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莫莫言      更新:2021-09-29 13:02      字数:5605
  我狠,他比我更狠。
  我绝,他比我更绝。
  想起与将临别一吻。
  为何蜻蜓点水般轻盈,与将?
  终于舍弃我这个人,为何临别前也不肯留一个火辣辣的狂吻。
  其实我一直爱你,无法抗拒你,无法离开你,离开你的恐惧,失去你的恐惧,让我宁愿交换生命去逃避。
  感谢你,在今天,被你彻底抛弃的今天,我终于敢对自己承认。
  在我心里,居然有这一份无法承认的爱。
  我跪在床边,紧握十指,却没有开口。
  不是在祈祷,事到如今,我已经不需祈祷。
  只因为锥心的痛,让我盲目地将双手,紧紧合握,象自己在拥抱自己。
  只因为我明白,从此以后,与将他呀,再不会小心翼翼,喃喃细语,将我拥在怀中。
  我已经被舍弃。
  但有舍,才有得。
  终于知道,我是多么爱他。
  从头到尾,从一开始到结束,无时无刻。
  昨天 下册 第二十四章
  章节字数:8917 更新时间:07…01…30 01:30
  第二日,书亭不知道托了什么关系,来看我。
  我们隔着玻璃坐着。
  书亭一脸焦急,一脸憔悴,也一脸心疼,看见我出来,急忙把手按在玻璃上,对着话筒叫:  “生生,生生。”
  我平静地坐下。
  昨天的泪水,已经咽下肚子,才有今天的安然淡泊。
  书亭说:  “不要担心,我已经拜托大姐,与马来西亚的高层联系。你是被冤枉的,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我淡淡一笑:  “书亭,你已经救了我出来。”  救我出了纠缠不清的蛛网。
  不再患得患失,辗转反侧,只余回忆和心痛。
  书亭一愣,他不懂。
  又何必懂?
  我说:  “书亭,不要再为我奔波。我亏欠你太多,对不起你,我很内疚。”
  书亭困惑地说: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他向我保证:  “生生,我一定救你。”
  我摇头,打不起精神。
  不过他的关切和焦虑,的确让我感动。
  在押候审的日子里,第二个来看我的人,是与将。
  他坐在玻璃后,一派斯文从容。
  英俊的脸,柔情的目光,从来没有变过的模样,千年一日的面具。
  看见他的瞬间,我有点恍惚。
  不是已经舍弃?难道真要过来亲眼瞧瞧我狼狈如斯,才称心如意,安枕无忧。
  与将,做人何必太绝。
  我缓缓坐下。
  与将望我片刻,轻轻说:  “你瘦了。”
  又是这句老话,又是这般柔情款款。
  我回他一个微笑:  “受你照顾,怎能不瘦?”
  “生生,你怀疑我?”
  “不,我不怀疑。”  我斩钉截铁道:  “我肯定。”
  莫名其妙的,百般肯定,却万分,盼他否认。
  与将与将,你是我的软肋,你可知道?
  故此,你对我,可以伤了又伤,千万遍重复?
  昨天,我在那小小的牢房中,对自己说,我已死心,我已绝望,已出了这苦海。
  今天,却仍为你隐隐作痛。
  为何还来看我。莫非,绝情如你,也有不够决断的时候?
  温和真挚的眼光,透过玻璃抚摸我的唇额,一如与将宽厚的手。
  与将叹气: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他苦笑:  “不让你走是错,让你走也是错。任我用尽方法,都抚不平你心头的伤。”
  我冷笑:  “何必管我心上的伤,不属于你的东西,就不应该花心思去管。”  语调刻薄得似刀。
  听了我的话,与将的脸忽然苍白,刹那似乎连唇也有点颤抖。
  我也有点惊慌,不知自己一句话,竟然可以破他的金钟罩。
  “生生,我们之间的信任,已经支离破碎。”  与将坐在椅上,端端正正,认真之极,难过之极:  “我对你的信任,你对我的信任………。都已支离破碎。”
  他指的是我随了书亭,离他而去。
  这在他眼中,不啻是一次无情的背叛。
  与将,你终是爱过我,对么?
