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节
作者:不受约束      更新:2021-04-29 21:50      字数:4993
  拾香闻言犹豫不决。
  “不是说万事都要听从师傅的安排吗,怎么这么一件小事你都不听我的了?”
  “拾香……拾香不敢。”
  落银口气硬了三分,道:“那便坐下。”
  “……”拾香果然被震慑住,身体支配快于实际的意识,快速而僵硬地在落银对面坐了下去。
  落银将筷子递给她,自己则是从月娘让她带来的食盒里取出来了另一双。连带着月娘做的酱菜一道儿摆了上来,道:“这是我自家做的酱菜,你试试味道怎么样?”
  拾香就跟没有意识的机器人一样,落银怎么说她便怎么做,让她尝那道菜她便尝一尝那道菜。
  问她好不好吃,则是千篇一律的“好吃”。
  实际上,她却是因为太过紧张而已经导致食不知味了。
  落银将她的紧张和拘束看在眼里,既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无奈。
  希望日后慢慢地可以看到她的改变和进步。
  ……
  因为炒茶比这个时空里落后的蒸茶方法简练的太多。故落银提前完成了金奉天的制茶事宜,三天的时间仅用了一天半。
  下午闲来无事,她问起了拾香的身世背景来。
  却不料。原来拾香是个孤儿,三年前卖身葬父,被徐折清好心带进了徐家茶庄,现在同很多外地来的茶徒和茶师们一样,住在茶庄安排的群住宅子里。
  落银听罢不由感慨,这小小的年纪却也是命运多舛。
  她并非对所有的弱者都有同情之心。但对于生存在这种环境下,仍旧保持着这样一颗不自暴自弃,不忿世嫉俗的心的拾香,却是打从心眼里觉得难得至极。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儿,当然,多半是以落银问一句她一句这种谈话模式进行着,不觉间,日头已经渐渐偏西。
  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放工的时间,西攀院里却来了徐家的家仆。
  说是徐老爷请落银过府一叙。
  落银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位徐老爷是徐折清的父亲,徐家茶庄的当家人,不,前当家人。
  据她所知,好像是因为这位徐老爷经营方法欠妥,外加心性浮躁,徐老太爷也就是徐折清的爷爷临终前都放心不下将茶庄交给徐朗之,但也没办法因为只他这一个儿子,于是死前立下遗言,交待等徐折清过了十六岁,便让徐朗之将茶庄事宜全权移交给徐折清。
  不得不说,徐老太爷眼光真是毒辣狠准,事实证明,徐折清的确是比徐朗之更能挑起这个大梁来。
  当然,落银听到的这些多是传言,有几分可信度她不敢保证。
  被来人引着前往徐府的路上,落银猜测着徐朗之找她是为了什么事情。
  现在徐家茶庄被徐折清打理的井井有条,蒸蒸日上,徐朗之则是在幕后偶尔“指点”一番,享着清福了,而她一个新来的茶师,同他好像确实扯不上什么干连吧?
  不料,落银低估了徐朗之的一番向业之心,他虽然已经退位,但对茶庄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很上心,好吧,说白了就是多管闲事。
  因为依照徐折清的能力,他这位虽有报复却无大才的父亲过多过问茶庄里的事情,九成都是只会给他添麻烦的。
  不得不说,有这样一位父亲,还是挺让人忍不住想扶额叹息的。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落银还是被徐府的气派给震惊到了。
  高墙环护,重檐绿瓦相叠,院内甬道相接,山石点缀,过了前院入了重门过后,便有四方游廊,池水几带。
  脚下石子漫成甬路,落银抬眼望去,却见前方有着几株翠绿的芭蕉树,孔雀开屏似地。或因晒了一天日头的缘故,叶边儿微微卷起着。
  芭蕉树后几块巨石相辅成假山,上头缠绕着嫩绿的藤蔓,累垂可爱,假山下忽开一溪,不知是从何处引来,开沟宽成几尺许,溪水潺潺有音。
  相比于前院宏伟守规的建筑,此处便显得独具匠心,很有风雅之气了。
  落银却无暇再去欣赏路上的风景,一路上下来几乎已经审美疲劳。
  “叶师傅莫急,穿过前头那道儿门,便到老爷会客的花厅了。”引路的人似乎看出来她有些疲累了,出声说道。
  落银“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随着他继续往前走去。
  果然,过了一道洞开着的烘漆玄铁大门,探目往前看去,正前方便是挑高的门厅。
  家仆刚想告知落银在此等候,他先进去通传一声儿,一转脸却见落银已经侧身站在了一旁,并没有就此举步入内的意思。
