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指环王      更新:2024-03-15 21:40      字数:4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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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姑诧异,“怎么,你做他一辈子的情妇?”
  “一辈子?”我冷笑,“谁说一辈子,什么叫做一辈子?”
  “谁说我爱他?”我拍着桌子,“你中了老太婆的毒了。”
  “看样子你连流行性感冒都没染上,你老母却以为你得了血癌。”小姑姑白我一眼。
  “对她来说,凡是不枕着圣经睡觉的人,皆已患了绝症,这又有什么好说的?”我摊摊手。
  “你们到底怎么样?”
  “我们是朋友。”我说。
  “你不想结婚?”小姑姑问。
  “我想结婚,”我漱口:“可是没有适当的人。”
  “你眼界不要太高。”她说。
  “我为什么眼界不要太高?”我反问:“我收入月入近万,要啥有啥,我上班那么辛苦,下班还不能找点娱乐?咄!我跟贼头狗脑的麻甩佬上街干什么,我疯了?”
  小姑姑拍一下大腿,“对!”
  我笑出来,洗干净了脸,“你不是帮我老妈来做说客的?怎么忽然倒戈相向?”
  “我觉得你讲得有理。”小姑姑说。
  “我那个母亲,你少理她,反正这三十年来,我做什么,她反对什么,总之没有一件事做得合她心意,我也不在乎她想些什么,当她放屁。”
  “可是不结婚很寂寞。”小姑姑说:“你看我就知道。”
  我说:“我妈也真糊涂,生病的人去找阎王,你就是活脱脱的魔鬼门徒。”
  我坐下来,与她对喝泡好的寿眉茶。
  我说:“结了婚不寂寞?丈夫在外头搓麻将搓到三更半夜,妻子不寂寞?两人志趣不投,不寂寞?你开玩笑。”
  “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好。”
  我摇摇头,“不见得。”我说:“一个人清爽点”。”
  “难道我们姑侄一般的命运?”小姑姑笑问。
  “下午我有约会。”我说:“约的并不是沈星若。”
  “是谁?姓沈的为什么不陪你?”她问。
  “姓沈的有妻有子,我不想他们家中引起革命。陪我的是一个姓吴的小子。”我说:“不可以吗?”
  “可以,谁说不可以、这人有没有可能性?”
  “没有。”我说。
  “老天!时代又进步了,没可能你还跟他泡?”姑姑问。
  “老娘在家坐着顶闷,出去散散心。”
  小姑姑叹口气。
  我向她挤挤眼。
  “你几时结婚,好让你母亲放心?”她问。
  “相信我,我比她还急。”我说:“不过我的命运自己知道,谁都看不上眼,就这样已经一辈子。”
  小姑姑拿起手袋,“我走了。”她告辞。
  “喂,你想空手来,空手去?你手上那只小鳄鱼皮包还不错,给我留下吧!”
  “这是对付长辈之道?”
  我扔一只塑胶袋给她!“把你的杂物装进去,快。”
  “无法无天。”她还是留下了手袋。
  她走了。
  小吴打电话来,说半小时内到达。
  我看看天,阴阴的。忽然有点后悔约了这个人。独自在家听梁祝越剧全套岂不是更好。
  小吴还是来了,神高神大,空着双手。不知道为什么,高而壮的男人老给我一种蠢纯的感觉,小吴是蠢王之王。茉莉花才四元港币一扎,买三扎不过十二元。这一点礼貌都没有。
  我让他进来坐,他开始说到我公寓的厨房小,然后讲到“微波”烤炉。我很腻。我专修酒店食物管理,在学校第三年专门只研究微波炉,对这种新产品了如指掌。他倒孔夫子面前卖文章来了。
  我也费事跟他辩论。
  我只觉得饿。看看表,十二点一刻,他还在那里吹牛。
  终于他说:“饿了?咱们去吃东西吧。”
  我加皇恩大赦般,老实说,我只想要一只汉堡牛肉面包,一杯奶茶,但是他却说:“我们去吃日本菜。”把车一驶驶到市区最旺的地方。
  我心想:把这部破车停在什么地方?果然,他说:“把车子停在那边私人停车场,我同这家酒楼主人的孙子很熟,如果有人问起,我就说:‘我同周先生吃饭。’”
  我心想我只需要一只汉堡牛肉面包。
  结果他把车子驶入地下室,根本一个空档都没有,转弯时还撞了一下,跟周先生的祖宗相熟也不管用。为什么不往停车场去呢?是为了省三小时一元还是为了争一分面子?真老土。
  我的头非常痛。阳光激辣辣的晒下来,心中懊悔跟这种人在一起。
  终于他把车子胡乱停下,下车走到日本餐馆,我都几乎饿死了。
  他还得耍花样,跟女待说:“赵先生在吗?”
