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节
作者: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1-05-03 16:30      字数:4743
  那官差原本正欢喜着,本要顺口答他,话到嘴边却忽然咽了回去,想起京城来的差役的嘱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个说不准,你们比不得另外那批人,有个病人耽搁,快的话今日就能走了,再慢也不过是一两天的事。到时自然会跟你打招呼的,不必着急。”
  洗砚微微皱了眉头,继续笑问:“说起来我方才在那边院子无意中听到有人议论,说有犯人是要从水路押走的,不知是哪位官爷的差事,倒比大哥轻省些。”
  那官差勉强笑笑:“你听错了吧?哪里有这样好的差事?我还特地叫家里备了十好几双鞋呢,就预备着路上换穿。”又顿了顿,忍不住对洗砚多提点了一句:“你也给你主人的亲戚多备几双鞋吧,不然路上怕是要连脚板都磨破了!”
  洗砚心中讷闷,嘴上道过谢,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回到明鸾这边来,将问来的事告诉了她:“可是表姑娘听错了?如果官差是要走水路押送犯人,自然用不着备那么多鞋子。”
  明鸾皱眉,看向章寂,章寂沉思片刻,才道:“且看看再说吧,也许只是我们多心。”章放问:“父亲,洗砚小哥说的那个新来的官差,也不知是什么来头,虽说多半不是押送我们的人,但若他有心挑剔,我们在这里的日子也不好过。”章敞连连点头应和,又对洗砚道:“你再去想想法子,看能不能疏通一下。”
  洗砚领命去了。明鸾瞥了便宜老爹一眼,对章寂道:“祖父,那人虽不好,但既然不是押送我们的人,那我们还是早点出发吧,离了他就好了。”
  章寂冲她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小孩子不必操心,祖父自有主张。”
  主张?他会有什么主张?明鸾不解地看着他,没有吭声。
  院子里传来沈氏与洗砚说话的声音,沈氏似乎在埋怨后者迟迟未出门去请大夫,洗砚有些不耐烦了:“章大奶奶,小的身上还有亲家老爷吩咐的差事,自然是先紧着要紧的事做。沈家小少爷的病并不危急,略等一会儿也无不可,再说,大夫不是已经开过方子了么?”
  “那庸医开的方子如何信得?还请小哥再跑一趟,请江宁城里最好的大夫来吧。”
  “那已经是江宁城里的名医了,若真是最好的大夫,小人也请不动啊!”
  “怎么会请不动呢?医者父母心,大不了多给些银子。”
  明鸾在屋里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心想沈氏真会慷他人之慨,沈家现在是钦犯,三家人手里都没几两银子,还想用高价请人?还不是靠陈家的钱?!
  章寂想必也明白这一点,老脸微红,扬声叫:“大媳妇儿,你进来!”
  沈氏无奈丢下洗砚进了屋,明鸾隔着窗子给后者做了个手势,洗砚会意,拔腿就走了。
  章寂教训沈氏:“那洗砚是你弟妹娘家兄弟的仆从,奉了主人之命,在流放路上照应我们章家,本是一番好意。你怎能将他视作自家奴仆般使唤?还有,若是想高价请大夫给你内侄瞧病,就自己出钱,别厚着脸皮叫人家掏银子!”
  沈氏满脸通红,低头认错:“媳妇儿一时心急,做错了,请父亲责罚。”她眼圈一红,掉下泪来:“安哥儿自小就是极聪明的孩子,《论语》都学会一半了,如今却病得这样,媳妇儿看了,心里实在难过。”
  章寂神色放缓了些:“我知道你心急,别说他的父母,便是我们这些亲戚,看了也觉得不忍,但是心里再急,也不能忘了礼数分寸。”
  沈氏哽咽着恭顺应了,又向公爹请示:“媳妇儿兄弟在狱中受了苦楚,身子大不如前,弟妹又病着,侄女儿还小,无人照应侄儿病情,媳妇儿想多帮一帮他们,还请父亲允许。”
  章寂倒不反对:“如今三家都在这里,力所能及之处,帮一把也没什么。我们这两天就得继续赶路了,你若是有心,给他们留些行李银两也行,只是别太过了,以后也要记得陈家的恩情。”
  沈氏吃了一惊,脸色白了一白,才弱弱地应下:“是……”然后便失魂落魄地退了出去。
  明鸾看着她离开,撇了撇嘴。看她这个模样,原来该不会打算留下来照顾她侄儿直到其痊愈吧?明鸾转头去看了文骥一眼,后者也在生病,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小小年纪的,看着好不可怜,身边却只有亲母宫氏与亲妹玉翟围着转,沈氏哪里问过一句?虽然不是血亲,但这亲疏远近也别做得太明显啊!
