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节
作者:辛苦      更新:2021-12-10 10:19      字数:4699
  ,我就活着还,我还不起,我哥会替我还,我哥还不起,只要大少爷开口……我,只要大少爷开口……什么都行。”
  监控室里的古楷全身颤抖,两手捂着桌脚,狠狠地抠着。
  小小泪流雨下,忏悔难耐地哽咽道:“我知道这世上最脏的职业是什么。我从孤儿院逃出来时,有人给阿晗五千块钱要把我带走,阿晗划了他一刀。前年,阿晗病了,我,我已经走到新地宫了,九条哥把我绑了回去。……所以,只要大少爷同意,我现在就可以去,我妈不让我知道,可我还是见着几回,我觉得没什么呀,不就是在那儿躺着嘛,总比趴着挨打要好过吧。”古涵山抖着嘴唇看着她,剧痛后怕再难压抑。
  贺焕一把拦住了要跑出去的古二少,低喝道:“别添乱。”古楷只盯着屏幕,眼神空洞,不知神游何处。
  小小却不知道这些,她只是想起那次是阿晗第一次拿木棍抽她,把她绑在小木床上,连骂带抽,无论她怎么哭喊求饶,阿晗都不停手,一边哭着一边狠抽着。霎时,泪水又流了一脸。
  小小使劲儿擦干了脸,静静地望着古涵山,似乎揶揄道:“古老爷,你看,我就是这一身的罪,满身的脏,哪里配叫你爸爸呢?”说罢,轻轻地笑了起来。
  古涵山低头,长叹口气,抬起满是鲜血的手心似乎要拍拍小小,伸到半路,无措般又收了回去。
  小小一脸茫然,不理他如何,只接着梦语般说道:“欣然跟我说过,家里来过一个坏女人,不仅害死她妈妈和她妹妹,还让她大哥和她爸爸总背着她斗气,让她外公也生了她爸爸十年的气,要不是她病了,她外公还不准备搭理她爸爸呢。”
  小小突然抬高声音:“可是,可是,那个坏女人是我妈妈呀。我知道她不好,我知道她怀着我时威胁你,我知道她拿着你给她的钱去澳门赌博。我知道她钱输光了以后又找上了别人。可是,可是……”
  小小痛哭出声:“可是,那个人让她把我打掉,才肯养她。我妈妈,我妈妈说什么都不肯,拼死把我生了下来。我,我出生以后,又有人想要,想要跟我妈妈……可我妈妈说什么都不肯让人把我送走。后来,为了护住我,我妈妈划伤了他,他也,他也划花了我妈妈的脸,把她卖到了楼楼街。我知道,你恨她、大少爷恨她、二少爷恨她、大小姐恨她、你们所有人都恨她。可是,可是我爱她,我爱她呀。没有她就没有我,她是我妈妈,除了可男,她是我唯一、唯一的骨血亲人啊。”
  小小又把脑袋缩到被子被子里,哭嚎声闷闷传出来。古涵山突然软下了身子,抽出纸巾轻擦了下血渍,伸手轻拍了下小小缩在被子里的脑袋,声音嘶哑地好似裂布般:“孩子,如果你愿意,放下这些,向前看,你还小,该赎罪的不是你。”
  小小猛的抬头,目光微凝,慢慢坐直了身子,靠在了床头,朗声道:“不,为什么忘掉过去?我是有罪,我不值得大少爷、二少爷、大小姐、胡伯胡婶所有人的原谅,我死了用命偿,活着用这身子偿,予取予求。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我血缘上的父亲是怎样一点点把我亲手杀死的。永不会忘!”
