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作者:雨来不躲      更新:2021-03-16 01:00      字数:4763
  白色,全部是白色。白色的雪,白色的地,白色的树,白色的天空。突然间,这个世界全部变成了白色,是那种真正的空白的颜色。
  天旋地转,世界恍然间变得如此荒凉苍白。邀月的心骤然一紧,双手突然蒙上自己的眼睛,失声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谁为知音
  瀚海阑干,千里雪覆。邀月眼里的世界,恍惚间也变成了白色,如雪般的白色,荒凉的白色。
  邀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眼睛突然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能感受到自己的眼睛有一阵难忍的刺痛。
  在未知的荒凉的大漠雪海里,失去光明实在是太危险太可怕的事情。
  但是邀月已经失去了对方向的判断,她只能等在原地,等着有人经过,等着经过的人,带她回去找西门吹雪。她不敢动,一望无际的戈壁,沟壑纵横的流沙,白雪掩盖下是更加可怕的危险。
  只要有人经过便好,邀月苦笑着,便是来个仇人也好,免得她等待到地老天荒。
  她不知道西门吹雪和陆小凤现在会不会在找她。毕竟她出门的时候,没有被任何人知道。
  时间过了很久,四周还是那么荒凉寂静,别说一个人,便是一只鸟都没有飞过。邀月的心也在一点点沉陷下去。
  她感受到了太阳热力的偏移,那移动的方向就是西方。邀月开始一步一步慢慢地向西而行,她一直追逐着阳光的热力向西而行。
  直到太阳隐去,阳光的热力不再,天变得异常寒冷。该是到了夜里了,邀月的心微紧,若在这样寒冷的塞北冬夜度过一眼,饶是她武功绝世也不好受。何况她现在又冷又饿,她的两条腿已经走得麻木了。
  现在邀月多么想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浓汤,来温暖她冰冷的身躯,驱散心中的寒气。
  但是她不得不一直行走,行走,不能停止。若停止行走,她会冻死在冰天雪地里,连尸骨都找不到。这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邀月仰首,却已然望不到夜空,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晴朗的夜空,有没有明月,有没有星辰?心中茫然四顾,忧虑而生。
  她忽然摘下了颈上的玉牌,将它仅仅地握在手里。暖玉的温度,渐渐温暖着她冰冷的手,也给了她一种希望和坚持。邀月坚定坚定了信念,又开始缓缓向前走去。
  不知到了那里,凛冽的寒风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悠悠的笛声,比风更轻,比夜更加深沉悠远。
  这忽如其来的声音,还是被邀月在瞬间捕捉到。她的心头不禁一喜,循着声音迅疾地奔去。
  笛声悠扬婉转,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感慨缠绵,在孤寂凄冷的冬夜,虚幻迷离,震撼人心。邀月顿住脚步,静静地站在门前倾听着,她的心里忽然也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感情。
  她不知道屋内的主人会是怎样一个人,过着怎样的生活,有着怎样的故事。
  笛声终了,余音袅袅,邀月这才轻轻地扣了扣门扉。
  夜色深沉,四周寂静,等了很久,柴门才缓缓地打开。
  邀月感觉到了一个女人的气息,一个还是很年轻的女人。她可以想象到这个女人向她走来时莲步款款,必定丰姿卓越,她对着邀月说话时的语声也是那么婉转空灵。
  “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助吗?”年轻女子缓缓说道。
  邀月感受到对面那淡然地打量着的目光,遂缓声道:“我能不能在这里借宿一晚?”
  没有回答,沉静无言。就在邀月以为自己被拒绝的时候,女子忽然轻叹道:“你竟然看不到?”
  轻轻地叹息,语中含着淡淡地惋惜之情。邀月刚想解释,手臂却突然被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扶上,女子轻轻地搀着她往里走,边说道:“慢慢走,先在这里将就一晚再说。”
  一间温暖的屋子,散发着清新的味道。邀月即使看不到,也可以想到屋内必然十分整洁清净。邀月被搀扶着坐在暖座上,对面是炭火燃烧时的热力,然后她听到了女子轻轻地拨弄着火炉,对着她说道:“真不好意思,现在太晚了,只能熬点粥垫垫饥了。”
  “谢谢。”邀月动容道。她只说了借宿一晚,但面前这个心细的女子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饥辘。女子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那么安静、从容,却像火焰般暖暖地温暖着她的心。
  邀月的脸上慢慢地浮现淡淡地笑容。今日之事,事出突然,但她能遇到这样的人,岂非也是一件意外的好事?
