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披荆斩棘      更新:2022-09-02 20:56      字数:5071
  郁闷的被人赶出门,衡景聿忍不住腹谤,还没到叛逆期了,干嘛那么大火气!更郁闷的是紧接着几天,父皇似乎都很不高兴,冷着那张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生生的把他冻得半死。真不知道,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
  春去秋来,宫里张灯结彩,中秋将近。群臣入宫,在御苑里举行赏月大宴,以犒劳臣子们平日的勤政为国,更以显示君臣同欢,君臣一心的盛国气象。
  “殿下!这件衣裳如何?”
  “无所谓,无所谓。”
  柔和地看着满脸不自在的衡景聿,采薇嗔怪道,“皇子风度,天朝威仪,如果不穿得正式些,会有所失礼的啊!”
  “我当然知道。但你这样扣来扣去,系来系去,看起来真的很麻烦啊!”
  “又不用殿下来穿。那有什么麻烦的?”伶俐地继续手中的动作,采薇不解地问道。
  他的精神年龄都二十了,还伸着手臂,让女孩子给自己穿衣服,怎么会感到习惯自然?暗叹一口气,无奈地继续任侍女们摆布。
  穿戴整齐出门,穿过重重宫阙向御苑走去,半路上碰到一身光鲜的衡景希,衡景聿傻眼,轻咳一声掩饰,衡景聿感激地看向一旁微笑跟随的采薇,就立马被小家伙缠着不放了。
  他庆幸,自己的衣服还算低调。
  平时并不热闹的御苑因今日的盛宴而人流涌动,繁华美丽的各色彩灯四处高挂,宴会的主场地傍水而置,皇子们都提前到临,至于更早来的朝臣们则几个人一群,吟风弄月,互相寒暄。
  不太喜欢热闹的衡景聿向已到的大皇子衡景延,二皇子衡景烨,六皇子衡景逸各自打过招呼后,便寻了个人少的地方发呆。开始还兴致勃勃尾随的衡景希受不了他的安静又跑去找大哥了,这也让他好好的松了口气。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瞬间场面寂静无声,衡景聿无可奈何地跟着下跪行礼。其实这些年,他常常见父皇,却几乎没再跪过,虽然知道这样的场合必要,但跪一次还是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免礼。”清冷低沉的声音临近,他直接被父皇给扶了起来。有点诧异的抬头,撞见的依旧是那个不怎么能看出情绪的绝美俊颜。
  “谢皇上!”
  众人起身后,都投来好奇又恭顺的视线,静听圣上的旨意。按理该是皇帝入座,宣布宴会开始,但父皇就这么直直的站在他面前,让他本想要低调的盘算完全泡汤。
  “父皇......”迟疑的开口。
  “何事?”
  晕,他还想问他杵在这里干嘛?
  “圣上。”
  潇洒回身向御座走去,只留衡景聿继续接受各方惊奇目光的洗礼。
  “各皇子、朝臣入座。”冉参循礼宣告。
  尴尬的衡景聿也在侍从的带领下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放眼望去,宽广的场地布置着两排矮几,上有各色珍羞美食摆放,每个官员喜形于色,又克于言表。突然察觉到目光的凝视,回头望向御座,愕然发现平日里就风华无限的男子一身暗红绣墨龙冕服,修长挺拔的身姿略显慵懒的坐着,支额的白皙手臂露出广袖,光影映衬下竟显得有些不真实的莹透。如冰雕般深刻而俊逸的容颜上一双黑若点漆的眸于月下流光,竟像惑人的魔王俯瞰众生。
  原来就发现这个人很适合庄重的黑色,却没想到其实最摄人心魄的是暗红--妖异的颜色。
  还好刚刚被扶起的时候没有认真去打量,否则被发现看他看到发呆,就太丢脸了。有些不自在的错开视线,衡景聿没有看见对方一瞬间皱起的眉。
  正文 第20章
  钟磬丝竹之声响起,助兴的歌舞表演开始,昭示着这次宴饮也正式拉开帷幕。原本就不怎么感兴趣的衡景聿,专心于筷下美食,静静聆听觥筹交错间的玄机妙语,心下暗叹,可惜手中无酒,否则要快意许多。羡慕的看着高高在上,执酒晃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摇头嗟叹。
  饮宴之后是观看烟花礼炮,随着天际中五光十色的绽放,官员的兴致也达到的高潮,各自游赏于御苑中风景雅致的亭台水榭,成群结队的攀谈交游,联络感情。在人潮中穿梭的衡景聿沿着玉湖边漫步,观赏远处宫中女眷流放的荷花灯,打趣着采薇是否也想放一只看看。不远处柳树下,白衣飘动,清冷如雪,漠然沉静的脸上,一双如寒潭般的眸冷冷观望着众人欢乐。
  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呢?冰冷的拒他人于千里之外。
  静静注视的衡景聿忍不住的想,尽管拥有相似的容颜,但这张更显稚气的脸上,却能流露出更多的感情。比武失败的不甘,优秀却不被认可的愤怒,还有对其他兄弟得到父皇关注的羡慕。尽管,景烨一直沉默着什么也不说,但那总是若有若无停留在父皇身上深深不忿的目光,却浓烈的让他察觉到。
  也许,景烨并不是讨厌他,只不过对像他这般普通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皇子却得到父皇最多的认可而感到困惑及讽刺。所以,他拒绝他的关心,更确切的说,他嫌恶别人的同情。
  而这张极近相似脸上淡淡的寂寥,往往令他忍不住心疼。更止不住揣测,透不出任何情绪的父皇是否也是在掩饰同样的落寞?
