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节
作者:不言败      更新:2021-04-28 08:13      字数:4812
  朱铁汉说:“嗬,他倒会找避风的地方呆着!”他说着,把一道手电光射到井里,“嗬,佗这么深了?〃
  吕春江也在井边上朝下探着身子说:“支书,够瞧的了,快上来吧!〃
  高大泉心想,可以歇一歇,趁机会劝劝周善,再跟朱铁汉打听一下别的组的情况。他放下镐头,蹬着井帮往上爬。他的头一出井筒,立刻感到一股清凉的空气扑过来;看到四周闪动的灯光,看到土坡子那边张小山和周善蹲着抽烟。他一边跺着旋疼的双脚,一边朝土坡走,对周善说:“你们组打井的事儿,进行得怎么样呀?〃
  周善说:“好极啦!〃
  朱铁汉插言说:“都比上劲了,哪能不好。”
  周善说:“好,比不好强啊… … ”
  高大泉说.“听这口气,您好象有点意见。”
  压在周善肚子里的气又冒上来了:“就是有点意见。我本来是奔这儿找你抖落抖落的。一见你正忙,唉,拉倒吧!〃 高大泉说:“有意见您应当跟我提。”
  周善说:“支书我给你说,不是我一个人有意见,全都窝着一肚子火,要不我们那个组为啥经常不断地闹磨擦呢!〃 高大泉说:“我想听听是什么样的磨擦。”
  周善说:“铁汉有事等你,我先简短地说几句吧。他周士勤这个组长,总尽着自已合适,总计算别人:天短、活轻的时候,他一个工也不用别人的,拚命往组员身上塞工;等到天长了,活重了,他又拚命逼着别人给他补工,把别人闹得没办法安排自已家的事情,这亏吃大了… … ”
  高大泉说:“这样的事情,大伙都互相谦让一点,磨擦不就少了吗?〃
  周善说:“唉,我的支书!谦让一天两天行,日久天长谁受得了呢?士勤是芳草地有名的庄稼把式,别人给他做活的时候,让你象绣花似地给他干,他还横挑鼻子竖挑眼,十回有九回不可他的心意。等到他给别人干活计,潦潦草草,猫儿盖屎一样,得对付就对付,让你说不好说,道不好道,真别扭! … … ”
  高大泉说:“除了这些事情,还有什么更严重的问题没有呢?〃
  周善拍着大腿说:“我的支书,你是个最有算计,最会过日子的人材,在咱庄稼院里,还有比这大的事儿吗?〃
  在一旁听着的朱铁汉播了一句:“周善大叔,您这眼光太短浅了。咱们现在过的是社会主义日子,搞好抗早打井,巩固发展了互助组,这才是大事儿!〃
  周善说:“你说这些当然是大事,可是,我们不能这样睁着眼睛不明不白地总吃亏呀!〃
  朱铁汉哈哈地笑起来了。
  周善被他笑得挺不高兴:“铁汉,你觉着我这样太自私了吧?没办法,我不自私不行,我一家大小得活,还想活得好一点儿广朱铁汉还想说什么,高大泉把他拦住,对周善说:“大叔,您提的这些意见是对的;应当在小组会上把它摆出来,别情绪低JO
  落,也别背后乱说;把活传过去,问题解决不了,还影响团结,妨碍咱们眼下打井抗旱,对巩固互助组也没好处… … ’万
  周善打断他的话:“一个巴掌拍不响,光让我们组员忍气吞声,不好办。”
  高大泉说:“我们支部和大联组也要帮助周士勤,让他克服私心,你们组员呢,也要帮助他,· · … ”
  周善又一次打断高大泉的话:“好吧,好吧!你们研究要紧的事儿,我不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打扰你们了;我等着我们组长克服私心去了。我走啦t ”他说完,就从地里横穿着走去,很快就消失在夜幕里。
  朱铁汉冲着周善的后背说:“我看哪,自说一顿,他没解决思想问题。”
  高大泉说.“别急躁,这样的思想问题,得慢慢地耐心说服教育。”
  朱铁汉说:“纯粹是农民意识。”
  高大泉说.“周士勤的问题也属于这一流!〃
  他们蹲在一块儿抽烟,四杆小烟袋象四颗鲜红的珠子。
  高大泉见朱铁汉穿戴整齐,不象刚刚放下手里活计的样子,就笑着说:“别人都忙着打并抗早,你怎么到处转悠?真变成甩手干部了?〃
