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漂亮格子      更新:2021-02-21 12:15      字数:4793
  不慌不忙,不疾不徐,宛如一位雨中的黑色国王。
  ——对看到他的匈奴土兵而言,那简直就是挑衅!
  最先发现他的两个匈奴兵士,对视一眼,确信自己没看错之后,登时火冒三丈。两个人一人一支长枪,冲向前去,同时刺向头陀的胸口和小腹。
  这一次匈奴南侵,准备极为充分。军中士兵,再也不是以前那样临时拼凑,一边招募,一边发兵的。而是踏踏实实训练过两三个月,令这些草原上的剽悍男儿,真正掌握了战场杀人术。
  以这两人为例,虽然只是普通卫兵,但经过训练的长矛突刺,却早就有了轻易刺穿三张牛皮的力量!
  “唰”的一声,两支长枪刺破雨幕,如毒蛇双信,来到头陀身前。
  可是下一瞬间,毒蛇双信却被两只凭空出现的手掌挡住。枪尖顶在肉掌掌心,虽将皮肉顶得凹了进去,可是却完全没有办法再进一步。
  两只长枪的木柄,骤然弓起,宛如满月。
  “咻咻”声中,绷到极致的枪柄猛然弹开,撞上两个匈奴士兵的胸口。两人司时惨叫,倒飞丈许,倒地不起。
  头陀松开双手,抛下两根长矛,如同扫落草芥,继续向前。
  两个匈奴士兵的惨叫,自然惊动了更多的同伴。
  却步纷杂,左近的匈奴士兵纷纷赶来,直如狼群呼啸,眨眼间便将头陀团团围住。长枪大刀,铁棒铜杵,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当头乱打下来。
  可是那头陀,却仍在往前走。
  地那空蒙的白色眼睛里,没有惊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也没有思考。生铁一样的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变化。
  他只是将那合十的双掌打开,一左一右,一高一低,向外一翻——
  一瞬间,他那两只方方正正的肉掌,幻化盡影,竟然同时接住了十几件兵刃!
  “噔”的一声,这些兵刃被他的双掌推得交相碰撞,发出一声诡异的闷响。
  旋即,那些持有这些兵刃的匈奴,也都如炮仗炸开的纸屑一般,从头陀的身边崩飞。
  万雨中,这些匈奴可汗钦点的先锋精锐,昨日夜里如狼似虎的战士,在泥水中翻滚哀号,却再也没有人能站起来。
  马蹄声骤然响起,比雨声更急,比雨声更快!
  赤末花赤裸上身,骑一匹黑马,提一口大刀,泼风一般,已自头陀的身后,直追了过来!
  昨夜杀完人后,他将两个汉人家的女子折磨到直近天亮。因此外面喧闹时,他其实还酣睡未醒,待到得报,这才提刀上马,自后方追来。
  ——马是好马,刀是重歹!
  ——人,是匈奴募兵会上,连胜十二勇士的“鹰将军”!
  赤末花瞬间已来到头陀身后。他不仅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男儿,更因与汉人交战多年,于九死一生中,学会了汉人用刀的各种法门。
  这时他人在马背上微微侧身,左手横扳刀攥,右手疾挑JJ头,“呼”的一声,这一刀自下而上撩起,宛如地下蹿起的一道白电。
  这一刀,借马势,借人力,借一扳一挑之功,足有“砍山山开,劈海海分”之威。
  ——更快得令人胆寒。
  可是突然间,赤末花眼前的雨幕仿佛歪了歪。
  就好像一阵刁钻的大风吹过,赤末花身前的所有雨线,忽然间稍稍一顿,歪向一旁,然后才正常泄下。
  而就在那斜泄的雨水当中,赤末花的黑马更已莫明其妙地越过头陀的肩头,腾空而起!
  于是,那原本要反撩头陀,成心要将他自股而颈破为两片的一JJ,也就此落空,堪堪从头陀的头顶上掠过。
  半空中,那黑马失去平衡,翻滚悲嘶。
  ——它是如何被头陀弄上天的,没有一个人看得出来。
  在匈奴人目瞪口呆之际,赤末花那一人一马,却已到四五丈外,“哗啦”一声摔下地去。
  “咔嚓咔嚓”骨裂声不绝,好好的一匹良驹,已给摔得腿断颈折,眼见活不了了。
  赤末花在泥水中打了好几个滚,才一骨碌站起身来。
  他没学会走路,就先会了骑马,方才人在半空,眼见不妙,已是提前自马背上跳开,因此虽然摔了一下,却并没什么大碍。
  他此前是白头陀身后突袭,飞马之后,正好拦在头陀的去路上。
  ——这时抬头再看,便正与那头陀的一双空蒙白目相对!
