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节
作者:千顷寒      更新:2021-04-30 17:18      字数:4803
  的分身说的,而这个分身显然是一个小孩。我勉强挤出笑容来,从她手中接过话筒。安迪自顾自走开去了。安迪。这个名字打死我都忘不了。那个勾引我老婆瑞琪的浑蛋,名字就叫安迪。妈的!我恨不得拿一块砖头,好好帮他梳梳头发。
  我举起话筒,感觉上就像拿起一块海绵。“哈罗?”
  “嗨,卡姆。”原来是珍娜。
  乍然听到她的声音,我心中一酸,满腔委屈和怨气登时宣泄出来,就像一颗突然被戳破的水珠。“珍娜,拜托让我回家!我非得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不可。我可以在家里接受你的治疗呀!我恨死这家医院!我不认识这些人。我一个人孤零零流落到得克萨斯州。你知不知道,得克萨斯州是个野蛮地方,到现在他们还有私刑吊死人呢。我要回家!”
  “卡姆,别激动嘛。”珍娜安慰我。“这是一家好医院,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等你安顿下来后,我会立刻跟你的治疗专家联络。每天晚上9点,我会打电话给你。我们可以通过电话讨论当天你的治疗情况。卡姆,相信我,这是一家好医院。在那儿,你可以专心养病。他们会帮你拟订一整套最好的疗程。”
  “好了,好了!妈的,我们就认命待在这个鬼地方吧。但我们究竟要待多久呢?”突然,我只觉得浑身猛一哆嗦,身份转换,克莱冒出来了。
  “珍珍珍娜?”
  “嗨,克莱。”
  “我现在在哪哪哪里?”
  “在医院里呀。”
  “我生病病病了吗?”
  “你没生病。这是一家很特别的医院哦。在那儿,你和伙伴们全都可以跟治疗专家谈谈,也可以跟其他情况跟你相同的人谈谈。”
  “哦!乔迪也也也在这家医院吗?”
  “她不在。你们现在已经转到另一家医院……这家医院在得克萨斯州。”
  “得得克萨斯?”
  “是呀。”
  “再再见!”克莱刚向珍娜道别,另一个分身又倏地从我内心中冒出来。
  “嘿——珍娜·蔡斯医生。”
  “嗨,巴特。”
  药力开始发作了。我的身体开始摇晃起来。
  巴特吓了一跳。“喂,怎么搞的?我整个人都摇晃起来了。”他慌忙逃窜回我内心深处。身份转换。我又回到现场来。
  “珍娜,我是……卡姆。”我的神志开始恍惚。”
  “刚才巴特在说些什么呀?你们到底怎么啦?”
  “我吃了安眠药。”感觉我那两片嘴唇就像气垫船上的橡皮似的。“我——得——走了……”我丢下电话筒,整个身子开始坍塌下来。
  一位护士或病友(我分不清楚了)赶紧扶住我,把我拖到床上。我带着我那群分身搭乘飞机,抵达“梦乡国际机场”。这时,我仿佛听到有个人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对我说:“那颗安眠药会让你好好睡觉的。”
  第四十章
  入院后的头几天,我努力让自己安顿下来。我参加过好几场小组活动,对这家医院的治疗情况有了些许认识,但却一直没跟我们的治疗专家见过面,心中虽然感到十分不耐烦,但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我确实见到一位精神科医生,但我去看他的目的,却是向他索取抗焦虑的药物。这位大夫身材高挑,但他那张脸孔乍看却像一张皱成一团的纸。他讲起话来,仿佛嘴里含着好几颗小石头,就像基辛格在讲英文,只是缺少基辛格的德国口音而已。这位医生给我一颗舒宁,但它也只能稍微缓解我心中的焦躁不安。
  这家医院的小组活动,大部分跟德尔·阿莫医院的没啥两样,除了两个比较特别的小组。其中一个小组被称为“绳索”,每个星期只办两次活动;如此一来,成员们参加下一次活动之前,就有机会好好休息几天。这是为多重人格患者举办的“户外活动”。组织人是一个头发灰白、讲起话来细声细气、名字叫杰夫的家伙。他的助手则是一个浑身充满活力、头上顶着好莱坞发型、名字叫萨曼莎的年轻女郎。她要我们叫她“萨姆”。第一次参加“绳索小组活动”,我们就被杰夫和萨姆带到户外。大伙儿穿上攀爬岩壁的装束和配备,一个接一个,轮流爬上一根电线杆——就是我的病房窗外的那一根——大伙儿全都聚集在电线杆下,给这位伙伴加油打气,呐喊助威。
  轮到你攀爬时,杰夫和萨姆就会在你身上绑一根绳子,另一端拴在一个巨大的框架上。这个框架比电线杆还高,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秋千。如此一来,当你跳跃或跌倒时,你就不会一头栽下来,屁股朝天。