  与将的悲伤,与将的失望,令我一怔。
  沉寂的心发出垂死的挣扎。
  我快速点头:  “不错,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信任。就算这事与你无关,我也算在你的头上。”
  看着他凝固般的身子,可以感觉他心中此刻的寒流,是如何上下流窜,吞噬他的神经,撕开他的心肺。
  我双手平放膝上,静静望与将的痛苦。
  复仇般的快意,与扯着骨髓的痛楚拌在一起,形成好大一股拉力,要把我活生生扯成几瓣。
  “生生,无论如何,我会救你。”  他的声音,坚定、沉着、有着自信和刚毅。
  纵是虚情假意,也叫我情何以堪。
  我一声不吭,起身,朝牢房走去。
  背脊上,是与将跟随的热热目光。
  一过拐角,延着门边软倒。
  我失声狂哭。
  没有死没有死!
  我的心,它没有死。
  天下可笑的事情何其多,入了牢狱,我毅然成了专门接待客人的重要人物。
  不过一日,又一人来探。
  穿着囚衣,看到来人,顿时一愣。
  愧疚,从脚心涌起,到了最高点,装得太满承载不了,只能低头。
  我坐下,没有力气抬头。
  “爸……。”
  这一无是处,只会丢脸的儿子,又何必来探?
  爸很冷静,缓缓说:  “生生,你抬起头。”
  我不能违抗,抬头看着我的父亲。
  他仔细地端详我,象小时候我犯错时一样宁静安详,象认为现在的处境,并没有什么。
  “生生,我以为你能学会一点东西。可惜,你没有学会。”  爸没有叹气,他只是叙说:  “你还小啊,小得让我无法放心。”
  我喉咙哽咽。
  爸说:  “知道你为什么落到这个地步吗?”
  我点头。
  因为我太笨、太傻、太愚蠢、太天真………。
  “不,你不知道。”  爸摇头。他告诉我答案:  “因为你是一个男人。”
  这答案,真真让人始料不及。
  我惊讶地抬头。
  “对着同是男性的与将,你太弱势,才会不安痛苦以至全无还手之力。”  爸一句话,点出玄机:  “强,是你唯一的生存之道。”
  我满脸讶色,愣了很久。
  如醍醐灌顶。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心潮翻滚。
  为何对着与将,永远只能痛苦不安,惊惶失措?
  担心承受不了,担心失去不了,担心逃避不了,所有的担心,没完没了。
  我的痛苦,在于深爱他而不相信自己被他深爱。不公平的爱啊,让我绝望。
  只因为,我不够努力,让自己自信可以得到与将永生不变的爱。
  只因为,我从来没把自己放在对等的位置。
  忘记了日夜向与将索求的魔镜,居然就在自己掌心。
  刻意把自己放在弱小的一方,忘记了自己也有争取的权利。只在乎与将是否真心,是否舍弃,是否放手。
  我呢?我的意愿又如何?
  隐瞒着自己的感觉,苦苦纠缠不休,何其愚蠢。
  如闻晨钟暮鼓,我一阵心摇神动,头昏眼花,天旋地转。
  彻底迷途后,终于清醒过来。
  吓出一身冷汗。
  爸说:  “荣氏昨天,很低调地把黄氏的股份,赠送到你名下。生生,你现在是黄氏名正言顺的董事长。”
  我望着爸,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里的事情,我会尽力周旋,你不要担心。”  爸忽然语重心长:  “生生,与将对你,颇用苦心。”
  我一震,低下头去。
  接下来几天,静心冥想。
  牢狱,反而成了清修之地。
  把与将和我,前前后后,反反复复地想。
  为何身心皆降,仍落个一败涂地、万劫不复、如此黯淡的下场?
