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3-04-15 17:40      字数:4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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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微微颤抖,瞳仁骤然收紧,一直压抑在心底想也不敢想的那个奇迹,一点点地变得充实丰满。
  一瞬间他居然不敢伸手撩开帐子。他逃避了这么久,直到今日,一切与他只有一帘之隔,他依旧不敢去面对。他怕万一——万一里面睡着的不是她。
  离开她这么久,哪一天不想像今日那样,可以见到她。可这一刻真正来临,他却又退却了。
  步子停在了床前,他身躯僵直。停顿在虚空的手,颓然垂下。到底还是不敢。
  是他先弃她而去,他又如何敢冒这个险,去确认她是否会原谅他。而那位公子又是这样爱她,也许他的介入,只是多于,甚或是她的累赘。他若不去相认,那么至少,他还可以和以前一样想她。至少这样的生活,他已经习惯了。痛也麻木了。
  三年了,谁都变了。
  他承认自己在逃避——逃避报仇,逃避她,逃避过去。
  一直在逃避,就不是逃避了。
  自小,他就没有一份从容不迫的感情,为争取袭爵而互相排挤;他一直默默无闻,永远被人忽视,甚至父母。与苏影的感情,也是在对杜家深深的仇恨中建立起来的。暧昧迷茫,密不可宣。他已经习惯于将感情藏在心中,藏久了,便以为连自己也忘了,便是逃避。
  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只是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确实是她,他感受得到。
  她和那男子在一起,未尝不是个好归宿。收起金线,调整好情绪,他走出门。
  “大夫,她怎么样?”方踏出门,杜少陵便迎了上来,有些焦急地道。
  柳澈却似未听见他的问话一般,问道:“这位姑娘可曾用过药?”
  杜少陵不明所以,便将前几日郎中开出的药方挨个儿报出来,却见柳澈的眉头愈皱愈紧,方觉不妙,试探着问道:“大夫,有何不妥么?”
  “这位姑娘体质有益于常人,同样这些药对常人也许有效,可若让她服用,却会越补越差,若再服用下去只怕会伤及性命!”柳澈缓缓说道,抬眼看看杜少陵,眼中似有责备之意。
  “混帐!”杜少陵眯起眼,眼神陡然一冷,狠狠吐出一句。柳澈倒也不在意,只是望着远处出身,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话。杜少陵只道他是以为自己这声“混帐”骂的是他,便忙道了歉,缓下语气又问:“大夫,那么——那位姑娘,她现在情况如何?”
  柳澈回过头,宽慰地笑了笑道:“公子放心吧,那些药物对她虽然有一定的伤害,但服用时间补偿,没有造成大的威胁。”说罢俯下身,拿起笔写下方子。一味味药,都熟记于心,从来不曾忘记。她小时候身子不好,吃的便是这些药,现在恐怕是旧疾复发了吧。看来她孤身在外,过得并不容易。念及此,不由又轻轻叹了口气。
  写好药方交给杜少陵,他亦不欲逗留,起身便要告辞。杜少陵却喊住他,笑道:“在下姓杜——敢问神医贵姓?”