  赤末花见惯沙场,杀人无算,自忖无惧于鬼神,却也没见过这般麻木空洞的眼睛。一望之下,已在心中打了个寒战。
  但他毕竟骁勇过人,一怔之后,重新站起,大吼一声,已是大步奔向头陀,双手擎刀,望定那头陀的颅顶,恶狠狠一刀劈下!
  那头陀拾起眼来,木呆呆地望向那雷霆万钧的一刀。
  然后。突然间,他翻手相格。蒲扇一般的大手,在翻转时轻灵曼妙,宛如黑火,黝黑的手腕与黑漆的刀杆相碰,“噔”的一声,发出一声钝响。
  握刀的赤末花只觉一股沛然无匹的巨力,猛然间已透过刀杆,向自己传来!
  ——真要硬接下来,只怕连他双臂都要被震断!
  赤末花大叫一声,撒手扔刀。大刀疾速旋转,宛如车轮,“嗖”的一声自他头顶飞过,远远地斜插在民房房顶上。
  头陀仍向前走来。
  赤末花血贯瞳仁,双手一探,已抓住头陀的胸襟,用力往起一抬,双脚起处,左泼风、右泼风,一脚一脚尽向头陀两腿胫骨踢去。
  ——那正是流传于草原上的摔跤扫踢之法。
  “砰砰”连声,他已连踢了五六脚!
  头陀仍向前走来,稳如泰山。而赤末花的两只脚,却已经疼得使不上力了。
  ——这头陀不是人,是鬼!
  赤末花踉跄后退,心中震骇无以言表。
  ——此人是汉人派来阻击匈奴的豪侠,还是要为昨晚汉人百姓报仇的仁僧?
  一时间,赤末花的脑中一片混乱,种种猜测莫衷一是,唯有濒死的恐惧和绝望,清清楚楚地浮现出来。
  脚下一绊,赤末花已摔倒在地,泥水四溅,狼狈万状。不及爬起之际,眼前,那头陀的一只赤脚已经高高抬起,向他踏来。
  赤末花把眼一闭,心知必死。
  可是那一脚,却迟迟未落。大雨浇在他的头上脸上,直如万针攒刺。
  赤末花等了半晌,惊疑不定,睁开眼来,眼前却哪里还有那个头陀的影子?
  他的身后忽有脚步声。赤末花回身看去,只见大雨之中,那头陀慢慢地,向前、向南而去。——原来刚才,那头陀只是要跨过他而已。
  斗
  九月初二,洛阳白马寺。
  申时,有雨。
  雨如斜针,斜织密缝。白马寺寺后的碑林里,慢慢走来三个杀人取命的专家。
  第一个戴斗笠,虽然看不清面目,可是身形挺拔,浑身上下,都似充满力量,腰后反插双股短叉。
  第二个撑黑伞,中年儒雅,颔下三绺墨髯,胳膊下夹着一具古琴。
  第三个是个年过五十的老头,什么武器也没有,什么雨具也没有,已给细雨淋湿了肩头。
  三个人彼此望了望,老头笑道:“难得有人能一次出钱,请动我们三个。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大主顾。”
  戴斗笠的道:“我只希望,目标不是什么不堪一击的废物才好。”
  撑黑伞的笑道:“我却担心,这笔买卖,怕不是那么好做的。”
  三人继续往碑林深处走去,转过四五十块石碑,在一块青石巨碑下,见到了沈纱。
  沈纱打着一把竹骨纸伞,静静伫立。她今天穿了一身桃红色的轻纱短打,只在腰间和腕上系以白绸。
  微风中,只见她明媚艳丽,几如仙子。
  戴斗笠的叫道:“是你要杀人?”
  沈纱将他们打量一回,道:“我要找的,是洛阳杀手中最好的三个人。”
  戴斗笠的笑道:“我们就是了。”
  沈纱又看他一眼,旋即微微一笑,自腰间掏出三张银票,道:“我这里有汇通票号的银票一百五十两,你们每人五十两,先请收下。”
  其时洛阳城内的杀手均价,乃是三十两银子左右。一百五十两,已经够买许多很难杀的人命了。这女子出手如此大方,三个杀手不由都感欢喜。
  戴斗笠走上前,将银票接过,分给其余两人。
  老头将银票握在手里,犹难置信,道:“姑娘,你……这是定钱?”
  沈纱微笑道:“是。”
  撑黑伞的笑道:“那么,不知道姑娘要让我们杀的,是多艰难的目标呢?”
  沈纱又掏出一叠银票,单手一抖,亮七面额,道:“我这次的任务,只需要一个人。所以,这里的一千两银票,买你们中的一个,杀死另外两个人。”
  因为不能指望薛傲,所以沈纱只好到外面来找杀手。
  可是要对付左长苗那样的高手,人多是没用的。故而她虽然约来了洛阳城里“最好的三大杀手”,却还需要继续甄选,直至最后一人。
  雨,忽然凉起来了。阴霾的天空,在傍晚时愈见压抑。
  三大杀手站在雨中,一动不动。
  那老头被雨水迷了眼睛,几乎是哀求一般,眨着眼,望着沈纱。
  沈纱握着伞柄的手,不觉用力,指节苍白,几无血色。
  ——她的命令下得实在不近人情,如果三个杀手拒绝执行,她该怎么办?
