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1-11-05 20:32      字数:4757
  见宗次郎走远,志志雄拉开里间的门,看着因为痛苦而佝偻起来的人道:“既然那么渴望,喝人血又有何不可?!”
  冲田没有回答他,喉间的痉挛也让他开不了口。在岚山时,只要喝下动物的血,这种痛苦便会减弱,但现在,似乎已经越来越不管用了,而且,今天宗次郎身上的血味尤其浓郁,仿佛带着无比撩人的芬芳气息,让他所有的感官都兴奋起来,心脏跳动得越快,痛楚就越肆意,越刻骨……
  第59章 拜祭 提议
  接下来的几天对雪见来说非常难捱,焦急,忐忑,度日如年。
  虽然暴露身份的事情,阿一丝毫没有怪她,但她却没法释怀。
  若不是顾及她,事情不会弄得如此复杂。现在对阿一来说,要么束手就擒,要么战斗到底……不管是哪一个选择,都是她不想看到的。所以,她想无论如何都要说服桂先生,可是,现在看来,她显然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松子夫人的话很对,知道阿一身份的人应该不只有桂先生,所以,就算是桂先生愿意看在她的情面上放开过去的恩怨,其他人又岂会随随便便松口。稍有不慎甚至还会连累桂先生引火烧身,授人以话柄,被人冠上徇私枉法的罪名。想到那天夫人抢过她的话头,应该就是不想让她在那个山县大人面前提及此事……官场上的事情,只怕比她能想到得还要险恶得多。思及此,不由得庆幸自己误打误撞地先去见了夫人。
  尽管心里焦躁不安,但眼下,除了选择相信夫人,等候她的消息,确实也没有任何她能做的事情了。
  就这样窝在屋子里,怕自己会愁疯掉,雪见决定去板桥和上野走走,已经一年没去过了啊……
  出城的路口,有士兵设下了关卡,墙上贴着两张通缉令,其中一张画着的人像的,雪见认出是她见到的那个十来岁的孩子,另一张却没有画像,只写着一个全身烧伤,身高八尺的男人……
  全身烧伤?!雪见不禁好奇,这样也能活下来该是个意志多么强大的人啊,就算是熬过了最痛苦的创伤愈合期,面目全非是一定的,还会变得对冷热极度敏感,夏天或是冬天都是非常难熬的季节,无法正常出汗,就不能过度劳累,还容易发热……一个需要别人照顾的人竟还会做出让政府通缉的事情么?
  “走吧。”一旁的不知火催促道。因为雪见受伤的事情,他自然是被风间狠狠教训了一顿,所以现在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都是不相干的人。”
  其实不知火也不全是为了陪同雪见而来,上野对他来说,也是一个特别的地方。
  和板桥一样,上野没有任何改变。树木依然是郁郁葱葱,那些曾经发生在这里的厮杀,那些在这里逝去的生命都湮没在了一片荒烟蔓草之间。
  不知火将挡住去路的树枝杂草全部扯开,跟雪见来到树林深处的一棵大树下,树下的土堆已经被落叶和杂草盖住,土堆顶上堆叠在一起的几块石头在草丛中格外显眼。
  没有墓碑,没有清水,也没有花和线香,很不像样的祭扫。
  雪见将带来的酒缓缓地浇在那几块石头上。
  “……有酒喝,那家伙应该就会很高兴吧!”不知火的笑在寂静的树林间听起来分外凄凉。
  “嗯。”雪见点头,原田桑做事稳重,对人体贴,唯一会挨骂的事情就只有喝酒了。
  两人都沉默了,各自想着心事。
  雪见早听不知火讲过他跟原田桑在这里跟纲道的罗刹队殊死的战斗。两个人,上百的罗刹,可以想象若不是不知火鬼族的体质,只怕也会和原田桑一样……明明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人,明明拼死地保护了自己想保护的人……最终,却连一块墓碑都得不到。
  往事翻滚,心酸泪下。这场纷争中,到头来,不是德川家,也不是会津藩,而是新选组,是这三个字背后的那些人,无辜地承载了新政府对过去最多的怨恨。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不管是在过去,还是在如今……
  十四天后,雪见终于等来了松子夫人的回音。
  夫人以探伤的名义来访。
  桂先生没有改变对会津提出的条件。依然要求会津交出斋藤。
  “……怎么会这样!”雪见全身冰凉。
  “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夫人拍拍她的手,“虽然维新胜利了,但现在大家依然还没有‘国家’的意识,就算是政府的官员都是如此,都仍然念着自己的藩,以自己藩的利益至上,无法从大局出发,这是令先生很担忧的事情。他想改变这样的状况,想结束这种藩与藩之间无意义的争斗。这是他此次愿意与会津交涉的原因。”
  雪见点头,“桂先生的这个想法我也略有所知,但既然如此,先生为何还要执着于过去的仇恨,要阿一的性命呢?”
