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无组织      更新:2021-02-17 12:29      字数:4834
  才应为天下之主。否则,天下将遭大难。”
  昭偕望着那悬在空中,无燃物无温度的火焰,叹道,“每观先生占卜,心中必会感慨,先生好能力。”
  龟壳又裂几条口子,文初黎垂眸沉思一阵,抬头道,“宁王将逃。”
  昭偕似乎早有预料,不甚慌张,反沉声问道,“如何逃?何时逃?”
  文初黎又埋首细观了一回,呼出一口闷气,道,“两月之后,皆是枕边人哪。”
  昭偕听得胸口哽堵,声音哑然重复一遍,“枕边人。。。。。。”
  “不好不好。”文初黎突然扶额,额上青筋突突跳动,闭眼神色凝重,“王爷,本该远在东荒的公主回来了。”
  昭偕握紧手中的茶碗,稍用力,碗裂成几片,掉在地上,“我就说,谁敢对锦若下手。”
  文初黎叹了口气,说道,“我原以为公主派了人手在这边,没想到是亲自回来了。竟然能跃出我的算卦之外,想必她身边也有高人在。”
  昭偕微皱眉想了想,问他道,“不知文先生可有听过‘五湖闲人’白莲洲?”
  文初黎颔首,“文某听闻,白莲洲性情极好,偏爱冰雪一类的物品。莫非。。。。。。他成了公主的幕僚?”
  “哼,幕僚。”昭偕冷笑,“分明是被绑在了身边,皇妹想要的东西,果然是用尽手段都要得到。”
  小月趁着大人都未在意,悄悄走到昭偕的侧边打量他。远观觉得他爹是个玉树临风,身形劲拔的男子,近看他爹更是俊美,凤眼沉着,一副不将形色露于外的模样。
  凭小月见过的人和他的揣测,他早已知晓锦若便是她的娘。
  昭偕察觉到那缕窥视的目光,不屑地侧了侧眼,目光便定格在他的小脸上。
  那是一双与锦若几乎如出一辙的眼,充满了好奇与惊喜地望着他。
  多么像那时娇憨的锦若。
  文燕儿见小月出来了,唬了一跳,赶紧去拉小月,“还不进去!”
  昭偕对她摆手,半蹲下身,颤抖着声问道,“你是谁?”
  小月望了望文燕儿,又望了望昭偕,童真的声音爽朗,“你猜呀。”
  昭偕上下又打量他一回,问道,“你几岁了?”
  小月伸出粉嫩嫩的三根手指,又改成四根,“再过两月我就四岁了。”
  昭偕回想日子,与锦若成亲是在初秋,不到一月他便因战事去了东荒边界。时隔一年余回来,锦若不仅身子变得弱了,面色也比走时苍白。
  四年,再过三月便是他们成亲四年。
  时间刚好。
  文燕儿不知所措地看向文初黎,那边的人摊手耸肩,“事到如今,还有何好隐瞒呢?”
  昭偕指着小孩,语无伦次,“他莫非是。。。。。。这么说。。。。。。这么说。。。。。。”
  文初黎点头道,“忱王妃寄养在文某家中的孩儿。”
  她寄养在别人家的孩儿。。。。。。
  锦若将自己的孩儿养在别人家。。。。。。
  为何?为何要将他的孩儿养在别人家?
  她就这般恨他吗?要让他父子分离。忽而想起每每说起孩子的时候,锦若便扯开话题,竟是这个原因。
  “你可知,我是谁?”昭偕将他拉到身边,摸着他的小脸。第一次发现自己都成了父亲,孩儿都有近两尺高了。
  “知道。”小月搂着他的脖子,声音天真稚嫩,“燕儿娘说,你是我爹呀。”
  为争夺天下凝固了许久的心化成了一片柔水,只因这一声‘爹’。
  昭偕将小小的他抱在怀中,笑道,“那跟爹回家吧。”
  他这就带着孩儿回去,看她是何表情,是否能将心中的事告诉他。
  他将小月放在衣中,却听小月喊道,“等下!我有个东西没带。”
  文燕儿会意,嗔恼看他一眼,“怎么不见得你不舍我?”
  小月笑得可爱,“燕儿娘的命长着,想见就能见到。”
  “拿去吧。”文燕儿从袖中掏出他一向喜欢玩弄的乌龟壳,“这下跟了爹去,千万别想我。”
  小月宝贝似的将壳子藏进衣服里,“知道。”说罢拉昭偕的衣服,作出自己在骑马的可爱模样,“爹,驾——”
  昭偕被他逗得一乐,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望着远走的两人,文燕儿心中不安,抓着文初黎的袖子,“公子,这样好么?”
