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节
作者:热带雨淋      更新:2021-09-13 06:54      字数:5040
  是所有的文章都要写得那样长?史学家们于写作长而充实的文章之外,是不
  是应该予短文以更多的重视。
  我觉得,要提倡短文,首先要提倡几种精神:
  为读者着想。人们的时间、精力都有限,需要读的东西又太多。把文章
  写短,使读者在较少的时间内得到较大的收益,不仅功德无量,而且,其乐
  为何如!
  唯陈言之务去。一篇文章,总要为读者提供新东西,对历史研究有推进,
  否则,宁可不写。有了可以奉献给读者的新东西了,还要力求简洁明快地将
  它表现出来。别人讲过的话不说或少说,习见的材料少引或不引,人们熟知
  的历史过程尽量从略,决不将自己的一两点心得淹没在大量的陈言或浮言之
  中。
  摒弃八股。多年来,我们习惯于写论文,而论文又形成了一定的格式和
  套路,似乎不那么写就不像个样子,结果,并非必要的话说了不少,写者为
  难,读者受苦。如果我们能实事求是,不拘一格,可以写短的决不拖长,能
  以札记、随笔说清楚的决不写成论文,那末,该能节省多少笔墨!
  写短文并不易。一篇有分量的短文,往往需要作者有深湛的学识和才力。
  既熟知问题的肯綮,又能一击而中,刀不虚奏。愿名家们多写一点优秀的短
  文,以为示范;也愿史学刊物多发表一点优秀的短文,借此推广。
  …  89…
  因“名词轰炸”而想起“诗界革命”
  近来,有些文艺理论文章读不大懂了。只见一个个新名词奔突而来,使
  人头晕目眩,如入五里雾中。我曾经在大学里念过五年中文系,然而,现在
  有些文艺理论文章却读不大懂了。前些日子,一位毕业后一直从事文学研究
  的老同学来看我,他也说看不懂,并说,这种状况,有人称之为“名词轰炸”。
  噢!原来有此感者并非一人。
  语言是思维的表现形式。每当变革时代,随着新事物、新思潮、新文化
  的引进或出现,都会相应地引起语言、首先是词汇的变化。戊戌维新前后如
  此,五四运动前后如此,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前后也如此。粉碎“四人帮”
  以来,学者们跳出牢笼,得以纵览古今,环视宇内,广泛吸收人类一切优秀
  文化成果,因此,文学、史学、哲学等领域内出现较多的新名词,这是正常
  现象。细察时下的此类文章,确有不少见解新颖、益人智慧的高超之作,但
  是,毋庸讳言,也有若干文章,完全靠大量新名词装点门面,故作高深。人
  们在鼓起勇气,硬着头皮,冲破这些新名词的层层关卡后,反复寻绎,就会
  发现,作者的思想用我们已有的概念、范畴来表述完全足够,并不一定要借
  助于那一个又一个新名词的。
  这使我想起了清末的“诗界革命”。大约是在1896年至1897年期间,
  夏曾佑、谭嗣同、梁启超三人相约创作一种“新诗”,其特点是大量使用新
  词汇。例如谭嗣同的《金陵听说法》:
  而为上首普观察,承佛威神说偈言。一任法田卖人子,独从性海救灵魂。纲伦惨以喀私德,
  法会盛于巴力门。大地山河今领取,庵摩罗果掌中论。
  诗中“卖人子”一典取自《新约·路加福音》,喀私德和巴力门都是英语译
  音。前者指印度封建社会中把人分为几种等级的种性制度;后者指英国议会。
  法田、性海、庵摩罗果均为佛家语。谭嗣同通过这首诗批判封建等级制,表
  达对西方议会制的向往,思想在当时是先进的,但艺术效果并不见佳。我初
  读此诗时的感觉大体和今天读某些文艺理论文章类似。
  谭嗣同牺牲得太早,没有对自己的创作道路进行过总结。几年以后,梁
  启超说话了。他说:“革命者,当革其精神,非革其形式。吾党近好言诗界
  革命。虽然,若以堆积满纸新名词为革命,是又满洲政府变法维新之类也。”
  他认为,当年“诗界革命”倡导者的毛病在于“颇喜挦扯新名词以自表异”,
  因此,主张“第一要新意境”。我觉得,梁启超的这些话对今天某些热中于
  “名词轰炸”的作者似有可资借鉴之处。
  …  90…
  新诗发展的忧思
  近年来,诗歌刊物、诗集似乎出得不少,写诗的人也不少,不能说没有
  成绩,但名家、名作似乎不多。人们回答不出,当今中国的大诗人是谁,使
  得洛阳纸贵的畅销诗集是什么,脍炙人口、传诵不衰的名篇有哪些。新诗越
  来越没有人看,也看不懂。很多诗,特别是有些所谓“现代诗”,充满着怪
  诞的、破碎的、意义不明的形象,反复揣摩,根本不知所云。不少人,宁可
  写旧诗;有些很有成就的新诗人,也回过头去写旧诗。我们的诗歌到底出了
  什么问题?
