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节
作者:不言败      更新:2021-04-28 08:13      字数:4779
  碑
  “互助组能雇工剥削人吗?〃
  “不应当。可是眼下上级还没有规定禁止雇工的政策,咱们也不好硬阻拦。”
  “影响太坏了。”
  “你得相信群众的眼光。谁都知道,他们搞的是假互助组,这个黑锅不会扣到互助组的头上。没有平地,不显高由,没有黑也显不出白来。拿互助组的行动跟他们比一比,让大家看一看,我们这个新时代,是靠人能办事儿呢,还是靠钱能办事儿!〃 朱铁汉冲着秦文庆说:“瞧瞧,咱俩瞎着急,他倒想得开! 〃 高大泉说:“工作咱们还得做。有的事情,不见见事实,光靠说是说不通的。明天得空,铁汉找刘万谈谈,文庆跟你爸爸和你哥哥谈谈,我找找二林和张金寿。得跟他们说明咱们的看法和主张,把责任尽到。”
  他们又谈起刚才正进行的工作。高大泉告诉朱铁汉,朱荣那边的问题已经基本解决,跟周士勤一碰头,就算成功了。朱铁汉告诉高大泉,他已经找了周善,当面承认在地里谈话压了他几句不对,还把将来要办农业社的想法转达了。周善挺满意,给周士勤提了几点意见,愿意一块在互助组里再干下去。谈了一阵,高大泉要去张金发家,朱铁汉继续找周士勤组的别的成员,秦文庆回家再劝说他的爸爸,三个人就在黎明的街头分手了。
  高大泉走着,又在心里掂量张金发互助组雇工打井的事情。他想,这是一个新问题,是一个役有遇见过的,也不可能估计到的新问题。他想,张金发这个党支部委员带头用互助组的名义雇工,肯定是错误的,可是他要先向区委汇报,请示领导,才能对张金发采取组织行动。他想,白己是支部书记了,一言一行都得努力做到符合党和政府的政策,要不然就会给革命工作造成损失。
  他这样想着,走着,路过刘万的家门口,听见里边传出脚步声,就停住了。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来的果然是那个一心奔个人好日子的刘万。
  “刘万大叔,你这么早哇?〃
  “不早,不早。支书忙啊?〃
  “你家打井的事儿安排好了吗?〃
  “我们正想办法哪。”
  “有人提出要雇工打井,你也干吗?〃
  “那· ,· … 我得看看。… … 再说吧。”
  “刘万大叔,我担心你们那个组门面上挂个牌子,实际上你还是个单干户。”
  “啥牌子不牌子的,反正种好地,过好日子就行叹。”“刘万大叔,你得看准一条:单干是过不好日子的。”“如今土改了,人民的天下了,跟过去不一样了。”高大泉朝刘万跟前移动一步,加重语气说:“土改并没有把穷根子彻底拔掉。单干的路越走越窄,那是死路一条! 〃 刘万看高大泉一眼,不以为然地说:“支书,要说互助互助有好处,倒也不假;把个人过日子说得那么玄,太过份了。”他这样说着,听到背后传来大花牛嚼草的响声,想起那天从春水河边……芳草地,张金发跟他说的那一片吓人的话,对这个热情的支部书记不满地摇摇头,“唉,不管村长这个组是真是假,反正我们几家就在一块儿混了,别的组再好,我也不干。……这个,支书你就不用多挂心了。”他把话收住,照着他起床时候的打算,朝小胡同走去。
  貂
  高大泉冲着他的后背自言白语:“不,你这样迷了路还不回头,我一定得多挂心!〃
  东天边悄悄泛起的银自光亮,又渐渐地显出一点桔红的颜色。井台上响着水桶的叮当声和扁担钩子的哗啦声。在野外劳动一夜的人,被他们的伙伴替换回来,很疲劳,又很愉快地往家里走着。
  高大泉在通向高台阶的那条路上,碰见了张金发和周士勤。张金发赶紧来个先下手:“老高,我们正要到家里去找你。士勤的互助组散了。”
  周士勤急忙配合:“我的心到了,力到了:一人难趁百人意,众日难调哇!〃
  张金发说;“士勤的井打半截,这哪行呀!' '
  周士勤说:“我先找你不在家,就去找村长。村长说让我参加他那个组。”
  张金发说.“我们先帮他对付一阵子,把半截的井打出来,以后的事情咱们再说。”
