更是疯狂。
  我要的就是这样。让他们都尝试恶鬼蚀骨之苦。古府、高府的人都将在一夜之间被撕咬得连骨头都不剩下。
  这一天,我等了五年。
  此前舍寒玉对我说,“放心,我已将高焕之藏到了阳气很重的山洞,不会有事。”
  高焕之他没事便好,但是你呢?
  我复了仇投了胎,来世你真的会见我?
  今夜恶鬼吞噬的人数至少上千,若是做了这样事的我还能投胎,那便真是老天无眼了。
  舍寒玉突然一拉绳子,将我拉回岸上,皱眉道,“方才在想什么?差点沉下水去。”
  我解了解绳子,却解不开,只得任他拴着,柔声说道,“我想啊,我都做到这份上了,估计投生无望。不如你还是带着我,就算是餐风露宿,徒于奔走。我们相依为命,可好?”
  舍寒玉凤眼一亮,伸手过来抱我。我以为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突然就涌起一丝笑意,“你可记得我替你唱的曲子?掩青灯竹篱茅舍,我们就去过那样的生活罢。”
  可是他摇头,手上却将我箍的更紧,低声说道,“不好。”
  “为什么?”我惊愕抬头去看他,他正望着江面。丑时已至,阳气初生,水鬼们都回来了。而他在看的,赫然不是水鬼。
  一股带着浓烈阴冷之气从地下传来,我猛地回头,只见四五个鬼差从地上冒了出来。鬼差身材矮小,五个加起来才与舍寒玉一般高。我自然不怕,拉了拉舍寒玉的衣衫,低语道,“我们快些逃走。”
  “逃不了。”这声音像是内脏破了已经哑了的人强行发出来的。我讶然,舍寒玉怎会发出这种声音。
  他笑了笑,将乾坤绳的那头交到鬼差手里,“有劳了。”
  鬼差接过绳子,他却拽着不给,手指骨节已经用力到泛白,嘴角还带着笑。鬼差有点惧怕地看他一眼,又扯几下,他才松手。
  我拼命解绳子,慌张地问道,“寒玉。。。。。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把你交给鬼差啊。”他说道,又笑了一笑,恢复了原先的清质,“你解不开的,只有我能解开。但且听我一句话,有些事情做了就须得有人担下后果。”
  鬼差又拿出锁魂链将我捆了个七八圈,我竭力的喊,“寒玉!不要送我下去!救我!救我!”
  但他只是笑,对我摇了头。天白翻过一丝鱼肚白,他做了个嘴型,“等我。”
  忘川河上,我被鬼差押着去喝孟婆汤。那孟婆用皱巴巴的手摸我的绳子,“情痴啊情痴,难道绑着绳子,就当真以为来世能够找到了?”
  我手一抖,洒出了大半碗的汤水。
  “唉。”孟婆又舀了一碗,对着我的嘴灌进去,“你们把她给我押好了!不能再生孽缘,我喂她两碗。”
  眼角有水滴进了汤碗里,鬼也会流泪的啊。我的嘴闭不上,只顾咕嘟咕嘟吞下汤水,想吐也吐不出来。鬼差一松开我,我弯腰去呕。
  来不及了,都来不及了。寒玉,我怎么才不会忘了你?你告诉我啊,拜托你告诉我。
  “这女鬼哭了!”孟婆拍了一下巴掌,大骇,将我往前推,“赶紧丢去往生门!再晚一步,所有的鬼都会跟着哭!”