  朱铁汉说:“你这支书真会打击别人的积极性。村里的壮劳动力大多数都让你给吃喝到地里来了,家里剩下老的老,小的小,还有牲口、粮食,我们不转悠着点儿,坏人来一下子,你这井也别想打了。”
  吕春江说:“村里人都说铁汉如今比一村之长还一村之长,真够意思了。大泉哥你缺这么一只膀子真不行。”
  高大泉身上的汗一落,小风一吹,有些凉,接过张小山递过的褂子,披在肩上,又往烟锅里装着烟,问朱铁汉:“你们的井打多深了?〃
  朱铁汉回答:“一个班子打了一人深,另一个班子打了两个半人深。”
  “说了半天,不都是一人深吗?〃
  “有个井,打了两个并筒,都是两个半人深。”
  “怎么打两个井简呢?〃
  “别说了,让我生一肚子气,发一阵子火。我们在小组会上研究好了,先给秦恺家的地里打,他那地地块大,打一跟井合适。下地的路上,秦恺跟占奎嘀咕一阵子,改了辙,先到我那地里动手了。开头我不知道,找到永振把民兵安排好之后,来地里一看才发现。没别的话,起营拔寨,搬到秦恺的地里从头干。”“你呀,都动手了,何必来回捣动。”
  “可不行。咱们是干部、是组长,无论啥事儿,不能有一丁点占尖的地方。”
  吕春江在一旁说.“要我看,你那地跟秦恺那地比起来,还是应当先在你那地里打井合适。秦恺的地独一家,你那地连着刘祥家的,一口井两家用,先给你打怎么说不过去?〃
  朱铁汉摇头摆手:“不能这样做。我还留着说别人的权利哪。”
  吕春江不服气地说.“你这个做法我就接受不了。当领导干部,沾点自己家的边儿,连应当的事也不能做了?”他说着这句话,眼睛看着高大泉,希望高大泉把话接过去,支持他的说法,驳一下朱铁汉。
  高大泉只是笑笑,没有接茬。他也认为朱铁汉的做法未免
  机械,或者说,偏了一点儿。但是,他觉得,一个领着干革命的干部,在眼前初步创业的特殊时期,象朱铁汉这样亏着自己、向着群众的“偏点儿”,比周士勤,特别是张金发那种向着自己、亏着群众的“偏点儿”要好得多、强得多,可爱可敬 他叼着小烟袋,脱下一只鞋磕打磕打里边的上,穿上之后,又脱掉另一只槛打着,转过脸,对朱铁汉说:“趁我歇着,咱们到别处转转。得提醒打井的人多小心,黑洞洞的,千万别碰着。”
  朱铁汉对高大泉这样地岔开话题是十分满意的,朝着失望的吕春江瞥一眼,故意用高嗓门答应一声:“好哇,我就是要找支书围着村转一圈的!〃
  吕春江抽身站起,冲着朱铁汉不服气地说:“你今个跑了,明个跑不了。我跟你争论的这个事儿没完广
  朱铁汉说:“你这思想呀!… … ”
  “我这思想怎么着?〃
  “你这思想… … 哼,农民意识!〃
  “什么,农民意识?周善是农民意识,我也是农民意识兮告诉你,不接受户
  “你慢慢地就认识了。”
  “不用慢慢的,我这会儿就认识清楚了。周善让组长剥削,你让组员剥削,不赞成这样的剥肖d ,就是农民意识,对吧?〃 “春扛,你怎么这样说话呀?〃
  “我这样认识的,就得这样说呀! 〃
  “你是糊涂虫生”
  “我一点也不糊涂!庄稼人要是有挨剥削的瘾,那还不容易嘛,何必跟你麻麻烦烦地搞互助组呢?' '
  朱铁汉还要争论下去。
  张小山过来扯着吕春江说:“别吵吵了,快干活吧!〃 吕春江气扑扑地奔到井口,下去了。
  朱铁汉一跺脚,追赶先走一步的高大泉。
  高大泉并没走远,正停在那儿听他们争吵。吕春江几句刺耳朵的话,在他的心里盘旋上下,眼前象放明,要看到点什么;心头象开窍,要想到点什么,却又是若明若暗,似开似闭的。朱铁汉走过来一看,高大泉正发呆出神,以为他也生气了,就说:“算了,别听他那一套!〃
  高大泉摇摇头说:“不对,应当听听。”
  朱铁汉说;“一篇谬论 〃
  高大泉说。“有点过火,又好象有点道理。”
  朱铁汉又看高大泉一眼:“别逗啦!你说,他有什么道理呀?〃
  商大泉摇摇头:“我还没有完全看清楚,也没有完全想明白。"