  明鸾不屑地回过头,却正好对上章寂颇有深意的目光,心下一惊,立刻低下头去,心跳加速。
  章寂没说什么,只是在屋里转了一圈,看了看儿子、媳妇与孙子孙女们的情形,几个生病的也慰问一番,才叫上明鸾:“陪祖父来说说话。”
  明鸾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便心一横,仰首大步朝他走去。她又不心虚,怕他怎的?
  章寂带了她到屋角,往板床上坐了,示意她也坐下,开门见山地问:“方才我瞧你看你大伯娘的眼神儿不对,你是不是对她有怨气?”
  他问得如此直白,明鸾也就不扭捏了:“是,我觉得大伯娘不是个好人,她有私心,而且私心很重!”
  “哦?”章寂挑了挑眉,沉默了下,“怎么说?”
  明鸾想了想,直接将她当日听到沈氏与刘嬷嬷的话说了出来,又提到小宫氏探监时说过的话,道:“我跟祖母也说过的,大伯娘为了救太孙,把我们一家都卷进去了,还死不承认。我们家会有今日,都是她害的,连祖母在宫里出事,也跟她脱不了关系!”
  章寂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沉默良久,才道:“原来你祖母进宫前就已经知道。”
  明鸾见他并不是太吃惊,倒是有些吃惊:“祖父,您早就知情?”
  章寂叹了口气:“原本不知,但冯家四爷来探监诱供,曾经提过一点内情,两下里一对照,也不难猜出来。我只是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来。”
  明鸾心里一松:“是吧是吧?光看外表还真看不出来,五舅舅接我们去他家住,本来想让我们见祖父、伯父和父亲一面,就立刻回乡去,以免夜长梦多的,她搬出一大堆理由来推三推四的,其实就是想要我们跟她一起留在京里等沈李两家案子的消息。其实向着娘家人也没什么过错,换了是我,也放不下自己的亲人,可是她为了娘家人就把我们的命不当一回事,真是太过分了!”
  章寂沉吟道:“依你说,她做了这样的事,该怎么处置呢?”
  明鸾眨了眨眼,心想当然是让她有多远滚多远了,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个答案是不会让祖父接受的,便笑道:“这个就请祖父做主吧,其实孙女儿是晚辈,不好指责长辈太多,只是事关重大,孙女儿只盼着家里人都能明白大伯娘的真心,不要盲目信任她的话,否则真是吃了大亏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章寂面上讶色一闪而过,笑道:“三丫头,以前我只道你是个任性爱胡闹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起来?瞧着竟不象是个孩子了,倒比你大姐姐还要伶俐些。”
  明鸾自从章家出事以来就一直忧心自己的命运,完全没耐心去扮小孩,自然容易引起别人的疑虑,但她已经想好了应对的理由:“孙女儿以前仗着家人宠爱,确实胡闹了些,但经过这么大的变故,经历了别人一辈子都未必经历过的事,再糊涂也要变得懂事了。祖父放心,孙女儿知道以前做得不对,日后再不会胡闹,让您忧心了。”
  “好,好。”章寂笑着点头,摸了摸她的头发,又嘱咐说:“你告诉我的这些话,不要再跟别人说。”
  明鸾乖巧地点头:“明白,现在皇上换人做了,新皇上是看我们家不顺眼的,叫他知道我们家的人跟太孙失踪有关,我们一定没好果子吃。”
  章寂笑着又摸了摸她的头,又嘱咐了几句话,便打发她离开了。
  明鸾回到陈氏身边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聊着天,同时留意章寂的行动,只见他先后召了宫氏、陈氏两个媳妇与玉翟、文骥过去说话,因离得远,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待说完了,便把人打发回来,又叫文骥去找沈氏。
  沈氏正在院子里熬药。洗砚迟迟未能把大夫请回来,她看着侄儿的模样,决定先熬一碗药让他吃着看看效果,正好熬完了,小心倒在一个粗瓷碗里,慢慢捧着走向柴房,猛一听见公爹叫唤,便不知该如何是好。
  文骥小声咳嗽着走过去对她道:“大伯娘,祖父叫您呢,您还是先过去吧。”
  沈氏想了想,递出药碗:“安哥儿那边还等着吃药呢,好骥哥儿,你替大伯娘走一遭吧?”
