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节
作者:冬恋      更新:2021-06-17 09:37      字数:4708
  这话说大了,慌得范忠庭忙跪下道:“皇上!”已是泪眼模糊,哽咽失声。“范东家,一句话,你当记了:你商家经营态势好坏,实是印照朝廷政令是否通畅、民众是否满意、太平盛世虚实的一面镜子。商道通络,物流天下,方显世道安泰;若商道中断,物流溃乏,实是施政者失德之致。朕今日给你商家一个愿来,大胆经营,将生意做大做强,却如你说,不止要在中华大地逞个好光景,要走出大门,天外之大,恰是你等施展作为的广阔天地!”范忠庭泪水再也控制不了,俯首道:“谢皇上指点!我等三晋商家莫不为此竭尽全力、鞠躬尽瘁!”说话间,众人已是到了塔院寺外。
  一个侍卫率先进了山门,听得里边有人叫道:“众人闪开了,闪开了,小心撞上!”众人大惊,康熙一把拉了范梅枝靠了边,几个侍卫将两人团团围定。范忠庭往门口一探身子,却见对面一个和尚怀里抱了一摞瓷盆瓷碗来,竟有数尺之高,摇摇晃晃一路过来。侍卫忙闪身让了。那和尚刚到得门口,突地一个趔趄,手上的一大摞瓷器竟哗啦啦掉了地上,摔得不成样子,大大小小的瓷片儿竟将山外内厅布得满当。
  那和尚一抬头,与范忠庭打了照面,范忠庭大惊:这不是无当和尚么!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巧化险疯和尚大闹塔院寺]
  第二十六章巧化险疯和尚大闹塔院寺
  题匾额康熙帝论商天利隆
  山门门厅后牌楼下数条人影一闪,望后院急匆匆而去。范忠庭蓦地一阵不祥预感,回身将门伸手堵了,道:“无当师傅,不认得天延村范忠庭么!”无当和尚定睛瞅了他一阵,突地指了他脸大笑道:“范少东家,名震大同、代州的范东家,谁人不识!赚了多少银子,竟穿戴这般穷酸相,和谁哭穷来着,怕和尚我要你银子么!真真小气。和尚稀罕么?和尚稀罕么!”范忠庭听这般疯癫言语,心底大感惊奇。
  无当和尚站了门前,却也不避让。怪异举动竟惹得院内院外游客纷纷拥过来看热闹。院内人群中闪出两条汉子来,指了无当和尚道:“这贼僧,好端端的盆碗却让你打了一地,倒弄得尖尖刺刺满院,让远方客人怎的进院,快快闪了去,腾出道儿来!”无当两手撩了衣袍,跳起来跺着脚指了那汉子骂道:“骂爷是贼,你倒是贼。这塔院寺是你家开的么?这台怀镇子是你家的么?这五台山是你家的么!贼,都是贼!没见得你等几个毛贼干的勾当么?大半夜到白塔下刨得什么来?取了银子使么,为何分不得你爷一半!你倒让我腾道,我偏不腾,气死你!还有你,还有你!”无当呵呵笑着,转了圈儿逐人指了,问范忠庭,“范东家,你气不气,我倒有气!好端端个白塔青砖漫地被人挖了,我见得倒清楚!你知道昨日夜里的月亮有多圆多大么,这么大,这么亮,象个大烧饼!”无当比划着,其言语惹得众人大笑,纷纷道:“这和尚疯了!”
  那几个汉子指了无当骂道:“你个贼秃,还不快快让了道来!”说着便捋袖子挽胳膊,上来却要用强。范忠庭忽觉此事怪异,回头看康熙等人时,却是一个个面无表情。
  无当忽地半蹲了身子,单手撑地,一个扫趟腿,地上的瓷片竟纷纷飞起,直将两个走近的汉子逼得连连后腿。周围围观的人群发声喊,忙着避让,总是有一两个未及避开的,想是被飞起的瓷片儿划伤了,便破口大骂道:
  “日你娘的秃驴,这五台山菩萨的脸面倒让你丢得干净了,也不看着些人,耍猴么!”
  “哎哟哟,我的手!”
  “倒没有人管管这疯和尚么!”
  待无当手脚一停,两个汉子猛地一左一右上前死死将无当按在当地,动身不得。
  “快快将这疯和尚弄走!”众人纷纷道。
  无当瞬间被两条汉子缚了手脚,脑袋贴了地,脸颊上被地上的瓷片划了一道口子,血淌了半脸,嘴唇上仍笑意凝滞,眼睛死死盯了范忠庭等人,狂笑道:“这世道!有钱的、没钱的,人人笑我疯;有势的、没势的,人人说我癫。我傻么,我癫么!可怜,这天要反了,这地要塌了!啊呀呀!”