  一旦你爬到电线杆顶端——如果你没摔下来的话——你就得孤零零一个人呆在那儿,这时,守望在电线杆下的杰夫和萨姆就会问你一连串问题:你到底有没有决心治好你的病?但他们俩也会夸奖你:千里迢迢跑来得克萨斯州住进这家医院,勇气可嘉。他们俩更不忘替你加油打气:能够攀爬上这根电线杆,证明你这个人不但意志坚强,而且身体很棒。在这段时间中,你必须保持身体平衡,设法让脚底下那根摇摇晃晃的杆子稳定下来,最要紧的是,你千万别吓得尿出来,弄湿裤子,更不能在杰夫和萨姆下令之前,纵身下跳。啰嗦了半天,他们俩终于下令:好了,现在可以跳了。这时你就得跳起身来,抓住那个在你身前约摸10英尺处晃荡的秋千,就像马戏班的空中飞人那样,只是你身上并没穿紧身衣裤,脚底下也没有一支乐队在演奏名曲,替你加油助威。你若没抓住秋千,莫急,他们会慢慢把你放落到地面上来。但如果你有幸抓住那根横木,你就必须让自己悬吊在那儿,接受伙伴们的喝彩和赞扬。准备停当,你就可以放手。他们会把你放落到地面上来。
  你也许会以为,攀爬上一根电线杆、站在顶端、朝高空秋千纵身一跳,并没什么了不得。你错了。对我和这个小组中的每一位成员来说,这种活动不但很难,而且根本不需要这样做。事实上,在一些人看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办到的事。在我之前攀爬电线杆的伙伴,没有一个抓住那根横木,只有爱迪碰触到它,让大伙儿钦羡不已,因为她个头十分娇小,跟身材矮小的好莱坞明星米基·鲁尼差不多。接下来就轮到我攀爬了。
  就在这时候,栖息在我内心中的那群分身七嘴八舌,开始喧闹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卡姆,你干嘛要带我们冒险啊?我们住进这家医院是为了治病呀。老实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带大伙干这种事。你这坏蛋!拜托赶快下来嘛!我吓死了。你们看,他害怕了。我们得好好看着他。我也吓死了。我们得派个人,照顾她和那几个年纪还小的伙伴。卡姆,你到底在干什么嘛?闭嘴!妈的!唉,别只顾吵嘴,爬电线杆也要专心一点嘛。天哪,千万别放手哦。谢天谢地,我终于爬到电线杆顶端啦。哇,这根杆子摇摇晃晃。我要跳了。割断绳子,跳吧。我想死!喂,赶快找个人把斯威奇带到安乐室,好好看着他。快一点嘛!别往下看哦。哦,天哪,他往下看了。我告诉你千万别往下看!哦!你告诉过我吗?你来跳好不好?奇怪,我的身体怎么一个劲颤抖不停。听,那个站在电线杆下的家伙在说什么。他在替卡姆加油打气呢!他要卡姆好好参加他们的活动,把病治好,然后带我们离开这家医院。闭嘴!我正在听。好了,现在可以纵身一跳,抓住那个要命的横木了。等等,现在还不能跳!他们还没下令。好啦,好啦,可以跳啦。千万别失手哦。天哪,我的心都快要爆炸了。咱们一起共赴黄泉吧。卡姆真的跳了。哇噻。啊——我的上帝,卡姆抓住它了。现在我们悬吊在半空中了。真的吗?拜托别往下看。讨厌,他往下看了。我的心脏病快要发作啦。妈妈呀,好高哦。唔,真的好高。咱们一伙人高高飘荡在半空中。嘘!别吵。站在电线杆下的那个家伙,正在问卡姆一个问题呢。卡姆,拜托你专心听嘛。这个家伙正在夸奖卡姆。别吵嘛!听他讲。我们办到了!我们很勇敢,办到了。真的吗?真的啊。那个家伙说现在可以放手啦。放什么手?放掉手上抓住的那根横木呀。什么?抬头看一看。你手上不是抓着一根横木吗?我手上抓着一根横木?天哪,我手上真的抓着一根横木!我们怎么会悬吊在半空中呢?你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唔,那就放手吧,看看会发生什么事。就这样子吗?咱们这伙人一起去死吗?别担心,咱们身上绑着一条绳子。什么?你低头看看那根绳子嘛。哦,原来我们身上有安全装备,死不了的。没错,那就太好啦。别怕,放手吧。我我我放不了手。快!放手!好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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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绳索小组活动结束后,我立刻去向大夫要一颗舒宁,服下后却没什么效果。我只觉得浑身虚脱,仿佛变成了一个废人。过了大约一个钟头,巴特和一位容貌秀丽、讲起话来带着一口浓浓的、十加分柔美动听的南方口音、名字叫丹尼斯的精神科护士,坐在走廊尽头两把椅子上谈话。我本人则神游各处,就像一架飞掠过德国不来梅上空的飞机。
  丹尼斯膝盖上放着一个文件夹,里面夹着我的病历。她笑了笑,问道:“今天的活动进行得怎样?”