  “二哥...”
  快步走近衡景烨,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突如其来的强大冲撞力一瞬间让衡景聿失去了平衡,往一边倒去。惊讶的他视线里只剩下衡景烨惊慌失措地伸出手扑倒在他面前,然后便掉进了冰凉的湖水。无力的扑腾着很快被人抓住,将他提了起来,一阵晕眩后才感觉上了岸。
  “咳咳...咳...咳...”
  “四弟,你没事吧?”大皇子衡景延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没来得及抬头,便被落入另一个让人熟悉的环抱。
  “咳...父皇...”
  看着抱着自己脖子急促咳嗽的衡景聿,衡曜夜寒若冰锥的目光紧盯着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衡景烨,毫不犹豫的出手,将白色的身躯扔回地面。
  “他是你弟弟,不是吗?”压抑愤怒的声音异常冷冽的开口。
  所有人都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一幕,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的衡景聿,急切地看向地面,只见衡景烨紧咬唇一言不发的趴在冰冷的地面,尝试着艰难地撑起身体。同时倔强的与衡曜夜对视,毫不退缩的眼中,波涛汹涌,恨意尽现。
  “父皇!”衡景聿和衡景延同时呼喊出声。
  冷冷收回视线,衡曜夜抱着全身湿透了的衡景聿快步离去,只留一群受惊的朝臣们窃窃私语。
  “你还好么?”蹲下身,衡景延伸出手想扶衡景烨起来,却被对方对开。
  “不用!”
  “殿下!”秋晨、秋夕紧张地想出手去扶自己的主子,迎来一句。
  “滚开!”
  “殿下......”
  弯曲着想要站立的腿颤抖着用力,一阵剧痛传来,就在脱力的衡景烨将要再次与青石地板接触时,一双手及时的拽住了他,半揽半抱地将他扶起。
  “我相信二弟刚才没有那个意思。”
  “......”
  无声地凝视着对方温和尤带担忧的表情,衡景烨默默地转开头,在侍卫的扶持下离开御苑。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相信。”轻声的陈述随风飘过。
  衡景延望着远去的身影,默默的垂下了眼。
  白玉雕砌的汤池里,热气蒸腾,清风抚帐间,月光如练。
  轻轻被放于池边的矮榻,衡景聿独自面对一直紧绷着脸色的男子心绪复杂。黏腻在身上湿透了的衣服被解开,呆呆地看着衡曜夜也利索地脱去了华丽的冕服,抱着他沉浸温暖的池水。如牛乳般白色的液体熨帖着肌肤,让原本微微发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
  “还冷么?”耳畔的声音低低传来。
  窘迫得红了脸的衡景聿乖顺地摇头。
  池水不算深,却已漫过九岁孩子的眼睛,身形修长的衡曜夜揽抱着衡景聿,行走于撒了些红色花瓣而散发微香的汤池里,将衡景聿放置于一片水浅的台阶上,旁有一座白玉雕刻得如真似幻的龙头,温度恰当好处的池水从威严大张着龙口的月明珠中间流出。池延上排放着各种颜色的小瓷瓶和锦盒,一直不做声却连耳根都红掉的衡景聿转过头,避开面对衡曜夜,拿起其中一个小瓷瓶细细的观察着。
  手中的瓷瓶被拿走,衡景聿不得不看向水中的男子呆呆惊叹。
  身材真是不错啊!唔...什么时候他才能有如此结实高大的身体呢?
