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作者:雨来不躲      更新:2021-03-16 01:00      字数:4779
  一室寂静,温馨而安详。只有发梳轻轻地穿过青丝,一梳到底,青丝如瀑,滑如丝缎。邀月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就像春风柔柔地吹进她的心底。
  “你能带我去找一个人吗?”邀月忽然缓缓说道。
  女子淡然道:“好,你住在哪里?”说话间,一只素手捋起一缕长发,轻轻绾成发髻,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发簪。
  邀月轻声道:“他叫西门吹雪,住在……”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铿然一声,金质的发簪掉在地上,击起一声脆响。
  邀月轻轻地回头面向女子,蹙眉道:“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将发簪掉地上了。”女子定了定神,俯身拾起地上的发簪。
  但是她只是左手执着发簪,任由邀月青丝散肩,默然失神。可惜邀月现在看不见,如果邀月能看见,就会看到她眼里的那种深沉、忧郁,甚至是痛苦的神色。
  两人沉默相对,忽而听到女子轻声叹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出声问道。邀月淡淡地回道:“邀月。”
  邀月这个名字,对于这个世界还是那么陌生。那个女子沉默了良久,就在邀月以为她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女却子忽然缓缓地沉吟道:“邀月,怜星……”
  邀月怜星,如影相随,同生共辱,她们一出生,似乎就已经注定这样的命运。邀月的心突然一跳,接着一掌突如闪电般击出。
  邀月的掌风直面女子心脏而去。女子忽然如春风弱柳般轻轻一侧,她的左手已然动了。
  纤手如玉,金击成光。这一掌一击,随心而化,竟似光辉万丈,超然一切。
  一切终于静止下来。
  女子淡淡地收起手中的金簪,道:“邀月姑娘,好厉害的身手。”
  邀月猛地放下手,冷冷道:“让姑娘见笑了。”
  邀月对自己的武功相当自负,只是这次竟没有占到便宜。女子的动作极缓慢,极优美,如清风那么自然而化,从最不可思议的部位,以金簪死死地抵住了邀月的掌力。
  邀月浑身的血液似乎已经被冻住,呼吸也是那么沉重,缓缓道:“你是怎么知道怜星的?”
  “怜星?”女子愣了一愣,继而淡淡地笑道:“怜星是谁?”
  邀月冷冷道:“怜星是我的妹妹,你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邀月想到自己在迷失的最后一刻,分明听到了怜星的声音,怜星苦苦地叫着她的名字。“告诉我?”邀月冰冷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哀求,“你在哪里见过怜星?”
  女子轻轻地摇了摇头,低沉着声音缓缓道:“我从来没有见过怜星。”
  “你!”邀月顿住语声,忽而叹息道:“罢了,你也没必要隐瞒我。”
  女子的确没有必要隐瞒她,她和她天涯陌路,相识还不到一天。邀月的声音是那么低缓深沉,道:“如果你见到怜星,请告诉她,她的姐姐一直在找她。”
  “好。”女子点了点头,郑重地回道。
  邀月不语,她还沉浸在这突来的变化中。女子静静地凝视着邀月,终于轻声叹道:“我带你去找你要见的人吧。”
  邀月和女子坐在牛车上。简陋的车上挂着一串风铃,风吹起铃铛,“叮铃叮铃”地清悦地在雪地里回响。
  为她们赶车的是深目高鼻的胡人,穿着翻领大衣,足蹬长靴,一路悠悠而行,一路放声高歌。
  女子静静地坐着一边,沉默无语,不知在想些什么。赶车的胡人唱完了一曲,转过头来像女子笑嘻嘻地说话。女子淡淡地笑了笑,也用胡语和他聊了几句。
  邀月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听不懂胡人唱了什么,只觉得他的曲调高昂而快乐。
  女子忽然轻轻地说道:“这里的人都很善良。”
  邀月侧过头,沉默地对着女子的方向。
  女子悠悠道:“和善良的人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干净而快乐。”
  邀月沉声道:“难道你之前都不快乐?”有这样的武功,有这样的智慧,这天下还不是任她高飞?
  女子凝睇着邀月,缓缓道:“你说你叫邀月?”
  “是。”邀月回道。
  女子沉吟道:“邀月认识西门吹雪?”