  朱铁汉说:“那你凭什么说他有道理?〃
  高大泉慢慢地往前迈着步子,边思索边说:“周善的事儿,还有你们打井的事儿,咱们处理得有毛病… … ”
  朱铁汉后边跟着说。“没意思。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吃饱了撑的,扯这个?〃
  高大泉说:“小事能堆起大事,大事常常是许多小事情堆起来的;表面上看是小事情,有时候倒跟原则问题连着线、挂着钩,不能不小心。你帮我想一想,周善的事儿,你的事儿,是不是跟中央文件里规定的‘自愿互利’扭着劲儿呀?〃
  朱铁汉朝前走着,动脑筋想着。过一会儿,他说.“细分析起来,周善那事不是自愿互利,我那事,不互利,倒是自愿。我愿意“弓
  先别人,后自己,这样对巩固互助组有好处。搞革命就得有点牺牲精神,全都谷粒短、芝麻长地计较起来,那还叫什么社会主义的人!〃
  高大泉说:“咱们改选党小组长那次会上,田区长给我们讲过党员和群众的关系,告诉我们在工作中,不要用自己的水平和标准要求群众,那样会把人家吓跑,咱们就脱离了群众。刚刁‘; 周善兴许是被咱俩给吓跑的。妇
  朱铁汉说:“你这个看法当然有道理。可是,让组员们全不谦让,谁也不吃一点亏,能把事情办好吗?比如打井,总得有先有后,先打出水来,早下种,苗就会长得好,粮食就会收得多,后边的跟他一比,就嚷嚷挨了剥削,这个矛盾可怎么解决呢?〃 高大泉长长地呼一日气,说:“是呀,新的矛盾,新的矛盾,一定得想办法解决,不然咱们的互助合作就不能又稳又快地向前发展哪… … ,
  一股股的小风是干燥的。随着夜深,野地里的刨土声、说话声和拉滑车子的“吱吱”声,更加清楚和响亮。偶然间,村庄里传出牲口的嘶叫。
  朱铁汉挎住高大泉的胳膊,加快步子朝前走,说.“别想它了。等明天田区长来,请示请示就把疙瘩给你解开了。”高大泉用手抚了抚自己的头顶,象要摆脱什么一样,稍微轻松一些。
  他们先到一个新互助组的打井工地上,这边几个青年小伙子干得欢,进展很快,已经超过了吕春江地里那口井的深度。朱铁汉夸耀地说。“你们简直比机器还快,不用说,你们打算夺咱芳草地的第一名!〃
  小伙子们嘻嘻直乐。
  高大泉对年轻的小组长说:“你们把挖出来的土摊的面太大了,这多难收拾?〃
  小组长说:“将来撒开它,铺在地里。”
  高大泉说:“这可不行、从底下翻上来的土是阴的,不爱长庄稼,要铺一层这种土,算把地毁了。”
  小组长吓了一跳:“真的吗?〃
  高大泉说:“你问间老年人,谁不懂这个呀?再挖出土就往高堆吧,打完了井,能往地边上捣动更好,没功夫的话,堆在那儿,顶多占一小块地盘。”
  小组长很高兴,赶紧照支书说的意见去指挥组员们。高大泉和朱铁汉又往前走。所碰到的打井班都于得很欢,都没什么问题,他们愉快起来。高大泉提出先到周士勤那个组的工地看看,顺便跟周善聊聊,缓和缓和他的情绪。
  他们走着走着,估摸着距离应该到周士勤的地里了,却听不见响声,看不到灯光。
  朱铁汉朝前边张望着说:“他们这个组没有在这块地里打井吧?〃
  高大泉说:“是这块地。你没见刚才周善还到我们那边找水喝去啦。”
  朱铁汉又猜测:“他们会不会也象我们那样,于到半截儿搬家了?〃
  高大泉摇头说:“不会。周善敢背后说,不会当面提意见,就算当面提了,周士勤也不会让步。”
  朱铁汉用胳膊挟住手电,把两只手卷成喇叭形,套在嘴上,大声呼喊:“畴,有人没有哇?啦,有人没有哇?〃
  黑茫茫的旷野没有一点回响。
  高大泉蹲下身,往前看看,发现不远的地平面上有一块突出的东西,就对朱铁汉说.“那边有人,他们也许止在打中歇。”两个人跨着大步,直奔那块突出的东西跟前走。接着,在朱铁汉的手电光里,出现一只土筐、一团绳索、一把锨和一把镐,外加儿根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