  再次撇开眼,专看纱帐外的圆月,淡淡的清辉洒满玉池,给周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迷幻的色彩。
  他不太敢看父皇。如墨的青丝在水面漂浮,近在眼前的肌肤白皙光洁,仿佛上好的陶瓷,在月光的洗礼下更显莹透如玉。
  这是一个会发光的生物。衡景聿不禁好笑地勾起了嘴角。
  静静注视着低着头的小孩,衡曜夜将手中的瓷瓶打开,将瓶中的液体倒出,轻柔摸在衡景聿柔软的黑发上,缓慢地揉搓。
  哎......!?“父皇,我自己来!”抬手想要自己作为,却被衡曜夜拦下。
  “闭上眼睛!”淡淡地命令后,衡曜夜专心于手中的动作,不再开口。
  呆掉的衡景聿任由男子动作,体会着来自父亲的温柔。
  明明就不是小孩子了,但父皇的宠溺却并不让他反感,即使还是有些不太自在和羞窘。是不是身体变小,连心也跟着像一个孩子一样贪恋这般熨心的亲近呢?他不知道。但至少这样的感觉不坏,而曾经的曾经,他也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剩余的模糊记忆也只有一些遥远而严苛的印象。
  一直骨骼分明的手遮住了他眼睛,身体被抱起,随后淳淳流水从头顶而下,整个世界陷入一片安宁寂静。
  沐浴后的衡景聿除去一身寒气,遗留的温润暖意让他有些昏昏欲睡。但是,他现在还不能睡,因为有些问题,他想要弄清楚。
  “父皇。”
  “恩?”继续手里擦干湿发的动作,衡曜夜淡淡应声。
  淡扫周围被衡曜夜挥退的宫女侍卫,衡景聿哑然。
  “父皇知道二哥不是故意不救我的,对吗?”
  手中动作微顿,衡曜夜没有回答。
  诧异地转过身面对衡曜夜,衡景聿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怒气过了头,惊慌失去了理智。衡曜夜放下手中的毛巾依旧不语。
  “倒下之时,我看见二哥惊慌失措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我,却在我眼前摔倒。那时,他不是不愿出手......”
  “以他的能力,这种事不可能会发生。”
  “为什么父皇对二哥有偏见?”皱起眉,衡景聿不解。
  “......”
  “为什么父皇唯独对景烨漠视?”
  凝视衡景聿澄澈却清明的眼,良久之后,衡曜夜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你不喜欢景烨是吗?”
  “是。”毫不犹豫地回答,衡曜夜微感不悦地皱眉。
  愕然于对方的干脆,衡曜夜反而不知再如何开口,艰难问道,“他很像你不是吗?为什么......”
  仿佛穿透灵魂的清润目光与他对视,衡曜夜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啊!”有些急切地大声回答,衡景聿呆呆看见绝美的脸庞慢慢浮现愕然的表情。
  “我的想法?”
  “干...干嘛那么吃惊啊?”有些摸不着头脑额反问,又道,“我是一直想知道你的想法没错啊!”
  “为什么?”
  这下把衡景聿给问闷了,他本就一直抱着这样单纯的想法,哪来的什么为什么?
  “你是在替景烨打抱不平?”
  “他只是一个孩子,并没有犯错,不是吗?”
  错,确实没有错。但就因为相似,所以让人觉得不舒服。
  “父皇?”困惑于那张突然浮现复杂纠结神情的脸,衡景聿讶然出声。
  勾起嘴角,无声自嘲,他讨厌从这面镜子观看自己的过去。
  “父皇?!”
  “......”猛然回神,一双大大的杏眸满是惊疑的近在眼前。
  衡景聿总觉得自己在某个快要呼出答案的问题上困扰。仔细想想,要说衡景烨与其他兄弟有什么不同的话,便只有他与父皇最为形似,就像一个缩小版,不禁让人揣测父皇的童年就是这般模样。记得,他有一次好奇地问过身为父皇好友的颜封歧,那半开玩笑的回答犹在耳旁:有的镜子,他映射你厌恶的过去,如果不能打碎它,便只能无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