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节
作者:花旗      更新:2021-04-30 16:06      字数:4977
  “诺。”席临川抱拳一应,未再有它言,径自退到一旁。
  。
  心头的疑惑一直持续到早朝散去。待得与众人一同施大礼恭送皇帝离开后,席临川无甚闲心多听奉承或是对他伤势的关心之语。
  径自出了殿,快步行下长阶。他绕过永延殿直奔宣室殿而去,到了殿门口,向当值的宦官道:“求见陛下,有劳通禀。”
  那宦官却躬身回道:“方才陛下不是下了旨了……将军求见,不必通禀。”
  他便提步走进殿中,皇帝也刚回到殿中不久,尚未落座,信手接过宫娥奉上的茶。见他赶来,略一笑:“何事?”
  “陛下。”席临川颔首,沉声问道,“臣想知道,此事可有隐情?”
  皇帝一瞟他,反问:“什么隐情?”
  “臣以为,想暗杀指挥使并不容易。”他抱拳道,“陛下想让臣办的,究竟是何事?”
  皇帝睇视了他一会儿,一喟:“你比你舅舅聪明。”
  席临川安静未言。
  “朕赐死了指挥使。”皇帝直言道,见他未有讶意,隐有赞许地续说,“他知道的事情不少,连他府里都被赫契人监视,朕只能这么办。交给你,是因由你来办就不必多一个人知道惊蛰的事情,朕要你一边查着一边注意着,如若惊蛰因此暴露,速撤回来。”
  “诺。”他应下,静了须臾,皇帝又道:“朕知此事牵涉甚广,会有危险,你若有顾虑……”
  “臣没有顾虑。”席临川断然应道,一顿,只说,“但请陛下护红衣周全。”
  皇帝蓦笑出声,打量着他,思忖道:“可以让皇后召她进宫,在长秋宫给她安个闲职。”
  席临川面显犹豫,一面清楚自己担着这样的差事、府里也有赫契人的眼线,红衣回到席府并不安全,一面又觉得就此让她留在宫里……
  安全倒是安全,但就见不到了——他和她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才终于让她稍松了口。虽则知道该大事为重,可一细想这些,心里也实在不安稳。
  “你若想见她,朕许你随时到长秋宫去见。”皇帝眉头轻挑,简直都懒得为此同他争辩或是嘲笑他了,言罢就转身向寝殿走去,“朕派人去接她,你速着手办你该办的事。”
  “诺!”席临川终于爽快应下,端正地一揖,施礼告退。
  ☆、第90章 接风
  得知席临川已连夜赶回长阳的红衣未在珺山多做停留,收拾好行装也备了马车,与同来的仆人们一道返回长阳。
  行至一半,忽有禁军来接,人数众多且装备齐全,浩浩荡荡地把一行人应回长阳。
  一众禁军都眼含杀气,那“靠近者死”的气场,直弄得红衣有点自己带了辆运钞车的错觉。
  颠簸了两三日,回到长阳城后便兵分两路了,齐伯带着一众仆婢回席府,红衣则仍由禁军护着,直奔皇宫而去。
  入了宫门,方有宦官迎上来,取了些散碎银两向那些禁军道谢,又悠悠地向红衣解释起来。
  未多说席临川接了怎样的旨,只说稳妥起见,让她先行留在宫中。长秋宫给她空了个女史的位子出来,说是女官,但平日里并不用她做什么,闲来无事陪皇后说说话便可。
  那宦官瞧着面善,说话也和气,但红衣听他这样说,却一点都安不下心来,不知席临川又在经什么险事。
  几个月前才遭了杀手,险些把命丢了,如今……
  这将军可真不是好当的!