  古涵山终于支撑不住,身子猛然一晃,忙伸出手扶住了床边,脸色泛着不自然的潮红,闭眼无语。监控器后的三兄弟转头就要进去,古涵山似乎知道般,冲着摄像头轻摆了下手,古楷在贺焕的大力拉扯下勉强止住了脚步。古涵山掏出药盒,咽下药,闭眼良久,缓过气来。
  小小微微侧过头,不想看他般,哭喊道:“到古家后,我一直都怀疑,为什么大少爷刚抓到我时看到我身后的胎记就知道我跟欣然配型合适?为什么大少爷第一次见我就满眼的憎恶厌烦?为什么开始时胡伯胡婶如防贼般防着我?为什么欣然每次来找我,古宅所有人都跟打仗似的紧张,我就那么可怕吗?”小小越哭声音越高。
  “直到我被大少爷扒光吊起来时,我才想起来,我六岁那年被刻意遗忘的东西都想起来了。原来,原来,我是……我妈妈是……所以古家上下才如此对我。”小小慢慢哭低了声音。
  “我才知道为什么大少爷每次都那么……往死里打我,这是我该受的,我原来恨过、怨过、委屈过。欣然有爸爸,有哥哥,所以她病了,所有人都心疼,都宠着她。我只不过没有爸爸、哥哥不在,所以,我只能忍着,多说一句都会讨人厌。我答应过我妈,我没爸。可是,可是,我从小就做梦都在梦着我爸长什么样,谁都说我长得像我妈妈,我总照镜子,找着和我妈妈不一样的地方,去猜那是不是我爸爸的模样。”
  古涵山眼泪已经湿透了衣服下摆,想要伸臂抱住小小,却惧怕般一动不动。
  小小眼泪长流,哭笑道:“我被大少爷抓到医院的时候,我在想我爸爸知道了会救我的。你和医生站在门口……”小小指了指病房大门“医生对你说我体质太弱,即使移植,术后风险难以预料,你却打断强调只要欣然得救,其他无所谓的时候。我在想,要是我爸爸,也会这么救我。我听到了,你们都以为我昏迷着,我都听到了。”小小越哭越高声。
  “我被大少爷二十板子打得恨不得撞墙的时候,你告诉我你小女儿病了你很心疼;我因为踩了欣然肚兜一脚,被表少爷打得死狗都不如的时候,你告诉胡伯别再让我出来碍眼;我被大少爷判刑三天一顿打的时候,你出门不闻不问;我和欣然闹厨房,大少爷遥控罚我的时候,你把欣然搂在怀里,眼看着胡伯打我板子;嬷嬷死的时候,大少爷把我扇下了楼,你在三楼看着一声不出;我被表少爷抓回来,我被大少爷关到地牢抽鞭子的时候,你在看着;我踹了大少爷,我后背流了半天的血了,你只抱着大少爷看都不看我一眼;大少爷手底下人当着我面把饭倒进了盐水桶里,跟我说太淡了得过过盐的时候,你吩咐给我加上脚铐;我两天没饭吃,实在忍不住捞着桶里的馊菜叶吃的时候,你在医院陪着欣然;两个月了,我夜夜都发烧,烧起来不想说话不认人,你视而不见;我在小黑屋,带着脚镣,脚背日日渗血,你不闻不问;东楼停了三天水,我不知道是不是大少爷要渴死我,我连问都不敢问的时候,你把我彻底遗忘。古老爷,既然当初如此,今日这般又是为何呢?”
  古涵山抖着双手,坐到了床头,想把哭得浑身无力的小小揽在怀里,小小却一掌拍开。转头不看他,接着哽咽道:“从进古宅我就在害怕,我不知道大少爷为什么那么恨我,每次打我都像要杀了我。我怕的要死、我躲着他,躲着所有人。我多问一句,都有人说我不知好歹。胡伯胡婶若不在家,我去厨房都跟讨饭似的。厨房后院的人常常议论我被大少爷扒光了打,哭得多么难听。欣然生气不理我时,他们笑话我想攀高枝,摔地上了。难听话我听得多了,可是,你呢?他们说的时候,你在哪里?”
  小小不去看古涵山的脸色,只顾抽泣道:“我不知道大少爷什么时候会打死我,每次挨打,我都当赴死一样。我也不知道表少爷哪鞭子会要了我命,欣然说表少爷最烦娇怯怯的女生,所以我每次见到表少爷,我连哭都不敢。我不确定欣然什么时候突然发病,她发病我就得死,所以每晚只有欣然睡熟了,我才敢睡。我不知道二少爷会不会再捉弄我,他在家时,没有欣然陪着我连床都不敢下。每次,每次挨打,我都洗好澡,换好衣服,叠好被子,因为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回来。我不知道哪句话会惹得大少爷、表少爷、二少爷不高兴,所以我宁愿不说,也不敢多说。我不知道古家还有什么只有我犯了才出现的规矩,我不知道如果我不能救欣然,大少爷会不会给我个痛快死法。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人告诉我,我每天天亮发现我还没有被打死,没有疼死的时候,我都松一口气,我又多活了一天。而那些日子,你在哪里?”
