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2-06-05 14:37      字数:4885
  顾德昭忙整了齐哀服的衣冠到花厅去。
  看到他走过来,纪吴氏也向前来。顾德昭还没来得及喊母亲,纪吴氏抬手就是一巴掌。
  顾德昭立刻被打懵了,捂着脸半天回不过神。
  他堂堂一个五品户部郎中,谁敢轻易打他,而且还是打脸!但是看着纪吴氏的愤怒又悲伤的目光,他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纪吴氏指着他的脸骂:“你说过你要好好照顾晗儿,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宠妾灭妻!怎么没有御史去参你一本,你怎么还好意思站在我面前,你让朝姐儿被欺负也就算了,你竟然逼得晗儿自尽……你究竟想干什么!当年你娶她时说的那些话还能当真吗?亏你多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顾德昭听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见女儿还在纪吴氏身后看着自己,他脸色灰败:“母亲……您怎么打我都行,是我的错!我宠妾灭妻。我……我愧对湘君……”
  纪吴氏冷笑:“你倒是聪明了,这么说就完了?你那个妾室我都不屑问,要不是有你纵容,她能嚣张到如今这个地步?光让她抄抄经书就完了?要换了是我,非削了她的头发让她去尼姑庵不可!”
  顾德昭一言不发,过了许久,他突然蹲在地上哭起来,哭得止不住浑身颤抖。
  “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做什么挽回湘君的死……母亲,您若高兴。踢我几脚都成……”
  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又狼狈又不知所措。
  锦朝看了忍不住闭眼叹气,父亲这个性子……难怪最后到死都只是个郎中!要不是有林贤重和纪家,他恐怕连这个郎中都坐不稳!
  纪吴氏冷冷道:“我踢你做什么!晗儿已经去了,今儿你听我老太婆一句。你要是再敢让姨娘庶女之流动朝姐儿一根汗毛,我纪家拼了所有都要和你鱼死网破!”
  顾德昭听了这话,颤抖地点了头:“您放心……真再有那天,我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
  纪吴氏带着锦朝离开了鞠柳阁。
  她到纪氏灵前上了香,又和锦朝去了内室。握着她的手道:“……有今天的结果,却也不是全怪你父亲,我骂他几句。不过是想骂醒他。你母亲的性格便是如此,也是怪我,当年没亲自教养你母亲,让你曾外祖母教得她柔弱成这样……”
  “你不要太恨你的父亲,再怎么说他也是授你发肤之人。那个姨娘既然如此到了这地步,也算是你父亲还有点良心……朝姐儿若是不开心了。尽管来通州找外祖母,外祖母总不会让别人欺负了你。”
  锦朝听着纪吴氏的话,忍不住把头轻轻埋在她的膝上,闻着外祖母身上淡淡檀木的味道闭上眼。不论怎么说,外祖母还是为她思量最多的人。最周全的人。外祖母说的这些她都明白,母亲死了,但是她和弟弟还要好好地下去过下去,总不能真的永远不理父亲。
  纪吴氏一时也没有说话,抚着锦朝的发,目光爱怜。才十多岁的年纪就没了母亲,这孩子也是苦……
  想到锦朝受的这些苦,她就忍不住想把锦朝纳到自己羽翼之下,好好护着她,毕竟是她看大的孩子。只是经了纪氏的死,想让尧哥儿娶她,也要一年守孝之后了……
  “那个妾室,叫宋妙华是吗,她现在住哪儿?”纪吴氏淡淡地问锦朝。
  锦朝看着祖母冷厉的目光,心中顿悟她是想帮自己除了宋姨娘。她笑着握了纪吴氏的手道:“外祖母不用忧心此人,我定是不会放过她的!”
  纪吴氏笑笑:“我做事便喜欢果决,不想留她性命碍眼!我和你父亲说的那些话,便是想让她永不起复,削了头发送到尼姑庵,这可不是吓唬顾德昭的!”
  锦朝觉得折磨人,应该慢慢的,痛苦要长久才好。外祖母却不一样,她是雷厉风行的性子。
  外祖母握紧她的手,语气哀绝:“……不论怎么说,我也要为你母亲报仇的!宋姨娘你不用管,我来替你解决,你看好顾澜就成,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锦朝便不再说什么。外祖母心里是非常看重母亲的,母亲这样死,她总要做些什么。
  两人在内室说着话,采芙过来禀报:“……杜姨娘在夫人灵前哭晕过去了,小姐不然去看看?”
  外祖母挑了眉:“这个杜姨娘如此重情义?”
