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猜火车      更新:2021-06-27 11:15      字数:5192
  蒸霞一般。”
  连亦天笑道:“满湖飞花,我只知荼蘼是送春之花,却不知是预兆死亡之花。”
  苏千岚也不抬眼,淡淡地道:“花只是花,荼蘼也只是荼蘼。阁下想得太多了。”
  连亦天自然识趣,便转了话题道,“明日便是西湖上的赛珍大会。”
  苏千岚道:“连楼主乃是大忙人,难道还有兴去看那等满是俗物的地方?”
  连亦天笑道:“你这可是在讽刺我了。”
  苏千岚道:“连楼主一路急赶到西湖来,不仅仅是为了傅乔的那桩子事儿吧?如果千岚所猜不错,必是为了明日的赛珍大会了。傅乔的寿辰本来是明日,也是为了不跟明日撞上,也才改了今日庆祝的。”
  连亦天笑道:“瞒不过明眼人。”
  苏千岚道:“听说明日的压轴之物是一具名琴‘飞泉’。不想连楼主也是爱琴之人?”
  连亦天道:“我虽略通音律,但也不太感兴趣。”
  苏千岚微微一笑道:“那必然是为你夫人而求了。都说连楼主的夫人不仅是江湖少见的美人,且文武双全,长于音律。”
  连亦天笑道:“不错,内子生辰将近,我是想把这张琴作礼物送她。”
  苏千岚道:“明日来竞逐之人不少,连楼主就能有把握顺顺当当到手?”
  连亦天笑道:“再高的价格,也要买。实在不行,抢也可以。”
  苏千岚轻吃一声,笑了起来。“好,那这场热闹我是看定了。”
  这日西湖上又是满满当当的人。时辰还未到,湖上却也热闹得紧,江南一带,花样极多,杂剧、傀儡、影戏、说书、舞旋,竟然也都玩到了湖上,只见四周喝采声不绝,叮叮当当的银钱声响也落在那些船上。
  连亦天见苏千岚看得着迷,心中觉得有趣,便笑道:“这些不过是热场子,弄出点热闹气氛的罢了。”
  苏千岚半侧了脸,朝他一笑道:“我喜欢。”这一笑却笑得甚是天真,无了先前的矜持戒备,看得连亦天心里怦然一动。
  这时只见园中水上有一艘大船,上面搭了个小小彩楼,这彩楼虽是木扎纸糊,却做得极精致,门窗一应俱全。忽然三门俱开,有个偶人跳跳蹦蹦地出来,坐在船边,钓了一条小活鱼,似作自得状。这时又有别的偶人出来,或舞或歌,灵活之极。
  苏千岚道:“这是什么?”
  连亦天有点惊奇地瞅了他一眼,道:“水傀儡。你没见过?”
  苏千岚摇头,道:“我出来的时间并不多。”
  连亦天见他笑得有些像个孩子,忍不住道:“你若喜欢,何不叫他们一直演下去?”
  苏千岚却摇头,道:“那些傀儡就像是活的似的,好生奇怪。”
  连亦天笑道:“那是戏班子的看家本事,说出来人家这口饭就吃不了了。不过,也不外乎就是用丝线控制关节,只是极熟练在行而已。即使是暗器高手,也未必做得到这般。”见苏千岚听得入神,道,“难道你小时候没看过这些?”
  苏千岚道:“我小时候?”忽然笑了笑,道,“我小时候一直苦学苦练,但这些只是好玩没有用处的东西,是根本沾都沾不到边的。”
  终于有艘装饰华丽的彩舫缓缓荡了过来,那船上俨然宝光四射,满满当当地陈列的都是宝物。一个华服中年男子端坐其中,一挥手间,四周船上之人,便开始竞价不止。
  连亦天见苏千岚对此视若无睹,一双眼睛却逗留在那演得颇欢的水傀儡上,心中好笑,突闻一声清音,如水滴月明,顿觉心中一畅,只见苏千岚微微一震,也回了头去看。
  那华服男子,手中抱了一琴,色如乌木,漆光早已退尽。连亦天目力极好,却见那琴声上一道道的纹络,形如龟背,暗赞了一声实乃极品。只听那男子轻轻一拨,清音不绝。华服男子朗声道:“这便是名琴‘飞泉’。”
  只听四周赞叹之声不绝,连亦天笑道:“此间珍宝虽多,但大都是冲着这架琴而来的。”
  苏天岚不语,半日方低声道:“实是好琴。凡通音律者,必不会放过。”
  已经有人出到了一万两黄金的高价,这已是非常了不得的价格了,众人都对那人侧目而视,连亦天笑道:“不知道是哪个王公大贾,肯出这等价钱。”
  苏千岚一双眼珠子黑幽幽地发光,停在那琴上不肯移动目光,连亦天笑了笑,提高声音,朗声道:“两万两黄金。”
  这下不仅苏千岚怔住,东船西舫的人都安静下来了,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在连亦天身上。却见是个玄衣劲装,腰间佩剑,轩昂俊朗的男子,除了剑柄上的几颗宝石光芒耀目,倒没见得出奇之处。
  华服男子清了清嗓子,道:“这位兄台,可是出价的两万两黄金?”
