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节
作者:溜溜      更新:2022-01-23 20:31      字数:4757
  周承熙冷冷一哼,手一扬,随身亲卫前来押人。章春潮、八宝等上官诚安排的护卫立即挺剑上前,与镖骑营的人兵刃相见。章春潮于万千军中取敌首级也无恙,武艺之高。世所罕见。周承熙地亲兵迅速倒下,一柄银剑势如破竹逼近众人守护中的天皇贵胄。
  眼见章春潮之剑要在周承熙颈部留下窟窿,身后传来一声:“住手!”
  护卫上官敏华的人手,已被人全数缴械,八宝地匕首抵住上官敏华的脖颈,不甚出色地脸孔上寒意森森,道:“小春师傅,若不想她有事,放下剑。”
  上官敏华受制。她半仰着头,立时道:“你走!”
  章春潮手上剑缓了缓,他回过头。动作极缓极慢,看着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暗卫临阵倒戈。忽然笑起来。好似花开极至,盛极怒极。道:“很好,你们一个个真是好得很。”
  八宝畏缩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深埋于心底的恐惧,手上不知怎地用力,在上官敏华脖子留下一道明显的血痕,司空萧紧张得大叫,让章春潮或者周承熙顾惜上官敏华。
  章春潮愈发笑得深,拉开绣满花的锦衣,飘飘欲飞,道:“上官小姐,你要好好保重。”
  “我会地,你快走吧。”
  章春潮再无声响,纵起间,飘然的身姿消失在原野。
  上官敏华微微转过头,只见周承熙大步走来,一脚踹翻扣住她的八宝,双手用力压住她的双肩,低头看她脖间伤处,神色阴晦不明,倒没说什么,一手拽了她,将她往马上一扔,转身与司空萧短短交待两句,便翻身上马。
  周承熙紧搂住上官敏华的腰,将她放在身前,两人一骑,带着一群穿明黄服色的亲卫,张扬地返回大都。吃住都在野外解决,周承熙也没亏待她,除了将人看得牢不让她逃走之外。
  两人并未过多言语,上官敏华也无意与他交谈,她的脑中一会儿迷糊,她想老狐狸不会这么快就输;一会子又清醒,皇帝布的局安排的人手都深入到上官府祖宅,章春潮亲手训练地暗卫之地,老狐狸又怎么能不输!
  赶到大都时,堪堪赶上老狐狸推出午门斩首之时。
  周承熙将人扔进法场,监斩官要说话,被他一记鞭子挥下,再无人阻拦。
  上官敏华万想不到周承熙跑死五匹好马,就是为着让她目睹其父上官诚的行刑一刻。她没有心思去想对方这么做的真正意图,她地全部心神都被法场上跪满地一大片子人给惊倒。
  尽管二世为人,尽管她自认与老狐狸感情不深,但是,看到那把依旧难看得让人想施虐的山羊胡,往时搞怪捉弄这古板老爹地情景一幕幕回放。
  如果没有前一世地记忆,她一定将山羊胡老爹当成父亲,不会去猜忌他溺爱背后之举。
  上官诚看到她,麻木的老脸忽地变色,怒发冲冠,喝道:“章春潮呢?”
  此时,上官敏华如何不知他派出章春潮地深意,忽地悲从中来,眼眶凝泪,嗫嚅道:“女儿该听爹爹的话,若去南梁。。。”
  谋反又如何,傀儡又如何,都好过什么也没有。
  上官诚没有说话,既然人已回到大都,说什么都没有用。他闭上眼,一滴老泪逼落,道:“敏儿不用怕,路上有你爹你娘还有叔叔伯伯陪着你。”
  上官敏华死死地咬住下唇,她倒不怕死,如今她还什么不可失去,怕只怕她心头怨气难消不得轮回。
  “时辰到!”监斩官扔下令牌,有人将她拖下法场。
  满门抄斩的意义便是数百颗活生生的人头哐当落地,血雾喷溅,围观的群众大声叫好,明晃晃的太阳刺得让人眼发疼,再没有如此时此刻般让人印象深刻。
  那个遇事只知落泪的美人娘亲,行将就木的上官家老夫人,还有永远带着完美笑容的表亲,统统都成为昨日的旧画面。
  上官锦华未列其中,她心知肚明,老狐狸早给他的子女安排了退路,除了攀上后宫第一位的上官雪华,贤妃之位既不能保她永世荣华,反成了催命符。听人说,皇帝下旨的前一天,十三皇子惨死宫中,她听到这个消息便疯了。
  最后也不知是鸠酒还是三尺白绫,结束了她鲜活而短暂的一生。
  观刑毕,上官敏华任由周承熙牵引,向大周皇宫行去。途经某处,似有所感,她抬眼望去,拐角处有黑衣男子,压低了黑纱帷帽,背影哀索又坚挺,隐没于人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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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十二锦瑟无双
  上官锦华,天宝六年生人。