  我以为,毛病在于三脱离:即脱离现实、脱离群众、脱离传统。
  “诗言志。”在一切文学样式中,诗也许是最富于个人特点的。但是,
  诗所抒发的诗人个人的喜怒哀乐,总应该是人民的喜怒哀乐。如果诗歌脱离
  现实,那么,它也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必然引不起人们的共鸣。抒
  情诗中的“我”,既是诗人个人,又不只是诗人个人。它所抒发的情感,既
  是诗人个人的,又不只是诗人个人的。诗人所表达的,应该是“人人心中所
  欲言而又不能言者”。我们的作者们似乎忘了这句话的前半句:“人人心中
  所欲言”,即诗人所抒发的,必须是人们在现实中有所感,普遍想抒发的,
  只是因为他“不能言”,抒不出,抒不好,一旦诗人替他抒发了,而且是以
  诗人独特的方式抒发了,自然,会触发人们心灵的火花,引起普遍的灵魂震
  颤。这样的诗,就是好诗、妙诗,就会广为传诵,不胫而走。记得俄国诗人
  涅克拉索夫曾经说过:“没有一个人能因为只歌唱自己而显得伟大。”讲的
  就是这个道理。近年来,我们的诗人们似乎只注意了抒个人之情,而没有想
  到此情一定要植根于现实生活的土壤上,一定要和人民息息相通,要有一定
  的普遍性。
  一切文学都是为群众的,或曰为读者的,诗也不能例外。因此,就不能
  不考虑读者的审美要求。或许有人说:“你这是老教条,我写作不为别人,
  只为自己。”好!那末请问:您为什么要发表,要出版?可见,你还是希望
  有人读,有人欣赏的。既然希望有人读,有人欣赏,就应该眼睛中有群众,
  有读者,让他们能懂,能理解,能感悟。前些年,有所谓朦胧诗,风行了好
  一阵子。有些诗论家大喊其好,出来说:诗歌美学的最高境界就是朦胧。于
  是,你也“朦胧”,我也“朦胧”。据说,“朦胧”已经成了当今诗坛无可
  争辩的主流。其实,朦胧只是诗歌风格的一种,不能以“朦胧”压倒一切,
  代替一切。而且,朦胧不等于晦涩。由朦胧而晦涩,这就走上了魔道。从中
  国古典诗歌的艺术经验看,大部分好诗都是明朗和含蓄、朴素和深厚的统一,
  即它所要表达的内容是人们易于理解、一读就能明白的,同时,又是含蓄无
  穷、耐人寻味的。中国古典诗歌美学虽然讲究所谓“弦外音、味外味”和所
  谓“探之愈深,引之弥永”,但是,首先必须以明朗为基础。如果离开了明
  朗,也就失去了诗歌所要求的形象的直观性,那么,这种诗也就成了谜语。
  李商隐,是被某些诗论家视为古代的朦胧诗人的。其实,使他不朽的大抵也
  还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一类作品,并不专以朦胧取胜。
  假使他专写 《锦瑟》,会不会在中国诗史上有如此崇高的地位,恐怕是个问
  题。中国古代还有个吴文英,是南宋时的写词高手,他主张“用字不可太露”,
  追求笔墨幽邃,情思深曲,要算是正宗“朦胧”派了,然而,当时就有人批
  评他,“其失在用事下语太晦涩处,人不可晓”;更有人批评他的作品“如
  …  91…
  七宝楼台,眩人耳目,碎拆下来,不成片段”。这些,都是值得今之“朦胧”
  派引以为鉴的。近年来,在所谓朦胧诗之外,又出现了大量冠以“现代派”
  头衔的怪诞诗,更加不知所云。我的一位诗论家朋友向我讲过这么一个故事:
  上海的一位年轻诗人请他为自己的诗集作序,他读不懂,于是,诗人为他一
  首首讲解,他似乎懂了。但是,过了几天,又不懂了。这样的诗,人们怎么
  会爱读,又怎么会流传呢!最近,有一位年轻诗人说:“诗是中国的强项,
  但近些年在中国诗歌走向现代化的过程中,有些诗让人听不懂、看不懂,不
  明白是什么意思,这是很奇怪的事情,这样的创作也无法向历史交代。”(见
  1997年4月15日《北京青年报》)我以为,这是很值得重视的反思。
  中国古典诗歌积累了丰富的艺术传统,中国新诗的发展必须吸收这一传
  统,才能创造出具有中国作风、中国气派,为中国人所乐于吟诵的作品。什
  么是中国古典诗歌的优秀艺术传统呢,我以为至少有四点:
