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节
作者:浪剑飞舟      更新:2021-09-05 09:20      字数:4990
  她身处闺阁,年纪幼小,根本没有料到前世根本就没有多少交集的人,这一世竟会成了“友人”。
  她也无力分心去想外头的事,单个陈氏的肚子就足够她烦恼的了。她心底里觉得江嬷嬷说得是,陈氏若真有孕,断不能留着她的肚子不管。可另一边却又觉得母亲说得在理,不论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
  私下里,她让月白拿着银子去悄悄见过荔枝。
  荔枝身上的伤越来越显眼,可见她的日子越来越难过。故而荔枝在说起陈氏时,总是咬牙切齿。事情并没有变化,陈氏的月事依旧没有来。可她,却一直都没有想过请大夫,这未免有些古怪。
  然而没等她想出所以然,陈氏自己就将答案送到了她面前。
  夜里下了场大雨,直至启明星高悬,才渐渐停了。晨起时,空气里便犹自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凉爽了许多。
  谢姝宁一大早便来宋氏这准备一道用早膳,才坐下没一会,便听到有人禀报陈氏来请安。
  她忍不住嗤笑出声。
  早不来晚不来,这么久都没想过要请安,这会倒巴巴地来了。
  桂妈妈则当即就要出去将人给打发了,却不妨宋氏要见她。宋氏吃着茶,面无表情地道:“不过一个妾,贵妾也是玩意儿,她要给我磕头,我为何要拦着?”
  妻不同妾斗,主动去斗,就失了自己的身份。
  眼下这局面,并不是她跟陈氏的矛盾,而是她跟谢元茂的死结。
  夫妻不和,犯不上让自己降格。
  江嬷嬷赞成这话,却要在外头晾一晾陈氏。桂妈妈就先行下去,笑着同陈氏说太太还未起身。
  陈氏自然只能等着,一直等到宋氏母女用了饭,才能进去。等了许久,她倒仍是一副恭敬谦和的模样。下跪磕头,动作有条不紊,似做了千百遍一样熟悉。可谢姝宁却发现,陈氏的背脊绷得紧紧的,昭示着身体的主人心中的不甘愿,不平。
  她起身,身子蓦地一晃,差点倒了下去。
  江嬷嬷眼疾手快,一把上前握住她的手腕硬生生将她拖了回来,站定。“陈姨娘仔细些。”
  陈氏柔弱地笑着,连连道谢。
  江嬷嬷这才松了手,在陈氏腕上留下一圈红痕,趁着陈氏下意识吸气忍痛时冷面道:“老奴手粗,力道大,姨娘莫要见怪。”
  “哪里,原是我不小心,还得多谢嬷嬷。”陈氏和婉笑着。
  宋氏端着汝窑白瓷的茶盏,在手中轻轻摇晃,任由里头的浮叶慢悠悠地晃动,散发出徐徐香气,她并不正眼瞧陈氏,只低头呷了一口茶水,而后道:“无事就退下吧。”
  有些话,她说得轻巧,但这会便要让她留着陈氏说话当个没事人一样,她可没这肚量!
  陈氏却似有些为难,吞吞吐吐地道:“婢妾的母亲来了信,过几日想见一见婢妾。”
  ——来了!
  谢姝宁闻言,眼皮一跳。
  宋氏却搁下了茶盏,笑了起来:“你母亲?那她是以你母亲的身份来瞧你的,还是以老太太娘家亲戚的身份来探望老太太的?”
  “……”
  妾的亲戚算不得亲戚,可偏生陈氏的家里人,也是三老太太的家里人。陈家人这一回丢了大脸。谁家嫡出的表妹竟上赶着做了表哥的妾,饶是带个贵字,也着实算丢份子。如今仗着三老太太还在,陈家人厚着脸皮方还能走动走动,若不然,那是连角门也进不得的。
  陈氏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却仍道:“婢妾的母亲,自然是瞧婢妾的。”
  这话说得倒像是要故意惹人生气。
  谢姝宁眉头一皱,却见宋氏脸色一变。抬头去看,只见谢元茂不知何时立在了门口。
  算算日子,他今日倒是休沐。
  陈氏多日不曾见他,这会见了,忙上前问安,谢元茂却并不搭理她,只摆摆手示意她退下,随即又让江嬷嬷几个带着谢姝宁一道下去。宋氏见他一进门就发号施令,颇为不高兴,“你这是做什么?”