  “一家团聚,有何不好?再且,战事逼近,未来两年是他们难得的安稳日子。”
  转而大手覆上她冰凉的小手,在她耳边暧昧地道,“也是我俩难得独处的时候。。。。。。”
  “作死。”文燕儿推开他,娇面上红晕两朵,“这种时候还想着那些事。”
  “哪怕是敌军就在门外,我也抱着燕儿不慌张。”
  他搂住她,吻上洁白的耳垂,软语道,“我老早就想要个孩子了。”
  “我为妖,你为人。相处本就天理不容,如何能生出孩子来?”
  “天理不容?呵。”他的手抚摸到纤腰,说道,“很多事情,天也无可奈何。”
  文燕儿闭上眼,一点一点深陷入他的温柔中。他就是这个性子,无法,随他吧。
  ***
  黄静烟惶惶不安地坐在轿中,以她的身份,这时候要出城是十分困难的。可是若不出去,王爷可怎么办?
  轿子忽然打了个晃,黄静烟正出神,脑袋一下子撞到了轿墙上。她掀开帘子,气愤着道,“怎么抬的轿?要撞死我不成?”
  昭偕骑马立于轿前一丈远,墨色长衫飘然。轿夫统统双脚发抖,软的趴在地上。黄静烟心中只道声,完了。接着便双眼发黑,几乎昏倒。
  莫非今日非但不能见到王爷,还要命丧于此吗?
  小月从他怀中伸出头,“怎么了?”
  昭偕勾着嘴角,斜睨着轿中探头惊怕着的黄静烟,轻声对小月道,“小事,别出来。”
  他勒马,行至轿前,拿马鞭将轿帘掀挂在轿顶上,笑着问,“宁王妃这是要去哪儿?”
  “妾身。。。。。。妾身。。。。。。”黄静烟只觉得艳阳之下,昭偕的脸俊如上古画卷中的人物,一颦一眸却尖利如针刺进她的眼中。
  黄静烟本当是他的妾。她仰望他,足足十年了。
  还是十岁孩子的她,被爹爹领去见两位年幼的皇子。昭偕正练完剑,随手拿过一旁备好的水饮下。然后向她投来冷峻的眼,“何人?”
  她被他惊得退了一步,脸上瞬间绯红。
  他却直接将她拒绝了。不管是她私下送去的荷包小礼,亦或是她这个人。
  他眼中从来没有过她,如见双双对视,他看不见她眼中的情愫,毫不怜悯将她视作敌营的女人。
  昭偕不耐烦地打断她支支吾吾的话,“欲出城?”
  “不敢。。。。。。”黄静烟打着战,低下头。
  宁王坠崖后,她一直胃口不佳,夜里眠差。又暗耗了许多心血照顾王府上的人,还暂时稳住了要求均分宁王府的朱纤纤。今日早起很是匆忙,未着上半点铅华,此时脸色萎黄如蜡。
  已经过了光鲜亮丽的二八年纪,再见他,只觉得自己晦暗丑陋到了极点。
  忽有一双微凉纤细的手将她握住,说道,“说了一起去千业寺替宁王祈福,宁王妃为何先走了呢?”
  锦若穿着荷绿色罗衣,层层裹紧,显出她妙曼的身形。
  黄静烟一顿,对上她那双也显得担忧的眼,口不由心地附和道,“妾身不识路。。。。。。与姐姐约好的地方忘记了,只好让轿夫随处转着看看能不能遇上姐姐。”
  “哦?”锦若笑道,“我侍女安琴病了,我也不记得路,正在寻你呢。”
  昭偕轻皱眉头,关切地问锦若道,“近来帝京不太平,为何独自就出来了?”
  第27章 千业
  锦若抬眼望他,笑道,“怎能带着些无关闲人去扰了善净大师的清净呢?”
  昭偕在马上沉吟半晌,说道,“话虽如此,你俩去那种人多嘈杂的地方太过危险了,容本王派人护着你俩周全。”
  他声音不大不小,唤了声,“赵恺。”
  一个黑影迅速从房顶上落下,跪在马前,“王爷。”
  “派人护着两位王妃。”
  “是。”
  赵恺说罢,又跳上房消失了。
  黄静烟的手在颤抖,锦若不动声色地捏了她一把,面上对昭偕笑道,“王爷不知一大早去了何处?”
