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中国必胜      更新:2021-12-25 18:20      字数:5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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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之中,即使只有一人在。
  若安燃在……
  宁舒的手一直停在半空,稳稳持着那瓶烈酒。
  我深深吸一口气,接了过去。
  全满的酒瓶过分沉重,手腕渐渐颤抖起来,可笑我到此刻仍本能般的希望保全一点颜面,唯恐被人看出端倪,飞快地举起瓶子,装作痛快地仰头畅饮。
  烈酒下喉,火辣辣,烫到我直想大哭。
  原来没有别人庇护,要寻一点立足之地如此艰难。
  面对安燃,我可以任性,发泄,痛哭,咒骂,自暴自弃,只因为,他是安燃,变得再狠毒,再可怕,他仍是我的安燃,仍会无可奈何,放心不下我。
  面对宁舒,我却必须面对弱肉强食,屈辱求全。
  安燃,我仰头,狂灌着灼喉的酒,在心内哭着叫安燃。
  这一刻,我不惜献出生命,只求安燃再出现在眼前。
  原来狂妄任性和肆无忌惮,只在最深爱你的人身上才能得到一次又一次的原谅。
  这一又一次,每一次都价值连城,我却挥霍着,用到尽了,沦落到连哭的权力都失去。
  强颜欢笑,喝自己酿造的苦酒。
  一瓶,远远不够。
  我狂饮了一瓶,腹中烧得难受,手背压着唇半天没能做声。
  宁舒赞一声,「好,有点骨气。」
  第二瓶,又递了过来。
  阿旗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我轻轻推开他,示意他不要做声,从宁舒手里接过酒,大口大口地灌着自己。
  痛得厉害,就会麻木。
  喝下第二瓶,反而不觉得痛了,只有胸里心脏砰砰乱跳,眼前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
  从前放纵夜饮,总要躲着安燃。
  若被他从酒吧抓出来,多要受到恨铁不成钢的训斥,然后立即带回家中。迷迷糊糊的状态,洗澡换衣都是他一手包办,恐怕还要他抱上床,盖好被子,守上一夜。
  我却,很嫌他烦。
  到这日终于自由,畅饮两瓶,醉得生不如死,却不得不逼自己清醒,硬挺地站着。
  很明白,无论是眼泪、酒醉、胃痛或失落,在不相关的人眼里,并无意义。
  不爱你的人,不会为你心疼。
  两个空瓶放下,听见一阵掌声,夸张的叫好和赞叹,溢满一丝丝看热闹般的无情。
  我摆手要林信不要过来,和宁舒打个商量,「宁老板,唱歌我不在行,五音不全,实在不敢献丑。不过小时学过一段日子钢琴?不如以弹代唱,给你赔礼道歉,如何?」
  宁舒颇有风度,毫不犹豫地答应,「君悦少爷肯大展身手,我真有耳福。」以身作则地举起手来,首先鼓了几下掌。
  凡是他带来的兄弟,全部配合地跟风,一个劲地起哄拍掌。
  顿时掌声如雷。
  阿旗本来被我示意不要插嘴,现在又走了过来,对宁舒说,「宁老板,我们老大不及你海量,已经醉了,钢琴这种斯文事,醉醺醺的也弹不出什么。你在道上德高望重,出名的气量大,请包容一二,这一曲不如留到以后,你看怎样?」
  宁舒耐心听阿旗说完,才笑了笑,「兄弟,你这番话确实一片忠心,可惜说的不在理。」
  「别说什么德高望重酒量大小的废话,眼前一群江湖兄弟,谁不是靠自己本事站在这?」宁舒问,「安老大既舍得让他出来行走江湖,就该料到会有今日,是不是?」
  不愧是宁舒,连阿旗都哑口无言。
  场面冷了下来。
  我耳中嗡嗡地响,但两人说话大致还听得清楚,遇见这阵沉默,被四周射到的视线错杂穿刺着,心头如塞了一块大石,抑郁难忍。
  我勉强扯个笑容,教训阿旗几句,「你会弹钢琴吗?谁说醉醺醺弹不出什么?在宁老板面前班门弄斧,不让你见识也不行了。」