  “阿蛮先下去玩,晚些再来。”谢元茂不接她的话,只让谢姝宁离开。
  模样古怪,江嬷嬷更不愿意带着谢姝宁离开。
  宋氏却想了想道:“乳娘先带着阿蛮下去吧。”
  等人一走,谢元茂便急切地道:“燕家想要同我们家结亲。”
  宋氏大惊,又疑惑。
  “燕家?成国公燕家?”宋氏回忆着那日长房赏花会上见过的燕家人,似乎的的确确便只有成国公一门。燕姓在京都非常见姓氏,稀少得紧。可结亲?同谁?阿蛮跟翊儿都还这般年幼……
  谢元茂睡了一夜,忆起燕景的话,仍激动难安,“自然是成国公府。”
  宋氏蹙眉,“你说清楚些。”
  “成国公只有两个儿子,他自然是看中了阿蛮!”谢元茂坐下,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宋氏的眉头则皱得越紧,试探着问:“是世子爷?”
  谢元茂闻言笑了起来,忙摇摇头道:“当然不是。世子爷早已同英国公府的小姐指腹为婚,哪里轮的上阿蛮。且世子爷也断不可能娶我的女儿。这一回,成国公是想为他的次子燕霖提亲。”
  正文、第081章 结交
  宋氏抬眸看他,犹自不信,“这话可是成国公亲口说的?”
  谢元茂笑得一脸得意,点头道:“焉能有假?若是未听到他亲口说,我怎敢同你提。”
  听他这般说,宋氏倒真信了几分。
  毕竟两人是多年的夫妻,谢元茂的秉性她多少知道些,他并不是会扯谎的人。何况这样的大事,他扯谎做什么。宋氏想着,心里疑惑却更盛。
  谢姝宁今年才不过五岁,眉眼未长开,性子也未定,能瞧出什么来?
  成国公府又是那样的人家,怎会看上他们?论身份门第,两家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想到这,宋氏不禁有些隐隐头疼。
  其中定然有什么地方被缺漏了。
  更何况……
  宋氏笑不出,嘴紧紧抿成一条线,良久才在谢元茂满面的笑容下挤出一句话来,“我记得,成国公的次子比阿蛮年幼?”两个孩子的年纪都还这般小,成国公缘何会提出这样亲事来?
  她想不明白。
  “……是更小些。”谢元茂倒不甚在意这事,依旧笑着道,“成国公的次子生于秋日,比阿蛮略小两月。只是都是一年的人,并没有什么干系。平素,那些个人家不都还说,女大三抱金砖?可见为妻的年纪长些,也是有好处的。”
  他一说起,竟有些滔滔不绝起来。
  宋氏就不大高兴,道:“那依你的意思,这是好事?”
  她虽然才在京里住了半年光景,可去了一回端王府的春宴,又在二太太的赏花会上同小万氏打了几圈马吊,她哪里还会不知道成国公府的事。小万氏身为嫡女,却嫁给姐夫做了继室,这便已经够叫人觉得古怪的了。
  燕家的门第又那般高,暂且不提别的,她也不放心让谢姝宁嫁去那样的人家。
  门当户对。才是最要紧的。
  她自己已经尝到了门不当户不对的苦头,怎能让心肝肉一样的女儿再去尝一次?
  可谢元茂是个男。人,宋氏担心的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是压低了声音直言道:“这怎不是好事?多少人想要巴结成国公却都寻不到门路,如今他亲自寻上门来,这难道不算好事?”说着,他又道,“且燕霖不是长子,将来也不会袭爵。若阿蛮及笄了真嫁过去。也不是长媳。不必当家受累。日日操持琐事,有何不好?”
  “成国公连阿蛮的面也不曾见过,他因何提出这事?”宋氏道。
  谢元茂从激动中清醒过来,微微一怔。却道:“成国公乃是个性情中人,何况,其夫人可是见过阿蛮的。必定是燕夫人那日瞧见了阿蛮欢喜得厉害,所以回去便同成国公提起了。”
  小万氏来谢家参加赏花会的事,众人皆知。
  可宋氏不觉得这话是理由,她在心中默默估算着,成国公一共只得两个儿子,长子燕淮,次子燕霖。分别由大小万氏所出。长子同英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定了亲,次子燕霖却要同个翰林学士的女儿说亲?这未免也太有失偏颇,说不过去了!
  于是她便定定望向谢元茂,蹙眉道:“这事还得再看一看。”
  谢元茂闻言亦皱起了眉头,想要再说。却见宋氏面色沉沉,想着两人心结未解,早不如过去亲近,若再说下去,恐要惹了宋氏不悦,就讪讪住了嘴。眉宇间多了分不自在。
  “你不过一个小小的翰林学士,他瞧上了你什么,要同你做儿女亲家?”宋氏倒没有不自在,满心挂在了这事上,“虽不是世子爷,可这满京都怕多的是人家想要嫁女入国公府,他为何不等儿子年纪长了再好好挑拣?”
