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节
作者:冬冬      更新:2021-04-30 16:09      字数:4827
  阮凝湘腾地站了起来,怒喝道:“那些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娘娘,奴才从相熟的医童处得知,颜婉仪事先交代过那帮御医的,您也知道颜婉仪行事狠辣,皇上又那么纵容,御医们哪里敢违抗她的吩咐?”
  “娘娘,这下可如何是好?”嬷嬷抹着眼泪,跪在地上狠狠地扇着嘴巴,“都是奴婢不好,没有看着公主。”
  阮凝湘转身心疼地摸着颂娴滚烫的脸颊,喃喃道:“皇上最喜欢颂娴,不会任由那个女人这么胡闹的。”
  颂娴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身旁的阮凝湘,立马啜泣道:“母妃,颂娴好热……”
  看着她难受的样子,阮凝湘心疼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俯身哄道:“颂娴听话,母妃去找父皇,父皇来了,颂娴就不会热了。”
  颂娴乖顺地点点头,阮凝湘亲了亲她的脸颊,起身出了内室,一路朝养心殿跑去。
  冰梅拿着雨伞跟在阮凝湘身后,焦急地喊道:“娘娘,等等奴婢,您这样会着凉的。”
  阮凝湘不管不顾地跑到养心殿门口,远远见小栓子打着雨伞往这边过来,急声道:“公公,皇上在养心殿吗?本宫有急事求见?”
  小栓子一脸的为难,道:“娘娘不能进去,颜婉仪在里间跟皇上说话,不准任何人打扰的。”
  阮凝湘顿时急的快要崩溃了,拉着他的袖子哀求道:“麻烦公公进去通传一声,有什么事本宫一人承担。”
  “颜婉仪知道奴才进去打扰,一定不会放过奴才的,娘娘还是回去吧。”小栓子叹了口气,从她手中抽出袖子,就要往回走去。
  阮凝湘想要硬闯,被带刀侍卫强行拦下,情急之下,她跪在地上哭着喊道:“小栓子公公,本宫求你进去通传一声,就说三公主病了,皇上一定不会怪罪你的。”
  冰梅哽咽着也跪了下来,抱着苦苦哀求的阮凝湘,心疼道:“娘娘。”
  小栓子站在宫殿的廊檐下,看着仍旧跪在宫门口的阮凝湘主仆,连连叹气。
  “大晚上的,你唉声叹气什么?要是让里头那位听见了,赏你十个板子都是轻的。”
  小栓子一个激灵,顿时吓得哆哆嗦嗦,嗫喏道:“外面淑妃娘娘求见,可是颜婉仪吩咐过不准打扰。”
  顾长顺缓了缓脸色,道:“嗯,时辰不早,去把东暖阁收拾一下吧。”
  小栓子低头称是,没走几步,却听顾长顺急惶惶地喝住他:“你刚刚说是哪位娘娘来着?”
  小栓子懵懵地答:“淑、淑妃娘娘,就是关雎宫那位。”
  “你这个兔崽子,也不说说清楚,外面这么大雨她还在等着吗?”顾长顺觑了觑倾盆大雨中两个黑影,登时面色铁青地劈手夺过廊下的雨伞,一路慌慌张张地跑去了宫门口。
  顾长顺见阮凝湘居然跪在宫门口,早已淋湿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糊了一脸,急忙上前将她拉起来,“娘娘这么大雨您快起来。”
  眼睛被泪水和雨水糊得生疼,阮凝湘勉强撑开眼皮,看清面前之人,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反攥住顾长顺的手,嚎啕大哭道:“顾公公,颂娴病了,颂娴病了。”
  顾长顺叹道:“我说娘娘啊,公主病了你还不快去请太医,跪在这里作什么?”
  浑身冰凉透骨,阮凝湘费力地迈着两条早已僵硬的腿,扑到顾长顺的脚边,哭道:“颜婉仪给太医院放了狠话,没有御医肯去关雎宫给颂娴看诊。公公是皇上跟前说得上话的人,请公公看在小公主的份上进去通传一声,小公主也是皇上的骨肉,他纵使再痛恨我,也不会不救公主的。”
  如今后宫颜婉仪的话等同圣谕,也确实无人敢去违逆。顾长顺又深深叹了一声,看来他上回对颜婉仪的那番叮嘱,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罢了,都是命,一切都是命。
  他忙将手中的雨伞丢给冰梅,斥道:“还不快给淑妃娘娘打伞,受了风寒你找谁哭去?”