  女侍,板着面孔:“不在。”
  “钱先生在吗?”
  女侍:“也不在。”
  “我们想坐楼上的房间。”他说:“唉,你们的老板又不在。”
  女侍带我们上楼。脱鞋时我想:我只想吃一只汉堡牛肉包子,塞饱肚皮回家睡觉。上帝呵,救我脱离魔鬼的掌握。
  他点了一只龙虾,一客吞拿鱼,还有铁板烧。午餐何必吃这些,太腻。晚餐却嫌不够,叫这种菜唬小女孩是可以的,我有一次吃日本餐五个人共吃掉六千元,这一点点东西还不够填胃角落,吃日本菜而要扒饭,等而下之。
  我觉得很累,这种两三百元的小事,我也出得不费吹灰之力,可是现在我直接觉得应当感谢他,因为他赚得少。他连一只像样的手表都没有,他的鞋子不是巴利。
  握到三点钟,他说:“我们可以吃到四点,日本菜很考究,慢慢坐──”
  话还没说完,日本侍女已上来赶人,说要休息了。
  我自然知道他不是这里的常客。小吴打肿面孔充了好半日的胖子。
  我在日记上写着:“今天我试图物色未来丈夫,跟一个很奇怪的男人相处半天,虽说有这个缘份,但是他似乎认识全香港的大人物,包括我的老板在内,是假是真,确属不谜。”
  写完淋浴,觉得日间吃的那只龙虾塞在胃中非常的不舒服,这种约会还是少赴为妙。
  小姑姑老说我该结婚,但是我知道,嫁小吴这种人,还是做老姑婆的好。
  上班,与同事吵,起争执。
  同事甲:“你这个样子,迟早变老站婆。”
  我答:“我何必迟早变老姑婆?我现在就是老姑婆。”
  有什么办法。满街是小眼睛厚嘴唇的蠢男人。没钱没知识没智慧没存好心眼。
  恨,恨的世界。
  星若晚上打个电话来?“你几时回家的?睡眠足吗?”
  我没好气,“你问来干什么呢?若果要表示关心,你干吗不娶我做老婆?”
  “怎么生气了?”星若问:“玩得不开心?”
  我说:“事实上我只需要你陪我,如果没有你,我情愿没有伴。”我也很会灌迷汤。
  他沉默半晌。
  我问:“是不是很肉麻?”
  他说:“并不肉麻。”
  “那么说说话,”我说;“干吗沉默示威?”
  “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很惭愧。”星若说:“我来接你下班吧,你今天是否准时?”
  我说:“你别老接我送我,我不需要司机。”
  “我只能为你做这些事。”他说。
  我叹口气,“好的,我准时下班。”
  “我们稍后见。”他说。
  我拿起小镜子,照照自己的尊容,像一切有人来接下班的白领丽人,喷两喷香水,补点妆。
  是,我知道我与星若没有前途。他太太不会允许离婚,她是那种永远心有不甘的女人,即使星若搬来与我同住,也得五年后才可以申请自动离婚。申请与获准离婚是完全两回事。
  现在离婚还是困难的,夫妻双方同意后,签好字,还得一起出庭,否则法官老是缓期判决──一个签名算得什么?喝醉酒、冲动下、昏迷中,都可能签下名字。
  就算有一方面失踪五年以上,律师还得为控方刊登广告要求对方出庭,否则也不获批准──狠毒的丈夫可能会趁妻子环游世界时告她遗弃,那倒霉的妻子刚刚不在香港,难道回家就在法律下变成弃妇不成?那有这么简单的道理。
  所以一男一女能结婚还是有诚意的。一男一女能离婚也是有诚意的。
  最没有诚意倒不是不肯结婚的人,而是不肯离婚的人。对方的灵魂已经出了窍,强拉住他的躯充到底有什么意思?我究竟不能明白。像星若的妻,动不动跑到丈夫的办公室去突击检查.到底有什么快感?