  “啪啪”两声,无当脸上早挨了两掌,嘴被人用衣物死死塞了,架起便直往后院奔。范忠庭眼见得无当眼睛兀自睁得大大的,盯了他不住摇头!一瞬便转得不知去向。
  范忠庭陡地不寒而栗,抬头看看那耸入云天的大白塔,透过二门牌楼,见院内只有几个人来来回回地走动,外间尚自如此热闹,竟没人出来。突地返了身小声道:“爷,此地不宜久留。梅枝,拉爷原路返回,回‘天利元’!”老索与康熙对望一眼,均是一脸惊疑,却也不及细辨,早有三四个侍卫围上来,用膀子将围观的人群拨开,护着康熙与梅枝等人奔杨林街而来。
  一进“天利元”,范忠庭迅即将店门关了,方才略略心安。康熙道:“范东家,那疯和尚并非真疯,可是的?”范忠庭皱着眉点了点头。老索急道:“看那情形,这和尚竟认得范东家?”范忠庭道:“他原在我们天延村灵岩寺里当和尚,数年间突地失踪,却不知咋地竟到了此地。索爷说的对,那疯劲倒多半象装的!”范梅枝道:“哥,莫不是针对了皇上,倒听爹说起过,这和尚原是闯部余孽!”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索老急道:“奴才倒要说皇上几句,原本是秋下要来的,却非要微服提前到此。即是到了,也不该亮了身份,想是被贼盯上了!”康熙突地笑道:“你等倒有些草木皆兵了,这太平盛世要说有几个贪官污吏尚自可解,哪里有你等想的那样凶险。再者,如若不早来此,哪里识得梅枝姑娘?”范梅枝脸一红,嗔道:“别人为你操心,你倒有心说些笑话!”范忠庭道:“皇上,今观其势,实是非吉。那无当和尚无端发癫,却似要告了小人不知甚事。料是事态紧急,他不便或不敢明白指了。皇上,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谨慎些是好。以皇上万乘之躯深临此地,稍有闪失,谁能担戴!”老索道:“范东家说的极是,我看倒快快移架五台县衙,方是上策。”康熙道:“朕却不怕,你们倒怕了么?若真有此凶险,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胆量!”
  正说着,铺外突地一阵纷乱声响。
  “看清楚了,是在这里么?”
  “绝对没问题,前日便在此!”
  一行人迅即站起,将康熙团团围了,眼睛盯着那门。隔了门缝,见外面人影杂乱,似有人上得台阶来,站了门口,一动不动。众人盯了那影子,心莫不提上嗓子眼。范梅枝亦被紧张情势唬得慌乱之极,悄悄移了步子靠近康熙,紧紧拉了他手,示觉手心里已满是虚汗,望了康熙一眼,道:“皇上!”康熙不言声将她拉了身边来,用胳膊堵了他,紧盯了那身影!
  老索低声道:“护了皇上!”几个侍卫闻言,相互一点头,轻轻从腰间抽出刀剑来,一时铺内光影闪闪,寒气逼人。
  “当当当”铺门门板上响得几声,“可有人在?范东家在吗?”
  老索问道:“范东家,听得是谁?”范忠庭摇摇头,示意众人退了铺柜后面,便整整衣冠,上前准备开门。两条身影迅即鹞子般,一左一右藏了门后,手中握了刀剑,对范忠庭略一点头。
  范忠庭轻轻拨开门闩,未及开启,门已被来人一个靠不住,跌进门里。“半天不开门……”来人话声未落,两柄刀剑已架上脖颈!
  来人进得屋里,眼前一团黑,却不害怕,站定了道:“谁人如此大胆,大白日持刀抢劫,不怕王法么!”众人这才看清,来人竟是个官员,约四十岁左右年纪,穿一身绣鹞勒鸟的补服,显是个七品官员。
  那官员抬头看看众人,竟是一个也不认识,眼见人人脸上不怒自威,回身望望,却见门已关了,两个汉子守了门口,不言声地看了他。老索见康熙不露话,便也不便出面,使了眼色,要范忠庭见机行事。
  范忠庭当下便是一揖道:“不知这位爷来我铺上何事?”那官员轻咳了两声道:“你是此店范掌柜?”范忠庭道:“小人正是范忠庭。”那官员瞅了瞅众人,又道:“我是本县县令姚成章,闻听这台怀镇……好似有人欺行霸市……不是你么?”显见是没话找话。
  范忠庭忍了笑道:“原来是姚老爷架到,未曾远迎,实在有罪!”姚成章道:“不是就好,想这太平盛世,皇上恩泽九重,断没有在此惹事生非。听得你前些日子倒当街教训了那关正全一通,教训得好!那姓关的仗了府台大人是他姨丈,横行霸道,我早看他不顺眼之极,告了众位商户,我已将他下了大牢。都怕那府台大人,我却不怕,我偏要捋那虎须,看他有胆把我咋地!”说着,眼睛却不住扫康熙等人,显见得是在唱出戏,表谤自己,总是摸不清众人身份,又不便离开,只好捡些好听话来说。
  偏范忠庭左一个是是是,右一个好好好,实底话半句没有。实在忍不住了,姚成章指了康熙等人,笑吟吟地问:“范东家,这几位是……?”范忠庭看了众人一眼笑道:“嗯,你是说他们?他们是我妹子的未过门婿及家人,是来此提亲的,外地人,认生!”姚成章不自然地笑笑,竟冲众人做了揖道:“外地人,外地人。来了都是客,到得我这五台辖内,有事自请吩附!”