  连亦天道:“不错。”从衣内摸了一叠银票,那可是厚厚一叠,周围的不少人都直了眼睛来看。华服男子接了银票,数也花了半日。
  终于点清了,男子双手奉上那琴,道:“是阁下的了。”
  连亦天一笑,接了琴,吩咐船家道:“摇开去。”
  越荡越远,直到人声渐低,连亦天把琴递给苏千岚,道:“送你的。”
  苏千岚瞪了一双眼睛看他,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你送我?这可是两万两黄金啊。”
  连亦天道:“不错,花了我归一楼半年的收入了。回去还不知道怎么向我那总管交差。不过,花都花了。不贵重的东西,配送你吗?”
  苏千岚不接,道:“你不是要送你夫人的吗?”
  连亦天笑道:“我另外再给她物色一件礼物便是。她的喜好我很清楚,不是非要这琴才可的。但你喜欢这琴,我看得出来。”珍而重之地交在苏千岚手中上,见苏千岚还是不说话,掰了他的手指,放在琴弦上,笑道,“名琴赠美人,你不收岂不是负了我意了?”
  这话的挑逗之意已然甚重了,苏千岚顿时涨红了一张脸,眉目前雾起水涌,浑似那江南烟波,秀雅无俦,隐约有了怒气,连亦天道:“香草美人,我这话有说错吗?”
  苏千岚瞪了他一眼,却实喜那琴,懒与他辨驳,低下头自去弹拨。
  连亦天看着他,看了半日,直起了身,走到船头,看那湖光山色。他背对着苏千岚,却看不到苏千岚眼中陡然杀机暴起,隐在袖中的手微微一动,右手缓缓扬起。
  忽然连亦天转过了身来,苏千岚一惊,手又缩回了袖中。连亦天笑道:“我还有点事儿要办,得先走一步。我晚间再请你去吃鱼如何?”
  苏千岚笑道:“昨儿鱼吃得太多,我闻着就腻味,再也不想吃了。”
  连亦天大笑,道:“好吧,我承认那是借口。”
  苏千岚轻轻一笑,道:“吃鱼是借口,那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连亦天笑道:“我送你琴,你也该给我弹首曲子吧。”
  苏千岚却很爽快,道:“行,我在三潭印月等你。”
  3
  三潭印月本是西湖中最大之岛,素有小瀛洲之称。三座石塔在三潭印月南堤之上,临湖而立,有“月光映潭,塔分为三”之说。
  此时明月半天,水天相映,天月,水月,塔月,交相辉映,当真是烟笼寒水月笼沙。
  只听铮铮琴音,丁丁冬冬响了几声,连亦天只觉那音色透明得仿佛山间清泉,顺着琴音来处望去,湖心亭上,坐了个青衣男子正在抚琴。他所抚之琴,琴身乌沉,正是自己赠他那架飞泉。
  皓月当空,静影沉碧,柳浪闻莺,琴音流华,苏千岚青衣飘飘,竟似不沾丝毫烟火气。
  他弹的是一曲阳关三叠,只觉轻拢慢捻,琴音如水,平和悠扬。连亦天微笑,提起内力,扬声道:“我是来赴约,为何要奏送别之曲?”
  苏千岚的声音,随风飘来,似含笑意:“就算来了,也必然会走。先以一曲送别,岂不是好?”
  连亦天笑着摇头,也未见他提身作势,已经飘落到了湖心亭中。苏千岚指上一停,却笑道:“我再为你奏一曲可好?”