  家仆略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竟是没瞧出来,这姑娘小小年纪又非出自名门,却如此的知晓礼数。
  “叶师傅稍后,我进去通禀一声儿。”
  落银会意地点头。
  只见那家仆行入厅内,说是叶师傅过来了,片刻就听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道:“让人进来吧。”
  家仆应了句是,便退出来请了落银。
  落银适才提步入内。
  因近黄昏,沉入西方的太阳刚巧将光芒尽数斜斜洒入厅内,故厅中光线十分充足,八角香炉中燃着不知名的香丸,气味沉馥,落银抬眼大概一扫,入目皆是华贵的摆设。
  她微微屈膝,朝着主座上的徐朗之一礼,不疾不徐地道:“晚辈叶落银,见过徐老爷。”
  听得这道沉稳的声音,徐朗之眼角微微一动,抬眼望向正下方厅中行礼的落银,见她礼数还算周全,笑了笑道:“叶师傅多礼了,请坐吧。”
  “多谢徐老爷。”落银寻了就近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等着徐朗之开口说话。
  “你不必过分紧张,今日找你过来并无别的事情,只是想见一见我徐家茶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等制茶师,同你讲一讲徐家茶庄的规矩。”
  单从这句话上来看,落银倒是感觉不出这是一位浮躁的人,或者……这位的浮躁只在节骨眼儿上坏事吧。
  她暗暗腹诽了一句,面上却挂着浅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道:“晚辈愿闻其详。”
  徐朗之的眼中露出一次‘孺子可教也’的神色,他向来就喜欢懂规矩,对他言听计从的人。
  只是他后来才知道,他仅悟对了前半句而已。
  “徐家茶庄创建已有百年之久,是从一间生意惨淡的茶铺发展至此,到了我父亲的手中,正式成为了青国第一茶庄,开始涉足宫中贡茶。”徐朗之就徐家茶庄的大概光荣史简要的说了两句,随后道:“去年我在折清的书房中偶然寻见一罐莲心茶,制作方法似乎有些独特,当时我以为是茶庄中新研制出来的制茶法子便进献了宫中,果然一举博得圣上瞩目。后来却被折清来信告知此茶并非庄中茶师所制……”
  说到这里,他笑了两声道:“后来还险些酿成大祸,幸得老天庇佑,让折清及时将金奉天培育出来,才免去一场灾祸。”
  却不知,金奉天的培育却是眼前这小姑娘的功劳。
  落银闻言只是礼貌地一笑,没有多说任何。
  “这次折清从汾州回来,将叶师傅一道带回,我亦早便有意见一见叶师傅,奈何一直事忙,直到今日才寻到机会。”徐朗之又是笑。
  ☆、124:自毁清誉之事
  不由地,落银就对他形成了一个笑面虎的印象。
  “叶师傅小小年纪,按理来说是难担一等制茶师大任的,但我想折清如此安排必定是有他的道理才是——故我想,那年折清带回来的莲心茶,是否出自叶师傅之手?”
  听到这里,落银倒不得不有些惊讶了。
  看来徐折清跟徐朗之之间的父子关系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不佳,或是徐折清极不愿让徐朗之插手茶庄事宜,不然怎会连这件事情都没有告之徐朗之?
  但见徐朗之显然已经猜到,且以后她在徐家茶庄也少不得用炒茶的法子,根本是没必要相瞒的,便诚然答道:“那莲心茶的制茶之道,正是晚辈家中祖传的制茶方技。”
  徐朗之微微一挑眉,半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精光,欣然颔首道:“果真如此,我徐家真是又添一位技高一筹的制茶师。”
  落银谦虚地一笑,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徐朗之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转而对落银大概说了些茶庄里格外需要注意的规矩,另外,不忘对落银进行了一番敲打,顺带灌输了一些类似洗脑的言论。
  大意便是,她现在既然身在徐家茶庄,所谓的祖传方技便也跟她这个人一样,是属于徐家茶庄的。徐家茶庄既然花高价儿养着她,她本身就已经跟徐家茶庄融为了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云云。
  说的好像她在徐家茶庄什么都不做只吃白食一样。
  虽然没有直言让她将这方技拿出来摊开,但言语间也不乏指引之意。
  落银听到这儿才领悟过来。
  合着今日让她过来,重点是这个吧?