  正说着,那门又当当当地响起。
  “是这里么?”“小的哪敢唬老爷您,姚大人刚进去,不知咋的却没了声了,没得姚大人吩附,小人哪敢进去!”
  范忠庭浓眉一挑,笑道:“梅枝,给县太爷倒杯水来。”范梅枝看了一眼仍端茶坐了凳上不言声的康熙,悄悄抽了手出来,从桌上茶壶里倒了杯水。
  范忠庭道:“外面是什么人?”姚成章笑道:“听上去倒要府台柳大人,他也来了么?”说着扭头冲众人笑道:“我的上司来了,我且去迎接迎接。”见两个侍卫虎了脸不作声,嘴上说着,脚下却是半步不敢挪动。
  范忠庭道:“姚大人且请坐了,我去开了门来。”
  门闩一拉,又是一个趔趄跌进一个人来。灰头灰脸,穿一身土布长袍儿,上边沾满了油沫土尘,显是一路苦寒所致,最可笑倒是那双不知从何而来的圆头布鞋,一脚底帮尚已分家,袜子磨破了,大拇指倒露了外面。这却也奇,两位地方官竟都一齐奔了“天利元”来,范忠庭看了康熙等人一眼,自要看些热闹,便忙一把将来人扶了道:“这位爷,小心着些。”姚成章上前扶起那人,道:“柳大人,你这是何意?”那官员站了当地,眼光照众人转了两三圈,除了姚成章,竟也一个不识。
  姚成章一把抓了他胳膊,指甲下死力在他破烂的衣袖上隔肉狠扭了一下,疼得那人一咧嘴。姚成章指了范忠庭道:“这是‘天成元’范东家范忠庭,这是忻州府府台柳汉同柳大人。”说完,一脸迷糊状,兀自咧了嘴,嘿嘿地笑。
  柳汉同瞅着那模样,转头望了康熙等人道:“这几位是?”姚成章忙道:“这是范东家妹夫及家人,还没过门的妹夫,范东家是这等说的,可是?”范忠庭点点头道,指了康熙道:“这是我妹夫,那位是妹夫家的家人,余下几位都是下人。”姚成章心里却是愈来愈清楚眼前这势态,听得当今在台怀镇微服私访,料定这群人里可能有当今,哪里有大白天带刀剑的,便是带了居然有胆将一县之主夹了脖子?任谁也不吭声,便是知得当今在此,谁敢点破了!便干脆装个没事人,听任事态发展,纵有不适言语,不知者不怪罪,抱了这个宗旨,心下竟是坦然了许多。
  柳汉同从忻州一路徒步赶来,本想见了皇上的面儿,做一番告罪,一路上准备了一肚子话,不想进来却是这副光景儿。他原在康熙五年有幸在京城里见得当今一面,不过那时只是个十三四的小孩儿,数年不见,哪里认得出来?况谁都不亮身份儿,便是认得,哪敢声张。当下,便也抱了走一步瞧一步的心思。
  “范东家,忻州府台柳大人、五台县令姚大人竟都到了你店里,料你这‘天利元’蓬荜生辉,还不快给两位大人让了座?”康熙笑道。范忠庭连忙递了两张凳子:“柳大人,姚大人,请坐!”
  到此,柳汉同与姚成章心里早已明镜似的,座中之人必是康熙无异,苦于不亮声份,又无法大礼参拜,却甚是尴尬,哪里敢坐了。康熙笑道:“来此都是客,我同你们两位大人一样。即是主家让了座,且坐了吧。”两人这才期期艾艾,将半个屁股挨了板凳。
  康熙道:“两位大人实是福气,治下五台山这绝圣之地,天下方此一处。各方朝圣之人云集,看得出此地商业甚是繁荣,比之直隶竟有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