  他出生的时候,正德帝还只是皇子,据说还曾抱过他,听起来皇帝该与上官家关系极好,事实上,自他晓事,他那个可怜的母亲,总是告诫他:天威不可测。
  他幼时聪慧,审时度势,早早便懂得与宫中贵人交好。七皇子周承熙便是其中之一,他其实并不喜欢这个行事鲁莽粗暴的蛮皇子,但是,他贵为皇后的嫡子,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将来是皇位继承的不二人选。
  若这些理由还不足让他忍受周承熙时不时的蛮横,那么,为自己为妹妹寻一条未来的退路就是根本的原因。上官锦华少时只喜欢妹妹一人,他疼惜她年幼即寡母,又无父亲疼爱,是以保护妹妹是他心底最坚定的念头。
  上官是名门家族,家里门生多,祖上贵戚也多。唯一不好的便是父亲常年驻守外州省,皇帝年年借着名目剥权夺势,甚或一年连去三爵位。
  上官锦华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家里会有一天要起大变故,挥金如土的家势也无用。
  不过,那时候,他还是可以忍耐身边虚伪的一切,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演着人人皆知的戏。因为他生在这样的家,不能改变过去,那就只能尽力转变未来的结局。
  正德九年,花甲之年的父亲从南边外省领回二八美娇娘,大冬天的怀里抱着襁褓中还闭着眼的小娃娃,名赐敏华。
  初时,谁会在意那个空有美貌的村姑?
  上官锦华身份高贵,还不至去为难父亲的外室。只怪她生养地女儿太过出色太过耀眼。那个两三岁的小娃娃,乖巧得让父亲疼爱她至深,聪慧得让整个上官家族都关注到她。家族最常见的纷争便是攀比。雪儿浑不在意自己被小妹妹比下去,他这个做兄长地绝不会任那母女爬到他们头上来。
  无伤大雅的笑言。在权谋之家也是足以至人于死地地利箭。他未等到谣言毁去这个锋芒毕露的小娃娃,却等到生平唯一一次的家法。一场游园惊醒清梦,上官锦华终于明白上官家与周氏皇族永远不能共处,他更明白了在内心深处,他对异母妹妹的嫉恨有多
  父亲。那个支撑着整个家族,在庞大的皇族势力前竭尽思虑保住家族百年根基地男人,上官锦华打小最佩服的人,母亲口中最伟岸不群的大丈夫,从不曾拥抱过他或者雪儿,也从不曾用那么温情的话教导过自己或者雪儿: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那是贩夫走卒人家才有的真正父爱,他和雪儿渴望多年也未曾得到过的东西,那个小娃娃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她的亲娘很美很温柔,牵着女儿的小手和父亲站在一起的时候。温馨地画面刺人眼眸,好像他们才是完整的一家人。
  他和雪儿是多余的。
  这种情感所带来地愤怒,是他在外面得到再多的赞美也无法弥补无法抵消地。
  想起他那个可怜地母亲。终日忧愁,终日算计。终日劳碌。临死都睁大眼睛望着那扇未曾推开过的门。上官锦华心底地愤怒日益渐盛,眼底越发容不得那个小娃娃。初善堂。成就了她的功名利碌,也促成他与周昌等人的联盟。父亲为此勃然大怒,也为此断送了雪儿嫁予心上人的机会。
  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她喜欢周昌,他便是拼了命也要为她做到。
  首要的便是自己手上有足够的筹码与父亲谈判,他满心要做出一番成绩扭转自己在父亲心目中不够成熟不足以堪担家族族长大任的印象,不顾父亲沉默地皱眉,他接受了皇帝的指派,主掌承建和管理初善堂事宜。
  在他不注意的时候,那个小娃娃略施小计,便将上官舍引入了官场。皇帝借题发挥,许那分支表亲高位,同时,父亲又在家族里下令,全力辅佐上官舍,表忠心,求安定。
  大家族里头的争宠丝毫不亚于皇宫内苑,他隐隐觉得从出生起根值在骨血里的信念,生生地动摇了。
  为那个只能属于他的位置,为了妹妹的幸福,他和上官舍龙争虎斗,欢喜的只有皇帝。
  而,借用周昌的力量,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初善堂兴建之初,他经手的钱帛数目达到一个惊人的数目。他付出更多地精力在上面,防止他人做这笔银子的文章。账目还是出了问题。最后的最后,上官锦华不得不承认尽管他浸淫官宦世家多年,仍阻止不了人的贪念。
  周昌等人侵吞初善堂善款一事不过再一次证明了她的先见之明,她对人心的洞悉老练得令人心惊。
  蓦然地,他想起那个小娃娃对周昌和他仅有的评价。
  那一次,她小小个头在他跟前耀武扬威,双眼满含讥诮,愤怒地吼叫:“你这只猪,把妹妹托付给那种人也就算了,居然还会相信他发的誓!从没见过比你更蠢的人,你真是头猪,连猪都比你聪明!”