  。
  她到长秋宫时,正值皇后午休。
  宫人未立刻带她去向皇后见礼,而是先去了为她安排的住处。
  一方小院并不大,除正厅外,东侧有两间厢房,西侧则是小厨房和汤室。却是每屋都布置得精致合理,尤其是让她住的那一间,各类家具一应俱全,红衣打开柜子一看,连衣服都备了几套。
  “皇后娘娘着人去席府问了娘子的尺寸,命尚服局连夜赶制的。”那宦官一壁笑说着一壁替她关好柜门,又一指妆台,“备好的首饰也俱是现下宫中时兴的样式,娘子挑自己喜欢的颜色用就是。皇后娘娘知道娘子不熟宫中礼数,特地先过过目,没有不合规矩的。”
  可见对她的安排周到上心,红衣心头微松,对皇宫的惧意不觉间轻了几许,那宦官又说:“迟些时候,会从娘子身边的婢子里挑一个进宫侍奉娘子。娘子连日颠簸,先休息就是,明日一早自会有人带娘子去拜见皇后娘娘。”
  红衣点点头,向那宦官道了谢。打开妆盒,随手取了支钗子出来赏他,那宦官眸色一亮,噙着笑告了退,留给她一室安静。
  她确是颠簸得累了,又因为席临川担心着而睡不踏实。迷迷糊糊的,须臾,听得外面有宫女的声音说:“就是这儿了,女史大概歇着,姑娘也歇歇便是。”
  而后听得一熟悉的声音应了声“好,多谢女官”,是小萄来了。
  她继续睡着,耳闻小萄进屋后收拾东西的声音,少顷,又听得有瓷器相碰的声音一响。
  红衣眼也未睁地翻了个身,很快,感觉在翻身中蹬乱的被子被人一拽,轻轻一扬,又重新盖平整了。
  弥漫开来的松柏淡香让她在睡意中一愣,立时睁眼望去,迎上一张带笑的面孔。
  席临川见她睁眼,蹲下身去,手指在她额上一拍:“一直觉得你心思重,生怕你进宫来会心里不安才过来看看,你倒睡得挺香。”
  谁睡得挺香了……
  红衣打着哈欠往里挪了挪,留出榻边来让他坐,望着他问:“将军到底在料理什么事?要我进宫来,是因为连席府都不安全了么?”
  “也说不上不安全。”他舒了口气,“不过宫里更安全。”
  无法反驳……
  红衣撇了撇嘴,知他只说这个就是不便同她多说其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支在榻上的手上戳着,轻声提醒:“将军注意安全才好,先前……那禁军说府里有赫契人的眼线,还不止一个,也是个麻烦。”
  “我知道。”他一哂,伸手要拽她起来,“晚上姨母设了个小宴,算是为你接风,快起来,同去。”
  ……怎么不早说!!!
  红衣一下子坐起来,抬手摸一摸凌乱的发髻,顿时大感怨念。
  。
  她紧锣密鼓地开始盥洗更衣化妆,回头一看,席临川就在榻边坐着,没有离开的意思。
  好在中衣裙并不用换,又是冬天,布料厚实得很,她便也不轰他。
  大概衣柜,挑了一件西瓜红、一件淡蓝的曲裾出来,来来回回地看了几遍,然后……
  选择恐惧症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赶制的缘故,这两件曲裾衣缘和腰带上的花纹完全一样,只颜色不同而已,红衣皱着眉头纠结了半天,身后幽幽地一句:“红的好看。”
  “……”她一伸手把蓝色的丢给小萄,穿衣服穿得急急忙忙,遂落座化妆。
  席临川笑看着她着急忙慌的样子,虽觉并不用这样着急但也并未劝她,毕竟能早到一点便比迟了好。
  。
  长秋宫有日子没设过这样的宴了。因有外臣在,虽他是皇后本家,别的嫔妃也仍不宜来参宴了。
  便邀了几位宗亲女子,从公主到翁主、郡主皆有,在长秋宫中闲说交谈着,倒也和睦。
  一声悠长的“骠骑将军到——”传进殿里的时候,四下一静。
  红衣随着他一同往里走,很快,便意识到众女投过来的目光中,落在自己身上的似乎更多些。
  正有些无措,忽地肩头一紧,忙低眼一看,是席临川的手环了过来,毫无顾忌地揽着她继续往里走。
  席间一片窃窃私语,大多将声音压得很低,红衣只听清近处有人说了一句:“真是房宠妾呢。”
  她微蹙眉头忍着未礼,待得席临川驻足长揖时,随之一福:“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笑容和缓:“坐。”
  二人一同落了座,皇后看向红衣,笑而解释道:“今日来的,都是时常入宫来陪本宫的各家贵女。你们先认识一下也好,你对宫里不熟悉,日后少不了有相互帮衬的地方。”
  皇后这话说得在理,然则红衣刚应了声“诺”,便听得不远处有人笑言说:“皇后娘娘这话说的……论对宫中的熟悉也好、论家世也罢,自都是只有臣女等帮着她的份,哪有反过来让她帮着的地方。”