  柳澈微微一愣,随即淡然道:“不敢当‘神医’二字,不过尽己所能救治百姓罢了。在下姓柳,后会有期。”
  杜少陵当即命人按着方子抓了药,煎了喂给苏影吃,他自己也是不是便去她房间,坐在床前守着。近段时间敛云事务不多,平静得有些异常。他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可苏影大病当前,他也没空想那么多。
  他坐在她的床前,坐着坐着便出了神。她的手白皙,碧色的被子衬得她的肌肤几近透明,看得出里面蓝青色的血管。她的手型很好看,手指细长,指节突出,指甲长了的时候,他会为她挫指甲,挫成圆润的弧线,指甲之下透出粉红色。
  他总是感觉她是醒着的。只是没有力气动弹罢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乖巧,不会做任何反抗。于是他又不习惯了,只希望她快点醒来,即使再瞪着他,冲他发火,恨他——也无所谓了。
  有些事情她也许不明白但他不想解释,有些事情他不明白而他也不想刻意去了解。他早已放了墨韵与那杀手,林郁他也从来不曾囚禁过,至于那个师父——他更是从未见过一面。聪明如她,又是也会被一个谎言而蒙蔽。
  想必是她爱他们太深了,爱到宁可毁灭自己也要保护他们。
  而自始至终,她却从来不曾留意过他。他在她眼里,早已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卑劣之人。无所谓,那就让一个卑劣之人来照顾她吧。
  只要她健健康康的活着,便好,只要她不再像以前那般痛苦地活着。
  沉睡着的那尾鱼儿突然轻轻动了一下。杜少陵几乎是惊喜地抬眼看过去——她微微睁眼,尚带着迷蒙;可一瞬间,眼神骤然停在他脸上,双眸一紧,立即射出两道防备深深的寒光。杜少陵心上一冷,不客气的话语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还是忍下去,温和地笑笑,有些无奈道:“你总算醒了。”
  苏影犀利的目光明显地一滞。接着缓和下来,没有开口。
  感受到手中的力度,杜少陵从床一侧拉来靠背,搁到床边,两手握住她的肩臂,扶她起来。她的身子本就单薄,这几天饮食不佳,更是瘦得让他觉得自己一用力,就可以将她的骨头捏碎,手上的动作不由放得更加轻缓。
  苏影睡了好几日,乍一醒来便坐起来,身子尚未适应,只觉得眼前一黑,头晕起来,身子也不由歪向一边。杜少陵下意识地抱住她,温暖的躯体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就可以完全揽住她。
  苏影昏昏沉沉地倚着,此刻似乎又堕入梦中。抱着她的是师父么?这是自己思念了多么久的怀抱呵!坚实的胸膛,温暖稳健,甚至还带着那一丝相似的味道。仿佛躲在这里,就可以躲过世上所有的痛苦与悲伤,永远躲过。
  她不自觉的往里缩了缩,将脸埋进去,一只手攀上那胸膛,捉住衣襟,牢牢攥住,口中轻轻呼唤:“师父……”
  她说的这么轻,轻到杜少陵根本没有听见。他只是爱怜地收紧手臂,将下巴磕到她的发间。她不知道她一些小动作会引起他怎样的心潮起伏,而她刚才那个动作,将自己团成一团,小声呜咽,就像是一只猫。她似乎从来就没有这样依赖过他。胸口那只手揪住的不只是他的衣襟,他希望她从此不再放手。
  “抱我!”既然是在梦中,便让她任性一回吧。她也有了勇气,坚定地说道。
  杜少陵微怔,紧紧抱住她,低声道:“影儿,我在。”
  ——他一直都在。
  而苏影确实骤然一颤。那低沉的嗓音不是师父!她已经,挣扎着起来,却见到杜少陵。自己真是做梦了,这儿又怎会有师父,有的只不过是这个卑鄙小人罢了。他是想趁人之危占便宜么?哼,休想!冷笑自嘴角浮起,苏影手一扬,清清脆脆落下一个巴掌,清冽的声音冷似寒霜:“杜公子,你可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我不配你救我,也不配你对我动手动脚!”
  那一记打得并不重,但打得他很痛。她为什么就不能忘了那句话!只不过是他一时的气话,她却当作万能的武器,一句“我不配”迎面扔来,他还能说些什么?
  看到杜少陵刹那间的失神,苏影方才醒转过来,自己是做了什么?!道歉的话语便要脱口,却又哽在了喉头。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他可以这样待她,难道她就打不得他一个巴掌么?她好歹也是一个人,她将自己的自尊都押了上去。他为什么要救她,也不过是不愿意让这样一个美丽的玩物太快地消失罢了!
