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无组织      更新:2021-02-17 12:29      字数:4828
  他顿时僵住,良久,叹了口气,大有对牛弹琴之意,“算了,随你怎么叫吧。”
  “那我还是喜欢叫你公子。”
  “叫法怎样都行,但是,燕儿。。。。。。”他郑重地说道,“记得别飞进了别人的家。”
  我仰面看着低垂的屋檐,“估计也没有比你家还矮的屋檐了。”
  正篇·霜馀尽
  第21章 坠崖
  飞檐朱墙,碧柳牡丹,杨锦若素手拨弄了一下桐木琴弦。
  ‘叮——’音不对。
  她皱眉,今日好生奇怪,这玩弄了二十年的琴竟然全然不受手指的控制。
  一只燕子发出欢快的鸣叫声,从朱墙外飞进来。她展颜,十指纤纤向着空中,让那燕子落在她的食指上。
  “燕儿。”
  燕子脚上绑着的布条让她在意,取下来看,一双带着淡雅柔情的眼立即圆瞪。
  只因上面赫然写着,宁王与陆将军听风崖比武,有异。
  “安琴,备马。”
  还来不及换上出门时常穿的华服,她就这么一身素色,发髻歪斜的不断前行。发丝被风吹得已经乱然,杨锦若索性将檀木簪抽离。
  风吹一瞬,青丝飘在马后,拉长。拉长到二十年的种种都记载在其中,相遇,及笄,表白,伤害,成亲。
  可是,她到头来什么都不剩下了,只有一桐琴。曾是他取的名,瑟华。
  听风崖上一人已经倒下,另一人魁梧地站着。陆飞叶听见背后马声长嘶,回头去看,急忙拜道,“见过忱王妃。”
  杨锦若呼出长长一口气后又深深吸入,化作朗声出口,“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宁王动手!”
  “微臣惶恐。”话虽如此说,陆飞叶面色却沉静,“比武之事,皆是宁王逼迫。下官本要归乡养老,不料宁王拦截于此。”
  杨锦若愣了一下,才发现不远的地方放着陆飞叶的布包。她翻身下马,才跑几步便踩到了裙角,一个踉跄差点儿绊倒。躺在地上的男子使劲往前一跃,将她接住。
  论辈分,一个是大嫂,一个是小叔。本是不伦之恋,只有彼此心中才知道俩人曾经多么的相近。
  “锦若,当心些。”月募执将她接住,不慎压着自己的伤口,呕出一口血。
  杨锦若赶紧起身,替他查看伤口,泪水止不住扑簌,“伤到哪儿了?阿执你伤到哪儿了?”
  “你多久,未唤我一声阿执了呢?”募执苦笑一声,叹道,“能在将死之际听得你这般唤我,死亦无憾矣。”
  “休得胡说!”杨锦若怒斥他,回头对陆飞叶道,“还不快过来扶宁王回去!”
  “不。。。。。。”募执将她推开,用剑撑着身子勉强站起来,横抹一把下巴上的血迹,对着陆飞叶笑道,“陆将军,你我比试尚未完结。”
  “属下。。。草民。。。”陆飞叶拱手道,“草民已不是将军,不过是归老还乡的征夫一个。请宁王放过草民。”
  “你我可是立下了生死状的。”
  “那只是草民几年前年轻气盛不知所谓,做下的的错事。请宁王忘了吧。”
  募执从怀里掏出一张揉皱的纸,丢在地上,“投机打伤我便想走,太便宜你了。白纸黑字,休要抵赖!”
  陆飞叶皱了皱眉,将紧贴在背上的布包取下来打开,粗大的手摩挲着久未使用的金刀。
  “既然如此,打赢了王爷,草民便能离开了?”
  “不妨试试看。”募执站直了身子,剑在手中闪着寒光。
  锦若忽然想起数年前的事,募执闹嚷着要与武艺最好的人比武。庸老沉迷于女色的帝皇不耐烦地对其兄忱王说道,“你便找个好的人给他。”
  忱王月昭偕沉吟半晌,说道,“陆飞叶将军自幼习武,战场上敌军莫不惧怕。”
  募执听得欢喜,“本王明日就去找那陆飞叶。”
  是夜,昭偕招了陆飞叶来忱王府,叮嘱道,“偏不与宁王比试,先签下数年后的生死状。”
  锦若就躲在暖黄的幕帘后,悄悄地将一切都听入了耳。
  再观这听风崖,绝崖峭壁,山下三里之内除了十来处樵夫居处并无其他人。可谓是,手足相残,极尽手段。
  初遇在细雨纷飞的春季桃花林,昭偕那时候还是不谙世事的风流少年,一把画着远山近水的玉骨折扇在手,说不出的倜傥。他故意踩着她拖在地上的男装长衫,令道,“你是哪一家的仆人?今日春光正好,给本王作首诗来听听。”
  时光若能回到从前,她绝不会踏下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陆飞叶与募执已经又打了起来,尘土飞扬之中刀剑相撞。
  锦若只觉得那陆飞叶不知是有意无意,将募执向山崖处逼近。她提着裙角跑过去,大喊道,“阿执,当心!”
