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不落的滑翔翼      更新:2021-12-13 08:30      字数:4720
  的假象。一切都没有改变。
  在街边等石蟠松的时候,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十一点的闹市区,马路宽阔,灯火通明,邵峻洄就倚着箱子缩在人行道一边,落魄得几乎有自杀的冲动,空挡的大马路上,车子总是飞驰着呼啸碾过,带着躁动的引擎轰响。偶尔有情侣从她身边走过,依偎在温暖怀抱里的姑娘会抛过来意味深长又带着点让人痛失自尊的怜悯眼色。接着便往那温暖的怀抱里又瑟缩了几分。有些时候,是背着孩子匆匆经过的一家三口,仿佛是往医院赶,睡得深沉的小男孩匍匐在父亲宽大的背上,安稳而妥帖,母亲抱大衣轻轻护在孩子的身上,把他半搂在自己的臂弯里。邵峻洄看着他们神色匆匆地离开,心情却莫名地降到了最低谷。在这样一个凉薄的晚上,总有些东西会刻意刺痛她的神经,让她不得不直面自身的脆弱和不幸,然后灭杀希望,让人一病不起。
  邵峻洄有些焦虑地抖着脚,接着终于看到远处一辆破旧的白色富康车缓慢地往她这里开过来,然后在人行道边缓慢地停住。
  石蟠松并没有过来,从车里出来的是阿峰,他没有穿西装,只是一件淡灰色的家常卫衣,像是被突然叫了出来,神色有些匆忙。他匆匆下车,“不好意思,邵小姐,让你等久了。”阿峰一边开车门,一边解释着。
  邵峻洄并没说话,只是神色疲倦的摇了摇头,谢天谢地,好歹还是有人过来了。坐到车里,她才意识到,如果这个晚上,石蟠松没有让阿峰过来,或者只是把她的请求当做一个笑话,那么她会不会就这么落魄地在街头待上一整晚,而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她这样的人生真的可悲到了没有一丁点存在的价值了。想到这里,邵峻洄对石蟠松有了太大的感激。是的,她多容易满足,只要这么一点点好处,都会令她对这个世界感恩戴德。
  “替我谢谢石先生,真的,谢谢他。”邵峻洄坐在后座,声音有一点轻,但是阿峰却都听到了。他抿嘴笑了笑,“明天先生会安排跟邵小姐见面,到时候,可以当面谢他。”
  一听到这话,邵峻洄就无端拘谨了几分。她缩在座位上,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飞闪的霓虹,一时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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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寿眉一直等到石蟠松回来才离开,媛媛毕竟是小孩子,虽然明天不用上课,还吵着要等石蟠松回来,但到底还是没能抵得住瞌睡虫的侵扰,一过十点,便早早上了床。傅寿眉坐在床前,希腊神话故事才讲了一半,小姑娘就已经睡得沉了。她有些无奈地放了书,轻轻地理顺孩子的额发。媛媛的眼睛有着石家人的特色,乍一看起来以为是单眼皮,其实只是内双,闭上眼睛的时候,眼皮上的痕迹还是很深刻的。嘴唇倒不如石蟠松那样平而薄,有一点点微翘,轮廓分明。傅寿眉看着她的睡脸,不知不觉就会发呆。
  石蟠松并不是会打理的人,家里一直都请保姆收拾着,但一来他脾气不好,人又挑剔,二来媛媛这个小公主也同样不是盏省油的灯。这一大一小两位太上皇,吓退了不知道多少冲着他的高薪聘请,慕名而来的家政妇们。傅寿眉把客厅里随意乱丢的几本外文杂志垒到一起,接着又把CD全部放回CD架上,这时候,眼光又触到了摆在架子上的镜框。
  照片里的两个人很用力地搂着对方的肩膀,冲着镜头肆无忌惮的张嘴大笑。背后是湛蓝的大海,白色的泡沫随着浪翻涌,送上银白的沙滩。天空跟海面没有缝隙地完美契合,仿佛一块幕布,把所有关于青春的张狂与放肆都随意涂抹上,定格成永恒。那是10年前的石蟠松,眼神明亮干净,带着肆无忌惮的笑意,以及无法匿藏的满足与幸福。
  看,只是一眨眼,居然就过了那么多年,照片上的那两个人少年人,如今却早早在命运的滚轮里折磨得七零八落,寻不回原来的模样。
  听到开门声回过脸,便看见石蟠松阴郁的脸,有一半沉默地隐在昏暗里。
  “回来了?”傅寿眉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媛媛刚睡下,你也早点休息。”她经过他身旁,闻到了浓重的烟酒气,石蟠松微微点了点头,末了又转身说道,“还是我送你吧,夜深了路上不安全。”他说着便也要跟着她一道出门,傅寿眉却及时制止了,“不用了,你陪着媛媛吧,我没有事的。”她把他又推回屋里,说着便要出门了。关门的刹那,石蟠松才开口,“眉眉,谢谢你。”傅寿眉顿了顿,却再也没说话,径直离开。
