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圈圈      更新:2022-08-10 08:32      字数:4696
  女满堂相比,究竟哪种情况使家具破损得更快。一位没有儿女的太太是世上最好的家具保管员。他也见过克罗夫特夫人。她同海军少将一起来到汤顿,他们两个进行洽谈的时候,她几乎一直在场。
  “看样子,她是个谈吐优雅、文质彬彬、聪明伶俐的女人,”谢泼德先生继续说道。“对于房子、出租条件和赋税,她提的问题比海军少将自己提的还多,仿佛比他更懂得生意经。另外,沃尔特爵士,我发现她不像她丈夫那样,在本地完全无亲无故。这就是说,她同曾经住在我们这一带的一位绅士是亲姊弟。这是她亲口对我说的。她还是几年前住在蒙克福德的一位绅士的亲姐姐。天哪!他叫什么来着?他的名字我虽然最近还听人说过,可眼下却记不起了。亲爱的佩内洛普,你能不能帮我想起以前住在蒙克福德的那位绅士,也就是克罗夫特夫人的弟弟叫什么名字?”
  谁想克莱夫人同埃利奥特小姐谈得正热火,并没听到他的求告。
  “谢泼德,我不晓得你指的是谁。自打特伦特老先生去世以来,我不记得有哪位绅士在蒙克福德居住过。”
  “天哪,好奇怪呀!我看不用多久,我连自己的名字都要忘掉了。我那么熟悉的一个名字。我同那位先生那么面熟,见过他足有一百次。我记得他有一次来请教我,说是有一位邻居非法侵犯了他的财产。一位农场主的用人闯进他的果园,扒倒围墙,偷盗苹果,被当场抓住。后来,出乎我的意料,他居然同对方达成了和解。真够奇怪的!”
  又顿了片刻,安妮说道:
  “我想你是指温特沃思先生吧?”
  谢泼德先生一听大为感激。
  “正是温特沃思这个名字!那人就是温特沃思先生。你知道,沃尔特爵士,温特沃思先生以前做过蒙克福德的副牧师,做了两三年。我想他是一八0五年来到那里的。你肯定记得他。”
  “温特沃思?啊,对了!温特沃思先生,蒙克福德的副牧师。你用绅士这个字眼可把我给懵住了。我还以为你在谈论哪一位有产者呢。我记得温特沃思先生是个无名之辈,完全无亲无故,同斯特拉福德家族毫无关系。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许多贵族的名字怎么变得如此平凡。”
  谢波德先生发觉,克罗夫特夫妇有了这位亲戚并不能增进沃尔特爵士对他们的好感,便只好不再提他,而将话锋一转,又满腔热忱地谈起了他们那些毋庸置疑的有利条件:他们的年龄、人数和财富;他们如何对凯林奇大厦推崇备至,唯恐自己租不到手。听起来,他们似乎把做沃尔特·埃利奥特爵士的房客视为最大的荣幸。当然,他们假如能够得悉沃尔特爵士对房客的权利所抱的看法,这种渴求就太异乎寻常了。
  无论如何,这笔交易还是做成了。虽然沃尔特爵士总是要用恶狠狠的目光注视着打算住进凯林奇大厦的任何人,认为他们能以最高的价钱把它租下来真是太幸运了;但是经过劝说,他还是同意让谢泼德先生继续洽谈,委任他接待克罗夫特将军。将军眼下还住在汤顿,要定个日期让他来看房子。
  沃尔特爵士并不是个精明人,不过他凭着自己的阅历可以感到:一个本质上比克罗夫特将军更加无可非议的房客,不大可能向他提出申请。他的见识就能达到这一步。他的虚荣心还给他带来了一点额外的安慰,觉得克罗夫特将军的社会地位恰好够高的,而且也不偏高。“我把房子租给了克罗夫特将军,”这话听起来有多体面,比租给某某先生体面多了。凡是称为先生的,也许全国除了五六个以外,总是需要做点说明。海军将军这个头衔本身就说明了他的举足轻重,同时又决不会使一位准男爵相形见细。他们在相互交往中,沃尔特·埃利奥特爵士总是要高对方一筹。
  凡事都要同伊丽莎白商量才能办成,不过她一心就想搬家,现在能就近找到位房客,迅速了结这桩事,她自然感到很高兴,压根儿没有提出异议。