  星若问我:“你会是个怎么样的妻子?”
  我?我是那种万事不理的妻子,我指的是,我可不理他人在什么地方,管他搓麻将喝喜酒,陪孩子还是办正经事儿,反正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可以收拾地方,阅读、煮一两锅好菜。
  他不陪我,我自有娱乐。他在家的时候,我作他的伴。丈夫不是家中饲养的牲畜之一,不可以在他身上加烙印,太太们就是不明白这一点。
  星若问:“你不妒忌?”
  我说:“我管我妒忌,你管你享受人身自由,这完全是两码子事。大家都不是孩子,我难道还要你喂奶不成?我与你在一起是因为感情,”我把脸伸到他跟前去,“明白吗?感情。”
  我又不靠他给家用。我的收入比他高。他对我的生活不起影响,我又不是那种月入千五两千,急于要脱离父母的女孩子。我什么都有,自给自足,“公一份婆一份”的理论对我并不适用,我靠自己双足站立已经十多年,工作再吃重,一点不介意。
  小姑姑的意思是:“有人照顾你,总会好点。”
  有人照顾自然好,可是谁能照顾我?这还真不是易事,我连老来伴都不要,干吗搁个人在那里?开响电视机还不一样?单为结婚而结婚,单求老了有人照顾,这种算盘永远打不晌。
  “但是你把感情去填无底深洞……”小站站在我们喝咖啡时说。
  我说:“小姑姑,我今年十足年龄已二十有九,我自己算算,女人最好的日子早已过去,幸亏我一向努力不懈,是以虽说不上有成就,也吃用不愁。我还剩多少日子呢?就算活到五十岁,也不过剩下二十年,这二十年还能有什么作为?钱我没有,我只有感情,这两样东西都不能带往冥界垫棺材底,不趁现在花掉,留著作什么?我自问是”个懂得享受的人,我不吝啬这些。”
  “你说得也对,可惜人家不这么想。”
  “人家怎么样想?一我笑笑,一人家又不一天廿四小时地跟看我,哭是我自己哭,笑是我自己笑。”
  我在窗口看见星若的车子驶到停车场,连忙下楼。
  他打开车门给我上车,我没头没脑的给他一句:“其实我是很痛苦的,你知道吗?”
  星若说:“我知道。”
  “我很爱你,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他又说。
  我就是喜欢他这一点,他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不做,这就是沈星若,勇于认错,坚决不改。
  “你为什么还跟着我?”他问。
  “因为我没有找到比比你更好的。”
  我把头靠在车座上,太阳激烈地晒在我脸上,活着还是美妙的。
  我加一句,“因为我不肯承认别人会比你更好。”
  “我对不起你。”星若说。
  我握住他的手,“有什么关系呢?教们的生命几乎要结束了,事非成败转成空。”
  “你真是悲观,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不,我天生就这个样子,我认为生命根本上完全没有意义,你知道活地爱伦?他把人分为两种:可怕类与痛苦类。可怕类就是那些断手烂脚、盲目聋哑的人,至于其他,就属痛苦类,你我都是痛苦类。他说我们应该庆幸是属于痛苦类而不是可怕类。老实说,”我扬着手,夸张地,“我根本不明白我们来这一场是为了什么,活着除了恋爱,仿佛没有什么快乐可言,上班下班,愁眉苦脸的赚了钱来,愁眉苦脸的用出去──”
  星若一直留神地凝视我,同时聆听我说话,忽然他脸上浮起一个顽皮的笑容,伸出双手,学我的手势,一上一下地摆动。
  我马上崩溃下来,笑得前仰后合。与他在一起,总还有高兴的时候。
  “你这个人!”我说:“真拿你没法子!”
  我把脸理进他的手里。
  “我会出去努力寻找一个比你更好的。”我说。
  这年头的苦恋跟多年前的苦恋不一样。以前可以突、可以吵,可以分大小老婆,可以自杀,可以“无知少女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不行。现在总得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