  熊熊的火炉燃烧着,邀月感觉到她的身子正在渐渐变暖,她的心和血液似乎也在变热。
  不久,女子便捧着一碗热粥递到邀月面前,柔声道:“你能自己喝吗,还是我帮你?”
  “不,不用,谢谢。”邀月微笑道,然后伸出手,稳稳地接过女子手中的粥碗。
  邀月吃得很慢。她从来没有觉得一碗白粥如此好喝,她慢慢地吃着,静静地感受着米粥那淡淡的香味。
  女子坐在邀月面前,静静地凝视着她。直到邀月吃完最后一口粥,女子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她好像在思考,好像在失神,甚至好像已经忘了邀月这个人的存在。
  邀月轻轻地放下了粥碗,又颔首谢道:“粥很好喝,谢谢。”
  女子这才动了一动,她拿起碗勺缓缓地站了起来,边说道:“屋舍简陋,也没有多余的床铺。姑娘若是不嫌弃,今晚便和我睡一起吧。”
  然后她将碗勺收拾好,又回过来准备收拾床铺。邀月站了起来,缓声道:“不敢再叨扰姑娘,我坐着过一夜便好。”
  女子回过头望着邀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随姑娘吧,其实今晚我也不太睡得着,不如我们一起坐坐。”
  邀月讶异,果然此间屋子的主人深夜未眠,才会独自吹笛排遣孤独寂寞吗?邀月点了点头,然后与女子并肩坐在火炉边。
  炉火燃烧了许久,到如今已经渐渐黯淡下去。女子又往炉中加了几块木炭,火势才又起来了。温暖地照在两个寂静如水的女子身上。
  “我刚在门外听到了你吹的笛声。”邀月忽然开口道,“我很喜欢。”
  “是嘛。”女子淡淡地回应道,然后起身又拿来了笛子,缓缓道:“这并不是中原的笛子,而是这里特有的羌笛。”她低头望着手中的羌笛,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笛身。
  邀月道:“羌笛?难怪我听音色柔和纤细,与往日所听的不太一样。”
  她突然顿了顿,缓缓道:“羌笛,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音色之中果然略有悲凉之意。”
  “音为心声,曲中之意与乐器何干?”女子轻轻地叹道,然后拿起手中的羌笛吹了起来。
  这一次,她吹的并不是略显哀伤的曲音,而是首喜悦的、明亮、欢畅的曲子。邀月静静地倾听着,面色平和舒缓,不知不觉竟已沉静在这动人的笛声里。
  当笛声戛然而止,邀月微笑道:“谢谢你为我演奏的曲子。”现在,她的心情果然好了很多。
  “希望你能喜欢。”女子放下手中的羌笛,凝视着邀月,道:“姑娘住在何处,明天我送你回去。”
  邀月点头道:“谢谢。”
  女子迟疑了一会儿,轻声叹道:“我观姑娘良久,姑娘天人之姿,又是这样的气度风华,眼睛不知是如何受伤失明?”
  邀月身形一顿,正不知该如何解释时,那女子又缓缓说道:“我是个大夫,希望能帮助到你。”
  “你是大夫?”邀月惊讶地脱口而出,她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女子竟是个大夫。
  即使暂时失明,邀月的心可没有失明。她可以感觉到女子内力的波动,那明明是一个内功深厚、年轻有为的的高手。只是每个人背后都有她的故事,所以邀月没有点明。
  女子见到邀月的第一眼,心里又何尝不是这么思量的呢?心若明镜,心细如尘,只怕这个隐士不出的女子想象到的更多。
  女子悠悠道:“四海为家,治名救人,便是我余生所愿。你我本是萍水相逢,姑娘若信得过我,我自然竭尽全力为姑娘医治。”
  邀月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在雪地中行走突然失明之事娓娓道来。
  女子边听边思索着,然后检查了邀月的眼睛,最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缓缓道:“依我诊断,姑娘这是得到了雪盲症。”
  “雪盲症?”邀月沉吟着,不解地问道。
  女子起身去打了一盆冷水,又取了一块洁净的帕子浸入水里,绞干后敷在邀月的眼睛之上,沉吟道:“过了大半天了,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这雪盲症并不可怕,过几天便会好起来的。”
  “真的?”邀月的回话微微有些激动,毕竟谁会想自己失明呢?
