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2 节
作者:淋雨      更新:2022-05-10 16:13      字数:4770
  白居易诗鉴赏
  元和十年(815)诗人白居易因在朝中直言不阿,作讽谕诗针砭时弊,触怒了权贵,从而遭谗被贬江州(今江西九江市)。在这段时期里,诗人极为苦闷,从他写给好友元稹的书信—— 《与元九书》中看出,诗人专门对自己半生的生活道路和创作道路做了全面的总结与回顾,他痛苦,愤激,但对自己的追求并不后悔,认为“诗人多蹇”,自古如此;前辈的李、杜亦穷悴终身,“今之迍穷,理固然也。”自己虽在政治宦途上遭挫,但多年来所创作的几百首诗文却足以自矜。于是,他“检讨囊帙”,将约八百首诗,分为四类:讽谕诗、闲适诗、感伤诗、杂律诗,编成十五卷,集成后题了这首诗。诗题称“戏赠元九,李二十”,前者指元稹(微之),后者指李绅,都是诗人白居易的好友。可见,此诗既是诗人为自己的诗集题记,又是赠友之作,而且是“戏赠”,即兼有与友人戏谑的意思。全诗八句,诗人首先举出自己全部诗作中最有名气、流传最广的代表作,表明自己的创作用心。《长恨》指诗人于元和元年创作的著名长诗《长恨歌》。此诗叙述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悲剧,其中对唐玄宗的重色误国进行了某些讽刺,所以他自认其诗有风人之情,美刺之旨。《秦吟》指诗人于贞元、元和之际创作的一组反映民间疾苦的著名讽喻诗——
  《秦中吟》。“正声”,指《诗经》中的“雅诗”。《诗·大序》说:“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雅诗中有许多政治讽刺诗。白居易特意列举出了自己的这些作品,意在表明自己的以诗歌干预现实的思想和自己成功的实践。
  诗第三、四两句下,诗人曾分别自注:“元九向江陵日,尝以拙诗一轴赠行,自是格变。”又注:“李二十尝自负歌行,近见余乐府五十首,默然心伏。”
  元稹写诗乃受到白居易的启发,李绅、白居易同作乐府,但白居易的新乐府诗,后来居上,令李绅自叹弗如,这里称元稹为“老元”,称李绅为“短李”(李绅身材矮小,时人称“短李”),又故称曰“偷”、曰“伏”(即服,服气),都朋友之间的戏辞,由此也可见元、李、白三诗人之间的亲密无间的关系。诗中接着写“世间富贵应无分,身后文章合有名”这是诗人结合自己命运遭际的牢骚话。世上富贵人人所羡,但我却命中无份,看来只有身后的文名,聊可自慰了。
  这里虽有对自己诗才的自许,但也蕴含着不平和辛酸。白居易后来在与遭谗被贬的好友刘禹锡会面时,曾即席赋诗相赠,其中有诗云:“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这虽是就诗人刘禹锡的遭遇说的,但也是发诗人自己的心声。最后,诗人更以故做自傲的语气,夸饰自己新编诗集后的得意心情。
  从写作背景来看,诗人在这首诗中所蕴含的感情是复杂的,表面上是自矜自许,是对自己文章的夸耀,是对友人的戏谑,但实质上充满不平、辛酸和自嘲,当然也不乏对自己才能的自豪。从整个诗的风格来看,可以说是亦庄亦谐,名曰“题卷”,而不拘泥于记事;称为“戏赠”,并不仅是戏言。全诗对仗工整,又一气呵成,寓深意于轻松调侃之中,读后令人深思,令人叹服。
  竹枝词四首
  白居易
  瞿塘峡口水烟低,
  白帝城头月向西;
  唱到竹枝声咽处,
  寒猿闇鸟一时啼。
  竹枝苦怨怨何人?
  夜静山空歇又闻。
  蛮儿巴女齐声唱,
  愁杀江楼病使君。
  巴东船舫上巴西,
  波面风生雨脚齐;
  水蓼冷花红簇簇,
  江篱湿叶碧凄凄。
  江畔谁人唱竹枝?