  提着一口气,朝厅中表演台走去。
  区区十几步,双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不实在,我咬着牙,好不容易登上台边的那级阶俤,趔趔趄趄地找到钢琴,摸索着坐下来。
  眼前天旋地转,所有东西都多了几重边影。
  我几乎只靠着手的感觉把琴盖翻开,半麻痹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挪动半天,才迟钝地按下一个音。
  自己都听不出那是什么。
  恍惚地随便使唤着指尖,我仿佛是在梦中听见那钢琴声,断断续续,扭曲的凄厉惨淡,偶尔指尖一滑,弹动高音震颤,如哭到气绝前的哽咽。
  或许酒喝得过分了,四肢和大脑严重脱节,等听到掌声如雷贯耳,才发觉指尖停了动作,自己在钢琴前不知呆坐了多久。
  宁舒已经走上台,站在钢琴前面,似乎对这一曲还算满意。
  我脑里什么也没想,抬头看他。
  宁舒叹气,「君悦,你生错家门。」
  他说,「若当个钢琴家,岂不比黑道强?」
  我看着一个东西向我伸来,但神经却被酒精麻痹到迟钝,片刻之后,才知道他捏住了我的下巴,正挑起来仔细打量。
  我下意识地别过脸。
  宁舒并不勉强,自己主动把手收了回去,随即,侧了侧身,以背遮着台下众人视线,以彼此间仅能听闻的声音,漫不经心地问,「江湖险恶,不是你有本事玩的游戏,有没有考虑过找个比安老大更硬的靠山?」
  我脑子正彩云乱撞,懵懵懂懂,听到这个,只是本能般的又看他一眼。
  宁舒说,「考虑一下。」
  给我一个笑容,转身下台,领着一干手下,潇洒气派地扬长而去。
  并非阳光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章节字数:5211 更新时间:09…03…01 16:03
  危机化解,我强撑到最后一刻,摇摇欲坠。
  遣散无关人等,大厅清空,伪装顷刻碎到彻底,伏在钢琴下,吐得天昏地暗。酸气溢满口舌。胸口沸腾汹涌的恶心,和吐出胆水的空胃,混在一起难以形容的痛苦。
  吐了很久,空胃还不甘心似的,继续一阵阵强烈收缩,像曾遭到过度压迫的胜利方,明明已把敌人统统驱逐出境,还不甘心地癫狂呐喊,对四处鸣枪,发泄恨意。
  吐得浑身脱力,林信手急眼快,一把扶住差点栽下地毯的我,等我喘息一阵后,问我“好点没?”我怔然,然后才动了动唇,难得的实话实说“怕是好不了了。”
  如何好得了?两瓶烈酒,也没能麻醉神经。狼狈不堪,痛彻肝肠,我仍能想起自己失去了安燃。
  阿旗送来一杯温水,让我漱口,问“君悦少爷,天黑了,我们送你回家,好吗?”
  我就更觉凄然。
  阿旗说,送我回家。
  送。
  我想知道安燃在哪,我想听,安燃那句熟悉的话。“君悦,我带你回家。”他带我回家,不是送,是带。拖着手,或搭着肩,甚至打横抱着,在深夜里有风轻轻吹拂凌乱的发,有人,带着寻回的心爱,回家。
  安燃。
  带我走,安燃。
  你答应过,若要离开,会带着我走。
  你给过我那么多深深承诺,我曾奢望一个一个,统统实现。
  如今,我已经不敢贪心。
  若有可能,一个就好,只要你把这一个信守到底。
  带我走。
  带着我,不离开我。
  你答应过的。
  我无声的,对不知身在何方的安燃苦苦哀求,眼泪凝固在心底,连一滴都哭不出来。
  腹中物吐到尽,对渗入血管的酒精无能为力。我浑浑噩噩被阿旗扶上车,看着车窗外街灯一个一个闪过,犹如心内闪过一个一个冰冷的恐惧。
  迟钝地思索。
  这迅速掠过的光明,冥冥代表什么,而我却一个一个错失,留不住任何一点。
  街灯的光,如斯温柔,往日司空见惯,不觉如何稀罕,居然未意会到,若没有它,道路便只有漆黑。
  燃。是哪个燃?
  燃烧的燃。
  我笑,那就是光。
  阿旗见我眼也不眨地盯着窗外,想把窗帘升上。
  我拉住他的手臂,无力地说“不要。”
  阿旗说“君悦少爷,你醉了。”
  我说“我想多看这街灯一眼。”
  阿旗顿了一下,仍是那句“你真的醉了。”
  我摇头。
  没有醉,我怎么可以醉?