  我在黑暗中下沉,这黑暗就是灭顶的绝望。他的眼,他的笑,他说过的话,都一点一点的记不起了。
  这一世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寒玉,来世,来世一定要找到我。
  第8章 结尾
  江边有个传说,那个望月之夜,百鬼乱舞。
  作祟的都是一条蛇妖,而有人亲眼看见,那条蛇妖被从地下出来的阎君罗王斩杀。那蛇妖还犯了泄露天机之重罪。阎君怜悯其千年修行不易,夺走了肉体和修为,留下了原型。
  很多年人们都不敢在夜晚去江边,听说会遇见那条蛇的后代。曾经有人见一条小绿蛇在江边徘徊。情急之中拿着石头去砸,小绿蛇动作极快,被砸伤了尾巴,滴了几朵血花,钻进了草丛,再无痕迹可寻。
  人们还不知道,那绿蛇在等人。她的来世他来不及去见了,只愿转世的她能来这江边流连。再怎么变化的容颜,他也能认出她,因为她的手腕上有一道勒痕般的胎记。
  有位老者来到江边,观望半晌,道这并非蛇妖的后代,乃是蛇妖本体。世人见他目光犀利,便问他姓名,他只言姓高,其他一概不说。
  临行前,听他低语道——
  他生莫作有情痴,天地无处着相思。
  花若再开非故树,云能暂驻亦哀丝。
  众人不解,哄笑一阵,各自散去。
  那一路迤逦的血痕,是漫长的等待。
  采曲,我已被天诛地灭,誓言做不到了。等我一千年可好?
  再一千年而已。
  等我千年修成,任你在谁的怀抱谁的家中,我将踏云而来,拥卿入怀。
  前篇之燕杀
  第9章 江南野燕
  姑苏江南,万物繁荣;叶上月下,红翠如画。学者诗人,皆爱着这处繁华。三三两两相聚,执扇浅摇,像极了我的一位朋友,舍寒玉。
  舍寒玉乃是一条小蛇。其实不算是朋友,当初我俩为了生存,我去摘野果,而他躲在树林里狩猎,差点将我吞食。
  幸而我很敏捷。但是以他的话说,瞧你瘦成这般,定然咯牙。
  。。。。。。
  数年前,人间出了一场大难。说是程尚书家数十人口被烧的灰飞烟灭,舍寒玉也在那一夜消失了。
  难道他也被烧死在里面?
  记得他从几年前便极少来找我的茬,模样也稳重了不少,弃了一身的逍遥风流,日日夜夜不知守在哪一位姑娘身边。我想这事定然与他相关。
  嘁,不见我也不会念。
  我从芍药丛上飞过去,听见一位白衣学生执笔赞叹,“江南果真好地方,花美燕肥。”
  翅膀一歪,我差点掉下去。
  哪儿肥了?我哪儿肥了?
  正要去找他理论,只听另一学生大声说道,“周兄快看!姓文的来了。”
  我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一个姓文的,便是文初黎。
  这世间,不论是飞禽或是走兽,亦或是人,都有一个缺点——总是妒忌着比自己强的。
  文初黎虽然身形文弱,但是飞禽眼中,他与其他人总有一点儿不一样。
  他带着笑,一身破衣,对着执笔的学生说道,“周兄安好?文某此次又欲借书。。。。。。”
  呼啦,我拍了拍翅膀飞走。
  我居住在林间深处,那儿鲜少人至,唯有一座荒宅,是文初黎的住处。我的最大乐趣,是停在文家大宅下,看着文初黎皱眉品读泛黄的旧书。
  他清澈的眼,黑玉石一般的眼珠,快速的流转在书上。右手边的书未看,左手边的书已阅,左总是多于右。
  他偶尔抬眼,望向我的地方,我就紧张。要是他低下头去继续看书还好,若是他凝视久了,眼中那些我看不懂的韵味,便让我紧张到站不住脚,只得拍翅飞走。
  我为野燕,不喜与人接触。即使文初黎,也只是远观着。
  夜里,文宅里灯火冷然,灶台上几根稻草。文初黎一向节俭,对于吃不甚在意。那米缸里有着白净的大米,是姚如水带来的。
  如今的姚老头开着几个钱庄,年轻的时候却不慎将尚未出生的姚如水定给了贫穷的文家。后悔是定然的,但是文初黎对姚如水颇有好感,坚决不取消婚约。
  我极少化作人形,除了替文初黎做饭。我煮了白米饭,上面蒸了一个鸡蛋。
  文初黎饿了来厨房时,会看见米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