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3-04-15 17:40      字数:4719
  ,她就不会想以色惑杜逝,就不会遇到杜少陵。没有这副容貌,她也不会迷住杜少陵,两人也不会平平生出这样一段孽缘。没有这副容貌,杜少陵也不会强留住她,让她失去自由与尊严。如今这一切,都是拜这美貌所赐!多少女人一生梦寐以求的东西,于她却是甩也甩不掉的累赘!
  “姑娘……你……”从丫头的惊呼声中惊醒,一抬眸,方才发现自己的眼神阴冷得可怕,便忙缓了脸色,柔声道:“我没事。你帮我拿一杯茶来好么?”
  丫鬟行一礼道:“姑娘请稍等。”便将桌上的茶杯端了过来。苏影接了去,却并不喝,盯着茶杯出了半天神,方道:“帮我换一杯烫的来好么?”
  丫鬟张张嘴,这杯茶明明就是烫的,她还要换什么?正在犹豫,又听苏影道:“茶叶已经有几片沉下去了,看似未冷,其实早已凉了。”
  丫鬟不知其中奥妙,也便信以为真,只当她是个过惯了挑剔生活的大小姐,便也不再疑心,将茶杯端走了。
  看着丫鬟合上门,她坐到梳妆台前,取下一支簪子。是一支镶金翡翠如意云纹簪,还是在杜府时杜少陵送她的。一戴,便已用了三年。她紧紧倒握住簪子,肌肤贴在冰凉的翡翠上。够尖利了。
  既然一切都是因为这张脸造成的,那么,她总可以亲手毁了它。她宁愿成为天底下最丑最穷但是自由自在的人,也不愿在这里做最美最富但是处处受束缚的人。如果没有了这张脸,那么杜少陵就不会再对她感兴趣,她就算是被他当作垃圾扫除家门,也好过住在这金笼子里了。
  簪子抵住眉脚,要是自己再稍一用力,这张脸便会立刻毁掉。冰凉细小的触点让她感到释然,正要动手却猛然听得身后一声变了调的惊呼,丫鬟已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站在了她身后。苏影手一慌,不由加大力,簪子便紧抵着皮肤划下,瞬间一阵尖锐的疼痛过后,脸皮仿佛要被撕裂开来,剧痛难忍。她痛得睁不开眼,连带着头皮也痛得发麻。神智似也被这簪子划破,又一阵剧痛传来,她浑身一震,便昏倒了。
  杜少陵闻讯几乎快疯了,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闲不得,一天清醒着就非得弄出些事情来!她到底要干嘛!手中喝茶的被子被狠狠掼在地上,他什么也没说,掉头就冲出屋子,直奔苏影的房间。
  他永远也忘不了他进屋时看到的情景,妖艳美丽却又残忍血腥。苏影倒在地上,手上握着金钗,半边脸已被血浸透,与另一边的惨白形成可怖的对比。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他看不懂,也没时间去看懂那是嘲讽还是解脱,抑或是决绝。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她,眼看着血继续汩汩流出,却束手无策。他不敢用去擦,或用布包住。她的皮肤这样娇嫩,他怕就算是再轻微的一碰,也会弄腾她。他的眼神深得可怕,低吼一声,抱牢她便又冲了出去。
  幸而工于医术的二长老已从分堂回来,杜少陵找到了他,待他亲自为苏影包扎好伤口,杜少陵见那白色的绷带上不再渗出血来,方送了口气,向二长老询问道:“她现在如何?”
  二长老微微蹙眉,斟酌着词句道:“大碍倒是没有,只不过受了惊吓,加之姑娘身子不好,不过休息一阵便无碍了——只是,姑娘这一下划得极深,老朽不敢保证不会留下伤疤。”
  杜少陵紧蹙的眉峰舒展了许多,可仍追问:“那若用最好的金创药呢?”
  “掌门的女人,老朽定然是尽全力医治。”二长老毕恭毕敬地回答。然而这无心之言却像一个巴掌,狠狠扇到杜少陵脸上。他的女人?他的女人从来不信他,他的女人不爱他甚至恨他,他的女人宁可死也不愿再和他在一起,他的女人!这就是他的女人!
  杜少陵眼神暗了暗,道了谢,便抱过苏影,匆匆离去。
  将她放回屋中,杜少陵又命人将屋里所有的镜子都撤了。他不知道她是出于何种目的狠得下心来,毁了女人最引以为傲的脸。是要报复他么?是不是无法伤害他,就要在自己身上留下伤疤,让他看着心痛么?何必如此啊!