  “还好。”巴特回答。“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们干嘛要举办这种活动呢?”
  “怎么啦?”丹尼斯那一口南方英文,尾音拖得好长。
  “我的意思是说,这种活动的目的何在?要卡姆和其他人去爬电线杆,把大伙儿吓得又是尖叫又是呕吐。这明明是故意整人嘛。”
  丹尼斯立刻看出巴特是我的分身。“你不是卡梅伦本人。我没看错吧?”
  “我才不是那个笨蛋!我是巴特。”
  “巴特,你知道现在你是在什么地方吗?”丹尼斯把“什么”说成“啥么”,声调拉得长长的——长到足以吹熄一支蜡烛。
  “得克萨斯州,对不对?”
  “唔,嗯。你知道你是在得克萨斯州的什么地方吗?”
  “卡姆这会儿待在达拉斯附近的一家精神病院。”
  “没错,但我并没问你,卡姆这会儿人在什么地方呀。我问的是你哦。你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你是在跟我玩智力问答游戏吗?答对了,有没有奖品啊?”
  “没有!”丹尼斯板起脸孔回答。“我只是觉得听你的口气,卡姆在这里住院治疗,好像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巴特嗤笑一声,“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卡姆是个疯子。我只不过是一个破裂的脑壳的一个碎片,就像佩尔、尘儿、利夫和其他伙伴。”他挥挥手表示不屑。“你以为我喜欢待在这里啊?”
  “我当然看得出来你不喜欢待在这里。没有人喜欢住在这种地方。”丹尼斯沉吟一会儿。“你晓不晓得,卡梅伦是这家精神病院的病人?”
  “这还用问吗?”巴特有点不高兴。“我当然知道。”
  “那么,你晓不晓得,你也是这家精神病院的病人?”丹尼斯伸出一根有长长的指甲的手指头,直直指着巴特的脸孔。
  巴特猛摇头。“我不是这家精神病院的病人。”他一味躲闪。“卡姆才是。”
  丹尼斯却不肯放过他。“巴特,如果卡姆是这家医院的病人,那么你也是这家医院的病人。”
  巴特坐在椅子上,挺起腰杆子。“我告诉你,丹尼斯,我只是一个搭便车的人。我不是一个病人。”
  “唔,你也是病人。”丹尼斯点点头,又伸出手来指着巴特的脸孔,“你……是查特医院的一个病人。这家医院坐落在得克萨斯州普莱诺镇,专门治疗‘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听丹尼斯这么一说,巴特整个人登时缩成一团,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整整1分钟,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谁也没吭声。医院的内部通话系统忽然响起来:某某大夫外面有人找。丹尼斯终于开腔了。她柔声说:“巴特,你晓不晓得卡姆正在受苦呢?”
  “晓得。”巴特收敛起脸容,不再嬉皮笑脸。“卡姆正在受苦。他心里有一大堆烦恼。”
  丹尼斯低下头来看了看病历卡。“卡上说,卡姆来这儿接受治疗的主要目的,是克服他的心理障碍,面对事实。”她抬起头来望着巴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