  锦朝觉得有些奇怪,杜姨娘平日里谁都讨好,母亲死了,她也不该伤心成这样才是。
  锦朝想了想便对外祖母说:“不如咱们也去看看,这些年两位姨娘也是安分守己。”
  纪吴氏点头,和锦朝一起去厢房看了杜姨娘。
  杜姨娘躺在石蓝色金攒丝的菱花纹靠垫上,脸色苍白,显得十分萎靡。郭姨娘陪在她身边,看到锦朝和纪吴氏前来,行了礼道。“……杜姨娘守了一天一夜,近几日又正是热的时候,许是中了暑气。”
  锦朝见杜姨娘盯着承尘久久说不出话,吩咐了丫头给杜姨娘煮了消暑的汤。说要是等一会儿再不见好转,便去请了柳大夫过来。
  看完杜姨娘后,又和外祖母一起出了西厢房的门。
  灵堂还有络绎不绝来上香的人,五夫人在一旁照应着。顾锦荣和几个妹妹都跪在灵前烧纸,两个堂兄则一左一右烧纸马。一个穿着月白斓衫的少年站在灵前背着手,皂色衣带垂落身侧,神情淡淡的,面色如玉秀美,风姿无双。
  外祖母见了便道:“这少年人是谁,若是顾家堂亲,怎的也不着丧服?”
  锦朝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昨天更只是睡了两个时辰,早忙得忘了叶限也来了。萧先生也不用请了,倒是还要找他说一声。她想了想,和外祖母说:“是长兴候世子爷……五叔娶了长兴候嫡女,因此算和母亲同辈,我要喊一声表舅的。”
  外祖母看了他许久,才静静地道:“这人……实在不可小觑!”
  锦朝当然知道叶限不可小觑,只是不知外祖母是怎么看出来的。好奇问了一句:“外祖母怎么得知?”
  外祖母说:“你看往来的人这么多,每个人都会看他一眼,他却动都不动,目不斜视。一点都没有避讳或是不好意思……要么是他习惯了,要么是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两种都很可怕。”
  锦朝正和外祖母说着话,青蒲走过来了,跟锦朝说:“……临烟榭的婆子过来说的,老爷带了两个婆子去临烟榭,要剃了宋姨娘的头发送她去静妙庵……宋姨娘不从,砸了许多东西!”
  锦朝和外祖母对视一眼,纪吴氏笑笑,冷声道:“你父亲也是愧疚极了,这事轻易就去做了。既然如此,不让她从了,我也愧当了纪家这么多年的太夫人!”
  纪吴氏拉了锦朝的手,带着宋妈妈和几个粗使的婆子去了临烟榭。锦朝想了想,让青蒲去请绣渠过来,既然要算账,总要新的旧的一起算到宋姨娘头上,让她永远都翻不了身了。
  到临烟榭的时候,果然什么东西都砸得遍地狼藉,宋姨娘被两个婆子压在大炕上,形同疯妇:“你们敢这么对我……放开!老爷,你竟然能绝情成这样!纪氏做了那些事,我没说谎!是你自己心虚,你想拿我顶了你的错……你休想!我不会去静妙庵的!”
  顾德昭在旁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宋妙华这是什么话!但是他听了却更有几分心虚,他也说不明白宋姨娘到底说对了他几分心思。
  老爷没有下令,两个婆子都不敢用重手,眼见着宋姨娘就挣脱了婆子的手,扑到顾德昭面前哭道:“老爷,品秀伺候你十六年啊!不过是因品秀犯了小错,您就要这样绝情吗?您对夫人已经绝情了,难不成还要对品秀如此绝情!”
  纪吴氏跨进门,刚好听了这话,冷笑道:“你倒真是会讨巧!对你绝情,那才是对晗儿的柔情!你伺候顾德昭十六年算情深意重,我的晗姐儿伺候顾郎中二十年算什么呢!”
  顾德昭挥手让两个婆子把宋姨娘拉过去,宋妙华哭得十分凄惨,她才不要去静妙庵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她才不要离了这荣华富贵!她更不要让澜姐儿离了母亲!
  ☆、第八十章:有孕
  两个婆子毕竟是力气大,却也按不住宋妙华发疯的劲头,宋妙华挣了婆子的手,苦苦哀求着:“老爷,妾身帮你照看内院,帮你生育了澜姐儿,产后操劳,还落了病根!你不能这样绝情!”
