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一半儿      更新:2022-02-12 10:37      字数:4966
  “元夫人,您说过,我们是朋友。既然是朋友,何必谢来谢去,徒显生分?”
  “也就是说,这个救夫之恩,我不必放在心上了?也好,以茶代酒,在此谢过。”
  这位元夫人,当真是装傻的罢?蝶仙略作迟疑,问:“元夫人当真拿蝶仙当朋友?”
  “不是么?”
  “那。。。。。”蝶仙颦眉垂睑,沉吟了半晌,再抬美眸,“蝶仙有一话相告,只当是朋友间的闲话,元夫人可听,也可听过即忘,当蝶仙不曾说过。”
  “。。。。请讲”
  “蝶仙曾听到,那位阳爷有意为媒,将柯将军的妹子许给元庄主。。。。”
  江南多雨。此时,叮叮咚咚打在油纸伞上的,正是江南的秋时细雨。春眠怀抱小狐狸,以头顶传来的雨声为律,迈着轻细步子,悠闲走向相公书房。
  “小姐。”襄菊一手撑伞,偷觑着主子神色,“您不会当真相信了那女人的话,向姑爷兴师问罪来了罢?”
  “你以为呢?”她白了丫头一眼,蹬上台阶,一手推着门,脚却也随之迈入,“原来我在我家襄菊眼里竟是如此单纯好骗。。。。”呃?那是什么?
  “眠儿!”书案后的元慕阳蓦然起身,顺带也把膝上人影掀了下去。
  “元家嫂嫂?摔在地上的人爬起,回头见她,面色丕变。”
  他。。。。。不是芳菲。这个身高不是,这个声音也不是,既然不是芳菲,那怎么会,怎么会。。。。。她拧着眉,转着眸,百思不得其解。
  “眠儿。。。。”元慕阳阔步上前,目滟忧惧,颤手触碰她额,“你吸一口气,快吸一口气。。。。。”
  他。。。。好奇怪。这般情形和她吸不吸气有何干系?她只是不明白,不清楚,不了解,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小日儿的腿上,怎么会坐着。。。。。坐着。。。。。坐着柯以欢?怎么会?
  “元家嫂嫂。。。。。对不起。。。。。我。。。。。”
  这张惶恐小脸,这双愧疚眼神,的确是属于柯以欢的,那个刚刚从小日儿怀里出来的柯以欢。可是,柯以欢为什么会在小日儿的怀里?为什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
  “眠儿,吸气,快吸气!”元慕阳俊美脸庞已是苍白面色,捧起她的颊,深吸一口气,向她唇间渡去。
  这是小日儿的唇,这是小日儿的手,她记得的!这张唇,这双手,只归她所有。。。。。但,也许就在刚才,它们沾过别人,不,不,不!“不要碰我——”
  五十九 梦回
  手上脚上,镣链重重,每一步,都好艰难。生时活得不易,连死了也要这般苦?
  “元春氏,你此生虽短,却广造福德,建慈善院供养孤老,建快乐园收养孤儿,为此,去你手上镣铐。”黑无常道。
  “元春氏,你此生春秋十六,为孝祖父祖母,竭病体之力力护家产,却处处手下容情,不曾伤人性命,为这份仁义,去你脚下长链。”白无常道。
  黑白无常,索命夺魂,从来无情,而这一刻,也法外施恩了么?那,她死得也不算太坏是不是?
  “元春氏,人有三魂七魄,魂随命在,魄随命亡,你此时当魂魄相聚,以待转世,却为何残缺不全?红衣判官问道。”
  “判官大人,此亡魂居少了一魂两魄,是属下失职,属下再回阳家,取回。。。。”
  “本座看罢再说。。。。执念如山,压住了她的命魂,常法不易取得。。。。。元春氏,你魂缺魄残,还想重回阳世么?重回那个让你长年饱受病痛折磨的阳世么?在那一世,你虽生在大富之家,却少有快活。而你的丈夫一生桃花劫无数,依你这病弱身子,如何抵挡?你要回去么?”
  判官大人。。。。应该和她很熟的不是么?应该不会有这样一张全然不识状的板脸啊,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有一点往日重现的意味?
  对呢,往日。。。。这正是两年多前她被索了魂魄走过黄泉路情境。。。。。。她是怎么了?
  她若死了,当重走黄泉。她若未死,也不应重回那时?那,她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元春氏,你生前饱受病痛之苦,亲族之陷,死前曾享夫妻之爱,你已活之无恋,死之无憾,可对?”
  那时,她是如何答的?“。。。。。活无恋,死无憾。。。。。”
  可是,她此刻并不想那般作答,她有恋,亦有憾!“我生时,虽有病痛之苦,虽有亲族之陷,但祖父祖母视我如宝,爱我如命,为了医我病体,每年不惜重金遍请名医,为了安我一生,倾尽家产遴选佳婿。从出生到死亡,我无不生活在关爱里,至于那些陷阱暗害,是我应担的风险与责任,谁说我少有快活?我为何要不快活?”
