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节
作者:敏儿不觉      更新:2021-04-06 04:42      字数:4739
  是的,嘉庆帝的心情面对这一切确实提不起兴致,他的细腻的心思想得太多了,也太沉重了。
  就在嘉庆帝的轿舆还没有出直隶境界时,直隶总督温承惠的急报又奏上来,称直隶蓟州一带蝗害滋生蔓延,当即派员前往遵化州南营村督民收捕。而当地的老百姓竟跪在道旁称,该地虫不食禾苗,叩请官员吏役不必下乡。经询问,乡里人告诉他们说,此次蝗蝻有黑黄两种,黑色者不伤禾,黄色者伤禾。该地皆为黑色蝗,即请中止派员收捕等等。嘉庆帝看罢啼笑皆非之后不由得勃然大怒。天下哪有蝗虫不食禾的道理?前一段时日,山东省有蝗灾蔓延,奏报也是轻描淡写,此次又故伎重演,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当即下令在一处路上行宫驻宿急召温承惠来见驾。
  幸好有董诰、托津等一班扈驾大臣们团团围住嘉庆帝你一言,我一语开导起来。董诰急得下额的胡须不停地抖动,说道:“皇上此行就是要从政事中走出来,修养身体,不能太操劳过度,依臣之意下个旨意把这样查明也就算了,何必兴师动众呢?再者说,温承惠还能不明白此事个中原委,皇上就不必停驾了。这么大夏天的,暑气蒸人,依老臣之意还是尽快动身才好。”
  满脸油汗的托津更是跪在地上,动着自己的心思胡猜乱想,情急之下竟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来说服皇上,只得顺着董诰的思路,说道:“皇上暂时息怒,容臣进一言。皇上请想,车驾在此停驻,一耽搁就不是一日两日。虽说是行宫所在,但毕竟难抵热浪,时间越长,人体越是疲惫,不如等一鼓作气到了避暑山庄再说。皇上不知道,此地的饮水都成问题。”说罢重重地叩个响头,这才爬起来,感到脊背的汗珠顺着沟儿往下直落。
  嘉庆帝眼望大臣,虽然没有说话,可脸上的表情舒展了许多。“唉——,真叫朕左右难为啊。原想此次能落个安静闲适的修养,可那雪片似的奏章,朕能不料理吗?”嘉庆帝在行宫的锦帐里来回走着,他当然能感到阵阵热浪侵袭而来,重重的锦帐里虽有宫女的鹅毛大扇,但扇过来的还是热风。外面白辣辣的阳光照得人马都睁不开眼睛,静寂之中,马的喷鼻喘息声还能依稀听到。嘉庆帝说道:“二位爱卿,说的都很在理,可朕的心里放不下啊。今年看样子,不会有大的水患,按理朕也该散心遣倦才是,朕是担心,水患刚消,蝗灾又起啊。”嘉庆帝说完竟眼圈一红,流露出不能安稳时局的隐忧。
  董诰劝解道:“皇上过虑了,蝗灾只要发动百姓扑灭即可。”托津也道:“倘使人力不够,还可谕示军机处,令各地督抚领军扑杀,定能灭绝。”
  “你们还没有明白温承惠的奏折的底蕴,”嘉庆帝指了那封奏章道,“百姓竟谎称蝗虫有黑黄之分,且说黑色蝗虫不食庄稼,唯有黄色的才食。这样的弥天大谎,也只有老百姓才编得出,在这背后掩藏着许多难言之隐,岂能瞒过朕的耳目?”嘉庆帝坐到案前,提起朱笔,思考了一会儿,见董诰、托津还愣在那儿。便道:“也罢,朕下一份圣旨督责温承惠大力捕杀,不得懈殆,不得有半点疏忽。百姓的汗水全洒在庄稼地里,嘴里的口粮就指着它们呢,怎么让蝗虫给糟蹋了呢?”说完挥笔在纸上写道:
  “务必尽力扑灭蝗虫,不得使之稍有片刻蔓延。至于百姓所言,实在不可信。由此可想到,宋代文人柳宗元的《捕蛇者说》,文中言及,蒋氏一家为捕蛇而死其祖父、父亲二人,甚是凄惨,然仍从之终不肯改的原因,竟是‘熟知赋敛之毒有甚于蛇者乎’的结论。尔等切牢记此篇。”
  嘉庆帝还想再写下去,忽然行宫外又是一阵人马的躁动声。不一会,御前侍卫塔思脱风也似地闯进来禀道:“万岁,皇子们来到行宫见驾!”
  “噢,”嘉庆帝想到,此次木兰行围原本不打算带诸位皇子,只因各位皇子的一再肯求,才破例恩准。自己先行一步,没想到这般皇子们行动的速度倒也不慢。不由得心里一惊,皇宫里可安排妥当,忽啦啦地来了这么多人,皇宫由何人看守?想到这连忙说道:“叫他们进来吧!”