  宋妙华生澜姐儿的时候落了头风,常会发作。她发作的时候,一向是顾德昭在旁陪着,素日也怜惜她身为嫡女,却要受妾室的苦。
  顾德昭不由得有些动摇,把宋妙华扔在临烟榭自生自灭就好了,又何必真逼她去做尼姑!她一向爱惜自己的容貌,怎么舍得剃了发!怪他当时在鞠柳阁苦苦思索,觉得要给纪吴氏一个交代,才带着人来了临烟榭,如今看宋姨娘如此不顾一切哀求他的样子,他又觉得有几分不忍……
  锦朝便走向前,笑着道:“姨娘管内院,倒真是管得好啊!管得和阖府上下都沟通了,还勾结了回事处害我母亲!生育澜姐儿,却把她教导得敢在背后嚼舌根,敢挑拨我和荣哥儿的关系。您产后操劳,怎么没想着当年母亲怀着孩子,还要办你和父亲的亲事,后来病得如此重!和母亲的病比,你又算什么?”
  宋姨娘从来不知道顾锦朝的口才这么好,堵得她话都说不出来!
  锦朝让绣渠过来,笑着问宋姨娘:“姨娘还记得绣渠吗?因她无意听了你和顾澜说话,你便让婆子把她绑去了偏院,打得她浑身是伤,幸而被我发现救了。”
  宋妙华冷冷地瞪着顾锦朝,脸色惨白,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竟然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若是平日,这点事自然不算什么。但是自己现在被顾德昭厌弃,一点小事就能让她翻不了身!
  顾德昭听了,也十分惊讶地看着宋妙华。虽说丫头的性命不重要,但是如此行径,实在是和宋妙华温柔贤淑的形象不太符合!他忍不住问绣渠:“你真是原来伺候宋姨娘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绣渠挽起一截衣袖。她腕上有一道深深的鞭伤,早已经结痂脱落,却十分怵目惊心!
  绣渠放了衣袖,轻声道:“回老爷的话。奴婢本是宋姨娘屋里服侍的,无意听了宋姨娘和二小姐密谋着说大小姐的不是,才被宋姨娘绑去偏院打了半死,要不是大小姐救了奴婢,奴婢定是活不了了!”
  顾德昭十分震惊,再看宋妙华便没有了一丝的同情。
  他本来以为她是温柔娴淑的……却不想暗地里也是要吃人的蛇蝎毒妇!
  宋妙华听了大惊失色:“你……你胡说,你根本没听到我和澜姐儿密谋害顾锦朝!你和顾锦朝沆瀣一气,是想来报仇的!”这丫头虽然听到了她们密谈,但当时她可没说过顾锦朝什么!这些话肯定是顾锦朝教她的,要她来诬陷自己!
  顾德昭听了心里更冷:“报仇?也就是说确有其事了。”
  绣渠行了礼道:“老爷明鉴。奴婢说的绝无假话,要不是奴婢听了这些话,宋姨娘怎么会这样害奴婢。我和大小姐说了,大小姐却说还是算了,给宋姨娘一个改过的机会……谁知……谁知宋姨娘便做了后面那些事……”
  宋姨娘惯是会污蔑别人。哪里听过别人这样污蔑她!不由得怒从心中起,往绣渠扑过来喊道:“小贱人!是不是顾锦朝教你说谎的!你根本没听到什么顾锦朝的事,你怎么敢污蔑我!”
  见她要扑过来,纪吴氏使了一眼,她身后的婆子便迅速上前压住了宋妙华。纪家的粗使婆子都是学过几手功夫的,顿时把宋妙华压在大炕上动弹不得!宋妈妈立刻从袖中拿了剪刀出来,笑着道:“不如奴婢先把头发给姨娘剪了。免得姨娘生了别的心思出来。”
  宋姨娘见宋妈妈满脸的笑容,手上却早准备了一把寒光凛凛的剪刀,顿时又怕又恨,拼命挣扎!
  顾德昭看了看绣渠,便紧闭了嘴不说话。
  锦朝心中也有些诧异,望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绣渠。
  绣渠也算是懂人情世故了。这样的话随口就能说出……也许是因为她太恨宋姨娘了。
  不过这样的变化总是好的。
  那头宋妈妈手中的剪刀咔擦一声,宋妙华的一络头发掉了。宋妙华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地看着头发落地,心里越来越惶恐,难不成她这一世真是要去尼姑庵熬到老?她不想,她一点都不想!突然有一股十分恶心的感觉涌上来。她忍不住俯身干呕着,不过这几日已经没有进食了,什么都吐不出来。
  宋妈妈的手停顿了一下,宋妙华一直在作呕,吐得脸煞白,根本止不住。
  旁的两个婆子看了许久,眉头都皱起来了。她们又看了看纪吴氏,似乎很是纠结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走到顾德昭身边,说道:“回禀老爷,奴婢看姨娘这不像是一般的吐……似乎是……有孕之人作呕……”
  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