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青涩春天      更新:2021-02-17 11:11      字数:5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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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
  “我让他在门外等着,自己进了研究室。当盒盖开启的时候,红宝石一下子就把我迷住了。我拿着它走到镜前,想象自己戴着它的样子。”
  “天!我就是因为照了镜子才被弄到这儿来的!”
  “那么,你当时看到了什么?”
  菲尼斯努力回想着。“我不知道,”他迟疑地回答,“我记不清当时发生的事,只记得心里非常恐惧。镜子就在那儿,就摆在我面前,可是我看不见……”他吞着口水。“我看不见自己。镜子是空的……也不能说是空的。什么都有,屋里的一切都在!就是没有我……”他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我也一样。”西莉娅了解地握住菲尼斯的手,两个人互相都感到对方手掌的冰冷。
  “这十年你一直没想办法出去?”
  “要是能出去,我早就离开这儿了!”西莉娅有些悲哀地揪着草根。“我曾试过一次。我跳进水银湖,差点死在里面。那时我就知道,我来的那面镜子已经碎了。所以我出不去。”
  “就没有其他方法吗?”
  “这些年我也想过,要是结合许多人的力量,或许能穿透水银湖的结界。但是,”西莉娅回头望向来路,那座金色的城仍在天边闪闪发光。“有谁肯离开?有谁能抵抗这里的诱惑?”她愤恨地抛掉草茎。“这个世界多美好!”
  “的确,”菲尼斯同意地说。“要不是你告诉我这一切,我也不愿出去。”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跳起来。“塔恩!他还在城里!”
  “那个令人讨厌的年轻人?”西莉娅不屑地说。“让他死在这儿好了。管他干什么?”
  “但我答应过公爵。而且,如果我不能治好塔恩,公爵会把怒气发泄到穷人身上。”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会有很多人遭难,甚至死去。”
  “死有什么不好?让他们在世上受苦,还不如死掉。你既然同情他们,就该知道这一点。”
  菲尼斯无言以对。他看过许多穷人挣扎求生,承受无尽的磨难,以及精神上的摧残,那种悲惨经历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除非亲身体验,否则根本不能明白那痛苦有多么深刻。
  很多时候,自杀似乎是穷人获得解救的唯一途径。然而,他们连这最后的一条路都走不了。他们有年迈的母亲,患病的爱侣,幼小的孩子。当身上背负着家庭的责任,他们就只能咬牙坚持,一天天在煎熬中活下去。
  “不管怎么说,”菲尼斯下了决定,“我得把塔恩一起带走。”
  “你以为他会愿意跟你走吗?”西莉娅讽刺地说。“他会叫卫兵把你赶出门外!”
  “总会有办法的。”
  “没办法!”西莉娅愤怒地叫出来。“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无法通过水银湖!”
  就如同回应她的话,天边骤然起了一阵旋风。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大团红雾翻滚升腾,象一锅开水,红雾中隐约闪耀着银光。菲尼斯不由自主被这妖异的场面吸引住,向远处观望。瞬间,他突然感到自己正在被一点点扯开。
  “怎么了?这感觉真奇怪!”他有些慌乱地摸着自己的身体。“西莉娅,这是怎么回事?我好象被分成两半,一半在这里,另一半在那里,就在红雾里面。”
  “那就是你的本体在呼唤。”西莉娅显得很兴奋。“别乱动,照我说的做!闭上眼睛,想象水银湖就在你身边。”
  “我们会飞过去吗?还是水银湖会自己跑过来?”
  “快点!”