  可是,他们又何尝不是同一类人?杜少陵垂下眸子,注视着怀中的女子,一个念头浮上心头。
  并不深的昏迷,苏影一会儿便醒了。她感到有熟悉却又疏离的气息笼罩着她,身子不由一僵,接着便奋力挣扎起来。可是她越挣扎,杜少陵越不放手。片刻之后,苏影停止动弹,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用双臂支撑住身子,尽量使自己不碰到他。看到她这样坚决的反抗,杜少陵苦笑,松了手。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杜少陵轻声道,也不管苏影刻意别过了头去,径自自床头拿了支簪子,捋起袖子,挽至手肘处,露出蜜色结实的小臂。苏影不知他要做什么,可隐隐还是觉得不对劲,却又瞥见他将簪子紧抵指节处,重重拉下,手上便赫然如同爬上了一条血红的长虫,狰狞地张开腿脚,蜿蜒向下爬行。
  饶是苏影再躲避,也明明白白看清了,吓得“啊”一声低叫出来,情感再也难以掩藏,抓起手帕便要向那伤口上擦去,却被杜少陵单手钳住,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眼神诡异而阴沉,可她顾不得这么多,意欲挣脱却又恐伤了他,只得惊斥道:“你疯了!”
  鲜血不停地向外冒,好像一口深井,空气里渐渐弥漫了血腥味。
  杜少陵似乎根本没有痛觉,凝视她半晌,方才一笑,苍白的脸在血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惨淡,苏影只是觉得莫名的恐惧万分,只得拼命往里缩,再不能动弹。
  “你看好了,这叫礼尚往来。”杜少陵突然没有征兆地凑近来,声音耳语一般,气息吹拂在她耳畔,异常温柔。苏影吓得说不出话来,咬紧了唇,本能地将脊背更往墙上贴,颔首警惕地盯住他。
  杜少陵无视她的惊惧,似乎还不过瘾,便朝她挥了挥鲜血淋漓的左手——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朝她兜头扑来,恐惧随着那人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住。她想起她小时,初遇师父,师父带她逃到了山脚下,那只饿虎与她们对峙时的情形。那是最恐惧的一段时间,就这样各自按兵不动,不知道对方下一秒要做什么,对未知的恐惧是最强大、最能够折磨人的。
  而此刻,便是如此。鲜血滴落到锦被上,泛起刺眼的光泽。杜少陵放开她,一用力,便扯下了自己左边的袖子,那道伤口完全暴露在她面前,已经开始结痂,血液慢慢转为暗红色,但是更加可怖。
  他又笑了。这笑若放在平日里,笑得毫无心思甚至有些轻佻,苏影定然只会瞪他一眼,别过头去不理他。可现在不是平日,他的脸比平日里白,手比平日里红,形容比平日里可怕。够了,就这三点不同,就足够让他看起来向个从地府中出逃阳间的恶鬼!
  苏影突然感到浑身手足一阵冰凉,恐惧似化作了海浪一阵阵漫过她的全身,之前克制住的绝望和极端的惊恐如猛涨的潮水决堤冲来,惊天动地之间便骤然将她击垮。
  “你这段时间给了我不少惊喜啊,如果我再不回报,是不是就显得过于失礼了呢?这颜色你可觉得好看?呵,你定是觉得好看的,否则你又为何要在你自己脸上划一刀?既然你喜欢,那我再划一道也无妨……”杜少陵喃喃自语着,似乎全然已将苏影给忘了,自顾自转过身,便要去拿簪子。
  他疯了……苏影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因恐惧而颤抖。他在说什么!眼见得他抓起簪子,又要往自己手上扎去,仿佛这不是自己的手一般,她突然大恸,猛地倾扑过去,奋力掰开他的手指,抢下簪子,往地上狠狠一扔,跪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瞪住他,粗喘着气,身子因激动而抖动,胸口起伏,声音也止不住地颤抖,语气也变了调:“疯子!你要做什么!”她咬住唇,依旧瞪着他,可眼中已忍不住含泪欲落。他是那只饿虎,他俩对峙着。
  人何尝不是一直在对峙着的,只不过对方有时是别人,有时只是自己。
  泪盈于睫,苏影几乎就要坚持不住。可杜少陵却突然长叹一声,猛地伸手将她抱入怀中。苏影心力具乏,一直支持着她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她无力反抗,心中莫名的痛楚万分,目光泫然,早有苦泪自面颊滑下。
  杜少陵紧紧抱住她。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抱她了。这样留着她,她苦,他也苦。他不能任由自己再这样下去了。半晌,感觉到怀中的颤抖渐渐停止,他方才开口。