  他早已为错信周昌日日痛苦:他的雪儿,那般娇柔,那般懂事,她从未向他或者父亲要求过什么,除了周昌。
  他怎么忍心让她失望。他瞒着亲,疏通关系,将妹妹送去秀选。那一次的错误是他心中终生的痛,他可怜的雪儿终究要落得与他母亲一般的下场,开始学会算计,开始懂得嫉恨,她柔软温驯的心被吃人的后宫折磨得斑痕累累。
  他不止一次后悔:假如他不曾因为那个小娃娃而冲动。
  他和她的斗争,让他输了家族的支持,也让他失去唯一的雪儿,更将他推到要么谋反要么灭族的十字路口。
  她地聪明让人害怕,她的远见让人心惊。她的存在就是凸显他地失败,只要她活着一天,他上官锦华就要永远记着自己犯下的错与罪。他地心底要永远承受那椎心刺骨的痛。
  在那双洞察一切的冰冷眼眸面前,他狼狈得只能认输。
  若无她。他还是上官家族高高在上的准继承人,有心爱的妹妹,无懈可击地友人,又怎么会输到一无所有?
  他的心在忍耐与爆发边缘游走,不多时。雪儿怀上龙种。上官锦华断然做出决定:湮灭所有证据,让她消失,使一切回到从前,没有那个小娃娃的从前。
  周承熙却最先走进了那个圈套。
  闻讯的刹那,上官锦华只知目瞪口呆。那个性情暴躁行事无章法的野蛮皇子,究竟是发现了初善堂内的秘密,还是仅仅为着折磨那小娃娃而去?
  暗卫玲珑在外阻止惨剧的发生,里头周承熙重伤,几个少年跟班迅速带走他。她神情惊惧,望着手中黑色的血迹傻傻地发呆。
  父亲的人很快就会到此查看详情,上官锦华命人将她抛弃并清理一切痕迹。他相信。十一月地天气,足以冻死任何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就和初善堂那些冻死的孩子一样。
  周昌地人弄拧了他的意思。还照老规矩将人扔到废窑。所以,她又被救了回来。
  其实。她活与不活都改变不了后面地路要么灭族,要么举旗叛乱。
  当家里头得知上官舍欲将那本罪恶地账册呈帝御览的时候,父亲气得旧病复发,也没有心思再去责怪他误信匪类之罪。父亲他忙于转移家族势力,忙于安排人脉关系保住儿女,忙于解除家族这一次灾厄。
  上官锦华不能接受父亲地愚忠,他加紧与周昌的合作。
  那个小娃娃醒来后再一次显出过人的才智,她不要晋山王的庇护,也不要父亲安排下的退路,她挺身而出,凭借自己的头脑与演技赢得漂漂亮亮。
  是的,完胜。
  愤怒与失望的是皇帝。
  她对他说,她宁可站着死,也绝不低头。
  上官锦华永远记着那一刻,她的骄傲,她的不可一世,在月光下,如妖娆的曼陀罗,妖野地吐露致命的芳华。
  也在那一刻,他终于正视了他这一生的对手,上官敏华已长成为一个足以魅惑世人的少女这个惊人的事实。
  后来,他们再无交锋的机会。
  她嫁入延庆宫,做她的少皇子妃。他在宫外,竭尽全力修正从前的错误,与晋山王划清界限。
  正德二十二年的变故来得并不突然,满门抄斩的结果也是注定。他最最心痛的是他的雪儿,那个可怜的少女,失去爱情,失去孩子,还要被逼自绝于那座冷冰冰的华宫。他绝不会向皇帝妥协,他为雪儿讨一个公道。
  他需要那个女人相助,他没有依父亲的安排离开大都,隐在暗处,果然等来了她与周承熙。
  于是,他知道她必定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