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圈圈      更新:2022-08-10 08:32      字数:4705
  总而言之,拉塞尔夫人很喜欢巴思,便以为这地方一定会中大伙的意。至于说到她的年轻朋友的身体,只要她赶天热的时候来凯林奇村同教母住上几个月,一切有损健康的因素都可避免。其实,换换环境对她的身心都有好处。安妮很少出门,别人也很少见到她。她情绪不高,多跟人交往交往会使情绪有所好转。她希望有更多的人认识安妮。
  对沃尔特爵士来说,他们的搬迁计划幸好从一开始便包括一项内容,而且是很重要的一项内容,这就使他更不喜欢在方圆左近找座房子。原来,他不但要离开自己的家,而且要看着它落到别人手里;这即使对毅力比沃尔特爵士更强的人,也是个难以承受的考验。凯林奇大厦要出租。不过这是绝密,不得泄露给外人知道。
  沃尔特爵士不愿让人知道他想出租房子,他忍受不了这个屈辱。有一次,谢泼德先生提到了“登广告”,可是后来再也没敢说起这话。沃尔特爵士坚决反对主动提出出租,不管采取什么形式。丝毫不准向人透露他有这种打算。只有假定有位极其合适的申请人主动向他提出请求,他才会按照自己的条件,作为大恩大典而出租凯林奇大厦。
  人要是喜欢什么,找起理由来还真够快当的!拉塞尔夫人之所以对沃尔特爵士一家搬出乡下感到无比高兴,还有一个极其过硬的理由。伊丽莎白最近结交了一位知心朋友,拉塞尔夫人巴不得让她们一刀两断。这位朋友是谢泼德先生的女儿,她婚后感到不幸福,便带着两个累赘孩子,回到了娘家。她是个机灵的年轻女人,懂得卖乖讨好的诀窍——至少懂得在凯林奇大厦卖乖讨好的诀窍。她赢得了埃利奥特小姐的欢心,尽管拉塞尔夫人认为结交这个朋友不合适,一再暗示小姐要当心,要克制,可是那位朋友来大厦盘桓已经不止一次了。
  的确,拉塞尔夫人对伊丽莎白是没有什么左右力的,不过她看样子还喜欢她,这倒不是因为伊丽莎白讨人喜爱,而是因为拉塞尔夫人愿意这么做。这位夫人从伊丽莎白那里得到的,仅仅是表面上的客客气气,大不过是表示表示礼貌罢了。她从来没有说服伊丽莎白克服以往的偏见,接受她要表明的观点。沃尔特爵士父女每次去伦敦都把安妮撇在家里,拉塞尔夫人深知这种安排自私不公,有失体面,曾几次三番地力争让安妮跟着一起去,并且多次试图拿自己的见解和经验开导伊丽莎白,但总是徒劳无益,伊丽莎白偏要一意孤行。而在选择克莱夫人作朋友的过程中,她同拉塞尔夫人作对的思想从来没有表现得那么坚决。她抛开一个如此可爱的妹妹,而去错爱一个按理只配受到淡然以礼相待的女人,把她当作了知心人。
  从地位上判断,拉塞尔夫人觉得克莱夫人与伊丽莎白很不相称;从人品上看,拉塞尔夫人又认为克莱夫人是个十分危险的伙伴。因此,通过搬家甩掉克莱夫人,让埃利奥特小姐结交一些更为合适的知心朋友,便成为一个头等重要的目标。
  上卷·第三章
  一天早晨,谢泼德先生来到凯林奇大厦,他放下手中的报纸说道:“沃尔特爵士,请听我说,眼前的局面对我们十分有利。天下太平了(这里指欧洲联军对拿破仑战争‘1793…1815’已经宣告结束),有钱的海军军官就要回到岸上。他们都要安个家。沃尔特爵士,时机再好不过了,你可以随意挑选房客,非常可靠的房客。战争期间,许多人发了大财。我们要是碰到一位有钱的海军将领,沃尔特爵士……”
  “我只能这么说,”沃尔特爵士答道,“那他可就是个鸿运亨通的人啰。凯林奇大厦的的确确要成为他的战利品啦。就算他过去得了许许多多的战利品,凯林奇大厦可是最了不起的战利品,你说对吧,谢泼德?”
