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1-06-11 16:44      字数:5268
  第二恨道,妇人偷了汉子便道是不守闺门,此是莫大之罪,该杀该休。男儿
  偷了妇人,不曾见有杀、休之罪。俺们若像宜城公主,剥了阴皮■在驸马面
  ① 司马相如者为《长门赋》——长门,汉宫名。时孝武皇帝对陈皇后(名阿娇)的宠幸一度衰减,陈皇后
  退居长门宫,愁闷悲思,听说司马相如工于文章,遂奉黄金百斤,请司马相如写解愁之辞。相如为作《长
  门赋》,帝见而感伤,陈皇后又得亲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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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便道俺们罪大恶极而不可赦。又有傻鸟、信佛法的书呆子,造言生事,
  说谎弄舌道,有什么阎罗王十八层、十九层地狱,安排锻炼,吃苦不尽,恐
  吓俺们。这是第二着可恨之处了。第三恨道,男子娶小老婆,偷妇人,已是
  ①
  异常可恨之事了,怎生又突出一种“男风”来,夺俺们的乐事,抢俺们的衣
  食饭碗。这一件事,你道可省得么?所以那 《牡丹亭记》内李猴儿好男风,
  冥府判官罚他做蜜蜂,屁窟里长拖一个针。就是这件东西,也是俺们身上所
  有之物,你若上紧时,俺也肯一揽包收,难道俺们倒不如他不成?那不知趣
  的男儿,偏生耽恋着男风,就像分外有一种妙处的一般,我断断解说不出。
  这是第三着可恨之处了。第四恨道,妇人偷了汉子,便要怀孕,生出私孩子
  来,竟有形迹,难以躲闪,就如供状一般,所以妇人不敢十分放手,终久有
  些忌惮。男子偷了妇人、小官,并无踪影可以查考,所以他敢于作怪放肆,
  恣意胡为。这是第四着可恨之处了。第五恨道,男儿这件东西,只许见了自
  己婆子方才发作、方才鼓弄便好,若是自己婆子不在面前,这件东西便守着
  家教,一毫不敢作怪,依头顺脑使唤,随别人怎么引诱,断然不为非礼之事,
  这便是守规矩的东西。偏是他见了生客,分外峥■,分外胆大,及至交战之
  时,单刀直入,再也不肯休歇,就像孙行者的金箍棒一般,好不凶勇,还要
  头面紫胀,粗筋暴露,磊磊■■,如与人厮打模样。若是见了熟客熟主,便
  就没张没智,有采打没采,猥猥■■,塌塌撒撒,垂头落颈,偷闲装懒,有
  如雨打的鸡儿一般,全然不肯奉承,不肯着力。这是第五着可恨之处了。第
  六恨道,俺们杜绝了他的小老婆、小官儿,使他不敢乱走胡行,这也算放心
  的了。但他随身还有那五个指头,也还要作怪,又有夜壶,活似俺们那件模
  样,一出一入于其间,也是放肆之事。还有竹夫人、汤婆子这样的名色,也
  要引坏了他那不良的心肠。这是第六着可恨之处了。从来的妒妇,怀了这六
  可恨,怎生肯放一着空与丈夫?柳氏虽不全然怀这六可恨,却也微微有些意
  思,若是略有颜色的丫鬟,不甚精致的妓女,这柳氏也都不在心上,若是一
  个绝色的妇人,或是能吟诗作赋、颇通文理的妓者,朱廷之若去破了此戒,
  柳氏便就放下面皮,与丈夫终日聒噪个不了。有时柳眉倒竖,星眼圆睁。以
  此,朱廷之心中又爱他,又怕他。爱的是聪明标致,怕的是妒忌天成。后来
  朱廷之因柳氏与他大哄了几次,原是恩爱夫妻,不忍触忤,也遂收心,不敢
  破坏妻子的教训,从此规规矩矩,遵着孔子大道而走,■着周公礼法而行,
  不敢恣意胡为。柳氏见丈夫做了君子行径,因此也变了些性格。朱廷之要到
  ①    ②
  帝都来肄业上庠 ,收拾起身,柳氏安排酒肴,一杯两盏,与丈夫饯别。朱
  廷之别了柳氏,同一个朋友杨谦到帝都而来。
  那时宋高宗南渡已二十年,临安花锦世界更自不同。且把临安繁华光景
  ① 男风——指男色。
  ① 肄 (yì,音义)业——修习课业。