  古涵山不顾小小的挣扎,把她小身子紧紧揽在怀里,小小却似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脱开来。
  小小大喘着,哭号道:“我知道我有爸,小时候我盼着他像对面屋娄八毛那样,被她爸骑着车带走。孤儿院时,我天天都盼着,我爸能找到我,把我抱怀里。后来,我每次被人追着打时,我都在想,如果我爸在,他会不会嫌弃我是个小混混?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毫不犹豫拿我命换他女儿命;对我一切视若无睹;每次我被打得半死都转身而去;我和欣然吵架,把她搂在怀里亲哄着,冷着脸看我当众罚跪的人,是,是我的……”
  小小深吸口气,冲着古涵山嘶吼道:“我可以没有爸,我爸可以不要我,不管我。但是我爸爸不可以亲手送我去死,我爸爸不可以一次次眼看着别人打死我,不管不问;我爸爸不可以一次次牺牲我的命成全他别的儿女的情。所以,古老爷,若我死了,我今生无父,若我没死,我终身无父!”
  失因你,得因你
  古楷满脸泪水,脸色涨红,转身就外跑,贺焕一把拦腰抱住,喝到:“说多错多,不是解释的时候。”已经哭花了脸的古二少看着大表哥惊悔交加的苍白脸色,也止住了跟大哥一起往外跑的步子。
  胡伯捂脸痛哭:“这孩子,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呀,我去跟她说……”贺焕刚拦住那哥俩,又一把拦住胡伯,他自己也心绪起伏的厉害,可一家人都失控了,他再难受,也得冷静下来。贺焕强稳道:“胡伯,让欣然过来吧,好多事儿我们去说,小小未必会信。先让她安心治病要紧,一点点来。”胡伯愣了愣,看了眼已经迷愣无语的大少爷,点点头,眼泪又控制不住流下。
  古二少趴在他大哥怀里,闷嚎着:“我没有,我没有,就那一次,再没有过想捉弄她,我知道她怕我,我知道……可我……我真的再没有过……”
  古楷一手回搂着弟弟,一脸的泪水汗水,两眼通红,看着监控器抖着手给自己倒水的小小,和慢慢直起身,弯着腰,一言不发,给小小身下垫被子的父亲。小小屁股上有伤,平躺时容易挤压,所以清醒时都在身后垫上被子让她侧躺。刚才一番折腾,小小大概又蹭到了伤口,父亲似乎想要掀开去看,又不敢般,只慢慢把被子垫高,让她侧靠着舒服些。老父一字未言,只慢慢的,笨拙的把被子叠高,扶着小小颤抖的肩膀,让她侧靠过去,小心的避开她屁股,最后伸手似乎想摸摸她低垂的小脑袋,到底收了回来。
  古楷眼泪奔流,父亲一句都没解释,小小所有的哭号控诉、所有的指责怨恨,他都认了,一身都担下了,一字都未反驳。就像儿时他闯祸惹事,当着外人面,父亲总是挡在他前面,跟人道歉周旋,回头关上房门再沉脸训子。最初参与公司决策时,数次决策风险过高,父亲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替他挽狂澜,化危机。即使这十年间,风言风语不断,他明着忤逆、背里怨恨,父亲也一次次站在他前面,不道歉、不解释、不祈求,只一次次站出来,把有可能伤到他大儿子所有风雨统统挡在身前。古楷不是没有能力解决,可每次见日益苍老的父亲如此,他总有种报复的快感,快感之后则是深深的疲惫和说不清的懊悔。父子相持十年,双方没有一次正面争吵,没有一次背后算计,只有沉默、冷战、远离和拒绝。
  直到小小出现。
  当父亲提出把小小接回老宅看养的时候,他就大概猜到父亲的意思了,一来这是家事,古楷分得清内外,把小小放在外面并不合适,也就答应了。二来,那丫头虽然忘了,可是做过的事儿却血淋淋的抹杀不掉,父亲想让她立马过上舒坦日子,没那么容易。
  小小被接回来之后,他几次看见父亲站在楼梯口偷望着去西厨房偷食乐得满嘴油的小小;每次小小挨打后,他只要调出监控,一定能看到父亲半夜在小小门前徘徊;中秋夜,一家人在餐厅齐聚用餐,小小远远地猫在门后探着小脑袋跟欣然使眼色自己却不敢进来时,父亲望着欣然旁边的空椅,一脸压抑的渴望和无奈;小小和欣然打闹,自己故意只罚小小,父亲搂着拍哄欣然,却不错眼地看着一脸委屈罚跪的小小,欣然哭着求情时,父亲立马答应下来。后来每一次,小小受罚,父亲都脸色苍白的无措着。古楷记得当时自己是一次次冷笑,达然死了,小小可还活着呢,受些活罪总比埋在地下要好吧?
  直到小小逃跑,父亲大概知道自己再不会轻饶小小,所以父亲彻底摆明了态度,不仅拉进来胡伯,更让阿焕左右周旋。古楷泪流不止,何必?何必呢?打小小,欣然疼、默然疼、胡伯胡婶疼,可看着小小一次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