  这么多年,他对她竟也学会了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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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峻洄是被秘书引着带进顶楼的私人会议室,道林格雷酒店的总部大楼在净穗是地标性建筑之一,94层的高楼就耸立在望舒江边,从楼顶便能将整个净穗市净收眼底。可这些对于邵峻洄来说,并不是她应该关心的事情,会议室都是落地窗设计,窗外的江景总是忍不住跳进眼帘。她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边缘,因为恐高,所以即便风景再美丽,于她都是一种折磨人的煎熬。
  “石先生有个会议,还有一会儿才结束,邵小姐请耐心等等。”秘书和和气气地端来一杯径山茶,上好的茶器配上醇香的好茶,这样的款待越发地让邵峻洄无所适从。她僵硬地笑了笑,团在膝上的双手握得更紧了些。秘书安排好她之后,便掩门而出。那是厚重的紫檀木大门,关上之后,室内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清浅的呼吸声。邵峻洄绷紧了神经,候着小心,伸长着耳朵仔细倾听外边的动静。
  “不好意思,有点事情耽搁了。”石蟠松推门而进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文件夹,像是刚从会议上下来,便直接来了这里。他穿着裁剪得体的西装,放下文件夹便径直坐到邵峻洄的对面。眼前的这个男人比起当初遇到时来说,似乎更加英挺了几分,也许是穿了西装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光线特别明亮的缘故,整个人似乎像一阵劲风,很冷却力道无穷地捅进人的心底。白衬衣和蓝黑的西装简洁而干练,袖扣上有龟鹤样式的家徽图案,他似乎有戴耳钉的习惯,左耳上一粒矢车菊蓝的宝石耳钉,反光得有些刺人眼。这个称得上精致的男人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下巴边有一圈若有若无的山羊胡,使整个人看起来风雅而成熟。
  他背靠着沙发,端起瓷杯慢悠悠地酌了一口,“这茶味道就是让人舒坦。”他心情似乎颇好,气定神闲地放下茶盏,故意忽略了邵峻洄的拘束和不安,问道,“邵小姐是阑海人吧?”
  邵峻洄猜不到他会以这样迂回的方式开始他们的谈话,于是点点头算是默认。
  “我弟弟过去也在阑海生活过,城市挺朴质的,空气很好。”石蟠松漫不经心地摸着瓷杯口,十指细长得有一些女气。
  “高中毕业以后就很少回去了。”邵峻洄不知怎么地,竟然回了这么一句。说出来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怎么会跟一个从未谋面的人说起自己的事情,毕竟这一点并不符合她一贯的性格。
  石蟠松并没有发觉她的不自在,反到来了兴致,挑眉问道:“哦,这么说来,邵小姐并不怎么喜欢自己的老家呐。”
  “赤城,西茸,阳生,大城市那么多,却到偏偏留在了净穗,看来这里还真有无穷无尽的魅力啊。”他靠着沙发,扭头去看窗外的江景,蜿蜒的蛇形江面上,游船仿佛蝼蚁,细小得一覆手就能毁得干干净净。他幽幽地笑起来。
  邵峻洄再怎么笨,都听得出他话中有话,但是她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做出回应,于是所有一切都已沉默取代。
  石蟠松知道她是带着拘谨跟不安的,但这样的确不能让对话顺利进行,于是他起身,从刚刚带进来的文件袋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丝绒袋子,接着递到邵峻洄的面前,“这个是你的镯子,现在可以拿回去了。”他把镯子放到茶几上,然后又不动声色的说道,“真抱歉当初没经你允许就拿走。那个时候比较好奇,碰巧我家里的是一只凤镯,恰好成对。一时间还以为我们祖,父辈之间是不是有些什么渊源呢。”
  邵峻洄听到石蟠松这句话,整个人都有一点懵,她反应慢,甚至还来不及消化这话里的信息。但是石蟠松那里还有一只凤镯这件事情,她却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她停下了动作,嘴里却念念有词,“这对镯子本就是成对的,怎么会在你手里?”