  ② 庠 (xiáng,音详)——古代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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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白一回,共有几处酒楼:
  熙春楼 三元楼 五间楼 赏心楼 严厨 花月楼
  银马杓 康沈店 日新楼 虼■眼只卖好酒
  翁厨 任厨 陈厨 周厨 巧张 沈厨
  张花 郑厨只卖好食,虽海鲜、头羹皆有之。
  话说这几处酒楼最盛,每酒楼各分小阁十余,酒器都用银,以竞华侈。
  每处各有私名妓数十人,时妆艳服,夏月茉莉盈头,香满绮陌,凭槛招邀,
  叫做“卖客”;又有小鬟,不呼自至,歌吟强聒,以求支分,叫做“擦坐”;
  又有吹箫、弹阮、息气、锣板、歌唱、散耍等人,叫做“赶趁”;又有老妪
  以小垆炷香为供,叫做“香婆”;又有人以法制青皮、杏仁、半夏、缩砂、
  豆蔻、小蜡茶、香药、韵姜、砌香橄榄、薄荷,到酒阁分■得钱,叫做“撒
  ■”;又有卖玉面狸、鹿肉、糟决明、糟蟹、糟羊蹄、酒蛤蜊、柔鱼、虾茸、
  ■干,叫做“家风”;又有卖酒浸江瑶、章举、蛎肉、龟脚、锁管、蜜丁、
  脆螺、鲎酱、虾子鱼、■鱼诸海味,叫做“醒酒口味”。凡下酒羹汤任意索
  唤,就是十个客人,一人各要一味,也自不妨。过卖、铛头,答应如流而来,
  酒未至,先设看菜数碟,及举杯则又换细菜,如此屡易,愈出愈奇,极意奉
  承。或少忤客意,或食次少迟,酒馆主人便将此人逐出。以此酒馆之中歌管
  欢笑之声,每夕达旦,往往与朝天车马相接。虽暑雨风雪,未尝少减。
  话说那妓馆共有几处:
  上抱剑营 下抱剑营 漆器墙 沙皮巷 清河坊
  清乐茶坊 八仙茶坊 融和坊 太平坊 巾子巷
  珠子茶坊 潘家茶坊 后市街 新街 金波桥
  连三茶坊 连二茶坊 荐桥 两河 瓦市
  狮子巷
  这几处都是群妓聚集之地。内中单表一个妓者,姓马名琼琼,住于上抱剑营,
  容貌超群,才华出众,误落风尘,每思脱其火坑,复做好人妇女,以此性爱
  幽闲,不肯与俗子往来,随你富商大贾,金钱巨万,不能博其破颜一笑。果
  是: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话说朱廷之同杨谦到于上庠,肄业余闲,走入赏心楼,两人对酌豪饮,
  吃了些醒酒口味。那杨谦是一个风流性格,遂访问过卖说:“那一家妓者最
  好?”过卖道:“只有上抱剑营马家最盛。”杨谦切记在心。从来道诗有诗
  友,酒有酒友,嫖有嫖友,赌有赌友,真是“物以类聚”。杨谦要到妓者家
  去戏耍,就有那一班帮闲之人簇拥了到马家去。那时适值马琼琼不在,马琼
  琼的姐姐马胜胜出来相见。那马胜胜虽不比得琼琼标致,却也毫无俗韵,清
  雅过人。杨谦就看上了马胜胜,破费了些珠钗之费,与胜胜相处一程。朱廷
  之守着妻子的教训,花柳丛中不敢胡行乱走。杨谦因廷之的妻子妒忌,也不
  敢挈朱廷之到马家去。只因杨谦在马家相处长久,未免朱廷之也几次到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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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同饮杯酒。不期天赐良缘,婚姻簿上注了定数,马琼琼见朱廷之生性醇和,
  ①
  姿性超群,文华富丽,因此就看上了朱廷之,几次央浼姐姐与杨谦说,要与
  朱廷之相处。杨谦因廷之妻子有吃醋拈酸之病,恐明日惹柳氏嗔怪,说他拖
  人落水,因此不敢兜揽。争夺被琼琼央浼不过,只得与朱廷之说知。那朱廷
  之原是一个真风流、假道学之人,只因被妻子拘束,没奈何做那猴狲君子行
  径。今番离了妻子眼前,便脱去“君子”二字,一味猴狲起来,全不知有孔
  子大道周公礼法,就如小学生离了先生的学堂,便思量去翻筋斗、打虎跳、
  戴鬼脸、支架子的一般恣意儿顽耍,况且又是一个绝色妓女招揽,怎生硬熬
  得住?因此一让一个肯,便明目张胆起来,与马琼琼相处。琼琼见朱廷之胸
  怀磊落,并无半点遮掩,倾心陪奉,真真如胶似漆,异常欢好。琼琼因是盛