  “你若是讨厌我,我便不会再来了。你好生静养,不要动怒。”今日杜少陵格外忍耐,垂下眸子从床上站起,便要离开,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你不会听我的话,可身子到底是你自己的,折腾坏了,不好受的总还是自己。”说罢目光快速地扫过她,眸子里是深深的落寞与惆怅。他转过身,大步离开,高大的身躯一瞬间遮住阳光,她陷入黑暗。
  又只剩下了她一人,阳光重又照进来。脸上滑下凉凉的液体,缓缓蜿蜒而下。她突然将头埋进膝盖,轻声啜泣。他反常的举动和离开前的那些话语让她怔忡而感动,他为什么突然待她这般容忍,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眼泪奔涌流下,多久没有哭过了?原本以为眼泪早已枯竭,可今天却又能哭得这般畅快淋漓,好像把积淤了这么久的情绪,全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泪水渗入锦被,马上被吸收。锦被丝滑冰凉,她贴着脸,这样柔软的凉意从皮肤渗透到血管,送至全身……
  第二十二章 毁容
  苏影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念师父。离开他已有三年,她寻了他两年,然终究未果。而此刻念及自己的境遇,更是悲苦难言。从前又哪曾想得到,自己会至于如此,漂泊无定,孤独无助,之前所学于现在毫无用处。她和杜少陵斗,只不过是以卵击石,没有半分胜算。尽管她被呵护备至,可那又如何?她想起从前在杜府,她养的那些鸟儿。她现在也正是那样一只鸟,被装在玉砌金镶的鸟笼中,关得严严实实。
  想起师父之前一再的劝说,她渐渐明白。是,杀了仇人怎样?雪了恨怎样?杜逝身败名裂、一家人命丧黄泉,又怎样?她得到了什么?她什么也没得到。她依旧不曾快乐,甚至更加空虚。逝去了的再也回不来了,之前守住的,现在也守不住了。她觉得自己这十八年活得就象一个笑话。
  就是为了报仇,她舍弃了她曾经所拥有的,美好到现在从来不敢奢望的——师父、林大哥、还有和他们在一起弥足珍贵的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恍惚间睡去,她又梦见了师父。她似乎嗅到师父身上常年不散的草药香,淡淡的,千丝万缕,密密织在一起,将她包裹住。她这般思念师父,思念到甚至以为他曾经来过,就在刚才,在她熟睡的时候,他真真切切地站在她身边。
  人的嗅觉是不会骗人的。她不知道,她的愿望,是真实发生过的。在她心中,师父一直就是以一个特殊的身份存在,任何人斗无法替代,也不容替代。老天似乎将她一生中的幸福全部倾注到了那和师父在一起的十年间,所以也许是注定,她寻不回师父,而也注定,她以后的日子将不再幸福。现在的苦难甚至让她觉得,过去的记忆只不过是一个梦,一个太美好太长的梦。
  风寒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事,可苏影近来体质不好,又加上一夜受冻,一连卧床数日。杜少陵固然着急,可也没有丝毫办法,只有老老实实地煎药给她吃。期间几次派人去寻柳澈,也没有下落。又过了三日,苏影方才痊愈。
  没日没夜睡了这么久,浑身酸软。这日头痛全消,也不再咳嗽流涕,苏影方下了床来,批了件衣服便要往外走,却被正要端茶进来的丫头拦住:“苏姑娘,掌门吩咐了,这几日您还不得出门。”
  “哦?为什么?”苏影转过身,挑了挑眉,不无讽刺,“你们掌门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既逃不出去,也不会一个不小心知道些什么我不该知道的事,他有这些闲工夫提防我一个病恹恹的女人,还不如去哪家花楼找几位姑娘实惠。”
  那丫头似乎被关照过,对她的嘲讽并未在意,只道:“掌门只是关心姑娘罢了。掌门说姑娘大病初愈,身子不好,出去吹了风再闹出点什么病,可不是顽的,还是在房中静养为好。”
  “哼,他就不怕我闷出病么?”苏影冷笑一声,早知道他会用这个借口,多么冠冕堂皇,“我静养了这么久,还要静养么?看来你们掌门是不是打算让我永远在床上静养啊?”
  三句尖刻的反问直将那丫头噎得无言以对,窘得涨红了脸,站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对不起,苏姑娘,我知道您不开心,可这是掌门亲口吩咐的,我是在做不来主……”
  苏影见那丫头委屈样心里陡然一惊。自己何时变得这般尖酸刻薄了,还对着这样一个无辜的小丫头发这么大的火?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已变得如此不可理喻、庸俗自私!
  叹了口气,苏影歉然道:“抱歉,我失礼了。我不出去就是了。”
  苏影态度大变,叫那丫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忙道:“那多谢姑娘了。姑娘,您的发髻乱了,我帮您梳梳。”得到苏影的默认,丫头便来到镜前,一手执起梳子,待苏影坐下。
  苏影垂着头,感受着木梳一下下从发间疏果,触到头皮,有微微的麻痒。她猛然抬头,一张脸从黑瀑一般的发间露出,清丽无双,容光摄人。这几日她身体好转,不再似前些时候一般瘦,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丝吸气声,她凄然一笑——是在感叹她美么?可谁又知道,这美貌带给她的并不是快乐,而是痛苦!没有这副容貌,她就不会想以色惑杜逝,就不会遇到杜少陵。没有这副容貌,她也不会迷住杜少陵,两人也不会平平生出这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