  邀月点头道:“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女子慢慢地抬起了头,仰首望着碧蓝的天空,悠悠道:“这真是有趣的事情……西门吹雪的朋友……”
  “你认识西门吹雪?”邀月的心突然一紧,冷冷地问道。
  女子缓缓地垂下了头,沉着声音道:“西门吹雪的仇人很多……”
  “的确!”邀月听后,忽然轻轻一笑。西门吹雪,自己在不久之前,何尝不想杀了他呢?
  女子凝视着邀月,邀月脸上浮现着淡淡的笑容,她微微一失神,叹道:“我正好也是他仇家中的一个!”
  邀月不笑了,淡淡地问道:“你现在还想找他报仇?”
  “不!”女子语声一冷,道:“我再也不会去找他报仇,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会恨他。”
  然后是无穷无尽的沉默。邀月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和西门吹雪有怎样的深仇大恨,只知道西门吹雪的剑下死了很多人。可能那里就有女子的家人、朋友、爱人,所以最后才会归隐江湖,不问世事。
  牛车缓缓地驶进了另一座小镇,白雪覆盖下冰冷的小镇,人烟稀少,如死城一般沉寂。
  女子牵着邀月下车,又默默地望了望悠长的街道,缓缓道:“我就送你到这里,回栈这段路你自己走吧。”
  “好。”邀月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会儿,终究只是说道:“谢谢。”
  “不用气。”女子轻声叹道:“我只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邀月道:“不要说我见过你。”
  女子沉声道:“是!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
  邀月冷冷地一笑,道:“我确实不认识你。”
  女子已经转身上了牛车,隔着厚厚的门帘,只听到她轻轻地叹息道:“如此甚好。我,我祝福你……”
  一声祝福在牛车转身之间,淡淡地落去。邀月静静地站在雪地里,对着来时的方向,默默不语。
  日上中天,阳光照耀着大地,雪似乎正在一点点地消融。
  邀月踏着泥泞的街道缓缓地走去。这里还是那般荒凉、孤寂、冰冷,而来时的那个地方,却是平淡、幽宁、温暖。
  短短一天,仿佛就是时间里突然出现的岔口,她不小心走了进去,然后认识了一个陌生的人,神秘、淡泊,不知从何而来,却又随风而去。
  邀月静静地对着栈的大门,她已经听到了那个小叫花子的乞讨时的声音。邀月的心里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想自己一定让西门吹雪和陆小凤着急了。
  邀月微微笑了笑,正待踏门进去,突然听到角落里的那个小叫花惊呼道:“啊!是那个美人,你怎么一个人又回来了?”
  邀月娥眉微蹙,冷冷道:“和我在一起的那两个人呢?”难道西门吹雪和陆小凤已经离开这里了吗?他们怎么会……
  小叫花望着邀月冰冷迫人的样子,声音微颤道:“他们,他们死了。”
  ☆、有女名素
  邀月冷笑道:“如果他们两个死了,我就要这里所有的人陪葬!”说着冷冷地一甩袖,转身往栈里走去。
  她的背影孤高傲然,睥睨天下。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移花宫主。
  小叫花楞楞地望着邀月远去的身影,沉默了半晌,然后悄悄地离开。
  邀月又回到了她住的屋子。炉中香气尽成灰,唯余一丝残香,轻轻淡淡,悠远绵长。
  西门吹雪和陆小凤果然不在栈里。他们会去了哪里?如果他们只是去找邀月了,为什么小叫花子会说他们死了?
  邀月默默地坐在梳妆镜前沉思了许久,忽然伸出手将眼睛上缠绕的纱布解下。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世界看起来还是朦胧不清。邀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来转身出门。
  邀月走在小镇的街头。她第一次发现,这座叫黄石镇的边陲小镇不但平穷荒凉,而且处处透着诡异的气息,仿佛是地狱般诡异离奇。
  长街的尽头就是一家棺材铺。邀月已经问过栈的老板,那个棺材铺里放着两口棺材。
  “我们黄石镇只有一这么家棺材铺,现在那里就摆着两口未入土的棺材。我记得其中一个有四条眉毛,好像,好像叫陆小凤……”栈老板慢慢地回忆道。
  邀月默默地走进了棺材铺。棺材铺里阴暗而幽静,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息,或许这就是死气。这个死气沉沉的棺材铺里,唯一还活着的只有这里的老板。
  “那个人叫赵瞎子,每天就在门口那张破藤椅上躺尸。你要是叫他一声赵瞎子,他肯定装死人。但你若说要买棺材,他肯定像猴子一样蹦起来。”这是栈老板说的。
  邀月冷冷地开口道:“买棺材!”