  名之下,积攒金银绫锦不计其数,今番死心塌地在朱廷之身上,不唯不要朱
  廷之一文钱,反倒赔钱钞出来,与朱廷之做衣服巾履之类。日用之费,尽取
  给于琼琼,凡请客宴宾,都是琼琼代出。
  不期肄业之期已满,杨谦苦促廷之回家,恐日后廷之妻子风闻此事,伤
  神破面,坏了朋友之情。廷之与琼琼两个正打得火一般热,怎生割舍?却被
  杨谦苦劝不过,只得告归。临别之际,琼琼再三叮嘱道:“妾堕落风尘,苦
  不可言,如柳絮误入污泥之中,欲飞不得。每欲脱其火坑,仍做好人风范,
  数年以来,留心待个有情有意之人,终不可得。妾见郎君,气宇不凡,定是
  青云之客,又非薄幸之人,愿托终身,不知可否?”廷之心中虽然晓得妻子
  有吃醋之意,实难相容,口里只得勉强应承道:“承娘子相爱,解衣衣我,
  推食食我,此恩没身难报。在他人求之而不得,我不求而自来,实出望外。
  异日倘得侥幸,断不敢寒盟,有乖恩德。终身之事,自当作主,不必过虑。”
  琼琼不胜欢喜,遂作别而去。正是:
  难将心里事,说与眼前人。
  话说廷之回到家中,见了柳氏,咬住牙管不敢说出此事。连随身小厮,
  廷之狠狠分付,不许一言泄漏,遂瞒得铁桶相似。过得不上一月,此事渐渐
  露将出来。你道是怎生露出?原来廷之在家,夜夜与柳氏同床叠股而睡,每
  每行其云雨之事。自从贪恋了马琼琼,那精神便全副用在琼琼身上,不觉前
  去后空,到柳氏身上便来不得了。始初勉强支撑,不过竭力以事大国。后来
  支撑不来,渐有偷懒之意,苦水滴东,扯扯拽拽而已。柳氏是个聪明之人,
  早猜有个七八分着,遂细细盘问朱廷之道:“你向日在家间精神甚好,今在
  外许久,精神反觉不济,定有去头,或是与妓女相处,休得瞒我!”朱廷之
  本是个怕老婆之人,今日被柳氏一句道着,就如阎王殿前照胆镜一般一一照
  出,心胆都慌,满脸通红。自料隐瞒不过,只得一一说出,却又胸中暗暗自
  己安稳道:“律上一款道是自首免罪,或者娘子谅我之情,不十分罪责,也
  未可知。”胸中方才暗转。怎知那位娘子不能有此大雅,方才得知,早已紫
  ① 央浼 (měi,音美)——央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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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胀了面皮,勃然大骂道:“你这负心汉子,薄幸男儿,恁地瞒心昧己,做此
  不良之事,真气死我也!”说罢,便蓦然倒地。正是:
  未知性命如何,先见四肢不动。
  廷之慌张无措,一手揪住头发,一手掐住人中,忙叫丫鬟将姜汤救醒。柳氏
  醒来,放声大哭个不住,廷之再三劝解,只是不睬。只得央浼柳氏的兄弟柳
  三官到来苦劝,廷之又几次陪个小心,柳氏方才回转意来。廷之自知无礼,
  奉承无所不至,又毕竟亏了腰下之物小心伏事做和事老,方才干休。廷之自
  此之后,并不敢胡行乱走,又做起假道学先生来了,在家谨守规矩,相伴过
  日。
  不觉光阴似箭,转眼间又是秋试之期,府县行将文书来催逼赴试。柳氏
  闻知这个信息,好生不乐,若留住丈夫在家,不去赴试,恐误了功名大事,
  三年读书辛苦,付之一场春梦;若纵放丈夫而去,恐被马琼琼小淫妇贱人勾
  引我官人迷恋花酒,贪欢不归。这一去正如龙投大海、虎奔高山,他倒得其
  所哉,我却怎生放心得下?以心问口,以口问心,好难决断。果然:
  好似和针吞却线,系人肠肚闷人心。
  那柳氏主意,若是男人这个鸡巴或是取得下、放得上的,柳氏心生一计,定
  将丈夫此物一刀割下,好好藏在箱笼之中,待丈夫归来,仍旧将来装放丈夫
  腰下,取乐受用,岂不快哉!只因此物是个随身货,移动不得的,柳氏也付
  之无可奈何了。却又留丈夫不住,只得听丈夫起身。临行之际,再三叮嘱道:
  “休似前番!”廷之又猴狲君子起来,喏喏连声道:“不敢!不敢!”柳氏
  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