  谢泼德先生听了这番俏皮话,不由得失声笑了起来(他知道他一定要笑),然后接着说道:
  “沃尔特爵士,我敢断言,论起做交易来,海军的先生们是很好说话的。我多少了解一点他们做交易的方式。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这些人非常宽怀大度,可以成为称心如意的房客,比你遇见的什么人都不逊色。因此,沃尔特爵士,请允许我提个这样的建议:如果你的打算给张扬出去——应该承认这种事情是可能的,因为我们都知道,在如今的世界上,一个地方的人们有什么行动和打算,很难保证不引起别处人们的注意和好奇。地位显赫有它的副作用。我约翰·谢泼德可以随心所欲地把家里的事情隐瞒起来,因为没有人会认为我还值得注意。不过你是沃尔特·埃利奥特爵士,别人的眼睛总是盯着你,你想躲也躲不开。因此,我敢冒昧地说,尽管我们小心翼翼,假若事情给传扬出去,我并不会感到大惊小怪。我刚才正要说,假定出现这种情况,无疑会有人提出申请,对于阔气的海军军官,我想应该给以特别照顾。请允许我再补充一句:不管什么时候,一经召唤,我两小时之内就能赶到府上,代为复函。”
  沃尔特爵士只是点了点头。过不一会儿工夫,他立起身来,一边在屋里踱步,一边讥诮地说道:
  “我想,海军的先生们住进这样一座房子,几乎没有什么人不感到大喜若惊的。”
  “毫无疑问,他们要环顾一下四周,庆幸自己有这般好运气,”在场的克莱夫人说道。她是跟着她父亲一起过来的。乘马车来凯林奇做客,对她的身体大有裨益。“不过我很赞同我父亲的观点:做水兵的可以成为称心如意的房客。我很了解做水手的,他们除了宽怀大度以外,做什么事情都有条不紊,仔仔细细!沃尔特爵士,您的这些宝贝画若是不打算带走,保证万无一失。屋里屋外的东西样样都会给你保管得妥妥帖帖的!花园也好,矮树丛也好,都会像现在这样收拾得井然有序。埃利奥特小姐,你不用担心你那漂亮的花圃会给荒废了。”
  “说到这个嘛,”沃尔特爵士冷冷地回道,“假使我受你们的怂恿决定出租房子的话,我可万万没有打定主意要附加什么优惠条件。我并非很想厚待一位房客。当然,猎场还是要供他使用的,无论是海军军官还是别的什么人,谁能有这么大的猎场?不过,如何限制使用游乐场却是另外一码事儿。我不喜欢有人随时可以进出我的矮树丛。我要奉劝埃利奥特小姐留心她的花圃。实话对你们说吧,我根本不想给予凯林奇大厦的房客任何特殊的优待,不管他是海军还是陆军。”
  停了不一会儿,谢泼德先生贸然说道:
  “这类事情都有常规惯例,把房东与房客之间的关系搞得清清楚楚,双方都不用担心。沃尔特爵士,你的事情把握在牢靠人手里。请放心,我保证你的房客不会超越他应有的权利。我敢这样说,沃尔特·埃利奥特爵士保护自己的权利,远远不像替他保驾的约翰·谢泼德那样谨慎戒备。”
  这时,安妮说道:
  “我想,海军为我们出了这么大的力,他们至少应该像其他人一样,有权享受任何家庭所能提供的一切舒适条件,一切优惠待遇。我们应该承认,水兵们艰苦奋斗,应该享受这些舒适条件。”
  “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安妮小姐说的话千真万确,”谢泼德先生答道。他女儿也跟着说了声,“哦!当然如此。”可是歇了片刻,沃尔特爵士却这样说道: “海军这个职业是有用处的,但是一见到我的哪位朋友当上了水兵,我就感到惋借。”
  “真的吗?”对方带着惊讶的神气说道。
  “是的。它在两点上使我感到厌烦,因此我也就有两个充足的理由对它表示反感。首先,它给出身微贱的人带来过高的荣誉,使他们得到他们的先辈从来不曾梦想过的高官厚禄。其次,它怵目惊心地毁灭了年轻人的青春与活力,因为水兵比其他人都老得快。我观察了一辈子。一个人进了海军,比参加其他任何行业都更容易受到一个他父亲不屑搭理的庸人的儿子的凌辱,更容易使自己过早地受人嫌弃。去年春上,我有一天在城里遇见两个人,他们可以为我的话提供有力的证据。我们都知道,圣艾夫斯勋爵的父亲是个乡下的副牧师,穷得连面包都吃不上。可我偏偏要给圣艾夫斯勋爵和一位鲍德温将军让道。