  谢泼德先生被授以全权处理这件事。本来,安妮一直在聚精会神地听他们议论,不觉涨得满脸通红,现在一见有了这样的结果,便连忙走出屋子,想到外面透透气。她一边沿着心爱的矮树丛走去,一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也许再过几个月,他就会在这里散步了。”
  上卷·第四章
  此人不管外表看来如何令人可疑,他却不是蒙克福德以前的副牧师,而是副牧师的弟弟弗雷德里克·温特沃思海军上校。这位温特沃思当年由于参加了圣多明戈附近的海战,而被晋升为海军中校,再加之一时没有任务,便于一八O六年夏天来到萨默塞特郡。可怜他父母双亡,只好在蒙克福德住了半年。当时,他是个出类拔萃的好后生,聪明过人,朝气勃勃,才华横溢。而安妮是个极其美丽的少女,性情温柔,举止娴静,兴致高雅,感情丰富。本来,双方只要具备一半的魅力也就足够了,因为小伙子无所事事,姑娘却又简直无人可爱。然而,双方都有这么多的优点长处,相逢之后岂有不成功的道理。他们逐渐结识了,结识后便迅速陷入了深挚的爱情。很难说谁觉得对方更完美,也很难说谁感到更幸福:是受到小伙子求爱的姑娘,还是得到姑娘应允的小伙子。
  接踵而来的是一段无比幸福的美好光阴,可惜好景不长,不久便出现了麻烦。当小伙子向沃尔特爵士提出请求时,沃尔特爵士既不实说不同意,也不明示这永远不可能,而是用大为惊讶和冷漠不语的方式表示否决,并且明确表示:决不给女儿任何好处。他觉得,这是一起极不体面的姻缘。拉塞尔夫人虽然不像爵士那样傲气十足,不可一世,但还是认为这门亲事极不恰当。
  安妮·埃利奥特出身高贵,才貌超群,十九岁就要把自己葬送掉,去跟这样一个年轻人定婚。他除了自己的人品之外别无其他长处,没有希望发家致富,一切指望着一项极不可靠的职业,而且即使从事这项职业,也没有亲朋故旧可以确保他步步高升,安妮嫁给他可真是自我葬送。拉塞尔夫人一想起来就痛心!安妮·埃利奥特这么年轻,见识的人这么少,现在要让一个无亲无故、没有财产的陌生人抢走;或者说使她堕落到困苦忧愁、扼杀青春的从属地位!这可不行,她对安妮几乎怀有母亲般的爱,享有母亲般的权利,她若是采取正当的方式,朋友式地出面干预,向她陈述利害,事情还是可以挽救的。
  温特沃思没有家产。他在海军混得不错,但是钱来得随便花得也随便,他一直没有积下财产。不过他确信,他很快就会有钱的。他生气勃勃,热情洋溢,知道自己不久便会当上舰长,不久便会达到要啥有啥的地步。他始终是幸运的,他知道以后还会如此。他这种信心本身就很强烈,再加上又往往表示得那样逗趣,安妮岂能不为之心摇神驰。可是拉塞尔夫人却大不以为然。温特沃思的乐天性格和大无畏精神使她产生了迥然不同的反响。她认为,这只不过是罪孽的恶性发展,仅仅为温特沃思增添了危险性。他才华横溢而又刚腹自用。拉塞尔夫人不喜欢听人逗趣,极端厌恶一切轻率的举动。她从各方面表示不赞成这门亲事。
  拉塞尔夫人怀着这样的感情表示反对,这是安妮无法抗拒的。她虽然年轻温柔,又得不到姐姐好言好色的安慰,可是父亲的不怀好意她或许还是可以顶得住的。然而,拉塞尔夫人是她热爱信赖的人,她一直在坚定不移、满怀深情地劝导她,岂能徒劳无益。她被说服了,认为他们的订婚是错误的,既不慎重又不得体,很难获得成功。不过,她之所以能谨慎从事,解除了婚约,并不仅仅是出于自私的考虑。假若她认为她是在为自己着想,而不是更多地在为温特沃思着想,她根本不可能舍弃他。她相信自己这样谨慎从事,自我克制,主要是为了他好,这是她忍痛与他分离(也是最终分离)的主要安慰。而每一点安慰又是必要的,因为使安妮感到格外痛苦的是,温特沃思固执己见,无法说服,总觉得自己受到虐待,被人强行抛弃。因此,他离开了乡下。
  他们前前后后只交往了几个月。但是安妮由此而引起的痛苦却没有在几个月中消释。长年以来,痴情和懊恼的阴云一直笼罩着她的心头,使她丝毫尝不到青年人的欢乐。结果,她过早地失去了青春的艳丽和兴致。