  皇二子绵宁、皇三子绵恺比起他们的父皇来晚起身五天。按照嘉庆帝临行前的口谕,让他们八月初前往。但几位皇子呆在凉风习习的圆明园里有些发腻,加之闻说,皇上一路上仍边走边批阅奏章,处理国家大事,心里就急奈不住。几个人一碰头,干脆,提前奔赴热河,劝说皇上少办些政务,免得天气暑热,身子骨吃不消,再弄出什么病来,还不如呆在京城里。这才急急跨马赶来,命仪亲王永璇、大学士勒保、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邹炳泰、兵部尚书福庆等留京办事。
  听到皇上的召见,皇二子绵宁、皇三子绵恺相互对视一眼,陵地各自都面呈难色,但既来之则安之,随后二人联袂趋步进入行宫。
  嘉庆帝面沉似水,带着温色道:“朕让二位八月初旬才来陪驾打猎,为何此时就急急赶来?”
  “禀父皇,”皇二子绵宁躬身上前说道,“父皇一路上冒着暑气仍在办理政务,儿臣等心里有所不甘。皇阿玛一贯主张儿臣等奋发努力,足见圣心宽厚。但儿臣说什么也不愿意见到父皇一路上风尘之中尚在日夜宵旰。儿臣等放心不下,就想,若有什么紧急公务还须办理,不劳父皇大驾,尽遣儿臣去办理就好。免得父皇忧烦天下苍生之心,保重龙体要紧。”
  听了皇二子绵宁的话。嘉庆帝心中一喜。嗯——还是二子深明大义,这话说得多体贴人,原来并非出于一片私心,随变了脸色道:“京城可都安置妥当?”
  “回皇阿玛,”绵宁挺了一下快要散架的身子顾不及揩拭挂在眼眉稍上的汗珠子,答道:“一切均按皇阿玛的吩咐去办了。”
  董诰见状连忙插话道:“皇上,二位皇子急急赶来,孝心可嘉,赏他们一个坐,休息一会儿。”托律不等嘉庆帝点头,就连忙拉过两把凉椅,说道:“二位皇子坐下说,”又对帐外喊了一声:“给二位皇子端些冰镇绿豆汁来。”话音甫定,早有随侍太监端着碧绿色的豆汁放到二位皇子的面前。三子绵恺顾不得嘉庆帝是否同意,端起来就喝,一阵“咕嗵”“咕嗵”的响声过后,那碗绿豆汁已见碗底,只有二子绵宁向乃父投去征询的目光。
  嘉庆帝点头示意,绵宁这才端起轻轻地呷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嘉庆皇帝03
  03
  “朕确实为眼前的蝗灾所困扰,”嘉庆帝望着二位皇子的安定下来表情,慢慢地说,“你们来得正好,朕本打算绕道前往察看灾情,烦你们代劳了。”
  二子绵宁忙放下豆汁,正色道:“皇阿玛尽请吩咐,若有差遣正是儿臣求之不得的。”三子绵恺也频频点头,但嘉庆帝看得出多少有些不情愿,也不便点破,只是想,选二子绵宁做皇太子真是没有看错人。实际上,关于皇子的选定,正是嘉庆帝一生最得意的篇章,他没有曾祖康熙的烦恼,更没有乃父乾隆的忧伤,很是顺利。
  听着皇二子绵宁的舒心话语,嘉庆帝颇感宽慰,不禁宽容地笑了:“绵宁,难为你的一片心意。这样吧,朕要你去办件差事,”顺手拿起桌案上的一份奏折,递给二子绵宁,“这是温承惠加急文书上奏的,朕都已阅过,你去一趟,坐镇治蝗。”说完,伸了一下胳膊,感到连日的紧张情绪有些疲软,不禁皱皱眉头。绵宁注意到父皇的疲惫之态。拖在脑后挣亮的发辫子已经花白了,眼角起了皱纹,心道,这皇帝的位子也不好坐啊。已在愣神间,嘉庆帝又说道:“你们二位快去快回,不要耽搁了八月份的打猎,到时,朕还要考一考你们的马上功夫。”
  绵宁、绵恺告辞了嘉庆帝,大踏步地向自己的卫队走去。头顶的太阳如芒刺一般,晒得他们娇嫩的皮肤仿佛要裂开似的。绵恺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汗,惊讶地注意到手上有褪了皮的肤屑。不禁叹气一番。正要跨马上蹬之时,塔思脱急急赶来说道:“二位皇子留步!”