  “影儿,其他话你可以不听,但这一次,我请求你听好,好么?就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楚、很慢,好像在说着最动人的情话,但其实,他却在和自己的爱人道别。
  苏影莫名地感到害怕,想要转过头来看他的眼睛,可竟然没有力气。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划伤自己的脸,但我若是猜得不错,你应该是要反抗我吧?你是要逼我放了你吧?可你要知道,我这样喜欢你,你若是开口,我不会不答应的,你为什么就不向我明说呢?”他的声音中骤然充满了悲伤,语调低了下去。苏影心中一惊。
  “我会放你走的。但你要记住,我放你走,不是因为你这蹩脚的苦肉计。它对我也许有一点作用,但对于别人,毫无用处,你不要妄想用它来当作万能的挡箭盘。”
  他的声音非常平静。平静到让苏影几乎有错觉,刚刚那个疯狂的人不是他。她听着他的话,心中突然隐隐发痛。他这是要告诉她,不要再伤害自己了么?
  “既然要分开,那我们之间至少要做一个了断,有些我本来不想说的,现在还是挑明了的好。毕竟,这一分开,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了。我知道我伤害你很深,但你也要知道,你也是折磨得我很苦的。你从来不肯好好和我说话,我只能不得以挑现在你无法争辩的时候和你讲。
  “你寻死觅活的,不过为了三个人,墨韵,林郁,还有你师父。墨韵和林郁,我早已放了他们。我若想要折磨你,大可以带他们的尸体来见你。而你那个宝贝师父,我从来不曾见过,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认为我囚禁了他,我没有必要骗你,因为如果我不想放过你,自然也会让他重蹈墨韵林郁之覆辙。
  “我没法和你解释,到后来也不再想解释。所以只有顺着你的思想,对你撒了谎。我不想骗你,但那时候你除了相信假话,就什么也不信了。”
  苏影心里绞痛越来越深,只觉得心头辛酸苦涩,五味横陈,自己的情感早已如同风中吹乱的发丝,纠缠在一起,难以理清了。但最后那句话,却深深刻在了心上。自己当时竟是不可理喻至此么?!
  “我再是不同情理,也明白你不愿再待下去。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明天一早,我便会安排人送你安全离开。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他笑起来,笑容若罂粟,妖冶明艳,她也竟第一次开始留恋他的笑。杜少陵将她放到床上,站起身,大不离去,没有一丝犹豫。望着他的背影,苏影突然也笑起来。她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笑!嘲笑、嘲笑自己!可笑!可笑!她这些时间来一直要逃离的那个人,居然就这样答应了她,而她,竟有深深不舍!
  他臂上的伤疤狰狞,有几处依旧流血不止,有些地方已经结痂。
  杜少陵自始至终没有感到痛,因为他没有理会。而心上的痛,便可以因忽视而没有痛楚了么?况且,手上的伤口可以愈合,心上的呢?
  他们之间,信任,尊重,真诚,早已荡然无存,何况爱情!——或者说,他一直以来就错了,他从来就不曾拥有过这些?
  罢了,这样怕是最好的结局了,于己于她,都是一种解脱。她今后,要和谁在一起,是否快乐,都与他无关了。
  人会等待,等待或长或短,但没有可以永远等待下去。他的等待已经到期,而她依旧未回心转意,他只有放手。
  第二十三章 回心
  苏影突然明白了。可是,明白了又有什么用,早已经晚了。她再后悔,又能挽回些什么?
  她又能说些什么?是她自己亲手毁了一切。她当时负气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他身上,却丝毫不为他着想。他一再容忍她的胡闹,她却依旧一再责备他。她这样敌视他,他却默默忍受,并且给她最好的照顾!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幼稚得可笑,竟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连他为了她做了这么多,都毫无知觉。若非他点醒了她,她也许还会再这样下去……
  她享受了这么多预支的荣华,现在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更声沉沉终结在无尽的夜中,亥时了。杜少陵走出房门,十七从拐角处迎上,向他行了一礼,杜少陵“嗯”了一声表示答应,又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十七明白他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