  “执着的不是先生,而是其他人。跟会津交涉,先生都花了好一番力气才说服那些同僚们,你上回见到的山县大人就是坚决反对对会津采用怀柔政策的人。当初先生提出要会津交出斋藤君,更多的考虑是对他们这些强硬派的一种安抚。但现在,既然知道了你跟斋藤君的关系,先生让我转告你,他一定会保住斋藤君的性命。”
  将阿一交给他们,但又会保住他的性命,如何做到?雪见不解。
  “前些日子,有很多政府官员遇刺,就连你也被连累了。先生去京都就是调查这件事情的,现在知道背后策划的人应该是维新志士里的一名叛徒。此人剑术高强,可以说和绯村君不相上下。”
  雪见心里一动,“……是那个全身烧伤的男人吗?”
  夫人点头,“你也看到通缉令了吧。”
  跟绯村桑不相上下的剑术啊,这样的人,有那样的意志也不奇怪了。
  “现在看来他应该还有其他帮手,而他的目标显然就是政府的官员们。虽然抓到他是早晚的事情,但是目前还是需要小心为妙。所以,政府在网罗各路人才。听先生说,斋藤君便是不可多得的剑术高手。所以,只要斋藤君成为先生的保镖,那么,可谓一举三得,不仅能堵住那些强硬派的嘴,斋藤君的性命也不会再有麻烦,而先生的安全也会更有保障。”
  让阿一去保护桂先生的安全?!桂先生这大胆的提议让雪见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且不说阿一是不是会愿意,让曾经要取自己性命的人左右相随,不会心存芥蒂么?!
  而且……
  “……有绯村桑在,桂先生还需要有别的保镖吗?”
  夫人笑得有些伤感,“其实,在你离开长州不久,绯村君也离开了,至今下落不明。我们知道他还活着,曾经很多次派人去找他,可是都被他躲开了,想是不愿意再见面了吧……这样也好,他为先生,为维新大业做得够多了。只希望他能找到属于他自己内心的平静……”
  想起当初在长州,绯村对剑术的怀疑,对阿巴姐姐的愧疚……这样的决定倒也不让雪见很意外,只是经历了那样的事情,要找到内心的平静谈何容易。
  “可是……桂先生真的信得过阿一?”
  “你也觉得先生的想法不可思议吧?或许,这就是先生的魄力吧。想常人不敢想,做常人不敢做的事情。先生说,只要是斋藤君答应了,他就能信他无疑,只因为他是新选组的干部,是身怀武士之魂的人。何况,雪见会喜欢的应该是值得信赖的人。”
  送夫人出门,上车,看着马车绝尘而去,雪见心里依然起伏不定。
  桂先生的提议确实是最稳妥的做法了,而且他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可是,对于阿一来说,去保护曾经的敌人,他会如何去想,会觉得是对过去,对新选组,对那些死去的同伴们的背叛么?!
  她无法替他给出回答,只能将这个结果先带回斗南再说了。
  翌日,雪见起得很早,想在启程回斗南前,再去看他一次。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来人往。
  “师傅,快走啊。”宗次郎回身扯住冲田的手,来东京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城里最热闹繁华的街市,而且不是为了任务而来,只是来给神乐买点礼物。各色的店铺,各色的稀奇物品,看得他目不暇接。
  “呐,别忘记你现在是神乐,虽说穿着女装,那也要有女孩子的样子才成啊。”冲田不得不小声地提醒兴奋过头的宗次郎。
  闻言,宗次郎瞬间敛住了手脚,他都忘记了自己现在是通缉犯了。志志雄桑说过被抓住了可是要被砍头的。
  冲田见状,拍拍他的头道:“放心,这样子很适合你,就这样规规矩矩的话,绝对不会有人认出你的。”
  宗次郎点头,乖乖地走回到冲田的身边。
  对冲田来说,这并不他第一次来东京,为了确认自己的身份,他曾经来看过属于冲田总司这个人的记忆,包括他的亲人,他生活过地方……让他奇怪的是,他有印象的地方不是他出生的地方,也不是亲人的脸,而是这片商店林立的繁华之地。
  确切地说,他不知道是脑中的记忆,还是身体的记忆,他仿佛闭着眼都能从这些鳞次栉比的店铺间穿过。
  向前走,下一个路口,拐弯。手臂却被扯住,他回头:“怎么呢?雪见。”
  “师傅,你要去哪儿?”