  女子点头道:“你在雪地里走了很久。这里地势高,日照强,雪地对日光的反射大……”她顿了顿,缓了缓语声道:“这种事情时常发生。总之,你不用太着急,我给你去配药。”
  邀月静静地躺在床上,她听到了木柜打开的声音,然后是一个个瓶子触碰时发出的声音。她果然在屋子里问到了药物的味道,原来这屋子里清淡的气味便是草木的清香。
  “这边地势严峻,适合奇珍异草的生长。我已经在此停留了半年,采了很多药草,现在正适合用。”女子一边配着药,一边悠然说道。
  邀月静默地听着,心中又不禁动容。这个独孤漂泊的女子,既让她感谢,又让她无尽感慨。若她邀月不能找到回家的路,她的语声是不是也在这样度过,在平淡的生活中安静一生。
  邀月突然很想亲眼看看这个女子。她很想看看这个淡泊的女子是不是真的幸福?她是不是也得如此,辉煌如邀月这样的人,真的能放下所有的尊荣?
  女子忽然间已经走到了床边,道:“将这药敷在眼睛上,过两三天应该就好了。”
  她的动作是那么轻,那么柔,她做一切都是那么小心谨慎。邀月睁着眼睛,一只手竟然伸出,像一只钳子般紧紧地握住女子的手腕,冷冷道:“告诉我,你是谁?”
  ☆、与卿相别
  女子垂着头,只轻声笑道:“相逢何必要相识。”
  相逢何必要相识。茫茫人海,万千世界,有多少人的相逢只是一个错肩,微笑却是告别。
  邀月沉默地松开了手。她一动也不动,静静地任由女子为她敷药包扎。
  女子的动作还是那般轻柔沉稳,处变不惊,仿佛任何事情都未发生过。等她为邀月包扎好眼睛,又细心地为邀月盖好被子,道:“我想你一定很累了,早点休息吧。”
  “谢谢。”邀月缓缓地说道。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做不了,除了说声谢谢,似乎没有任何语言可以表达她心中的感情。
  她由衷地想认识这个女子。只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当他们将自己的世界封闭起来,谁还能再轻易走进?
  女子静默地收拾好药品等物,俯身将床头的油灯吹灭,轻轻道了一句:“晚安!”
  晚安,夜已沉寂,人应安眠。黑夜无论带来的是香甜的美梦,还是孤独与困苦,天总会亮,夜终将过去。
  夜已经过去。邀月从床上坐起,试着缓缓睁开眼睛。透着轻薄的纱布,邀月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点点光影。虽然朦胧迷糊,但比起昨夜来已经有所好转。
  邀月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忽然门外传来轻若无尘的脚步声,然后是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邀月愣愣地对着向她走来的女子,只听到她边走边轻声道:“你醒了。”
  邀月还未说话,女子已经来到床边,拿起床头的衣服想帮邀月穿上。邀月忽然间伸出手,缓缓道:“我自己来吧。”
  女子一笑,将手中的衣服递给邀月,道:“我给你去打点热水,梳洗过后吃早饭吧。”
  邀月点了点头,女子遂又出了房门。邀月对着她离去的方向沉默了半晌,然后拿起自己的衣服穿上。待穿好衣服,她只得静静地坐在床沿上等待。
  女子回来得比邀月想象中要晚很多。她端着饭盘再次推门缓缓地走了进来,将盘中的早饭摆在桌子上,沉声道:“让你久等了,过来吃早饭吧。”
  邀月想了想,道:“我还未梳洗。”
  女子的动作一滞,微叹道:“我真是糊涂了,竟然忘了给你打水。”说着又转身出去。
  邀月默默地对着她离去的身影,眉头微微一颦,她只是隐隐感觉到女子心中似乎有事。这并不太长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这个淡定宁静的女子如此失神?
  女子给邀月端来了热水,邀月梳洗过后,只听女子淡淡地说道:“我帮你梳发吧。”
  邀月静静地端坐着,女子站在她的身后,手执发梳轻柔地为她梳着长发。
  一室寂静,温馨而安详。只有发梳轻轻地穿过青丝,一梳到底,青丝如瀑,滑如丝缎。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