  “还阳不过短短时光,便有了这番领悟了么?”红衣判官色与鬼火相耀,迷离闪烁,“既然如此,你为何又会来此?你来此做什么?”
  “我。。。。。”来此做什么?她没有来此,她不想来此!
  “你的丈夫三步有桃花,五步有芳菲,你若不能常心以待,你纵算或在阳间,也时不时来此一游,还不如不活!”
  “谁说我不如不活?我不想来这里,我既然活了回去,便从不想中途猝死!”
  “那你为何来此?来此做什么?”
  “我来此。。。。。。。只是做梦!梦能当真的么?我不能做梦么?判官大人你是一只大头鬼,没心没肺也没梦,我这个小小凡人不能做梦么?”不能么?不能么?
  红衣判官额头作熟悉抽搐,“你你你。。。。。连做梦都死性不改,回去!”
  “回就回去,当谁爱来这里。。。。。呀呀呀呀,判官大人你耍赖,说不过便拿袖子打我,呀呀呀。。。。。”
  “。。。。。姐姐!”
  “呃?春眠愕瞪着眼前这张脸儿,一时间,实在不明白严肃板正的判官大人怎么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千娇百媚?”
  “姐姐,你睡了好久呢,灵儿饿了!”
  “你。。。。。”灵儿?小狐狸?她坐起身,身子有些沉重,方才,梦耶?实耶?
  “姐姐,姐姐!”
  好罢,如今既然回来,是梦是实便不重要,重要得是。。。。。“你怎么变成人了?”
  “灵儿饿了,姐姐只睡不醒,灵儿急嘛。”小狐狸,也是百灵儿,跳上床,挤到春眠身边,“姐姐,你睡了一日一夜,灵儿也饿了一日一夜,你摸摸,灵儿的小肚子已经饿扁了,灵儿要吃鸡,要吃鱼,要吃。。。。”
  “等等等等。”春眠不以为刚刚从梦里而且还算一场恶梦中醒过来的自己有精力应付这只小狐狸的撒娇攻势,她抚着胸口,感觉那块璧石温温热热熨在心臆,让心跳得有条不紊。是有它在,自己才能还魂?“你怎么不去找你那只无所不能的大哥?
  ”
  “大哥讨厌,不让灵儿回去找哥哥,灵儿不理他!姐姐,你带我去找哥哥好不好?”
  “。。。。。你大哥不就是你哥哥?”
  “大哥是大哥,哥哥是哥哥,姐姐弄错了,哥哥很好,不像大哥讨厌!”
  再问下去,她不如重回梦里,好过被小狐狸的哥哥们绕晕。“你一日一夜没吃,我也是一日一夜没吃,哪有力气待你去找什么哥哥?”
  “姐姐吃了!那个凶姐姐喂姐姐吃了香喷喷的的汤,灵儿在旁边饿得呱呱叫,凶姐姐理也不理,哼,凶姐姐和大哥一样坏!”
  这下,她不用问也知道,凶姐姐是襄菊,“那现在凶姐姐在哪里?”
  “在外面和人吵架。”
  “吵架?”
  “对,很凶的吵架。”百灵儿美丽小脸登时变得兴致盎然,“她还让一群人站在姐姐房门前面,不准别人进来。有两个大哥哥在打架,飞来飞去的,好有趣。”
  “。。。。。打架的两个人,其中是不是又一个穿着栗色衣袍,另一个长得极好看?”
  “什么是栗色?”
  “。。。。。前天我喂过你吃栗子不是么?栗色,就是栗子壳的颜色。”
  “有啊,有一个栗子壳,另一个长得很好看,不过没有灵儿的哥哥好看!”
  是元通。是他挡着了小日儿。元通十二岁时,就已然是。。。。。。江湖第一杀手,被祖父救了一命并施语开解后,方放下屠刀,改持算盘。他和小日儿的武功孰高孰低,无从可知。。。。。有念至此,春眠紧推灵儿,“快扶我到外面,顺便也找些好吃的喂你。”
  “好!”闻听将有好食进肚,百灵儿精神百倍,骨碌翻下床去,“灵儿要吃鸡!”
  “奇怪了,你是一只小狐狸,不作清修的么?怎会如此酷爱荤食?”