这位将军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的脸膛是红褐色的,粗糙到了极点。满脸都是皱纹,一边脑帮上挂着九根灰毛,上面是个粉扑扑的大秃顶。‘天哪,那位老兄是谁呀?’我对站在跟前的一位朋友(巴兹尔·莫利爵士)说道。‘老兄!’巴兹尔爵士嚷道,‘这是鲍德温将军。你看他有多大年纪?’‘六十,’我说,‘也许是六十二。’‘四十,’巴兹尔爵士答道,‘刚刚四十。’你想象一下我当时有多惊奇。我不会轻易忘掉鲍德温将军。我从没见过海上生活能把人糟蹋成这副惨象,不过略知一二罢了。我知道他们都是如此:东飘西泊,风吹雨打,直至折磨得不成样子。他们干脆一下子给劈死了倒好,何苦要挨到鲍德温将军的年纪。”
  “别这么说,沃尔特爵士,”克莱夫人大声说道,“你这话实在有点尖刻。请稍微可怜可怜那些人吧。我们大家并非生下来都很漂亮。大海当然也并非是美容师,水兵的确老得快。我也经常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很快便失去了青春的美貌。可是话又说回来,许多职业(也许是绝大多数职业)的情况不也统统如此吗?在陆军服役的大兵境况一点也不比他们好。即使是那些安稳的职业,如果说不伤身体的话,却要多伤脑筋,这就很难使人的容貌只受时光的自然影响。律师忙忙碌碌,落得形容憔悴;医生随叫随到,风雨无阻;即使牧师——”她顿了顿,寻思对牧师说什么才是——“你们知道,即便牧师也要走进传染病房,使自己的健康和相貌受到有毒环境的损害。其实,我历来认为,虽然每个行业都是必要的,光荣的,但是有幸的只是这样的人,他们住在乡下,不用从事任何职业,过着有规律的生活,自己安排时间,自己搞些活动,靠自己的财产过日子,用不着苦苦钻营。我看只有这种人才能最大限度地享受到健康和美貌的洪福。据我所知,其他情况的人都是一过了青春妙龄,便要失去几分美貌。”
  谢拨德先生如此急切地想要引起沃尔特爵士对海军军官做房客的好感,仿佛他有先见之明似的;因为头一个提出申请要租房子的,正是一位姓克罗夫特的海军将军,谢泼德先生不久前出席汤顿(萨默塞特郡郡府)市议会举行的季会,偶然结识了他。其实,他早就从伦敦的一位通信者那里打听到了有关这位将军的线索。他急匆匆地赶到凯林奇报告说,克罗夫特将军是萨默塞特人,如今发了大财,想回本郡定居。他这次来汤顿,本想在这附近看看广告中提到的几处房子,不料这些房子都不中他的意。后来意外地听说——(谢泼德先生说,正像他预言的那样,沃尔特爵士的事情是包藏不住的)——意外地听说凯林奇大厦可能要出租,而且又了解谢泼德先生同房主人的关系,便主动结识了他,以便好问个仔细。在一次长谈中,他虽说只是听了听介绍,却表示非常喜欢这幢房子。他在明言直语地谈到自己时,千方百计地要向谢泼德先生证明:他是个最可靠、最合格的房客。
  “克罗夫特将军是何许人?”沃尔特爵士有些疑心,便冷冷地问道。
  谢泼德先生担保说,他出身于绅士家庭,而且还提到了地点。停了片刻,安妮补充说道:
  “他是白色中队的海军少将,参加过特拉法加战役,此后一直呆在东印度群岛。我想,他驻守在那里已经好多年了。”
  “这么说来,”沃尔特爵士说道,“他的面色想必和我仆人号衣的袖口和披肩一样赤黄啦。”
  谢泼德先生急忙对他说,克罗夫特将军是个强健漂亮的男子汉,确实有点饱经风霜,但不是很严重,思想举止大有绅士风度。他丝毫不会在条件上留难于沃尔特爵士,他只想能有一个舒适的家,并能尽快地搬进去。他知道,要舒适就得付出代价。知道住这么一座陈设齐备的大厦要付多少房租。假使沃尔特爵士当初要价再高一些,他也不会大惊小怪。他了解过庄园的情况,当然希望得到在猎场上打猎的权利,不过并没有极力要求。说他有时拿出枪来,但是从来不杀生。真是个有教养的人。
  谢泼德先生滔滔不绝地絮叨着,把海军少将的家庭底细统统亮了出来,显得他是个再理想不过的房客。他成了婚而又没有孩子,这真是个求之不得的情况。谢泼德先生说,屋里缺了女主人,无论如何也照料不好。他不知道家里没有太太与子女满堂相比,究竟哪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