  她的反应都在石蟠松的预料中,他早前吩咐人查过邵峻洄的背景,这对龙凤镯原本是阑海潘家的族物。由每代的族长相承下去,但是后来潘家渐渐落魄,最后树倒迷糊散,镯子便一时没了下落。而石蟠松之所以对这个镯子有兴趣,自然也有他自己的道理。
  “所以,我也很纳闷,邵小姐的这只龙镯是怎么得来的。”
  邵峻洄盯着那只她带了很久,都有些磨得发白的银镯子,末了才开口回他,“这对镯子是我妈族里传下来的,原本是一对……后来她离开的时候,便带走了一只。所以,我就是来净穗找回另外一只。”
  她的回答也许已经在石蟠松的预想之内,可他到底还是有了吃惊。
  原来瞒了这么多年,她竟然还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石蟠松不觉伸手去摸自己的眉角,仿佛是在思考,面色却阴冷下来。
  ☆、【陆】
  雨是半夜里开始下的,外边刮了很大的风,窗户被风挤得隆隆作响。邵峻洄住的房间之前没有关窗,风呼啸着灌进来,生生把梦里人惊醒了。
  素色的窗纱被肆无忌惮地吹飘起来,在半空里胡乱翻飞,风声凄厉得仿佛是呜咽,夹着雨点子飞溅到屋子里。邵峻洄有些头重脚轻地下床去关窗,道林格雷的隔音设施是一流的,一关上窗户,房间里瞬时安静了不少。没有了呜咽,风雨阻隔在外,应该是莫名安心了不少的,可回到被窝里的邵峻洄却睡意全无了。
  房间里并没有开灯,是普通的经济房,没有当初的水晶吊灯,设施也没有她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么低调奢华。但好歹还是五星级酒店,即便是最普通的客房,设施装潢已然马虎不得。邵峻洄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眼睛一眨都不眨。石蟠松给她两天的时间,答不答应,他虽然不勉强,但是很多事情,在邵峻洄看来,其实是没得选的。
  “既然,邵小姐是为了寻找失散的母亲来到净穗,那么我想,多少还是能帮上一点忙。”石蟠松依然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有十足的把握,去谈成这笔买卖,这是一桩不赔本的生意,邵峻洄如果足够聪明,那定是见好就收了。
  “为什么?”这个问题是邵峻洄脑子里第一时间闪现出来的,但是她没有问,如果石蟠松想告诉她,自然会阐明其中的缘由,可如果他不愿意,那么问出来,也是徒劳。即便这样邵峻洄还是犹豫了,这样的好意在她看来,并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虽然寻找潘乔对于她来说太具有诱惑性了,可是诱惑终究都是致命的。她已经什么都没有,所以必须好好爱惜自己,不能再做勉强的事情。
  “那,需要我做点什么吗?”邵峻洄思考了很久,小心翼翼的问他。
  石蟠松却笑起来,“邵小姐真有意思,可惜怎么就把我们这些人想的那么功利呢?”他皱着眉做无奈状,手里的一盏茶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他俯身把瓷杯放到茶几上,抿嘴看了看眼前这个面色平庸,拘束紧张的女人,心底却不觉想发笑。“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你,想不想让一家人团圆?”
  这是一个太好回答的问题了,不过那么简单,想,还是不想,可邵峻洄却沉默了。她知道,幸福,运气来得太快绝不是好事,有时候,副作用就会要了你的命。所以她还是想小心对待。
  “这件事情,还是让我考虑考虑吧。”
  她的回答并没能让石蟠松满意,这个女人比他预想的要胆小懦弱得太多太多了,早已不复当初醉酒时的飞扬跋扈。他就是不喜欢这样的人,明明想做却没有胆量去做,眼看着机会白白溜走,却还想贪婪地觊觎再来一次。于是他的脸色也没那么好看了。
  石蟠松又靠回到沙发上,一只手支着沙发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自己的眉角,慢条斯理地说着,“行啊,邵小姐可以,慢慢考虑。不过……你也知道的,在道林这里,就算是经济房,住一晚,开销也不小吧。”
  邵峻洄听出了他话里的轻蔑跟不屑,他不过是在提醒她,今天你平起平坐着这样跟他讲话,托的究竟是谁的福,可千万不要忘记了。
  “我今天晚上就离开。房钱我会出的。”这样无力的允诺不经让石蟠松笑了起来,他的肆无忌惮跟蔑视有一点点刺痛邵峻洄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