  菲尼斯坐直身体,握紧西莉娅的双手,开始闭目默想。不知是不是幻觉,他脑海中浮现出红雾朝这边移动的景象。每当他在心里说出水银湖这几个字,红雾就移近一段距离。
  快来到我身边。水银湖。带我回去。
  我要回去。
  可是塔恩……
  菲尼斯忽然走了神。他想到塔恩,想到那座美丽的黄金城,完全自由的生活,造梦者……弗洛克特斯……
  你在找我吗?一个声音突然浮现在他脑中。
  “该死!”西莉娅在耳边怒吼。风声变得强烈起来,时断时续,象一阵由于过分得意而间歇的笑声。
  不要离开。看,这里多么美好!你们两个傻瓜……
  菲尼斯震惊地睁开眼睛。起初他什么也看不清,一大片耀眼的银光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隔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和西莉娅坐在湖岸边,不远处就是泛着银光的湖水。狂风呼啸,无数云朵疯狂地在天空中纠缠交织,向各个方向飞驰而去。潮湿的泥土裸露着,视线范围内见不到一根草,却有许多软滑的细长生物在湿泥中钻进钻出。
  一个椭圆形的东西挡在他们和湖水之间。它有一人多高,几乎是透明的,不仔细看简直难以发现,就象一片极薄的轻纱,缓缓摆动。
  一道闪电从西莉娅手中发出,直接穿透那团东西。紧接着又是两团火焰,以及数不清的碎石。西莉娅咬紧牙关,不断发出具有强大威力的致命法术。
  但它丝毫没有受损。魔法力量穿过它,就象长剑穿过水帘,毫无作用。
  是我的错。一定是我刚才想到弗洛克特斯,才把它召唤来的。菲尼斯悔恨地跺着脚,望向眼前的银色水面。只要几步就好。几步就可以奔到水边……
  他突然吃了一惊。水银湖在后退,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就移到十步之外,而且还在继续移动,离他们越来越远。
  “西莉娅!”菲尼斯紧盯着那团怪异的轻纱。“我们能不能穿过它?”
  西莉娅的兜帽散开了,头发披散下来。她的眼睛半眯着,显得更小了些,目光却凌厉无比。“能!”她怒吼道。“但绝不会跑到湖边!没准会直接跑到灵界去!”
  “那怎么办?”菲尼斯试图掩饰自己的不安,声音却无法避免地颤抖。西莉娅急剧喘息着,靠近他的耳边。
  “抱紧我。”她低声说道。
  “什么?”菲尼斯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揽住西莉娅的腰。
  “用两只手。”
  菲尼斯再加上一只手臂,就象情侣一样,和西莉娅相拥。两个人紧贴在一起,以致于西莉娅的呼吸可以从领口直接吹上他的胸膛。她的手臂同样环绕着他的腰背。他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栀子花香。
  世界突然颠倒过来。菲尼斯耳中满是风声,感到手臂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腕骨几乎脱臼。一个椭圆形的东西从天空压下来……不对,不是天空,而是从地上……
  两个人瞬间随着旋风飞起,翻滚着掠过空中,向远处的水银湖飞驰而去。西莉娅喃喃念着咒文,大颗汗珠从她额头滴下。在他们身后,那个半透明的影子紧紧跟随,似乎在逐渐变大。
  水银湖越来越近,但风的力量也在迅速减弱。西莉娅脸色苍白,紧咬嘴唇,看来那个声音正在干扰她,使她不能专心施法。
  坚持住,西莉娅。再坚持一会儿。
  然而西莉娅失败了。风声突然消失,两个人随之下落,重重摔在地上。菲尼斯几乎昏了过去,浑身的骨节都剧痛不已。他艰难地爬起来,从地上拉起西莉娅,继续向前奔跑。
  “放开我。”西莉娅断断续续地说。
  菲尼斯毫不理会,只顾一个劲儿迈步。一个极淡的庞大影子越过他面前,渐渐伸长,很快就把两人笼罩进去。
  “放开我!”西莉娅叫道。“你自己跑!”
  “不!我不能!”菲尼斯大声回答。“我要带你一起离开!”
  “别傻了……”西莉娅声音忽然停顿,似乎被疼痛所阻。“我出不去!”她艰难地说道。“你一个人走!”
  菲尼斯还没来得及反驳,一股强大的力量打在他后背上,令他跌出好几步。银光刺痛了他的眼睛,水银湖就在面前。
  “它不能真正伤到我!”西莉娅在背后叫道。“快走!如果你要救我,去找旅人之灯……”
  那片轻纱现在变得巨大无比,几乎抵到天顶,把整个天地分为两半。它不再是半透明,而是不停改变着颜色和形状。大团的火焰四处翻卷,山脉崩倒,冰川从天空压下来,雷电交加,飓风横扫大地。这一切的目标,都对准那个纤瘦的身影,她显得如此渺小,就象巨人脚下的一只蚂蚁。
  然而,那轻纱始终不能越过西莉娅一步。
  菲尼斯眼眶忽然湿润了。透过模糊的眼睛,他看到西莉娅伸直双臂,黑袍飘舞,整个身体都在摇晃,如同田野中的稻草人,被狂风一点点撕裂……
  我会回来救你。我发誓!我一定会回来!