  “谢谢顾公公。”冰梅磕了磕头,接过他手中的雨伞,为阮凝湘撑在头顶,含泪安慰道:“娘娘,顾公公答应了,颂娴公主一定会平安无恙的。”
  顾长顺用袖子挡着脑袋,疾步跑回养心殿,甩了甩身上的雨水,跑到东殿里间透过门口的珠帘看去,颜婉仪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皇上弯腰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唇边含了一丝浅浅的笑意。这几个月来,他还是第一次见皇上脸上有了暖色,显然他今天心情不错,毕竟禹王爷凯旋归来。
  他实在不想进去打扰皇帝难得的好心情,只是外头那位淑妃,他更不敢放任她在雨中这么跪下去。
  清脆悦耳的珠玉相击声响起,颜婉仪眉间跳了跳,保持手中握笔的姿势,抬眸狠狠地盯着来人。
  顾长顺瞥了眼傅婉仪的神色,淡笑道:“皇上。”
  楚焱蹙眉放开颜婉仪的手,直起身子看了眼欲言又止的顾长顺,淡淡吩咐颜婉仪,“你先下去吧。”
  颜婉仪咬唇,抬头直视皇帝,不满道:“皇上。”
  楚焱无奈地笑了笑,转头又看向顾长顺,“何事?”
  顾长顺见此,眯了眯眼睛,眉间拧成一个川字,忽然他直直地盯着皇帝的眼睛,不紧不慢道:“三公主病了,淑妃在外头求见。”
  楚焱凝眉沉默半晌,转身继续握住颜婉仪的手教她写字,声音低沉不辨喜怒,“病了不会去请太医看诊?”
  一室寂静,楚焱不见顾长顺回答,不禁抬眸瞥了他一眼,却见他神色不明地看着颜婉仪。楚焱眸底沉了沉,眼风淡淡地扫向颜婉仪。
  “是我。”颜婉仪毫不遮掩,坦白道:“是我威胁太医院的那帮人不准去关雎宫治病的,谁让她上回御花园遇见不给我见礼,皇上是想治我的罪吗?”
  “胡闹!”楚焱低斥一声,淡漠道:“她是妃子,你是婉仪,见了面该是你跟她见礼。”
  颜婉仪看了他一眼,低头执笔继续写字。
  疾风劲雨拍打着窗户,楚焱看着窗外的大雨,垂眸道:“她来了多久了?”
  顾长顺眨了眨眼睛,心下忖了忖,垂着脑袋道:“刚来一会。”
  “你亲自跑一趟太医院,指派一名稳妥的太医去瞧瞧,退下吧。”
  珠帘微动,顾长顺领命退出去了,楚焱回身弯着腰继续握着颜婉仪的手,淡笑道:“这个翼字写的不好,重写一遍。”
  颜婉仪低头看了眼纸上的那行字‘在天愿作比翼鸟’,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握着她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或许皇帝自己都未曾发觉,此时他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她善于察言观色,心里突突地跳了跳,她安慰自己兴许皇帝是担心颂娴公主,故作叹气道:“被顾长顺搅了兴致,嫔妾想回宫了。”
  果真如她所料,皇帝没有挽留,“去吧。”
  颜婉仪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静静退出里间,她没有急于离开,透过晶莹闪烁的珠帘观察着皇帝的神色。
  东殿内外静可闻针,皇帝保持着方才的站姿一动不动,僵在那里如同一座雕塑,眼中更是她从未见过的痛楚和恨意,颜婉仪的心忽然就沉到了谷底。
  自从上回见过淑妃的容貌,她就一直暗暗记在心中,无意间发现皇帝竟然从不踏足关雎宫一步,甚至淑妃两个字更是养心殿的忌讳,无论她如何威逼利诱,始终撬不开养心殿宫人的嘴。无奈之下她向顾长顺打听,顾长顺听她提起淑妃急的不得了,再三叮嘱她不要去招惹淑妃。
  皇帝这么宠她,连她甩了太后的面子,他都能够不予追究,她颜如玉当然不信这个邪。直到今天,她恍惚发现淑妃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不同一般。
  可是那又如何,她颜如玉想要的男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翌日晚间,颜婉仪打定主意要试探试探皇帝。用过晚膳,楚焱坐在书案前专心处理政务,颜如玉站在他背后,倾着身子伸手环住他的腰间,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娇声道:“皇上,听闻关雎宫金碧辉煌,豪华奢侈,亭台楼榭都是用的天底下最名贵的沉香檀木打造的。”
  楚焱的身子明显一僵,颜婉仪撒娇道:“嫔妾想要,您让他们给我把关雎宫腾出来。”
  楚焱重重搁下手中的御笔,沉声道:“退下。”
  颜婉仪咬咬唇,死死抱住皇帝的腰间,声音带了哭腔,“皇上,你说过无论嫔妾想要什么……”