  她说了长长的一句话,可被谢元茂听进耳朵里,就只剩下了开头半句。
  ——你不过一个小小的翰林学士。
  他登时就暗暗不快起来。
  翰林学士怎了?多少宰相出自翰林院?平步青云,候的不过是个机会。
  可他不敢同宋氏争执这个,只得假意咳嗽一声,道:“他这般做,必定有他的考量。许是瞧我来日我仕途大好,故想早早结交也保不齐。”
  宋氏斜睨他一眼,敷衍地笑了一笑,不再言语。
  这个男。人,并非在考虑女儿的亲事,他所在乎的不过是成国公竟想要同他做亲家。
  事情没有谈拢,只能暂且搁下。
  谢元茂四下里一张望,想起方才见到了陈氏,不由下意识问道:“陈姨娘来做什么?”
  他喊姨娘倒喊得极顺口,似全忘了,陈氏昔日也曾捧着他的牌位入门……
  宋氏多看了他一眼,心中苦涩,这男人,分明只爱他自己。
  “请安而已。”宋氏淡漠地道。
  因了她这语气,一时冷了场。谢元茂没了话可说,只得先行离开。
  另一边被赶走的谢姝宁却急得团团转,不知父母究竟都在说些什么话。好容易听说谢元茂已走,她慌忙去见宋氏,口中问道:“娘亲,爹爹来同你说什么?”
  宋氏见她如此焦急,误以为她这是担心两人争吵,就道:“说些闲话罢了。”
  可谢姝宁哪里肯信。但要问,却又没有丝毫头绪。
  正忧心着,月白进来唤她,说是覃娘子今日心情颇佳,临时要授课,让诸位得空的小姐自去。谢姝宁有心不去,却被宋氏给硬是送去了。
  她忧心忡忡地到了长房,一进门,就被六堂姐谢芷若给拦住了去路。
  谢芷若穿了身簇新纱衣,挡在她面前转悠了一圈方道:“我这身衣裳可好看?”
  府里老老少少都知道,宋氏不缺银子,谢姝宁这个小的也从来不缺。身上穿的用的都是一等时兴之物,常常叫瞧见了的人艳羡不已。而这群艳羡的人里,尤以谢芷若最甚。
  她只比谢姝宁大两岁,生得也好,平日里虽说父母不在身边,可得老太太欢心,所以养成了骄矜的性子。
  但谢姝宁一来,众人便将那些过去用来夸赞她的话。一骨碌都用到了谢姝宁身上。轻易不夸人的覃娘子也夸谢姝宁心思玲珑,极具天赋。便是长房老太太,似乎也对自己的这位小堂妹另眼相看,她怎能不嫉妒?
  她身边的妈妈前些时候还告诉她,老太太动过要心思要将她送到扬州母亲身边去,再将谢姝宁接到梅花坞里。
  她年纪小,不知道里头的弯弯道道哪里是说的这般轻巧,听完就恨上了谢姝宁。
  今日见了她,自是不依不饶起来,见谢姝宁不立即接话便又道:“你是乡下来的。怕是看不懂吧。”
  她不知道延陵在何处。便说是乡下。以彰显自己比谢姝宁更尊贵些。
  谢姝宁听了则发笑,道:“六姐,你这衣裳料子不大好。”
  谢芷若勃然:“你胡说!”
  话音未落,她已伸手出来重重推了谢姝宁一把。好在月白眼疾手快。将谢姝宁给抱住了。恰逢这时,长房几位年长些的小姐鱼贯而入,一眼便瞧见闹开了。谢芷若被她的乳娘搂住,又是哄又是劝,却丝毫不见效。
  方进门来的谢四娘心直口快,立刻冲过去斥边上的丫鬟婆子:“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还愣着做什么!”
  众人这才动了起来,拉人的拉人,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
  谢芷若似乎有些怕谢四娘。见她开了口,就开始不做声。
  可谢四娘显然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意思,又点着她的额摆出姐姐的款斥她:“我竟不知,你这般厉害,还敢动手打人了。”
  谢芷若往后退一步。仰头看看她,咬着唇眼神气愤,却到底不敢吭声,又扭头去瞪谢姝宁。
  谢姝宁懒得继续理会这恼人的小丫头,木着一张脸就要继续往里走。可才抬脚,她便听到身后有人惊慌又微弱的声音响起,“这、这是三房的八妹妹?”
  谢家这一辈,有八位姑娘。
  其中属六娘谢芷若、七娘谢菡若,还有行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