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谁知道呢      更新:2021-07-12 22:14      字数:4782
  “不全是,”夏天天呵呵一笑,“还有,我的青春,我的肉体,我的梦!”
  “那你的梦是什么?”我饶有兴趣地问她。
  “学好电脑!”夏天天信誓旦旦,“起码找份能见得了人的工作!”
  “其实我来北京的时候比你还荒唐,”我拍了拍夏天天的肩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在一次酒醉后神经错乱地来了,来时甚至连换洗的内裤都没带!”
  “可你现在变样了呀!”夏天天一脸崇拜地说,“来的时候一无所有,现在电脑、电视、电话、电饭锅等等都有了!”
  “可是我没有爱情!”我说。
  “爱情是个P!”夏天天把嘴一撇,“我早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狗屁爱情!都他妈的是骗子!”
  “那我像不像骗子?”我问她。
  “你说呢?”夏天天又问我。
  我不知道,我自己究竟像不像一个骗子,但我知道,夏天天就是这样一个嘴无遮拦却心地善良的女孩,并且聪明好学,这表现在她在一切领域的不耻下问,包括做爱。自从她拿着我给的钱在飞宇计算机学校报名学了电脑之后,我用来写作的那台电脑几乎成了她的专用电脑,而我竟然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冬去春来。
  半年的时间似乎在眨眼之间就过去了。
  这个寒冷的冬天因为夏天天的到来变得温暖了许多。
  夏天天学完计算机后,很快就在一家打字复印社找到了一份工作。
  或许,这是她漂到北京后找到的第一份能见得人的工作了。
  “太好啦!”夏天天接到上班通知后在我的房间里高兴得手舞足蹈,“我终于漂上岸喽!”
  “找工作就是这样,”我对她说,“骑牛找马,边找边走,边走边瞧!”
  “别说骑牛了,就是有驴骑我也高兴!”夏天天依旧兴奋得很,“不过,我对你的感情可不是骑牛找马!”夏天天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就连眼睛里也开始晶亮起来,“其实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到通州去上班!只是,只是我真的很珍惜这份能够看见阳光的工作……”
  “你还会看到夏天的!”我说着轻轻地拍了拍夏天天削瘦的肩膀,“骑牛找马又怎么呢?人活一生,谁又不是在骑牛找马?毕竟,向好美好的生活是我们每个人所深深渴望和苦苦追求的!”
  “这文化人的心胸就是宽广啊!”夏天天抹了抹脸颊上滑落的泪水,忽然又没大没小地拍起了我的肩膀,一半是调戏一半是感动地说,“谢谢你终于让我漂到了岸上,你就是我在急流中的那根救命稻草!”
  “漂来是缘,漂去也是缘,漂来漂去都随缘!”我在烟雾缭绕中像个达者一样大彻大悟地说,“人生路长,我从来就没奢望过谁能陪我走完这一生一世的路。我只要求,在彼此面对的日子里,能够真心相待就足够了。这些,你做到了,我也做到了。”
  “求求你别让我再感动了好吧!”夏天天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包袱,一边大不咧咧地对我说,“再感动的话,我真的就舍不得走了!”
  夏天天很快就收拾好了她的包袱。
  依旧是破旧的床单,依旧是破旧的床单里包裹着破旧的被褥,依旧是破旧的被褥里塞着破旧的她一直不愿扔掉的日常用品。与来时不同的是,她顺手牵羊把我书架上的两本书塞了进去,那是我编写的《天天有爱》。
  “你介不介意我带走你两本书?”夏天天问我。
  “你知不知道这一阵子咱俩花的钱都是那本书的稿费?”我问她。
  “知道呀!”夏天天嬉笑着说,“因为咱俩天天做爱,不,是天天有爱!”
  “我希望,在你寻到夏天后,能够天天走在阳光里,天天天蓝,天天开心,天天有爱!”我说着提起夏天天整理好的一个包袱,陪着她一起朝楼下走去。
  一路上,夏天天没有说一句话,而我一直想对她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我静静地看着夏天天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在车门打开的时候,她转过身来,嘴唇翕动着,看样子也想说点什么。
  “走吧!走吧!”我对她挥了挥手,“再黏黏糊糊,我就不放你走了!”