  1。和音乐的密切结合。自 《诗经》、《楚辞》、汉魏乐府、古体诗、近
  体诗 (律诗、绝句)以至宋人长短句、元人的散曲,无一不是在音乐的基础
  上发展起来的,也无一不能入乐歌唱。它们的广泛流传,也常常要借助于音
  乐的翅膀。人们熟悉的“阳关三叠”和“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的故事,都
  说明了这一点。五四新诗打破了旧诗的格律,这是必要的,是历史的进步,
  但是,其负面作用是丢掉了中国诗歌和音乐密切结合的优良传统,不少作品
  过于自由化、口语化,缺少格律,不能歌唱,或不便于入乐、谱曲。其间,
  少数人曾呼吁并企图建立新格律诗,但并不成功。近年来,一面是诗歌语言
  自由化,以至散文化的倾向更为严重,诗人们愈加不注意于对格律、节奏的
  追求;一面是歌词写作的庸俗化和非文学化,许多歌词充满陈腔滥调,甚至
  文理不通。我以为,诗和音乐的再结合应该是中国新诗的发展方向之一。
  2。以创造意境作为最高的美学追求。中国诗歌讲究情景交融,诗中有画,
  说的是诗歌要有意境,鲜明、具体,在仿佛历历可见、可感的形象中蕴含丰
  富、动人的感情,并留给读者广阔的想像和回味的天地。白话诗,特别是近
  年来的新诗在这点上忽略了。许多诗淡而无味。或有意无境,或有境无意,
  有的既无境,又无意,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3。高度精炼的文学语言。一切文学样式都要求精炼,中国古典诗歌在这
  一方面的要求尤为严格。一首五绝不过20个字,一首七绝不过28个字。其
  他五古、七古字数也都不多。但是,“言有尽而意无穷”,就是在这样短小
  的篇幅里,却包含了极为丰富的内容。白话诗、特别是近年来的新诗把这个
  优良的传统也丢掉了。
  4。善于从民族、民间诗歌中吸取营养。中国的各种诗歌形式几乎都是在
  民歌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不少优秀诗人也都善于向民歌学习,一面改造、
  提高民歌,一面充实并丰富自己的艺术素养。例如:屈原、李白、刘禹锡、
  黄遵宪等都是如此。近年来,我们的新诗作者似乎忘记了这点。有些人是从
  读翻译诗起步的,有些人刻意模仿外国现代派诗人,做的诗也几乎是外国现
  代派诗歌的翻版。应该说,这并不是一条正确的道路。
  我国是个诗歌大国、古国。在中国文学史上,诗歌是发展得最充分也最
  辉煌的艺术门类。恐怕没有任何国家的诗歌史能够和我们相比。我们应该无
  负于辉煌的过去,努力创造出辉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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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史贯通寓文于史
  ——读 《中国民权保障同盟》
  陈漱渝同志以研究鲁迅驰名,最近破门而出,进入现代史研究领域,出
  版了一本《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它文史贯通,寓文于史,很有特色。
  中国民权保障同盟成立于1932年12月,主要成员有宋庆龄、蔡元培、
  杨杏佛、鲁迅、邹韬奋、胡愈之、林语堂、伊罗生及史沫特莱等人。它在反
  对国民党反动派的法西斯统治,营救被捕的革命者和进步人士方面,进行了
  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杨杏佛并为此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同盟》一书叙述
  了这一团体的历史和主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