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天一猛地倒竖大指,在自己的心口上重重一戳。
“那个时候,你才会知道,你学武、练枪,是‘值’的!”
他的脸上挂满雨珠,仿佛狂热的汗水:“我要走了!尝过那个滋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了!我要去挑战天下间至高至强的武艺,练成天下间至快至猛的枪法!谁敢笑我,我就杀谁,谁敢拦我,我就杀谁!”
喽兵们张口结舌,茫然不知反应。
史天一看他们那无能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趁着酒兴,去马厩牵了一匹好马,下山而去。
梦
这一晚,沈纱又梦见了丁绡。
美丽的丁绡,风骚的丁绡。
那双水汽蒙蒙的眼睛,那双仿佛烟雨西湖的眼睛,一直望着沈纱,像哀怨,像忧愁,像倾诉,像期待。
“贱货!”沈纱骂道,“别拿你勾引男人的那一套来对付我!”
丁绡被她骂得啜泣起来,而沈纱却毫不在意:“没有男人就活不了的骚狐狸,我说错你了么?”
丁绡低着头,肩膀耸动,楚楚可怜。
“装什么装,你在多少男人的床上爬上爬下,见多识广,还装什么脸皮薄呢?”
丁绡不说话,只是哭着。
沈纱还想说什么,可是突然间,重华公子却出现在丁绡的身边,轻轻揽住那女子的肩膀,嘴唇抵在丁绡的耳边,呢喃低语,也不知在说什么情话。
丁绡笑了起来,捏着手帕的手握成拳头,反过来捶打重华公子。
她的拳头又软又媚,重华公子由着她撒娇,哈哈大笑,挨了几下,便将她捉到怀里。丁绡娇笑着,拳头越来越没力气……
那娇笑的声音像是蚀骨销魂的火苗,远远地传来,已令沈纱浑身躁动,又嫉妒,又兴奋,以至于她自己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她想冲过去杀死丁绡,可是一双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她急得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眼看着那两人的举止已经越来越不堪,不由终于哭了出来:“公子,公子!体恤体恤纱儿,怜惜冷惜纱儿!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呀!”
——那是她的抗议,更是她的哀求,一语出口,她整个人竟也轻松多了。
那两具纠缠的躯体忽然停了下来。重华公子放开了丁绡,回过头来,一双格外黑格外深邃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沈纱。
沈纱激动得心跳都要停止了,道:“公……公子,我……纱儿也喜欢您……”
那温柔俊美的重华公子,向她走来。他炽热的手,轻轻地抚过沈纱的脸颊、耳垂……他轻轻端起沈纱的下颌,让已经羞得满面绯红的女孩望向自己。
沈纱看见,那一双重瞳的眸子里满是温柔,直令她一瞬间就醉了。
“公子……”沈纱紧张的声音像蚊讷一般,“请公子接受……纱儿……纱儿真的很喜欢……”
重华公子微笑着,沈纱羞得再也无法自已,紧紧闭上了眼睛。
可是突然间,她闻到了一股酒臭。
重华公子的身上一向是香的!沈纱愣了一下,偷偷睁开眼——可是旋即,一双眼却惊恐得几欲裂眶而出!
眼前靠近她的人,哪里是那风华绝代的重华公子,反而是一个邋遢肥胖的中年男子。
“你……你!”沈纱猛地推开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那胖子笑道:“小骚货,我就知道,养着你,总有用得着的一天。”
他竟是同福会的混江龙!
沈纱如堕冰窟,整个人都傻了。
混江龙上前来撕她的衣服,沈纱想要杀他,可是身上却软绵绵地没有力气,想要拔刀,一向系在腰间的洗眉刀却也不见了。
“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沈纱抵挡几下,一下子哭了出来,“高爷,你饶了我吧,你去找丁绡吧……你不是已经有丁绡了?”
混江龙不说话,却只是傻笑着。
笑着笑着,他的五官眉眼又开始了令人骇然的变化。一张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孔出现在沈纱的面前:同福会的帮众、陕西道上的流民、大宅子里的财主、饭铺子里的掌柜……
丑陋的、肮脏的、贪婪的、下流的……那些沈纱以为早就忘记了的人,他们淫笑着,流着口水,向沈纱扑了过来……
“啊!”沈纱猛地惊醒了。
四下一片漆黑,哪还有丁绡、重华公子……以及那些魔鬼?