  连亦天笑道:“且慢,我先给你看样东西。”
  苏千岚本一手搭在琴柱之上,此时听了此言,只得缓了一缓。连亦天笑道:“你先把眼睛闭上。”
  苏千岚微一踌躇,连亦天道:“难道你还怕我害你?”苏千岚微笑摇头,一面闭了眼,听得连亦天唤他睁开时,只见面前琴上,放了个傀儡娃娃,居然做得跟苏千岚颇为相似,身形五官,都惟妙惟肖,身上穿的青衣质地式样也是分毫不差。苏千岚又奇又喜,拿在手中把玩半日,对着连亦天道:“你怎么想到做这个给我?”
  连亦天笑笑,道:“因为你喜欢。看到你笑,就想再看一次。”见苏千岚张嘴欲言,截口道,“不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笑法,是你现在这种笑法。”
  苏千岚愕然道:“我现在?”
  连亦天笑而不语,半日,还是忍不住道:“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子笑,很好看?”
  苏千岚又低下头去玩那个傀儡娃娃,道:“你找那傀儡班子替你做的?”
  连亦天道:“是啊,家传的本事,外面想做也做不了。”又笑道,“如果拿到戏班子里去,还能把这个拿到台上表演,要他怎么动便怎么动。你在台下看着,定然会觉得好玩。”
  苏千岚脸上微微一红,道:“为什么是我?应该把你也做一个。”
  连亦天笑道:“那也是。等我有空的时候,就把我也做一个,然后让那戏班子照着演。”
  苏千岚道:“演什么?”
  连亦天道:“就演在一个天气很晴朗的下午,一个男子骑着的马被春风醉了,一脚踏到泥潭里,泥水却溅到了坐在水边花丛中垂钓的你身上。”
  苏千岚听他讲得有趣,问道:“然后呢?”
  连亦天笑道:“然后我也不知道了。毕竟是出傀儡戏,怎么唱下来,可由不得我。”却望了苏千岚,脸上已无了笑意,沉声道,“千岚,我忠告你一句,杀手,总是会被人杀的。如果还能抽身,早日抽身为妙。”
  苏千岚道:“瞒不过明眼人。”
  连亦天道:“傅乔素来谨慎,画舫四周都有帮众的船团团围住,要一举得手,以你的武功,虽然不是办不到,却也不易。你藏身莲灯之中,一舞既毕,一剑刺出,距离既近,傅乔也不会提防。”
  苏千岚笑了笑,道:“你是何时看出来的?”
  连亦天道:“虽然你隐在纱灯之中,我仍然觉得不似女子之舞,虽然舞姿妙绝,但柔韧有余,柔媚不足。若是你手中有剑,倒似剑舞。直到那花朵四处飞舞,我再不知道,就是傻子了。”
  苏千岚微笑了笑。“那也是。”
  “我自然记得,在你那茅屋旁,满满种的,都是荼蘼。”
  苏千岚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他望,像猫儿的眼睛。有狡黠,却也可爱。“这花难道不好看?”
  “那里的花,开得极好。你似乎在那里,已经住了好些时日了。”
  苏千岚淡淡地道:“已历三个寒暑,否则花又怎会开得如此之艳?若不是……若不是……”后半句却终是没说出来,只低声道,“若不是……我还会那般悠哉游哉地住下去的。”
  连亦天知他有难言之隐,也不追问,只笑道:“那花跟你不相配。”
  “哦?”
  “梅,竹,莲,兰,什么都好。唯独此花,说颜色不若芙蓉,论香又不及幽兰。”
  苏千岚微笑道:“因为这是春天花期最晚的花。我想留住晚春。”
  连亦天想说,伤春惜春,都是最无聊的事,残红种种是四季更替的不可更改的规律。他也想问,什么是荼蘼?看到了开花的荼蘼,就知道,是春残之时了。
  可是却一句也没说出口。苏千岚的微笑,本来就像是晚春的风。
  无法抓住。
  “……因为我娘喜欢,所以,我也喜欢。”这句话说得更低,若不是连亦天内力深厚,便是听不到了。只见苏千岚一双眼睛却恍恍惚惚,忽似回了神般,盯着他道:“你知道有人刺杀,却没有提醒傅乔。”
  连亦天一笑,道:“他活着,是五五分,他死了,我可就能吃十成了。”
  苏千岚道:“你还真是贪心。不仅贪心,还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