  真当她是十来岁孩子好哄的很呢。
  纵使是商人。但至少也要有‘商德’,经商有道才能将生意做的长久,他这种企图想将别人的技艺占为己有的心态,真是令落银不得不叹一口气了。
  怪不得。徐老太爷死都不放心将茶庄交到他手中。
  不想着好好做生意,不想着以德服人,偏生这么爱钻研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旁门左道儿。
  果真不是什么好鸟。
  落银很不客气地在心里对徐朗之做了个总结。
  面上却装作糊里糊涂地应付了过去,他既然没有明言,自己也就顺着坡儿下呗。
  何必硬碰硬给自己找麻烦,只要他没触到那个底线。她便尽量配合着装傻充愣就是。
  反正手持紫笋茶独技的胡琴,这么多年没将方子拿出来奉献为徐家茶庄的公共财产,不也是好好的吗?
  落银便没太将此事放在心上。
  徐朗之想说的想灌输的都说完了,眼见天色将暗,客套地询问了落银是否留下用膳,得了落银的婉拒之后,便让人送着落银出门儿了。
  家仆引着落银走到半路,忽然撞见了另个家丁,找他似乎有些急事,于是此人便大概地将出去的路比划了一番。然后很不厚道地将落银丢下了。
  幸得她很会记路,倒也顺顺利利地出了徐府。
  前脚刚踏出高高的门槛儿,却听背后传来一声疑问:“你是——”
  落银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却见是一张隐隐有些面熟的少女面孔,却又一时记不得曾经在哪里见过。
  但对方显然比她记性好一些,当即将她认了出来。惊讶地道:“怎么是你呀?”
  这发自骨子里的娇柔腔调听起来使人骨头都酥了三分,落银看着眼前亭亭玉立,有着一张圆脸儿的少女,恍然记起来了。
  “原来我表哥从汾州带回来的茶师就是你啊?”夏静秋一脸地恍然,“我就说呢……”
  风闻徐家茶庄里新来的大茶师的从汾州来的,且年纪小的离谱,她便猜测到了一些。
  她跟徐折清关系亲近,故徐折清并未瞒她关于落银有着独特的制茶方法这件事情,毕竟起初买来落银头回制成的夏茶的那个人,还是她夏静秋呢。
  “是我。”落银笑笑点头。对夏静秋她没太大的印象,唯一只记得那次望阳镇大街上的惊马事件,对她虽然谈不上有好感,但也没有任何讨厌的成分。
  “你不是在茶庄上工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夏静秋带着丫鬟走上前来,边疑惑地道。
  说话直来直去的。却能让感觉到是没有恶意的,倒是挺自来熟的。
  “徐老爷找我交待一些关于茶庄里的事情。”落银答道。
  夏静秋了然地“哦”了一声,冲她笑笑道:“没想到你还真的被我表哥给挖来了……在茶庄里觉得怎么样啊?有没有人为难你?”
  落银对她的热情有些不太能适应,就笑着摇头说并无。
  夏静秋刚想再开口说些什么,目光却忽然落在了落银身后,大门外的位置。
  落银下意识地转回头,却见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身上的衣装跟夏静秋身旁站着的那位丫鬟一模一样,想来应该是夏府的丫鬟。
  果然,就见那丫鬟匆匆地走了过来,对着夏静秋屈膝行礼,过后不待夏静秋发问,她便急切地道:“小姐,老爷夫人让您速速回府,说是……有急事问您!”
  她说到有急事之前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只怕是有不方便明说的事情。
  夏静秋直觉不妙,匆匆跟落银道了别,便坐上了回府的轿子。
  大许是心虚的缘故,一路上,她极其地不安。
  而事实证明,你越是怕什么便越是来什么……
  她刚回到府,便被告知老爷夫人少爷都在她的院子里等着她。
  夏静秋忐忑不安地回到自己的院中,正外间里坐着的夏子南二话不说,起身便朝着刚走进来的夏静秋挥起了大手。
  啪!
  “老爷!”夏夫人上前忙拦住他,见女儿立刻变红的脸颊,心疼的眼泪立马儿就出来了,“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