  前声断咽后声迟。
  怪来调苦缘词苦,
  多是通州司马诗。
  白居易诗鉴赏
  《竹枝词》原为巴、渝间民歌,唐诗人顾况、刘禹锡、白居易等均有拟作,以七言绝句的形式,歌咏地方风物习俗及男女恋情。此组诗为白居易元和十四年(819 )作于忠州(今四川忠县)刺史任上,叙写听唱《竹枝》歌及其感受。
  第一首写深夜听唱《竹枝》。四句之中没有介绍是什么人在唱《竹枝》,是男还是女,以及他因为什么要唱这样一种凄凉哀怨的曲子。而只是说在瞿塘峡口,白帝城头,月亮西沉时,烟雾迷漫,一阵阵歌声远远传来,悲凉凄楚,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唱到声情凄苦之处,音调梗塞,致使周围宿猿栖鸟,齐声悲啼,更烘托出这一曲哀婉动人的悲歌。
  “瞿塘峡口水烟低,白帝城头月向西”交代地点、时间和周围的环境。“水烟低”描写江面上烟雾迷漫,给人造成一种压抑之感;“月向西”说明时间之晚。在这烟波江上,深宵夜半,竟有人吟唱一首悲歌,显然是遇到了极其悲伤的事,郁愤不能自己,故发而为歌,声调凄惨。末句“寒猿暗鸟一时啼”以环境烘托歌声的悲哀。《水经注》引渔歌:“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猿鸣鸟啼原本似人之哭泣,悲凉的歌声牵动了鸟啼猿鸣,而猿鸟鸣啼又成为《竹枝》的协奏曲,更加倍衬托出悲歌凄怆的情境气氛。
  诗歌写得如此凄婉动人,显然与当时诗人寂寞的心情有关。
  第二首写静夜听唱《竹枝》。前两句写哀怨如泣的《竹枝》歌声时断时续,打破了夜静空山的沉寂,而这幽怨恻怛之歌怨的是何人?以问语说,不直接道出,发人思索,而更觉沉痛可伤。第三句谓这《竹枝》怨歌并非独唱,而是“蛮儿巴女齐声唱”。恋儿巴女,当时对湖北、四川一带男女青少年的一种称谓,因古时称楚国为荆蛮、四川为巴蜀。这齐声所唱之怨歌,遭贬谪、受打击的诗人听了,更勾引起自身的愁怨之情,因此末句诗人喟叹云:可愁煞了江楼上的我这个忠州病使君啊!杀,形容程度很深。使君,古时对州郡长官的尊称,此为诗人自指。上首借景寓悲,这里则无穷羁愁尽在“杀”之中,倾怀而诉,不嫌直致。
  第三首集中重墨描绘诗人于江楼上所见的“竹枝”歌乡之雨景。前两句描绘舟行风雨中。巴东、巴西,均为郡名,前者在今四川奉节一带,后者在今四川阆中一带。雨脚,雨丝、雨点。三、四两句由第二句生出,绘水边景致。水蓼,蓼科植物,生水边,夏秋间开白色带红五瓣小花。江篱,香草名,亦生于水边。
  “冷花”、“湿叶”,雨气逼人;“红簇簇”、“碧凄凄”,描绘歌乡雨景,乡土色彩浓郁而体物入微。
  第四首写听江畔唱《竹枝》。前两句写不知何人在江畔唱那《竹枝》歌,前声曲断咽后声调迟迟,状写《竹枝》歌法,声口宛然。后两句写诗人始悟曲调凄苦,因所唱多为通州(今四川达县)司马“词苦”诗。通州司马,指白居易好友、诗人元稹(字微之)。元稹任监察御史时,因得罪了当权派,被贬江陵士曹参军,后迁通州司马,遭遇类似白居易。他在通州心情甚悲愤,(白居易曾有《得微之到官后书,备知通州之事,怅然有感,因成四章》诗安慰他)因而可能亦曾拟《竹枝》抒其“沉愁”(白诗语),通州司马“词苦”诗中所含寓的志士们流离迁谪之悲,及响彻《竹枝》组歌中的辛酸心声,均蕴于苦调、溢于言表,因而,组诗虽语言通俗流畅,却并不失于率直,而颇得蕴藉之神。
  魏王堤
  白居易
  花寒懒发鸟慵啼,
  信马闲行到日西。
  何处未春先有思?
  柳条无力魏王堤。
  白居易诗鉴赏
  这是一首纪游小诗,约作于元和四年春,此时诗人在洛阳任太子宾客分司。魏王堤是指洛水流经洛阳城内的一段堤坝,为当时的一大景胜,因曾赐给魏王泰为苑囿,故称魏王堤。
  一般说来,花香鸟语的春季,最引人撸耍6椤5馐仔∈吹娜床皇钦庋慕诹睿谴汉赐耍谰拔聪缘氖焙颉U蛭绱耍馐仔∈允镜囊饩潮鹁咔橹隆!?br />
  诗的起始两句:“花寒懒发鸟慵啼,信马行到日西。”写冬去春来,但仍春寒料峭,那种百花争艳、莺声燕语的春日繁华景象还远未出现。看不到一点可以驻足观赏的春天景象,诗人也只好在长堤上信马闲行,颇为无奈地消磨时光。难道春天仍旧没有一点踪影吗?不,细心而敏感的诗人突然发现了春已到来的迹象,那就是长堤两旁的弱柳,已嫩枝轻拂,给人间带来了一丝春意。
  从全篇诗意来看,这首小诗可以说是一首寻春、觅春诗;在春天来临之前,诗人已动春思,来到魏王堤觅春、寻春。这时虽仍然寒锁大地,不见花影,未闻鸟声,但从已变得柔嫩的柳枝上,看到了春的踪影。诗中用“懒发”、“慵蹄”来形容花、鸟,以“无力”描写柳条,都给人一种娇不胜寒的感觉,但春既已萌动,毕竟是锁不住的,“何处未春先有思”?