  自己的原因,原来这么大。
  总把眼光,放在与将身上,却不曾回头来看一看,自己浑身的漏洞。
  我苦笑,摇头。
  越笑越坦然,越笑越懊悔。
  蹉跎……。
  几次提审,我不认罪。
  本来无罪,如何认。
  我知道,外面多方人马正在为我撕杀拼搏,血流成河。
  其中,有与将。
  那个恨不完,爱不完,叫我失了魂魄肝肠尽断的男人。
  我发誓,我要变身。
  让与将再没有能力囚着我、困着我。我去囚着他、困着他,高傲地展示自己的身段,让他追得失去方向,眼睛无法离开一刻。无论为复仇也好,为爱情也好。
  按自己的意愿,做一只翱翔的鹰。
  与将心上唯一的真,我不再求。
  我夺。
  书亭来见了我几次,在玻璃的对面,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强忍着瞒不住人的焦虑,向我保证:  “生生,一定会没有事的。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之所以强求他人相信,不过是因为自己也没有把握。
  我并不点破,轻轻点头:  “好,我相信。”
  等待判决的日子,在一次又一次的接待探访中度过。
  连与将,也再次来看我了。
  走进探访室,就看见他乌黑的眼睛。
  高大的身躯,毫无拘束地坐在对面。
  他凝视着我,如我凝视着他。
  一步步靠近,就象摄影机的镜头,慢慢拉进,让我看清楚他的脸。
  我穿着囚衣,坐下。
  并没有颓态,也没有激动,我安安静静,要在这灰暗的牢狱中,做一个等待翱翔的鹰。
  绝对不要,再在与将面前显出软弱无能。
  不等他开口,我淡淡说:  “你瘦了。”
  云淡风轻,将他这常说的第一句反馈一次。
  与将一愣,眼里,带着诧异和些微想掩饰的感动。
  他低头看看自己,笑:  “对啊,瘦了点。”
  又问:  “生生,你还好?”
  他笑得温柔,我差点又要犯傻,认真地问他:与将,真的不是你?真的不是你做的?
  幸亏,我忍住,仅仅还他一个微笑:  “我很好。”
  与将看我好长一段时间,说:  “生生,你变了。”
  “是吗?”  我问: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与将避开话题:  “我会把你救出来。”
  “准备多点武器劫法场吧。”  我无所谓地说:  “马来西亚运毒是死罪。”  故此,书亭才急成那个样子。
  再有势力的家族,在国家机器的面前,恐怕也难直起腰杆。
  与将紧紧盯着我,轻轻说:  “生生,我好想你。”
  轻柔的语气,淡得没有任何味道的声调。
  心里一热。
  回忆,所有曾经在与将怀里度过的时候。
  我轻轻答道:  “与将,我也想你。”  把缠绕在肠间的柔情,通通倾注在这话里。
  也许是这种改变太奇怪太令人不敢相信,与将对我的回答,怔了很久。他的反应,比当初我答:我不后悔,时的圆滑顺畅,差了太多。
  看他千年难得一遇的纰漏,我趁热打铁,将手按在隔绝我俩的玻璃上:  “与将,我们的信任,已经支离破碎,那么……。爱呢?”
  昨天怕将爱意宣之于口,只恐成了与将对付我的法宝。
  今日,已无惧。
  与将再震,很快镇定下来,对我从容一笑。
  斯斯文文,好一个贵气男人。
  “生生,我一直都爱着你。”
  我欣然一笑:  “我也是。”
  多有意思,象一个有趣的游戏。把对方用情陷在自己掌心,看他为我痴狂为我流泪,七情六欲,全在我手。
  成为绝对被爱的一个。
  我曾经是输家,以后呢?
  在与将的目光下,我安然离开探访室。
  拐过门,我掠掠头发,微笑起来。
  这次的交锋,我满意。
  很满意。
  不担心即将到来的审判,虽然很清楚,我势必被判死罪。
  因为有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