  这段令人心酸的短暂历史结束七年多了。随着时光的流逝,她对温特沃思的特殊感情已经大大淡薄了,也许可以说,几乎整个地淡薄了,然而她过于完全依赖时光的作用了。她没有采取其他的辅助手段,比如换换地方(她只在他们关系破裂后不久,去过一趟巴思),或者多结交些新朋友。在她的心目中,凡是来过凯林奇一带的人里,没有一个比得上弗雷德里克·温特沃思的。在她这个年纪,
  要治愈她心头创伤的最自然、最恰当、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再找个对象。可是她心比天高,挑三拣四,要在周围有限的小天地里再找个对象,谈何容易。当她大约二十二岁的时候,有位年轻人向她求婚,她不同意,小伙子过不多久便娶了她那位心甘情愿嫁给他的妹妹。拉塞尔夫人对她的拒绝表示惋惜,因为查尔斯·默斯格罗夫是个长子,他父亲的地产和地位在本郡仅次于沃尔特爵士,而且查尔斯本人名声很好,仪表堂堂。安妮十九岁的时候,拉塞尔夫人尽管对她要求可能更高些,可是等她到了二十二岁,她又很想看见她体面地搬出凯林奇大厦,摆脱她父亲的偏见不公,在她近旁找个终身的归宿。可是在这件事情中,安妮根本不给人留有忠告的余地。虽然拉塞尔夫人对自己的谨慎态度一如既往地感到很满意,并不希望挽回过去的局面,但是她现在开始担忧了,而且这担忧有些近似绝望。她认为安妮感情热烈,善于持家,特别适宜过小家庭生活,可现在她恐怕再也不会被哪位富有才干、独立自主的男子所打动,而与他结成美满姻缘。
  对于安妮的行为,她们在一个主要问题上并不了解相互间的观点,不知道对方的观点改变了没有,因为这个问题从来不曾谈起过。不过安妮到了二十七岁,心里的想法和十九岁时的想法大不相同。她曾经接受过拉塞尔夫人的指引,为此她既不责怪拉塞尔夫人,也不责怪她自己。可她觉得,假使有哪位处于同样情况的年轻人向她求教,她决不会给人家出那样的主意,以至眼前的痛苦毋庸置疑,而长远的好处又不可捉摸。她相信,在遭到家人反对的不利情况下,尽管他们会对温特沃思的职业感到焦灼不安,尽管这可能引起忧虑、推延和失望,但是她假如保持婚约的话,还是会比解除婚约来得更幸福些。而且,她完全相信,即使他们感到通常分量、甚至超过通常分量的焦虑不安,她也会感到更幸福些。何况,他们的实际情况还并非如此。事实上,他们发财走运的时间将比人们合理推测的要早。温特沃思的乐观期待和满怀信心,统统被证明是有道理的。天赋与热情似乎给他带来了先见之明,指引他走上了成功之 路。他们解约之后不久,他就得到了任用。他原先告诉她要出现的情况,全部应验了。他表现突出,很快又被晋升了一级。由于接连缴获战利品,他现在一定攒下了一笔可观的巨款。安妮只有海军花名册和报纸作为依据,但是她无法怀疑他发了财。而且,她相信他是忠贞不渝的,没有理由认为他已经结婚。
  若叫安妮·埃利奥特说起来,那该具有何等的说服力啊!至少,她对早年炽热恋情的渴望,对未来的满怀喜悦和信心,是有充分理由的,而过去的谨小慎微似乎成了胡作非为和对上帝的亵读!她年轻的时候被迫采取了谨慎小心的态度,随着年龄的增长,她逐渐染上了浪漫色彩,这是一个不自然开端的自然结果。
  她怀着这样的心情,回想起这一切情景,一听说温特沃思海军上校的姐姐可能住进凯林奇,心里怎能不勾起过去的隐痛。她需要多次的散步,多次的叹息,方能消除内心的忐忑不安。她经常告诫自己这样做是愚蠢的,后来才鼓足勇气,觉得大家接连讨论克罗夫特夫妇要租房子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好。不过,使她感到宽慰的是,她的朋友中了解过去这段隐情的总共不过三个人,而这三个人看上去又似不知不觉、不闻不问的,仿佛压根儿记不起这件事儿了。她可以公平地断定,拉塞尔夫人这样做的动机要比她父亲和伊丽莎白来得光明磊落。她钦佩她那镇静自若的体谅态度。然而他们之间存在着的那种若无其事的气氛,不管起因何在,对她却是至为紧要的。倘若克罗夫特将军果真住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