  昭偕听言,不由得露出一丝异样的笑,将宽大外袍中藏着的孩儿摸了摸,道,“你早去早回,我有话同你讲。”
  锦若怔了一下,欠身道,“是。”
  在外人面前,他们是再正常不过的夫妻了,恩爱,相敬如宾。
  黄静烟盼了十五年的笑脸和话语,都是他对另一个女人的。心中酸涩不堪的滋味,谁知晓呢?自从嫁了宁王,这位模样与他有几分相似的男子,待她算是不错了。
  她也无甚怨言,将青涩豆蔻的的爱恋都深埋了心底。她曾想,过着此种持家贤德,笑脸迎夫的日子未尝不好。
  可一见到他,种种心事都冒了出来。一向温娴淑德的她,竟然有些嫉妒着杨锦若了。
  不一会儿,赵恺叫了几个忱王府的高手来。
  昭偕扬马而去,墨衣墨发,器宇轩昂。黄静烟低头悄悄苦笑。
  锦若抓着她的手,挤上她的香轿,嘱咐轿夫道,“起轿,去千业寺。”
  黄静烟这才回过神来,着急地问道,“怎么办?”
  锦若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先去千业寺吧。”
  千业寺的善净正在庙门前传授佛法,故而今日香火比起以往的还要旺盛。
  锦若与黄静烟绕过人多的门前,往大殿走去。取了一只笔,锦若在一块木牌上写到,月杨氏锦若,祈恩人平安。
  将笔递给黄静烟,道,“你也写吧。”
  黄静烟接过笔,拿着很不顺手。她勉强学过写字,但拿绣花针比拿笔多。一笔一顿地写上了名字和祈福语——月黄氏静烟,祈夫君平安。
  青布衣小和尚敲了三下堂中间的大木鱼,道了声,“阿弥陀佛。”
  接过两人递来的牌子挂在了最上位。
  小和尚很是青嫩,好奇地问两位年轻女子道,“月姓可是国姓,两位是皇家的人?”
  锦若垂下头去拜佛,声调冷清,“皇家的人,有何值得艳羡?”
  善净讲完了佛法的时候,锦若与黄静烟已经在后院等他足有两盏茶的时间了。
  “两位王妃。”善净双手合十,作了一揖。
  “善净大师。”两位女子欠身还礼。
  “贫僧唯有一间破屋,两位有所需求便好。”善净说罢,盘腿闭眼,拇指拨弄着虎口处的念珠。
  他是何等高的修为,一眼就看穿了两人来的目的。这一句暗许的话让锦若与黄静烟释然。
  替代黄氏的婢女乃是黄氏的心腹,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其实算的是上宁王的内媵侍女,穿上黄静烟的衣服,模仿着她的行为,惟妙惟肖。
  黄静烟换上了小沙弥的衣服,跟着一拨外出化缘的沙弥混了出去。
  锦若松了口气,对善净道,“多谢大师。”
  善净双眼澄净悲怜,盯着面前的虚空之处,“吾不妄动,则不妄伤人。动则伤,伤则痛,痛则失,失则枉。”
  锦若藏在袖中的手微微紧握,跟着坐在蒲团上,颓然垂首道,“月杨氏但听大师教诲。”
  “世事并非眼前模样,皆是有因有果。种何因得何果,王妃可知此时尔在种何因?”
  善净看向她,锦若不自在的动了下身子,答道,“不知。”
  随即向年轻和尚拜道,“求大师指教。”
  善净摇头无可奈何,“贫僧也不知,如何指教?”
  随手拿过旁边的一卷经书,那书破破烂烂,像是被人翻阅过千万次。他爱惜如至宝,翻动时,锦若依稀见到经书顶部写着‘法华’二字。
  善净抚摸着经书,说道,“贫僧七岁出世,十岁渡人,二十二年未破过一戒,涅槃却迟迟不至。贫僧料想必是佛法不够精进,历经的劫难尚不足矣。”
  脑海中一个恍惚,想起那百鬼噬人的画面,百鬼从天上呼啸飞过,瞬间邪云蔽月。
  砖红袈裟批身的善净站在山头,叶上露珠滴落下来,他伸手接住这滴晶莹,悲悯道,“又是一拨生命。”
  百鬼中一女鬼蓦地回首,向他的方向看来,眼神极其眼熟。
  善净却闭上眼,当做不知,嘴里只道,“阿弥陀佛。”
  相逢何必曾相识。更何况自己在他心中,连最卑小的蝼蚁都比不上了。
  女鬼张开可怖的大口,吞下面前有血有肉的人。内心在叫嚣着,不够,不够,要得到肉体,这些人还不够。
  当一个人自甘堕落为鬼,还是恶鬼,那么爱怜生命的他怎会眼睁睁地看着她继续堕落。
  即使现在他双眼看不见她,终有一日,他会看见的。哪怕是满身血腥地站在他面前,只要他愿正视她一眼。
  她要的不多啊,只是他比起其他生命多出的一瞥。可是,他从未看过她。大拇指不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