  百灵儿甜甜一笑,“灵儿要和哥哥白头到老,哥哥死,灵儿也死,所以,灵儿不要清修。”
  千娇百媚,真正是千娇百媚,无处不娇,无处不媚,却又时时流露娇憨纯真,将娇媚、纯真矛盾揉在一起,成就一份不可思议的美貌。面对如此盛景,春眠直怕自己的心脏承受不住。“你还是快回到一只小狐狸的样儿罢。醒春山庄有我家小姑一个大美人已经要被媒婆踏破门槛了,若让人见到你,我们别想再由安宁日子过。”
  她走了几步,发觉手脚并无预想的那般沉重,不需要冒险让这只小狐狸扶她出去惊动四方。“襄菊在不在外边,进来。”
  “小姐,你醒了?”襄菊惊喜声打门前传来,“案上的食盒里放了茶果点心,您先用着。待奴婢把这些闲杂人给打发走了再说!”
  “啊?”春眠尚自一呆,旁边已回复为狐身的灵儿已扑上桌,掀开食盒,抓起其内瓜果点心,一气塞满小嘴。
  六十 夫威
  “襄菊,你让我进去和大嫂说两句话嘛,就算我大哥不对,我芳菲何时开罪你了?”门外,元芳菲说破娇嗓,跺破蛮足,无奈刁蛮丫头毫不通融。
  “哼,我襄菊拿你们当主子,那是因为我家小姐,若你们元家对不起我家小姐,你们在襄菊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堆路人,想见我家小姐,门没有,窗也没有!”襄菊双手掐腰,指挥着一堆壮硕妇人,堵住了元家三小姐来路,说不放行,就不放行。
  另一方,假山石上,元慕阳形容焦灼,目光焚乱,直逼对面阻者,“元通,你想怎么发落元家生意,如何拿走醒春山庄的财权,都随你,你只要让我见眠儿,我必须见眠儿!”
  “姑爷想见小姐,请姑爷待小姐发话以后再见。”仗剑的元通声平容平,静如一井枯水。
  “眠儿她此时误会了我,不及时把误会解除,她身子。。。。。”
  “这个,姑父尽管放心,季大夫为小姐诊视过了,小姐玉体并无大碍。”
  “元通,我最后说一次,让开,我要见眠儿!”
  “请姑爷不要为难元通。”
  元慕阳目间一厉,长腕颈翻,一剑厉芒猝然出袖,“元通,我不想伤你!”
  “元通也不敢伤姑爷!”“当”声交鸣,元通剑锋格开主子之剑,“小姐发话要见姑爷时,元通自会让路!”
  两条人影,在房舍、假山、树木顶上腾跃交打,偶至平地,便打得花摧叶枯,处处狼籍。直把拉开门沿阶缓步下来的春眠看得心疼不已,“住手,住手,我的寒江春雪,我的傲霜秋枝,天,那可都是江南花王送来的名贵品种!”
  “眠儿!”盼了一日一夜的人儿出现,元慕阳不去理睬已然喂到胸前的剑,向妻子掠来。尽管元通已然把劲力陡转,剑尖仍然割破了主子胸前衣襟,并带出一丝血线,惊出了总管事的一身冷汗。
  “。。。。。。苦肉计?”春眠颦着弯弯柳眉,撇起小嘴,“你以为我会上当?”
  元慕阳从她眸中察不出任何意味,心头大慌,“眠儿,你应最知我,那日。。。。”
  “随我进来!”春眠白他一眼,纤身巧转,瞪着银丝履的小巧双足踩过落叶残枝,向醒春园外边行去,不过,白素手指点住了另外要跟上来的人,“你们不许跟着,襄菊不行,芳菲也不行。”
  襄菊与元芳菲同时垮下俏脸,忧心忡忡地目送着那个嚣张意图十足的小女人昂首出园。
  “说罢,那日的事是怎么一回事?”攀上四方无恃,可一目远眺府高四望的赏菊亭,春眠威威然坐下,扬着下颌说话,“不要告诉我,我进去的时候你正要把人推开,因我看到的不是那么一回事。也不要告诉我你中了什么迷药,你连春毒都能忍过,还有什么能治得了你?更不要说,你是被人催眠,身不由主,我不会信。说罢,怎么回事?”
  若非情势不许,元慕阳真想笑出声来。这小坏蛋自个儿把所有情境都想过说出,然后再隆恩浩荡般地准他申诉,真是。。。。。。“眠儿,你猜中了少许。”
  “我都说了,不许你用以上理由。。。。。你做什么?”
  “天气入秋,石凳上凉。”元慕阳把小人儿执意拉到自己膝上坐着,拿臂将她扭动的小躯束得紧紧密密,悬惶了一日一夜的胸臆立进得稳。只是一日一夜,他已想她至斯,若她再不出现,他难说不会对元通下了杀手。
  “眠儿,这才是抱,我的双手,会牢牢锁住你,不准你去除了这里的任何地方。但你仔细想想那时情形如何?我是否牢牢抱住她不放呢?是这样么?”
  “。。。。。。不是这样又如何?你还不是准她坐到你膝上?放开我,这个地方被人坐过,我不要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