  “那我走了!”夏天天说着上了出租车,隔着车窗玻璃,她还不停地向我挥着手。
  “好好走吧!”我也抬起手臂向夏天天挥了挥。
  出租车很快就消失在来来往往的车流中。
  我抬起头,心里竟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不希望,夏天天能够永远地留在我的身边,就像我不喜欢夏天天来时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一样;我只希望,当我再次见到夏天天的时候,听到的不再是她没遮没掩的话,看到的不再是她假装颓废的脸和她一直不愿扔掉的破旧床单里包裹的从农贸市场买来的那床黑心棉被褥,而是她脸上像夏天灿烂阳光一样的笑和一大包袱一大包袱的幸福生活。
  ……
  “你以后还会不会再做那个漂来漂去的文字游戏?”
  “会的,直到有一天我漂到岸上为止!”
  “那这样漂来漂去,你就不怕漂来一个三陪?”
  “八陪都不怕!再说三陪哪有闲情去看书呢?”
  017 一枚硬币
  我说,永恒的恋人,引我们上——升!“呸——”老K像鸭子一样从桌子下伸长脖子使足劲朝我呸了一口,“是上——床!”……
  二皮脸是我在国企上班时认识的一个酒肉朋友。
  他嗜赌成性,小到赌烟赌酒,大到赌金赌银,有时还要跟人赌命赌裸奔……就是这样一个货色,却偏偏找了一个要姿色有姿色,要文凭有文凭,要工作有工作的女友。我们经常戏称二皮脸找了一个“三赔”女友:赔着房子赔票子,经常还要赔身子。
  “不完全对,”二皮脸的一口黏痰吐到两米开外,“还要赔上她老爸的面子!”
  我们哈哈大笑。
  二皮脸的这句话一点不假,他女友的老爸就是被女儿和未来的女婿气得无颜出门,数次扬言要跟她女儿断绝父女关系。二皮脸毕竟是二皮脸,该上未来老丈人家时上老丈人家,该上班时去上班,该上赌桌时上赌桌……直到有一天,他赌丢了公家一辆卡车后,工作也跟着丢了,自己也进了班房。这个消息传开后,二皮脸未来的老丈人也不躲家了,直接躲到千里之外的老家上海去了。
  出了看守所的二皮脸依旧好赌,并且变本加厉了。
  他经常会站在十字路口寻找赌友。
  那是一个闲人集散地。
  一天,他拽住了我和老K。
  “我现在是一缺三,去凑个桌吧!”他嬉皮笑脸地说。
  “还赌呀?”我劝他,“再赌就该拆房卖老婆了!”
  “现在要房没房,还能拆什么?”二皮脸一脸不屑地说,“女朋友也准备调到上海去了,想卖也卖不了了!”他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一条黄灿灿的东西,“不过,女朋友的这个东西还值点钱,我现在便宜卖喽!谁要?”
  “瞧瞧!”鬼手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们面前,他总是这样的神出鬼没。他慢条斯理地从二皮脸的手中接过那条黄灿灿的酷似项链的东西,在手中掂了掂,嘴里崩出两字,“多钱?”
  “你看着给吧!”二皮脸满不在乎地说。
  “那给你一千!”鬼手嘿嘿一笑。
  “一千还不够放两炮的啦!”二皮脸说着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黄灿灿的戒指,“加上这个,你看值多少?”
  “该不是你偷来的吧?”鬼手犹豫地问。
  “你看我这个样子像做贼的吗?”二皮脸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不像,贼眉鼠眼的一点也不像!”鬼手笑着从兜里掏出两千元给了二皮脸。
  无聊的我、老K、鬼手和二皮脸就这样凑成了一桌。
  麻将声声。
  就当我们在二皮脸居住的地方激战正酣时,二皮脸的“三赔”女友玫瑰忽然就来了。
  “你是男人不?”玫瑰问二皮脸。
  “一个被窝里都睡了好几年了,你还不知道我是男是女?”二皮脸翻着白眼阴阳怪气地反问道。
  “既然你是男人,既然你又这么好赌,”玫瑰说着把坐在二皮脸对面的老K一把揪起,推到一边,然后自己一屁股坐了下来,“那么,今天当着你这些狐朋狗友的面,我陪你赌一把,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赌什么?”二皮脸嬉皮笑脸地问,“是推牌九、摇筛子还是诈金花?”
  “都不是,”玫瑰一本正经地说,“赌硬币的正反面!三局决胜负!如果你两次压到硬币的正面,就算你赢;如果你赢了,我一不调回上海,二会把我积攒下准备结婚的钱都交给你;如果你输了,我明天就办调离手续,你也休想从我这得到一分钱!”