外面雨声不止,宛如嘈嘈切切的嘲笑。
汗透重衣,心跳如鼓,沈纱掩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即便是在梦中,刚才那样的羞辱也足以令她感到周身污秽。
想到那些曾经睡过丁绡的野男人竟也敢对自己无礼,想到即使在梦中,自己也得不到重华公子的宠爱,她咬着嘴唇,已将嘴唇咬出血来。
她品尝着那腥甜的滋味,握紧枕畔的洗眉刀,暗自发誓:
丁绡,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让你死在我的刀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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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之中,每个人、每件事都看似独立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请各位侠友务必记下每一个细节,期待第九天众人命运的终极结局。
九月初一
锦绣山庄:左长苗、丁绡私奔;李重华闭关;沈纱决心杀死左长苗和丁绡;薛傲醉酒崩溃。
运城城郊:一对私奔男女钱财被抢。
怀仁村:匈奴人赤末花率军屠村,村人中有一名瘦弱头陀。
太行山黑骨寨:四寨主史天一血洗山寨,杀掉三位结拜兄弟。
九月初二
西王村懒猴门:史天一遇到谁,杀了谁?怀仁村:村人会全被匈奴人屠灭么?瘦头陀是生是死?
运城大通车马店:私奔男女和虎平镖局会有什么交集?
洛阳白马寺:沈纱会找谁买凶杀人?
济源龙牙村:薛傲连赶十个时辰、跋涉三百里,究竟为了什么?
道是无晴②《今古传奇。武侠版》2012023期 作者/李亮
前情提要
第一天杀心·震
时间:九月初一
锦绣山庄:左长苗、丁绡私奔;李重华闭关;沈纱决心杀掉左长苗和丁绡;薛傲醉酒崩溃。
运城城郊:一对私奔男女钱财被抢。
怀仁村:匈奴人赤末花率军屠村,村人中有一名瘦弱头陀。
太行山黑骨寨:史天一血洗山寨,杀掉三位结拜兄弟。
第二天杀手·蹇——坎上艮下,祸患临门
灭
九月初二,西王村懒猴门。
卯时,有雨。
雨如雾气一般,似有若无,只有拂在脸上,濡湿之后,才令人确定,那雨,原来一直没停。
一匹棕毛骏马,被拴在懒猴门门前的旗杆下,心不在焉地啃着地上一撮刚刚冒芽的小草。懒猴门的两扇朱漆大门虚掩着,门楼上的一块黑漆大匾,上书四个大字:变化自来。
懒猴门是北派猴拳三大分支之一。门内所传,三十六式懒猴拳,二十四路老猴棍,虽然名字粗鄙,却威力惊人。
猴拳一向以快捷灵动著称,懒猴门却因得了“疏慢”的诀窍,而达到了“返璞归真”、“化繁为简”的境界。与人动手时,如同懒猴爬树,老猿翻身,举手投足都是懒洋洋的,可一旦发力,却又快如闪电,力大无穷。
常人与懒猴门弟子动手时,常常连那猴拳从慢到快的变化都没看清,就已给击中了。因此才有了那“变化自来”的赞誉。
但在此时,懒猴门已遭灭门。
在那扇紧闭的大门后,懒猴门院内的第一具尸体,是老仆孙禄。
孙禄追随懒猴门门主孙琅三十余年,耳濡目染,据说懒猴拳早就会了七八成,而一手老猴棍使得更是老辣刁钻,是门内唯一一个可与孙琅过招的人。可是他在开门时,便被人一枪刺透心窝。此时他倒在门后,扭颈回头,凝固成了挣扎着向院内望着的姿势。
他那双再也看不见的眼睛,一直“望”着的,就是懒猴门院内,那些弟子的尸身。
懒猴门目前,共有弟子十二人。教练师父袁青,也就是门主孙琅的师弟,功力深厚,身经百战,这些年来,一直由他指点十二弟子的日常操练。
袁青面生桃花癣,相貌怪异,有个外号,叫做“花猴”。他的尸身,倒在院子正中,双肩上各有一个血洞,在被夺心一枪杀死之前,他那两条善使懒猴拳的铁臂都已废了。以他为中心,又有九名弟子的尸身,或躺或伏,或赤手或持棍,散布在四周。
之所以只有十具尸身,是因为剩下的最后三个弟子,实在是被吓破了胆,因此逃走了。
穿过前院,进入后院,懒猴门门主孙琅的尸身,挂在院西的桃树上。
那桃树是他十年前种下的,如今主干已有碗口粗细,三尺以上掐尖,憋出来的几个分叉,也都有茶杯般粗。
孙琅仰身倒在分叉中间,被那桃树托着,手脚悬空垂下,宛如献祭一般。
在他的双手中还各握着半根断棍。杀他的那一枪,正面而来,一枪钻过,将枣木棍一截两段,然后才刺入他的心窝。
也因此,他才能有余力挣脱枪尖,踉跄着摔到树叉上才死去。
桃树叶上接着的雨水,辗转汇合,亮晶晶地滴落在他身上。
史天一看着满门的尸体凝了下神,收枪,转过头来,对那一直站在屋檐下,一只脚跨到门里一只脚还在门外的小孩道:“小猴儿,你有手巾没?”