  果然,那躺在藤椅上一动也不动的人突然间跳了起来,笑道:“这位姑娘,府上是死了什么人?想要买一口什么样的棺材?”
  他的脸上像死人般没有一丝血色,偏偏装出一副巴结的笑容,再说又有谁会在家里死人的时候还看到别人嘻嘻笑笑的样子,所以他整个人看起来既诡异又令人恶心。
  邀月缓缓道:“你!”
  “我?”赵瞎子的笑容立刻顿住了,愣愣地手指着自己。
  邀月轻轻地垂下眼眸,冷厉地说道:“我有事要问你,如果你敢说一个假字,这里的棺材有一具就是留给你自己的。”
  赵瞎子的脸慢慢地沉了下去,冷冷地笑道:“姑娘年纪轻轻,说起话来怎么犯傻呢?”
  邀月冷笑,手腕轻轻一动,凌厉的掌风突然间击向赵瞎子的面门。赵瞎子已经傻眼,他那白多黑少像瞎子般的眼睛一眨也不眨,这一掌正恰恰停在他眼前一寸的地方。
  邀月冷冷道:“这里有两口未入土的棺材?”
  赵瞎子忙不迭地点头。
  邀月道:“带我去。”
  棺材铺的后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镜墓撞摹F渲械牧娇诠撞模懊娓龅阕乓徽敌⌒〉挠偷啤?
  “这是长明灯。”赵瞎子见邀月默默地盯着油灯,便悠悠地说道:“传说人死后化作鬼就找不到路了,所以要在棺材前点一盏长明灯,三天三夜不灭,这样他们就能到他们该去的地方了。”他说着还不忘挑了挑灯芯。
  长明灯静静地燃烧着,昏黄的灯光照在邀月苍白冰冷的脸庞上。她的眼神深沉无波,仿佛已经失去了生命里所有的神采。
  赵瞎子沉默地摇了摇头,他看过太多生离死别的人。
  “打开!”邀月忽然开口,说了这两个字。
  赵瞎子怔住,嗫嚅道:“都,都合棺了……”
  邀月缓缓道:“这里面真的是和我一起来的两个人?”
  赵瞎子点头道:“是,他们就是陆小凤和西门吹雪。”
  邀月冷笑,道:“你认识陆小凤和西门吹雪?”
  赵瞎子一愣,道:“镇上所有的人都说他们就是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一个长着四条眉毛,一个白衣胜雪。”
  邀月淡淡道:“如果你真的认识他们,你就不会相信,他们会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邀月缓缓地叹息着,然后突然举手一掌,将棺木上的棺盖击飞。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棺盖重重地击在墙壁上,粉骨碎身。
  赵瞎子吓得双腿瑟瑟发抖,已经不敢再说话了。
  邀月不相信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已经死了。因为他们这样的人,生而威震江湖,死时必然也是惊天动地。
  邀月沉着声音道:“我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没给我一个交代,黄石镇就别想再存在下去。”
  然后,邀月缓缓地走出了棺材铺。没有人知道这个美丽绝代的女子能做出什么,但她说的每一句话,言出必行。
  赵瞎子望着邀月走远,忽然长长地哼了一声,冷冷道:“她到底什么来路,这么大的口气?”
  赵瞎子并不是在问自己。只见房檐上忽然就滚下了一个瘦瘦弱弱的身影,冷笑道:“我哪里知道!看她那身手真不简单,想不到除了陆小凤和西门吹雪,我们还留着这样一个麻烦!”
  赵瞎子眨了眨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珠子,冷冷道:“本来以为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哪里知道是这样晦气!”
  邀月又回到了栈。她用了那个女子为她配置的“眼药水”,然后准备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毕竟以目前的情况来说,恢复视力才是她的首要之事。
  邀月静静地躺在床上,手轻轻地摩挲着颈上的玉牌。若说心里没有一点担心那是假的,邀月始终不明白西门吹雪和陆小凤两个人去了哪里。若说在找她也该回栈看看,怎么就没了一个人影呢?
  她一点点地回忆着这几天来所有的事情。他们的旅途虽然平静,但也不是什么事情什么人都没有碰到。
  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