  真是说得毫不客气。
  “那就只好多劳各位日后关照了。”
  红衣应得也不客气,刚欲出言替她驳话的席临川一怔,侧头看看她,反不好说什么了。
  这一说、一驳,席间便有些尴尬起来,好在宫娥恰在此时奉了新菜上来,一碟子蟹粉豆腐色泽金黄诱人,席临川心知这是合红衣口味的东西,拿了调羹一舀,搁进她面前的空碗中。
  这细微的举动直看得离得近些的一贵女红了脸,稍远些的一人则道:“女史好福气。”
  口吻幽幽的,好像有下文。红衣品着刚送进口中的豆腐懒得理她,直待她主动将“下文”说了出来:“有将军宠着也就罢了,女史自有自己的本事。但能入长秋宫陪伴皇后娘娘可是不容易,我妹妹因是庶出都被挡在了外头,女史一个妾室……”
  “就是。连皇兄都说,母后近来真是愈发好说话了。”
  后一个声音让红衣一怔,抬眸一扫:倒是有日子不见霍清欢了。
  席临川沉而未言,静静听着四面八方的讥讽,右手支着头看着红衣,待她吃完了那勺豆腐,左手拿起筷子在盘中一戳,杵上来一个醋溜丸子给她。
  他打了个哈欠,慵懒道:“姨母,要不臣还是带红衣回府去吧。”
  众人皆一愕。
  明嘲暗讽在宫里从来不少,但因关系错综复杂,不到忍无可忍的地步绝不会闹得翻脸——一众贵女也是仗着这个,图个口舌之快罢了,全未料到席临川他真能为了这么几句话,开口就说要带红衣回去。
  “臣让她进宫待些时日,是想护她周全,但可没打算用不顺心换这周全。”
  他头都没抬一下,仍旧侧支着额头看她。见她用瓷匙将那丸子切了一半吃,理所当然地就用一根筷子把余下一半抢过来送到自己口中,嚼了嚼,又道:“我家红衣直心眼,比不上各位贵女嘴毒心黑……”他说着径自愣了一下,旋即纠正,“我是想说‘伶牙俐齿’……嗯,日后要是日日听这些冷言冷语,她大概也只能听着,驳都不会驳,万一憋坏了,怎么办呢?”
  红衣的目光悲戚而幽怨地看向那一盘丸子,很想一下塞那么五六七八个到他嘴里,让他闭嘴。
  ——谁‘直心眼’了!谁驳都不会驳了!谁憋坏了!
  然后,他竟然还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她怒目望去,他笑意之下端然一副“红衣你最二了”的表情!
  安静了一会儿,皇后恰到好处地开了口:“骠骑将军的话,都听见了?”
  殿中没人敢应声。
  “妻室还是妾室,那是她在席府里的身份,不是宫中位份。”皇后淡扫众人告诫道,“本宫是奉陛下旨意,代将军照顾她些时日,不想再听到什么不恭不敬的闲言碎语。”
  众女稀稀拉拉地应了声“诺”。
  “那就多劳诸位照顾了。”席临川还是那副神色,口吻听上去甚至更懒散了些。左手一伸示意着红衣,红衣微怔着将手搭到他手里,便被他拉着一同站了起来。
  “臣告退。”他向皇后一揖,红衣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就被他拉着往殿外走去。
  。
  “将军您……”踏出殿门,她不由自主地挣着,因他的突然离场而有些忐忑,“干什么啊?就这么走了,多……不合适?”
  “话说到了就行了,这种宴席有什么意思?”他笑着松开她,声色轻松,“单给你备了厨子了,晚上饿了,自己让小厨房做吃的。”
  ……这是重点吗?!
  红衣蹙一蹙眉:“皇后娘娘设的宴……”
  “我让皇后娘娘设的宴。”他强调着解释道。语中一顿,复循循笑道,“为的就是找个机会把这一干人都聚齐了、把该说的话都说了。那一干贵女日后必不敢欺负你,你安心待着便是。”
  “……”红衣直听得啼笑皆非,蹙着眉却又带着笑地望一望他,越回想他的话就越觉得……
  这解决问题的方式真是简单粗暴,简单粗暴得画风清奇!
  ☆、第91章 祝氏
  长阳城的暗流终于涌到了明处。
  席临川一如在战场上一般雷厉风行,连夜看完了禁军都尉府搜罗的各样证据后,着手开始抓人。
  一时间,无论是皇室宗亲的府邸还是贵族朝臣的住处,皆有人被禁军都尉府带走问话。偶尔再有几句理论便会闹得动静不小,引得附近百姓驻足围观。
  缉拿的人数众多、“种类”齐全,男女老少皆有,仆婢乐姬也都在列。大多都是为金钱所惑而为赫契人办事,一被抓入禁军都尉府,用不着动什么大刑,就纷纷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