  这里再没有一双温柔臂膀随时等待着我,再没有一对结实的大腿,心甘情愿被我当成枕头使用,让我兴之所至就能倒下,闭目,无忧无虑入睡,去寻一个好梦。
  没有了这些,我有什么资格醉?唯有,唯有绝望地支撑着,不倒下。
  我绝望,看街灯飞快倒退,无力阻止。最后一盏灯在视野中渐去渐远,车拐入大门时,便失去它仅有的一点,很彻底。
  冷浸浸,而又清醒,我对自己说,该下车,该回房,该左脚之后,跨出右脚。
  只不该,不该再想安燃。不再被人深爱,却还要直面残忍的人生,太艰难,太绝望。何况还要这样痛到极点的思念?
  我不要阿旗跟随,咬着牙试图自己走过长长回廊,脚步跌跌撞撞,像踩到心上无数裂痕。
  每一个动作都需要勇气,我不知自己该从哪里寻找勇气,我只知道,没有安燃的地方,我将一直这样悲伤不安,无依无靠:同时,还必须习惯这么一个事实…自己的眼泪,因为找不到珍惜的人,而失去流淌的价值。
  我隐隐约约想,也许我真的需要振作起来,找个办法,让自己别那么艰难绝望。不要这样的,艰难,绝望。因为在这世上,出了已不见的安燃,
  我不知还有谁,会在乎何君悦的艰难绝望。
  思索到太阳穴真真发痛,扶着墙,跌撞向前,直到房门出现在眼前。
  走过长廊,像完成了一段征途,我停在门前,大口呼吸着失去安燃温度的空气。
  不懂。
  人生为何如此惨烈?一段征途后,又是一段漆黑的征途。
  想到又一个漫漫长夜在前面等待着,我只好再次搜刮骨髓,不惜竭泽而渔,寻出不知还剩若何的勇气,才敢,去推开那扇意味着失去的门。
  我吸气,伸手,推门。
  门开了。于是,有光逸入眼底。
  我凝了。是灯光。
  书柜旁,淡淡的,晕黄的,若隐若现的灯光。那盏灯,是安燃往日看书时必然打开的。
  光,是光。
  我骤然屏住呼吸,在心底对自己轻声说;看,是光。
  那感人的亮,我被震撼至没法反应,站在门前,痴痴看。
  浴室门打开,安燃从里面出来。穿着白色的长浴袍,清清爽爽,拿一块干净毛巾搓着头上湿发。
  看见他,我虚弱地叹气。只懂叹气。
  把肺里所有空气,慢慢,悠长地叹出来,一点不剩,便在心底对自己,很轻很轻地说;看,是安燃。
  安燃走过来,朝我打量一眼,微皱起眉“你现在是老大,并非陪酒小姐,何必狂饮如牛,自贬身价?”
  天上,或人间?
  我已不知天上人间。
  这熟悉低沉嗓音,前所未有使我想失声痛哭,却又不敢哭。听在耳内,只一次一次,只能在心底对自己低低私语,听,安燃的声音。
  他把搓好头发的白毛巾递给我,“浑身酒气,去洗干净。”
  我把那白毛巾用十指紧紧抓了,怔怔站着,不放过他的每个动作,每个神态。
  我看着他,目光贪婪,哪怕眨个眼只要万分之一秒,我也舍不得眨半下。
  安燃见我纹丝不动,明白般,轻笑一下“也对,君悦少爷今非昔比,我管不着。”转过身去。
  我说“安燃。”扑上去,长伸出双臂,从后死抱着他,轻轻念这神奇的两字,“安燃。”
  “安燃,安燃……”我喃喃地唤,一遍又一遍,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激动,唤到自己也心酸,不能自制。
  “安燃……”
  热泪涌眶而出。我终于,能哭出声来。
  在值得流泪的人身边,倾尽血泪。从前,我不懂这也算一种幸福。
  “安燃……”
  那么多要说得话,要忏悔的告白,要重新说出口的承诺,我竟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反复念这熟悉名字。宛如这是一个咒语,全心全意诵一遍,他就能在我眼前多留一秒。若真如此,我会不断念下去,直到油尽灯枯。
  他回来了。我的安燃,他回来了。
  我紧紧抱着他,脸挨着他宽厚的背,隔着柔软的布料,感觉他浴后散发的肥皂清香。一点一滴,最微不足道的,也令我感激涕零。
  我得到了一生中最好的礼物,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奇迹,恩赐突如其来,在我痛的最厉害的时候,平平静静出现,仿佛我从未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