  当心,偏偏不当心。募执只当是锦若多虑了,却在分神之际被陆飞叶钻了空子。陆飞叶横过刀柄撞在他的胸口。
  当即一口血吐出来。
  陆飞叶天生神力,能倒拔杨柳。如此一下落在人身上,即使是刀柄,也将募执震到了一丈之外。
  可那半丈之外,就已是崖下。
  募执白衣翩然,仰面坠下,像是欲飞的白鹤。锦若喊到声嘶力竭,凌乱地发丝乱舞,几步又跌在地上,待到了崖边往下看,早已没了募执的身影。
  寂寥的沟壑还回荡着她的哭喊声,一遍一遍重复,成了一首绝唱。
  陆飞叶将生死状捡起来揣在身上,自语道,“既宁王与我乃是生死之约,纵然皇上亲临也无法将我奈何。”
  斟酌几回,觉得无甚不妥,便背起行囊离开。
  忱王月昭偕回到府中,未闻见一向的琴韵之声,唤出丫鬟,皆说不知。
  安琴跪在他面前,将布条递与他。
  昭偕拍案而起,对身后的侍卫赵恺厉声道,“愣着干什么?快去查这是谁送来的信物!等等。。。。。。”手里的布条被他紧紧握着,直到指节泛白,发出骇人的噶噶声。
  “先替我备马。”
  待他赶到听风崖时,崖上除了血迹便只有一个素衣纤影落寞地坐在崖边上。他望着锦若的瘦小的背影,心痛如绞。
  解下大氅披风,小心翼翼地替她披上,问道,“锦若,你在看什么?”
  那声音很轻,生怕碎了这个琉璃一样的女人。
  空洞的声音回答,“看风。”
  昭偕一愣,随即想起第一次见到锦若时,她穿着小厮的衣裳,被他抓住要求作诗给他助兴。那时锦若已经出落得让人过目惊艳而不忘。
  她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们这些纨绔子才是来看花儿的!我没这么低俗。”
  昭偕觉得甚是有趣,便问道,“那你来看什么?”
  锦若指尖细小而白皙,指着枝尖颤动的桃花说道,“看风。”
  他浅笑一下,将她拥住,低声说,“回府去看吧?”
  “回府?”
  锦若回过神来,见到身后的昭偕。顿时心中五味陈杂,乱作一团。
  谁害得她一生被囚禁在笼里?
  谁将她不断地伤害,不断地将她的心撕成碎片?
  谁用计将募执逼下悬崖?
  ——月昭偕,为了帝位,用尽了手段。
  “怎么了?”昭偕关切的问她,将她的长发替她拢起,拔下自己玉冠上的碧玉发簪别好。
  他为何还能如此安然地问出‘怎么了’,锦若手紧紧抓着大氅边,咬唇说道,“募执死了。”
  她转脸怒视着昭偕,歇斯底里地大喊,“募执死了啊!”
  明明我们先遇见,明明我先爱上你。但是——
  “你为何就忘不了他。”
  昭偕左手不着痕迹攀爬上她的背脊,在颈后隆突处轻轻一按。锦若眼前发黑,安静地倒在他怀里。
  “回家了。”
  身后哒哒马蹄响起,赵恺带着几个亲信赶了过来,下马单膝跪地,“王爷。”
  “嗯。”他径直走过他们身边,冷眸望向崖头,“下去搜尸。”
  他抱着她的身体,却只能是她的身体。他一直自问,究竟何处使得她性情大变。
  那日他们约好互换定情之物。她接过他的玉玦,用力摔在地上,凄凉的笑,“我迟早是你的,要这么些劳什子作何用?”
  她不对劲。他只有这一个感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不知为何就转身离去。
  成亲那日,他掀开盖头看到的是如预想的一样的她,满脸泪水花了妆容。他替她洗了脸,说道,“你若是不愿意,我定不碰你。”
  然而隔日,他与她同衾而卧,他急忙伸手去探,她竟不着丝缕。
  “锦若。。。。。。”
  她睁开无力的眼,嘟囔道,“昨夜你喝醉了。。。。。。”然后翻身又睡了去。
  他扶着额头,昨夜里确实是喝多了,何时抱了这软香的身子都不记得。但是,终究还是真的得到她了。
  昭偕从背后抱住赤裸的锦若,嗅着她的发香。
  “锦若,我爱你。”
  锦若睁开红肿的眼,泪早已浸湿了枕头。她不敢动一分,生怕惹怒了身后的男人。她现在是他的,若是不服从,他什么都能做出来。
  她的手紧紧捏成脆弱的拳头,贝齿咬着下唇,这才隐忍住不哭出声。
  没人知道她是怎样的心态将醉倒的他解下衣裳,再脱下自己的。一面解着繁琐的衣结,一面抽噎着。
  昭偕,我不想这样的。可是我们又是怎么成了这样的呢?