  高大泉对张金发这种做法非常不满,也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只是当着周士勤这样一个群众的面,不便当场批评揭穿。他等着两个人把“双簧”式的话演完之后,就对周士勤说:“你那个组不会散,也不应当散。全天门区的第一个互助组是咱们芳草地建立起来的,难道还让第一个垮台的互助组也出在芳草地吗?〃
  这句话因为打在周士勤的心病上,立地生效,他喃喃地说:“从心里说,我也不乐意让小组垮台。乱子出了,有啥办法呢?〃 高大泉说:“什么地方有病,就在什么地方开刀,啥病吃啥药,有矛盾咱们就一块儿解决矛盾。”
  “唉,解决不了啦,朱荣当着大伙的面发了誓。”
  “周善和老于啥态度?〃
  “他们随着。"
  “常胜呢?〃
  “他们娘俩多会儿也不咬群儿。”
  “除了朱荣起誓要散组,还有别的人没有呢?〃
  “我的支书,这一个还不够让我丢人的了!〃
  高大泉笑笑说:“我就是来给你送信的。朱荣已经承认自己吵着散组不合适,要跟大伙一块干,快些下地打井抗早。别的组员,我估计更得拥护这样办。”
  周士勤疑惑地小声说:“不会吧?当时他可坚决着哪,都骂了妈。”
  高大泉说;“你先到他家去看一看,就知道是真是假了。士勤,你是小组长,是领头的,诸事都应当比组员先进一些,也应当看到自己做得不对的地方,有错就认错,大家都自我批评。光这样还不够,组里的一切事情,都得往公正办口你们组有好多事情是不公正的― 这不能全怪你,怪我们支部领导,特别是我,事前没有指点,中间没有帮助你。说实话,好多事情我那会也没有认识到。往后,咱们得一块摸经验,一块解决矛盾。快去吧。吃过早饭,我到地里找你们,一块儿开个团结会,重新安排一下打井的计划。”
  周士勤这会儿的心理状态,完全象高大泉估计的那样。他怕丢脸,怕无光,怕得罪了人,怕组员们散开以后都到外边败坏他的名声。他先找高大泉,后找村长,都是为了找个主心骨、拿事的人,帮他“化凶为吉”,给他搭个过河的便桥,平息风波,把互助组维持下去。不料想村长张金发听说互助组散了,没问青红
  皂白,开口就拉周士勤入他的组。周士勤觉着既然大面子不易捞回,能有一个象张金发这样的组立刻接受他当了组员,也算捞回一点,于是就答应了。这会儿,他听高大泉这样热情、诚恳地一说,又动了心,开头泊张金发不高兴,犹豫中间,见张金发没说跟高大泉扭着的话,就壮了胆,看看张金发,抱歉地或是解嘲地“嘿嘿”一笑就转身迈步找朱荣去了。
  张金发心里有褶面上平。他对高大泉插这一杠子,打乱了他的好事,十分不满,又知道自己理亏,不可在这上边纠缠。他打个哈欠,说:“行啊,问题解决了,我也忙着操持操持互助组打井的事儿去呀。”
  高大泉拦住他:“别走,咱们马上开个支委碰头会吧。讨论一下,咱们支部对周士勤这个互助组,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工作。”张金发皱皱眉头说:“这么忙,自己的组还顾不上,还能顾他们?〃
  高大泉批评他说:“你这种态度可不好。周士勤的组出了矛盾,一闹散伙,你立刻就拉人,这实际上是抽擦条;他那个组对付上了,你又撒手不管,实际上是还等着它垮,看着它散。一个党支部委员应当这样吗?〃
  张金发被拄到病上,光疼不敢说疼;镇静一下,装作不高兴的样子说:“你总是把人家的心人家的行动往坏里猜测,这还让人家活不活呀 〃
  高大泉说.“是猜测,还是实际事儿,你心里比我清楚。我也希望你凡是碰到这样的事儿,都能够用一个党员的标准,量一量,自己反省一下,去掉一些不好的东西,让自己不断进步,别越走越往下坡溜!〃
  “你这帽子太大了… … ”
  “我给你提问题,让你想一想,这算什么扣帽子?你到高台阶等等,我去叫朱铁汉… … ”
  “眼下忙着打井,这个会,过几天开不行呀?〃
  “这会关系着打井抗早的成败,不能不开。比如,听说你们组要雇人打并,群众有反映,我们几个应当先坐在一块,摆摆看法,分析分析,象你这样别出心裁的做法合适不合适?〃 这当儿,一片欢乐的声音传过来了。邓久宽和一伙子男女组员们,扛拾子的,牵牲口的,提种子斗的,背种子口袋的,说说笑笑地走过来。
  “畴,我们播种去了!〃
  “嗨,我们播种去了!