  他跌跌撞撞奔向湖边。银光照亮他全身,甚至穿透他的身体。他呼吸着红色的雾,立即想起,水银蒸气是有毒的……他的喉咙发紧,渐渐无法喘气……他感到双腿陷入粘稠的液体中,就象踏入泥浆,而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使劲扯住他……
  菲尼斯挣扎着倒下去。他的倒影从水底升起来迎接他,在湖面与他合二为一。菲尼斯隐没在银光中,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出现过。
  但是,他的倒影却没有消失。它仍然停留在湖面上,就象一片被抛掉的破布,随波飘动。
  映霞港又迎来了清晨,许多人仍然沉在梦乡之中,但多南公爵已经坐在“火沙”酒馆三楼的小客厅里。他很少起得这么早,因此眼中还带着血丝。
  “您要去多久?”多南公爵问道。
  “大概一个月。”菲尼斯回答。“我要去找个朋友帮忙。”
  “昨晚的事……我听说那个孩子也疯了。”
  菲尼斯想到比尔的样子,不禁感到悲哀。当他从昏迷中清醒,发现比尔正倒在地上,手里握着那颗宝石。这个可怜的孩子,跟他的姐姐一样,变成了白痴……
  菲尼斯掩饰住遗憾。“是个意外。没想到这件事如此难缠。”
  “我得感谢您为塔恩的事如此费心。”看起来,由于儿子的病,公爵这几天苍老了许多。“您什么时候出发?”
  “马上就走。我不想再耽误时间。”
  “您是一位可以信赖的人。”公爵紧紧握住菲尼斯的手。作为映霞港的领主,高高在上、搜刮民财的贵族,公爵很少表现出这种诚挚。“马车已经备好,就停在楼下。这些给您在路上用。”公爵把一个钱袋放在菲尼斯手边。“祝您一路顺风!”
  “请您放心。”菲尼斯并没有去看那个钱袋。“我一定会尽力的。”
  送走公爵之后,菲尼斯叫来管家葛力克,吩咐了一些事。葛力克一边听,一边惊疑地瞪大眼睛,然而菲尼斯用坚决的语气告诉他,这件事必须要这么办。葛力克不敢争执,只好慢慢走下楼,同时摇着头,显示出他对主人的指示非常不理解。菲尼斯看着这位忠实管家的背影,忍不住叹息一声。
  他漫步回到卧室,随手推开窗,凝视东方。朝阳从帕提娜海上升起,波浪缓缓流动,光芒四射,天地之间被一片金红色充满。映霞港沐浴在霞光中,如同一座梦幻之城。
  梦幻之城?我几乎都不知道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幻了。世界或许美丽,或许丑恶,但不管你如何看待它,它总是在那里默默运转。世界就是世界,它有它自己的任务。
  而我也有我要去做的事。
  菲尼斯从床下拖出一只大箱子。粗糙的木板积满灰尘,没有上锁,只在箱盖上画着一个复杂的符号。他用手指沿着线条移动,吟出难以理解的词句,时而停顿,象是由于太久不使用而有些生疏。箱盖弹了起来,里面很空,只有一件灰色旧袍子,以及一具竖琴。这竖琴和他平时惯用的不太一样,木质很粗,做工却非常精细,琴身上刻着一些交织的花纹,隐隐透出神秘的气息。这竖琴看起来远比那件袍子更为古老,琴弦闪闪发亮,似乎正在霞光中跳动,等待主人再次弹响。
  他把它们托在手上,发了一阵呆,目光似乎落到某个遥远的地方。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冲动地抖开长袍披好,顺手把竖琴挂在腰侧。浮尘散尽,那个安详的酒馆主人不见了,站在屋里的是个平凡男人,神态还是一样地从容,眼睛却更为明亮。当他再次望向朝阳的时候,眼中象是点燃了两团火焰。
  两年。我已经隐居了两年。他想着。现在,我又要重温从前的生涯。
  吟游诗人又回来了。
  七  朋友
  几十个铁架子围在四周,上面摆着无数矿石、金属以及羊皮卷轴。师尔特抡下最后一锤,从铁砧上拿起短剑,轻轻一掷,短剑无声无息地刺进石壁。一股寒气以剑柄为中心扩展开来,石壁上顿时结出一层冰霜。
  师尔特满意地吁了口气,随手掸去白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