  月昭偕坦露着半个光洁泛着醉酒碎红的胸膛,低低地唤了一个名字,随即又傻傻愣愣的笑起来,就像是个孩子。
  锦若凑近了耳朵,听见他痴笑着叫,“锦若。。。。。。”
  窗外漏声响起,一只青蛙蹬开后腿跳进湖里。
  锦若听着自己的名字被无辜的卷入了这场安静而绝望的斗争。
  ***
  ‘嘭咚——’
  大清早,徂芳阁里铜镜摔在地上。锦若尚未着半点脂粉,手里攥着的红木篦子‘啪嗒’折断。
  “你再说一遍?”
  安琴站在背对房门站着,垂着头,脸埋在头发里,小声说道,“文先生说,他并未送过暗信给王妃。”
  那么,昨日听风崖之事,是谁传来的?
  “将镜子捡起来,替我梳妆,去见文先生。”
  锦若手发着抖,久久梳理不清耳鬓的那一缕发,内心大有暴风雨欲来之事。除了文初黎,她任何人也信不过。虽然,文初黎是忱王月昭偕的人。
  第22章 帝亡
  文初黎怜她身世可怜,与她也算是交心之友。但那文弱的男子,终究是有她看不明白的一面,比如他身边总是跟着一个纯真的大眼丫头,唧唧喳喳跟雀儿一般,什么都喜欢问。
  锦若喜欢文燕儿的眼,知道她并非世间之人,所以眼中总是对世间万般事物都好奇。她艳羡着什么都不必担忧的文燕儿,所以很多事情同她在一块会短暂的忘却。
  锦若踏入文家大门的那刻,昭偕也正踏入了龙罄殿。
  那苍老黄硕的帝皇还抱着新纳入宫中的美娇娘胡莹,泛着青筋的大手拍在龙椅上,鹰眼怒圆,厉吼道,“你说募执之死与你无关?就你们两兄弟日夜为了皇位明争暗斗,以为朕当真老了瞎了吗?你明知他好武,偏让他去找那什么虎狼将军比武!说说,你这安的是什么心?手足相残有甚乐趣?”
  昭偕站在下面埋着头,听父亲的教诲。
  “当年朕从你祖父手中继承下这江山,你可知你那楚王叔父,但笑着离开了帝京?昭偕,若是你能做到这般大度,朕死也瞑目了。”
  昭偕抬起头,一双眼暗光沉着,“敢问父皇,如今宁王已死,要儿臣还这般大度,莫非你当真想将储君之位传给月珺佩?”
  帝皇双目血丝迸裂,大吼道,“原代开朝皇帝是世人称赞了千年的女帝!女子做帝皇有何不可?”
  昭偕只得低下头,冷着脸嘲笑,嘴里却不阴不阳地回答道,“无甚不可,既然是父皇的想法,儿臣何敢多言。但是,儿臣诚未做过谋害宁王之事。悉父皇。。。。。。。”
  “啊——”胡莹花容失色,粉妆掉落,手里捂着帝皇的嘴,吓得抖如筛糠。
  纤纤白指间是一滩鲜血,“来人哪!陛下流血了!来人哪!——”
  忱王惊得抬头去看,他年迈的父皇正双眼无神,木讷地嘴角挂着接连不断的浓浓血液。方才还跟他对峙地帝皇,此时已经将死了。
  龙床上躺着是原朝有一位帝皇的最后短如昙花的时刻。他头发花白,凌乱得像枯草,昭显着他的年岁。浑浊失神的目光,干裂的嘴唇,不断的嗫嗫着,讲诉着一些世人或是不了解或是早已传颂多年的故事。
  “昭偕,我还记得秀秀生下你的时候,她说,昭天下有情人偕老,故名昭偕。咳。。。。。。”
  昭偕跪在床下,垂泪哽咽,“孩儿知道。”
  “秀秀说,她喜欢安宁的天下,你们瞧瞧。。。。。。”帝皇伸出颤抖的手往四方乱指,双眼却只顾着看着前方的虚无景色,“啊,都瞧瞧,如今天下,是否还安宁啊?”
  门外跪倒一片人,叩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