  艳艳的朝霞涂红了半个天空。
  五十二集体力量能胜天
  老互助组带头抢墒播种的事儿,被好多人当成笑话说,最刻薄的是张金发“互助组”的几个人。
  那天,刘万拉着他的大花牛到香云寺交配回来,在斜尖子地边上,碰见秦家的’‘父子打井班”。
  “秦富大哥,你看互助组的人真敢干哪户
  “疯魔! 〃
  “天这么早,出来小苗还不晒死呀!〃
  “井水要赶不上趟,种子准得扔。我不干这没十分把握的事儿。少糟蹋几斗种子,换成白面,烙饼、包饺子呀!〃
  “是有点冒险。”
  “嘿嘿,就这样,人家还要变农业社哪之”
  “变农业社?这么快?〃
  “你知道农业社是啥东西吗?就是把上地、牲口― 你刘万拉着的这头大花牛,掺到一块儿。”
  “呀,那不成了归大堆啦?〃
  “那些人自找苦吃嘛!哈哈哈!〃
  互助组组员秦恺家的地,跟他哥秦富的斜尖子地原来是一整块地割成两半的。这会儿,秦恺来到地里看地势― 互助组要给他在这块地里打井,他要选一个好地方。哥哥和刘万说的话,他全听到了,这两个人一定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他不好反驳,也没有话反驳,象吞了个苍蝇那么别扭。他低着脑袋,往地的另一头走。
  新播种过的土地是松软的,小土块在他脚下酥酥地碎开,用吨子轧过的沟痕里,有小虫子在那儿蹦跳,有小鸟在那儿寻找没有被土盖住的种子粒吃。干燥的热风,一股一股地吹过来。头顶上的天空,碧蓝碧蓝的,抹着几片羽毛似的云丝。
  秦恺又一次忍不住地蹲下身,一手举着烟袋,另一只手扒开垅沟里的土,找出一粒昨夭早上播下的种子,捏起来,仔细地看看。他见那种子已经被潮湿的土气泡胖了,包芽子的地方,也鼓了起来。他又仰脸看看天,不由得叹口气,心想:要是等它们长出苗来,老天爷还不下雨,真会晒死;种子糟蹋了,互助组的名誉也要受损害。他心里产生一股烦恼,立刻又勾起这儿天一直嘀咕的心事,就是酝酿秋后互助组转农业社的间题。他对“土地入股、统一经营”这句话,无论怎么往开处想也接受不了。他想,土砧J
  地跟庄稼人连着心,集中到一块,等于把心跟上地分开了,干活还有啥劲头?谁还肯把心扑到土地上?他想,互助组已经满不错了,有活计大家帮着干,有难处大家帮着解决.到时候评工记工、齐工找价,大家都沾光,谁也不吃亏,收入上实惠,名义上光彩,多好哇,为啥偏要转农业社呢?秦恺这几天参加学习中央文件的会议,讨论到互助合作三种形式中的农业社,心里就打鼓。这时候,苏存义家里闹纠葛,也给他精神上加了分量。苏存义的女人不知听谁说,在互助组的人,土地财产都要归大堆,跟男人吵吵,让他快退互助组。苏存义哪能干这种丢人的事儿呢?他求秦恺拿拿主意。秦恺也是心里没底舌头短呀里
  不远的地方又传来人们热烈说话的声音。接着,又从那边飞过一群小鸟。
  秦恺赶快把手里的那粒种子埋上,在裤子上擦去手指上的土,又猛打了烟袋灰,这才站起身,扭头朝有人说话的地方看一眼。
  在东方,移来三个健壮的身影,灿烂的阳光,好象给他们每一个人都披上一件金线绣成的斗篷。走在头边的是党支部书记高大泉。他一边走,一边说,一只手指指点点,一只手拿着一个小本子。中间那个是朱铁汉,怀里抱着一捆柳木棒子,说话间,从怀里抽出一根,使劲儿插进地里。第三个人是老周忠,肩上扛一把小铁锨,手上抓着一把鲜嫩的野草。
  高大泉朝这儿走了一截,先跟秦恺打个招呼,又用脚跺跺地,问周忠.“这块是哪个组的?〃
  周忠用拿着野草的手朝地北头一晃:“你看,就是那位的地,算不算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