  话音未落,皇帝却忽地甩开她的手,加重语气喝道:“听不懂话吗?朕让你退下。”
  颜婉仪心中一凛,皇帝还是第一次对她发怒。她如梦初醒,自己的确太过急切了,她已经十分肯定自己暂时还不能取代淑妃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幸好还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她不情不愿地施礼退下,却见顾长顺慌里慌张地掀了帘子进来,顿时停了脚步静待一旁。
  顾长顺是皇帝近侍,地位甚至高于后宫的嫔妃,年纪轻轻却永远一副雷打不动老成持重的表情。她一直觉得即便天塌下来,顾长顺的脸上也绝不会露出一分恐惧的神色。
  但是今晚的他,一脸惊惧骇然,连哆嗦的嘴唇都煞白煞白的。
  她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凭借这种预感,她站在权力顶峰,独霸后宫。她顿时心如擂鼓,一瞬不瞬地盯着顾长顺的嘴。
  顾长顺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斟酌良久,感觉到皇帝阴冷的视线飘到他身上,他无比艰难地开口,话一出口才发现他的牙齿都在打颤:“皇上,淑妃娘娘昨夜感染风寒,一直未愈,寒症侵体,导致病情恶化,眼下高烧不退。”
  “再说一遍?”楚焱唇角扬起一个弧度,眼底的幽光却令人不寒而栗。
  顾长顺见此情景,扑通跪地,他昨晚就知晓此事,一直瞒着不报,主要想着不让皇帝再牵旧觞,谁能想到一天时间,病情得但不见好转反而恶化。关雎宫那帮人跟她主子一个德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来养心殿通报的,恐怕淑妃的病情很严重。
  他不敢想象要是淑妃有个好歹,皇帝会不会亲手杀了他。
  顾长顺伏在地上,颤声道:“奴才罪该万死。”
  楚焱扔下御笔,起身疾步往外走去,忽地顿住脚步冷冷睇了眼颜婉仪,道:“朕不想再见到这个女人,即刻将她遣送回王府。”
  看着皇帝的身影一晃而过,颜婉仪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顾长顺利索地爬起来,恨不得用眼神杀死面前这个滋事的女人,“你说你好好的逍遥日子不过,非得不自量力去招惹淑妃。早就跟你提醒过了,这后宫谁都可以去招惹,唯独淑妃不能去惹,她是皇上的死穴,你偏偏当作耳旁风。你以为皇上为什么那么纵容你,把你宠上了天,还不是他跟淑妃娘娘在闹脾气。淑妃要是有个好歹,别说出宫,你的脑袋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颜婉仪脚下一软,跌坐在冷冰冰的地上,顾长顺的声音在耳边嗡嗡的想着,她恍惚有一种从高高的云端坠入地狱深渊的感觉。
  陆太医跪在地上,猛擦着汗,“淑妃娘娘这个病状并不严重,只是她的求生意识薄弱。”
  锦瑟哭着给她换冷帕子敷头降温,冰梅用沾水的药棉擦拭着她干涸的嘴唇,楚焱愣愣地看着床榻上面色酡红的女人,那么消瘦,那么安静,仿佛随时会随风逝去。
  整整半年,这个女人一次都没有来找过他,哪怕是到他面前来哭诉一声。面对失去她的恐惧,他忽然觉得她爱不爱他又有什么紧要,只要她在他的身边,他就心满意足了。置于帝王的自尊颜面,都让它们见鬼去吧。
  竹烟红肿着眼睛,手中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抽噎道:“药熬好了,皇上劝娘娘喝一些吧,太医说只要娘娘肯喝药,高烧就会退的。”
  楚焱接过药碗,捏着勺子试了试汤药的温度,舀了一勺子灌入阮凝湘嘴中,浓黑的汤汁全都从她的嘴角流到脖子里。
  锦瑟边哭边擦着她脖子里的药汁,“娘娘一直不肯喝药,明明没有意识,可她就是不肯把药咽下去。”
  楚焱觉得眼前一片天昏地暗,忽地将药碗往柜子上一搁,强行捏着她的下颚,逼迫她张开嘴巴,抓着勺子往她嘴中灌药,用手捂紧她的嘴唇,半晌,温热的汤汁依然一滴不剩地流了出来。
  楚焱看着手心里的药汁,眼中似充了血一般,抓着她消瘦的肩膀,颤声咆哮道:“阮凝湘,朕命令你,不准你离开朕,你要敢死,朕立马杀了关雎宫所有人给你陪葬。朕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身下之人脸色通红,柳眉轻蹙,似乎沉入深深的梦魇,楚焱只觉得心肝俱裂,凤眸逐渐氤氲了一层水雾。他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