  文骥接过药应了,沈氏方才走进屋中,来到章寂面前恭敬问:“父亲有何吩咐?”
  章寂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是不是知道太孙在哪儿?”
  第三十章 训诫
  更新时间2012…3…30 21:32:53  字数:5098
  沈氏一惊,低下头去:“父亲怎的这样问?媳妇怎会知道太孙的下落?”
  章寂眯了眯眼:“你还狡辩?!真当我是好糊弄的?不说冯家老四来探监时说的那些话,便是我们家的人手都去了哪里,你以为我就真的一无所知?你不知道太孙的下落,那章忠又是怎么回事?!”
  沈氏脸色刷白,知道无法隐瞒下去了,立时跪倒在地。
  章寂冷哼一声:“章忠被官府拿住,没两天围府的官兵一去,他老婆就来见你,她大摇大摆地进府,你以为没人看见?还是以为她不会跟旁人提起自家男人出了什么事?!”
  沈氏红了眼圈,颤声道:“媳妇儿……媳妇儿也是不得已……太孙好歹是先孝康皇后嫡亲孙子,便是看在母亲份上,也不能就这样看着他……”
  章寂心中一阵厌烦,冷声打断:“谁说你不该救了?你以为我们章家是那等为了富贵平安连亲戚骨肉都抛诸脑后的人么?!可你便是要救,也要讲究怎么个救法。你不过是个内宅妇人,能知道什么?差了几个家人,再拿话忽悠了老四进宫,便以为能万无一失地将人救出来了?过后家里先后出事,你却一味隐瞒,以至于我与你母亲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凡你向我们夫妻透露一点口风,事情又怎会到这个地步?!”
  沈氏哑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那日是母亲寿辰,消息刚传来时,媳妇儿也是吓了一跳,想着不好在这样的日子里叫母亲伤悲,又不知道情势会坏到那个地步,便瞒下了,只想着行事隐密些也好,也省得走漏了风声……”
  “过寿再要紧,也比不得太子与太孙的安危,你素来懂事,怎的忽然变得不知轻重起来?至于怕走漏了风声——你是觉得我们夫妻是糊涂的,如此大事也会四处嚷嚷?!”
  面对章寂的质问,沈氏一时无言以对。
  章寂却是越想越生气:“事后我也打听过消息,太子出事,是在前一天夜里,石头山就在城西,消息传回东宫,太子妃再使人给你传信,也当是天亮宫门大开之后的事。那时候时间虽不早了,但若不是太拖拉,还赶得及在上朝前给我捎个信,那我在朝上就能有所准备,或是向几位阁老递话,或是下朝后寻几位忠于皇上的宗室老王爷打招呼,那皇后与越王行事便没那么便宜。至少,不会让皇后与越王在先帝病倒后把持了皇宫与朝政!”
  沈氏咬着下唇,眼中泪花闪烁。
  章寂继续回想:“哪怕是时间赶不上,老四若是早知道真相,进宫前也能多做些准备,不至于糊里糊涂便在宫里被人捉了个正着。我们家虽不曾在宫中安插人手,但昔年孝康皇后在时,也曾留下几个旧人,都在宫中养老呢。”
  沈氏低头不语,心里却觉得公公的想法太过天真了。孝康皇后死得早,就算有几个旧人留下,不是被安排去守偏僻宫室,就是在先帝、太子或吴王跟前侍候着呢,能顶什么用?至于事先做准备的说法——当时情势如此危急,公公又早早出门上朝去了,哪里来得及做什么准备?若是公公婆婆心系东宫,心神不灵,说不定还会叫人看出来,那岂不更加糟糕?今日章家能合家得以保全,未尝不是因为他们真不知情的缘故。
  章寂不知道儿媳心中的想法,见她沉默不语,不由得提高了声量:“说话!我问你呢!”
  他声音略大了些,屋里其他人都听到了,纷纷转头去看。他冷冷扫视一圈,大家长的威势压下来,立即让所有人都打消了探问的想法,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只是悄悄竖起一只耳朵,留心他们那边的动静。
  明鸾不与别人相同,大大方方地盯着那边看,见沈氏一副虚心认罪的模样,心里就畅快几分。她凑到陈氏耳边小声道:“母亲您瞧吧,祖父知道了大伯娘做的事,也是要责怪她的,可见大伯娘是真的做错了,您就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