  “ 先有思”,就是说,春天已在不易察觉中迈出了她的脚步,一个姹紫千红的繁华春日,就要来临了。
  凭着诗人的敏感,在本无春景可写的记游中,却染上了令人鼓舞的春意。“诗以奇趣为宗”(东坡语,见《苕溪渔隐丛话》引),实际也未必尽然。白居易诗惯以平淡语写日常平淡事,但凭着诗人的情怀和敏感,写得别有意趣,令人喜读,这首小诗正是一例。
  同李十一醉忆元九
  白居易
  花时同醉破春愁,
  醉折花枝作酒筹。
  忽忆故人天际去,
  计程今日到梁州。
  白居易诗鉴赏
  “ 元九”就是在中唐诗坛上与白居易齐名的元稹。元和四年(809),元稹奉使去东川。白居易在长安,与其弟弟白行简和李杓直(即诗题中的李十一)一同到曲江、慈恩寺春游,又到杓直家饮酒,席上念及元稹,就写下了这首诗。这是一首即景生情、因事起意之作,以情深意真见长。
  诗的首句,据一同参加游宴的白行简在他所作的《三梦记》中记载应为“春来无计破春愁”,但《白氏长庆集》中却作“花时同醉破春愁”。白行简所记可能为初稿,《白氏长庆集》所录则是最后的定稿。
  在章法上,诗的首句是“起”,次句为“承”,第三句当是“转”。从首句与次句的关系看,将“春来无计”改作“花时同醉”,就与“醉折花枝”句承接得更为紧密,而在上下两句中,“花”字与“醉”字重复颠倒运用,更有相映成趣之妙。再从首句与第三句的关系看,“春愁”原是“忆故人”的铺垫,但如果一开头就说“无计破春愁”,到第三句就难以显示转折。这样一改动,先说春愁已因花时同醉而破,再在第三句中用“忽忆”两字陡转,才显出波澜起伏之美,从而跌出全篇的风神。
  这首诗的特点是,信手拈来,不事雕琢,以极其朴素、极其浅显的语言,表达了极其深厚、极其真挚的情意。而情意的表达,主要在诗末“计程今日到梁州”一句。“计程”承上句“忽忆”来,是“忆”的深化。故人相别,居者忆念行者时,随着忆念的深入,常会想象和估算对方此时已否到达目的地或正在中途某地。这里,诗人意念所至,深情所注,信手写出这一生活中的实意常情,给人以格外真实、亲切之感。
  当诗人作这首《醉忆元九》诗时,元稹正在梁州,而且写了一首《梁州梦》:“梦君同绕曲江头,也向慈恩院院游。亭吏呼人排去马,忽惊身在古梁州。”
  元稹对这首诗的解释是:“是夜宿汉川驿,梦与杓直、乐天同游曲江,兼入慈恩诗诸院,倏然而寤,则递乘及阶,邮吏已传呼报晓矣。”白居易诗中记叙的真事竟与元稹写的梦境两相吻合。这一巧合正是以元、白平日的友情为基础的。唐代长安城东南的慈恩寺和曲江是当时游赏胜地。进士登科后,皇帝就在曲江赐宴;慈恩寺塔即雁塔,也是新进士题名之处。元、白两人想必常到这两处游宴。对元稹说来,当他在孤寂的旅途中怀念故人、追思昔游时,这两处长安名胜,不仅在白天会时时浮上他的心头,在夜间也会进入他的梦境。由于这样一个梦原本来自对敌人、对长安、对旧游的朝夕忆念,他只是如实写来,未加渲染,而无限相思、一片真情已尽在其中。其情深意真,可与白诗比美。
  联系元稹的诗,更可见两人的交谊之深,也更可见白居易的这首《忆元九》诗虽是偶然动念,信笔成篇,却有其浓厚真挚的感情基础。如果把两人的诗联系起来看:一写于长安,一作于梁州;一记居者之忆,一叙行人之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