  冲田愣住,这里拐进去就不再是商铺了,而是一片住屋,他自己也不知道这里通向什么地方。
  “谁是雪见啊?”宗次郎问道。
  “没什么。”冲田回身,“看,前面似乎是一家买女孩子喜欢的东西的铺子了,去看看吧。”
  发簪,发梳,头绳,耳坠……都是女孩儿家中意的小玩意儿。
  冲田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摆在一起的几把发梳。
  “客人大人,您是要买发梳么?”店主热情地招呼上来。
  冲田摇头,指着宗次郎说,“想给他买点小礼物。”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发梳就太过时了,自然要选这个了。”店主将两人引到一个五彩缤纷的货台前,“这是现在最时兴的饰物,叫缎带,是正宗的西洋货哦。物美价廉,式样又多。如今的年轻女孩子没有不喜欢的。长发短发都能用。”
  最终,两人帮神乐选了一根湖绿色的缎带,店主很热心地教宗次郎如何绑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冲田回头又看了看那几把发梳,脑中再次闪过模糊的画面,紫色的梳子从黑色的发丝间滑过……
  “师傅,我们可以回岚山了吧。”宗次郎小心地将缎带收好,对冲田说道。
  “嗯,再去一个地方,我们就出发。”
  专称寺后的墓园。雪见正静静地立在冲田的墓前。
  ——总司,现在你都知道了,如果阿一答应做桂先生的保镖,你会责怪他么?会认为是对新选组的背叛么?如果是你,你会如何选择呢?
  说到底,是想让阿一活下来的我太自私了吗?!明知跟随你们的脚步,死在战场上,才是他最想要的结局……那样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吧。
  可是,我真的想你们都能活着,好好地活下来。
  ……
  前方已经能看见专称寺的山门。鼻尖忽然嗅到一阵馥郁的血味,心悸瞬间传来,喉间的僵硬感也慢慢明显……冲田一把撑住路边的树干,今天明明是朔月之日,为何对血味还如此敏感?!
  “师傅?你怎么呢?”
  冲田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我没事,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吧。”
  宗次郎点头,朝前面看了看道:“师傅是想去前面的寺庙么?很近了,去寺里休息不是更好?”
  “没关系,这里就好。”冲田靠在树干上,额上已经渗出冷汗,他不敢再靠近那血味的源头,克制那种冲动已经让他连往回走的力气都不够了。
  过了一阵子,血味慢慢淡去了。他站直身体,抬眼,却见身前的宗次郎正看着前方出神。
  “看什么呢?”
  “刚刚走出来的那个人好像是我上次失手的那个漂亮姐姐了。”
  冲田回头,只看见一个窈窕的背影朝路的另一边远去,是她身上的血味么?!
  墓前,碑上的水痕清晰可见,新插上的花束还带着水珠……
  “冲田总司?!”宗次郎将墓碑上名字念出声来,“难道那个姐姐是来拜祭师傅你的?!”
  冲田心中一动,朝着寺外追去,但那血味消失得太快,已经辨不出踪影。
  马车早已经等候在了寺外的大路边,雪见上了车,对风间道:“谢谢!”
  “不用,我不过是代姑姑做这些事情而已。”
  “不止是这个……还有这一年里代我去祭拜他。”
  “答应过你,自然会做到。但作为西之鬼的首领,我不能一直在东京待下去……不过,现在看来不久你应该就可以回来了吧。”
  雪见眉头微蹙,回东京,就意味着阿一要答应桂先生的要求,她不想勉强他,不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