  二位皇子上转头,只见嘉庆帝已在华盖之下缓缓地走过来。绵宁、绵恺连忙收住了脚步,赶紧回身,怔怔地望着慢慢走过来的嘉庆帝,一脸疑惑。嘉庆帝面对二位皇子,笑着说:“你们不必吃惊,朕有样东西送你们。”随着嘉庆帝的话音儿,随侍太监林升手捧一柄宝石雕花为座的黄玉如意,走上前来。二位皇子一看,全都惊呆了。这不是一柄普通的如意玉,这是乾隆宫的镇案之宝啊!因为这如意玉的颜色近于明黄,古今罕见。当年,从顺治皇帝起,一代一代地传下来……。嘉庆帝继承皇位之后,十分珍惜这件先皇御赐的宝物,一直放在乾清宫的御案上,成了镇案、镇宫之宝,也成了立君传位的象征。
  二位皇子知道,父皇平常日子一贯不主张以玉相赠之行为,今天,这是何意呢?绵宁连忙跪倒,膝盖触地的刹那,一股灼热从腿脚传上来,地面被炙晒得太烫了。含泪奏道:“皇阿玛只不过教儿臣去办差而已,但此黄玉如意乃父皇镇宫之宝,如何能轻易让儿臣佩带。再说,儿臣等马上行走,携带此物不甚方便。望父皇收回,儿臣定不辜负父皇的一片谆谆教诲。”
  董诰清楚,这是嘉庆帝很是担心二位皇子办不好这差事,故有意提高其权威。古来君王都有在锻炼儿子的才能时,携带一些皇帝的赐物。便立在一旁,静观。
  嘉庆帝说道:“起来吧,朕只不过想让你们记住,这是你们第一次去民间办事,不能有闪失。这样吧,你们带上朕的谕诏去吧。要特别留意民间百姓的疾苦才是。”停顿了一下,“这如意也不过是个明黄色罢了,朕喜爱它,主要是因为此乃祖传之物罢了,说是让你们带上,只是想如朕亲临,不过朕言已出,岂能更改?”嘉庆帝望着二位皇子,实际上,他说得一点不假,反正以后肯定是要传位给皇二子,这一点,他自己早已拟好诏书,藏于宝匣之中,随时随地随身带着呢,绝不会食言。“上路吧!”
  皇子又是叩谢一番,告辞而去。嘉庆帝的目光注视二人的马队随着滚滚尘土的消失殆尽之后才收回来。
  太阳颤颤地缓缓地爬上来,太液池边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带有一点腥味的水气。四周静悄悄的,甚是安宁,一些不知名的小生命几乎都警觉地潜伏在草丛深处,偶尔,传出几声鸟叫声单调地在寂寥的上空扩散。
  张明东自打被罚到膳事房后,良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常常喜欢一个人坐在这太液池边呆上一会儿。天空。土地、河水、杂草、野花……高山、大海、广漠、迷宫、神殿……漫无边际的一阵遐想,他真想再回一趟运河,投进河滩的怀抱,便如鱼得水了。一想到这,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清爽,尽量那里的山水有些萧条和冷落,但仍不失为孩子们的乐园,童年时代的美梦。“唉,”张明东长叹一声,他下意识地紧紧地夹住两腿、闭上眼睛,打着哆嗦,咬紧嘴唇,他的眼前仿佛又是一片白茫茫的运河滩……那凄凉的家中光景,那时,他是多么羡慕他的这位同乡啊,多么向往那黄灿灿的窝头、白生生的馒头和那一口咬到嘴流油的猪排骨,如今,这一切不费吹灰之力都得到了。但他的心情却茫然起来,难道这是太监的生活吗?这就是自己在空旷的田野挥刀割下生命之根的代价吗?他多么懊侮,他望望天,看看地,停留在水面上的目光有些呆滞而无聊。他向四周看了看,忽见几步开外的草丛掩映下,有一颗硕大的芭蕉叶片在风中簌簌摇动,叶片上还残留着一点水气儿,阳光投在上面,宛如有无数个小星星在闪烁。他不经意地凝视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有个陌生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他心里一惊,好奇地走过去。
  “天皇,你去安慰一下咱们的弟兄杨进忠。”太监刘得才的声音传过来。张明东一惊,哪里来的“天皇”?这称呼不是要犯杀头之罪吗?他紧张得张大着嘴巴,一动也不敢动。
  “什么?杨进忠怎么了?”另一个陌生但声音低沉而又威严地问。张明东想,这就是“天皇”,在这大内之中有谁如此乖张,敢擅自称为“天皇”,想到这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不想,脚下踩着一颗又光又滑的鹅卵石,一个不慎,“卟通”一下摔了个丫把叉,身子就从卵石斜出的方向直扑向那片芭蕉叶。
  这一下,可把正在密语的两个人吓呆了。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面目黧黑,须张如蝟的大汉,一个箭步直冲过去,照准张明东的太阳穴位,“扑”的就是一拳,张明东来不及哎呀地叫咳,便一声不吭地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