那孩子也不知是懒猴门的什么人,眼见史天一杀人,已被吓傻了,瞪眼看着史天一,一点反应都没有。
史天一叹了口气,只好走到孙琅的尸妄,前,潦草地在他身上蹭了蹭枪尖上的血。
“以后得多备着几条手巾了。”他小声提醒自己,举起枪尖来检查了一下,又在半空中接了点雨水,用自己的衣襟擦了嚓。
然后他才在枪杆中间一拧,“咔”的一声.将大枪分成两支短枪,收回枪囊。
“小猴儿,”他忽然不放心起那个孩子来,“虽然懒猴门今天被我灭了,你爹也好,你师父也好,还是谁也好,今天肯定是被我杀了。但是,你可千万不能自暴自弃啊!”
小孩看着他,脸上完全是吓坏了的表情、
史天一慢慢向小孩走去,道:“真正的男子汉,必然是历干劫、经万难的。你今日惨遭灭门,更应该发奋练功,准备他日报仇!”他正色道,“你不要怕我,我虽然厉害,却也是血肉之躯,一身武艺,也是一招一式练出来的。你若肯下苦功,将来未必就不如我。”
史天一说出如此善良豁达的话,不禁连刍己都感动了,索性回顾懒猴门的功夫,为这孩子讲起武功来。
“我和你的叔叔大爷们过招,觉得懒猴门拘功夫,真正的杀招,只在、陉’和‘快’这两个字上。所有猴相怪招,都是掩饰,只为扰乱对手耳目,从而令自己的杀招让人防不胜防,最后一招毙敌。”史天一斟酌道,“可是一个人的心思总是有限的。几分用在杀招上,几分用在虚招上,着实难以把握。”
史天一望向孙琅的尸身:“像这位孙门主的功夫,就是虚招好看,猴相十足,可是棍棒上的力道,反而不如前面那个花脸的汉子。”
他摸了摸那孩子的颅顶,郑重道:“三七开。三分卖猴相,七分使杀招。你记住这个比例,将来一定能有所成!”
耶孩子在他掌下,剧烈颤抖,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史天一心安理得,最后拍了拍他,又将枪囊在肩上整了整,这才原路返回,让开孙禄的尸身,出了懒猴门,将大门仔细关好,往后退几步,抬头再看那“变化自来”的黑匾,暗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然后他解缰上马,继续向北而去。
鬼
九月初二,怀仁村。
巳时,有雨。
雨仍然那么大,和着风,一阵紧似一阵地淋下来。
怀仁村的打谷场上,遍地的汉人尸身泡在泥泞里。从外围的疏疏落落,到中间的层层叠叠。惊恐、绝望、乞求、痛苦……都还凝固在这些扭曲的肢体上。只是那些曾经触目惊心的鲜血,却早已经被雨水冲得无影无踪了。
韦老大仰面朝天,倒在尸堆里。他脖子上那几乎切透了的伤口,被雨水冲刷得没了一点血色,边缘又被雨水泡得胀起来,宛如翻起的鱼肉。
他的眼窝很深,圆睁的双眼里灌满了积水,雨水又激起涟漪,使得他本来已经失神的瞳孔,因此而微微晃动,像是沉在瓷杯里的两尾蝌蚪。
忽然,韦老大动了起来。
他的尸身猛地向上一仰,然后向旁边一歪,带得他那几乎被切掉了的头,滑稽地甩出半个圈子,这才重重摔向旁边。
然后,一个一直躺在他身下一动不动的人,慢慢地坐了起来。
是那个不属于怀仁村的头陀。他的肤色很黑,比他身上的大氅更黑——衬得那一双大而无光的白眼,格外诡异。
他推开韦老大之后,又从另一个人的尸身下抽出自己被压着的腿。
他站在从天而降的滂沱大雨中,环顾四下惨死狰狞的尸身,轻轻叹了口气,道:“这里,仍然不是地狱。”
头陀迈步向南走去,双手合十,夹着念珠,赤足踏在冰冷的雨水里,每步溅开一朵银白的水花。
怀仁村的格局,宛如一个“卅”字,中间一横,便是一条穿过打谷场,贯通全村的大路。
头陀这时就走在这条大路上。
不慌不忙,不疾不徐,宛如一位雨中的黑色国王。
——对看到他的匈奴土兵而言,那简直就是挑衅!
最先发现他的两个匈奴兵士,对视一眼,确信自己没看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