  忽然,斗笠和黑伞猛地被抛掷出去,呼啸声中,两个较为年轻的杀手,同时动手了!
  戴斗笠的是个年轻人,他选择的目标是撑黑伞的中年人。
  ——因为他知道,单以武功论,中年人也许是三个人中最好的,自己要想赢,必须在体力充沛之际,速战速决;况且中年人的琴音可以及远,自己的短叉却只利近攻,因此不管怎样,一旦动手,自己的目标,一定是这个人!
  很巧的是,撑黑伞的中年人的目标,也刚好就是这戴斗笠的年轻人。
  他两人不约而同地扔出斗笠与黑伞,扰乱对方视线,同时脚下向前一纵,短又与铁琴相撞,登时战在一处。
  沈纱看着斗笠、黑伞飘落,微微皱起眉来。
  只见那年轻人的短叉悍勇非常,自起手时便是反手持叉,与那中年人对战,一叉叉斜撩反刺,步步紧逼。所谓一寸短一寸险,真像是每一招,都要把对方开膛破肚了才可安心。
  反观那中年人,单手持琴,拍、挡、砸 撞,把偌大一口铁琴耍得跟风车似的,将那年轻人的攻势挡住之余,尚有二分余力反击。只是铁琴沉重,攻势缓慢,自然也都落空了。
  那老头见他二人当真以命相搏,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凑到近前,又不敢加入战团,只在一旁胡乱摆手,对那牛年人道:“不要打,不要打!”又对那年轻人道:“别上了那女子的当!别被她骗……”
  一个“骗”字才刚出口,“唰唰”两声,老人扬起的手腕下,衣袖骤然洞穿,已有两支袖箭,猛地射向那年轻人!
  那使短叉的年轻人酣战之际,忽而给他暗算,一惊之下,横叉格挡,“叮叮”连响,堪堪将那两箭格开,慌乱中连忙撤步后退——
  却听“锵”的一声,那持琴的中年人已然出剑!
  一片剑光,自铁琴下猛然漾起。中年人以踵为轴,旋身出剑,剑光铺开如同巨扇。扇骨、扇面都是碧油油的,唯有扇缘的沿儿上一点,镶了一道半寸宽窄的红边儿。
  ——那正是剑锋,切入年轻人的身体,所带出的血光。
  年轻人踉跄后退。中年人的那一剑虽快,但好在他闪得也不慢,因此那剑虽已入肉半寸,从他肚皮上横拉而过,但却总算是只伤皮肉,未伤内脏。
  可是这一边,那老头的袖箭却又来了!
  “唰唰唰”三箭齐发,飞向年轻人的两肩与心口。
  年轻人格挡不及,只得以左臂为盾,“扑扑”两声,硬挨了两箭,又格开了射向右肩的第三箭。
  可是这一边,那中年人的碧剑却又来了!
  人如陀螺,剑光如扇!
  “叮”的一声,这一剑自年轻人的右胁下平平切入,入肉七分而止。
  ——因为关键时刻,那年轻人终于又垂下右臂,以短叉格住了碧剑。
  可是袖箭又至,两支钉入年轻人的面门。
  于是碧剑再转,一剑自年轻人腹中划过。
  血光飞溅,年轻人一断为二,尸身栽倒。
  那中年人猛地将铁琴一竖,“叮”、“咚”两声,间不容发之际,挡开了老头射向自己的两支袖箭。
  两箭不中,那老头立即翻身跃走,瞬间隐入临近的石碑中。
  ——洛阳三大杀手,若那年轻人占了“勇”字,中年人占了“强”字的话,他所占的必然就是“狡”字。
  “咚”的一声,中年人左手将铁琴顿在地上,右手斜持碧剑,冷笑道:“老东西,你不是只有这么几支破竹烂木吧?”
  雨水化开剑上的鲜血,不绝滴落地上,那把剑身宽阔,式样古拙,原来是一把满是绿锈的青铜宝剑。
  碑林之中,那老头叹道:“刚才那个机会都没能杀了你,我已不做奢望了。”
  ——他决不冒险,决不贪功。一向主张能够在对手完全没有提防的情况下得手的杀手,才是好杀手。
  “那你还不快滚?”
  “滚,我这就滚。”老头的声音犹豫了一下,道,“可是……可是……那一千两……”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中年人冷笑道,“你是真的会死在这一千两的银票上了。”
  “不……我并不太贪心。”老头叹道,“并不想要那一千两。只是这笔买卖你既然吃饱喝足,能不能也让我这老头子有一口汤喝……再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