  “来吧!”二皮脸嬉笑道,“说话算数!”
  玫瑰掏出一枚硬币。
  手指一弹,硬币快速地在桌子上旋转起来。
  二皮脸嘿嘿一笑,伸出手掌扑倒硬币,一抬手,国徽!
  “哈哈!第一局我赢啦!”二皮脸狞笑着说。
  硬币又快速地在桌子上旋转起来。
  二皮脸又嘿嘿一笑,伸出手掌扑倒硬币,一抬手,还是国徽!
  “哈哈!天助我也!”二皮脸哈哈大笑,得意又忘形。
  “好!愿赌服输!”玫瑰起身拍了拍手,一脸坦然地说,“既然你赢了,那我就给你这最后一次机会,我现在决定先不调回上海了,还有积攒下的钱除了给你办理取保候审外,也就剩下3000元了,在这个信封里,你看着办吧!”她说着扔下一个信封后拂袖而去。
  “小雨来的正是时候!”二皮脸抽出信封里的一沓钱后喜出望外地说。
  “好!好!好!”老K高兴极了,“现在你有子弹了,那我们就继续开战吧!”老K说着顺手把桌子上的那枚硬币用中指弹到地上,便开始迫不及待地码起牌来。
  那枚决定二皮脸命运的硬币“当当当”在地上弹了几下后,无力地躺倒在二皮脸的脚下。
  国徽依然朝上。
  “你瞧我这手气,随便一弹都是国徽!”老K嬉笑道。
  二皮脸一抬脚,硬币飞到了墙角。
  国徽还是朝上。
  “哎呀,我这脚气也挺不错的嘛!”二皮脸说着走到墙角,拣起硬币,脸上的笑顿时凝固了。
  大家惊讶地发现:那枚硬币的两面竟然都是国徽!
  那原来是一枚用两块硬币的正面黏合在一起的特制的硬币!
  赌桌前一片寂静,大眼瞪着小眼,小赌棍看着大赌棍。
  二皮脸在沉默片刻后,忽然像神经病一样一把抓起桌上的钞票,怪叫一声,夺门而出。
  那天过后,二皮脸不但从十字路口消失了,而且彻底地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她的“三赔”女友玫瑰。有人说他们双双投汉江了,有人说他们双双去上海了,还有人说他们各奔西东两头飞了……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此后不久,我也去了西安,开始用自己的文字赌起明天来。
  那场不欢而散的赌局,也成了我告别过去的最后一次赌博。
  一晃三年。
  时间像流水一样带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当我再次回到离别三年之久的汉中时,朋友告诉我二皮脸发了,发得一塌糊涂。原来,那天二皮脸从赌桌前离开后,在女友玫瑰脚下长跪不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表示要痛改前非;玫瑰见他有心改过,竟然辞掉了自己那份又体面又稳定的工作,两个人开始在汉中倒腾起服装来;三年下来,他们不仅在市里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而且还有了自己的私家车;现在,他们两口子整天为去哪才能吃到合口的饭菜而发愁呢!
  二皮脸请客的那天豪气冲天,他带着我们来到一家据他说还算凑合的其实在汉中是数一数二的酒店,一口气叫服务员开了一整箱啤酒,然后鼻孔朝天地劝大家:“喝!喝!喝!今天不醉不休!”
  “现在还玩牌吗?”我灌下一大杯啤酒后问他。
  “谁还玩那玩意?”二皮脸一脸鄙夷地说,“你都开始躲起来玩文字了,那谁还有工夫玩那玩意?”
  我哈哈大笑。
  二皮脸的媳妇玫瑰也笑,一脸的高档化妆品下,是一脸的幸福和满足。
  我们跟二皮脸碰杯,以前一口气吹掉一瓶白酒不吃一口菜的他现在却开始推脱起来,一会一本正经地说开车前不能喝酒,一会又嬉皮笑脸地说自己牙疼……大家见状也不再劝他,都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过了一会,玫瑰说她想回家,二皮脸起身说他送她。
  他结了帐后一去不回。
  一排已启开瓶盖的啤酒还静静地站在桌子旁。
  “你奇不奇怪二皮脸的发迹?”依旧光棍的老K醉眼朦胧地问我。
  “一点也不奇怪,”我同样醉眼朦胧地说,“有她这样的‘三赔’老婆,不发迹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