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旅游巴士      更新:2021-04-26 12:43      字数:4757
  他的目光象利剑一样扫过全室,缓缓伸出流血的手,提起笔来,毫不犹豫地写下了几个大字:我的自白书。他沉思了一下,很不喜欢“自白书”这样的字,立刻蘸饱了墨,把笔一挥,在已经写下的几个字的前后,添上引号,变成:
  我的“自白书”
  几个墨迹饱满的字,布满了一整张纸。成岗的胸脯起伏着,再也无法抑制那烈火一样的感情,他率性扔开了笔,冲着敌人高声朗诵起来:任脚下响着沉重的铁镣,任你把皮鞭举得高高,我不需要什么“自白”,哪怕胸口对着带血的刺刀!
  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只有怕死鬼才乞求“自由”,毒刑拷打算得了什么?
  死亡也无法叫我开口!
  对着死亡我放声大笑,魔鬼的宫殿在笑声中动摇;这就是我——一个共产党员的“自白”,高唱凯歌埋葬蒋家王朝!
  “好,成岗,”许云峰大步上前,扶着成岗的肩头,满怀信心地朗声说道:
  “让我们迎着胜利的曙光——看共产主义的红日出现在东方!”
  徐鹏飞脸色急遽地变化着,额角的青筋剧烈地抽搐。当成岗一开始朗诵时,他就完全明白分化这两个人是不可能的了。他几次想制止成岗,但又隐忍着,始则想显示自己的气量,继则又想利用成岗的“胆大妄为”作为下一步大发雷霆的依据,但是对方竟敢一再公开挑战,这成了什么审讯?“住口!你们站在什么地方?”
  许云峰和成岗并肩挺立,昂然说道:“在任何地方,我们的回答,都是一样!”
  “哼,你受得了十套八套,你可受不了四十八套美国刑法!”
  “八十四套,也折损不了共产党员一根毫毛。”还是钢铁般的声调。
  “这里是美国盟邦和我们国民党的天下,不是任你们嘻笑的剧场。神仙,我也叫他脱三层皮!骷髅,也得张嘴老实招供!”徐鹏飞咆哮着,猛然转向许云峰:“放聪明点,你已经不是指挥共产党员的时候,你是我根据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条例拘捕的罪犯,你现在已经落到我的手中!”
  “我们在你手中?”许云峰忽然放声大笑,他对着瞠然木立的敌人,舒开两臂,沉着而有力地聚合拢来,像一个包围圈,把对方箍在中间:“你们早已落在人民的包围中,找不出逃脱毁灭命运的任何办法了。”
  徐鹏飞勃然变色,一时不知如何对付。他不能忍受这种宣判式的言论;而且,他还有更进一步,突然压服对方的办法。在他听任成岗宣读他的诗句时,就决心采取这种最后手段了。
  “来人!”徐鹏飞对着应呼而至的刽子手把手一挥:“叫行刑队马上准备!”
  徐鹏飞抬起手臂,看了看表:“我给你们最后三分钟的时间。好好考虑一下:交出组织,或者,马上处决!”
  从容的许云峰和刚强的成岗,互相靠在一起,肩并着肩,臂挽着臂,在这诀别的时刻,信赖的目光,互相凝望了一下,交流着庄严神圣的感情。他们的心情分外平静。能用自己的生命保卫党的组织,保卫战斗中的无数同志,他们衷心欢畅,满怀胜利的信心去面对死亡。
  一片死一般的沉寂,笼罩了整座阴森的魔窟,只有表上的秒针,嗒嗒地响……“还有一分钟!”
  嗒嗒嗒嗒,秒针慢慢响着,对徐鹏飞来说,最后的一分钟似乎分外的长。
  “你们到底交不交组织?”
  “不!”成岗怒吼着:“头可断,血可流,共产党人壮志不屈!”
  许云峰的声音分外平静,但是狠狠地刺进徐鹏飞的心脏:“拷打得不到的东西,刑场上同样得不到。”
  “来人!”徐鹏飞冒着凶光的眼睛,直视着许云峰。“把成岗带出去!”
  几个暴戾的刽子手冲进门来,抓住成岗。
  “放开!我自己会走!”成岗猛喝了一声,转过头,对着许云峰朗声说道:“老许,我先走一步。”说完便拖着沉重的铁镣,昂然走过徐鹏飞面前,径直朝门外走去。
  徐鹏飞看见遍体鳞伤的成岗,昂然走过,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随即把手一招:“等一等。”回头又盯着许云峰的眼睛:“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已经说过了。拷打得不到的东西,刑场上同样得不到!”
  徐鹏飞脚一顿,大喝一声:“带走!”
  铁镣当啷地响着,杂沓的脚步声拥走了成岗。
  徐鹏飞望着许云峰凛然不可侵犯的脸,迟疑了一下,猛然回头狂喊道:
  “下午审过的那几个,同时处决!”
  又一阵残暴的脚步声,震动着魔窟,渐渐近了,就在窗前经过。传来了高亢的呐喊。徐鹏飞狞笑着说:“这就是刘思扬和他的未婚妻的下场!”
  激荡人心的声浪,使许云峰心底涌出一阵阵强烈的激情,他又听见成岗和小余的声音,洪亮地交织在一起:“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人民革命胜利万岁!”
  “…………”
  窗外一声凌厉的口令:“举枪!”
  “永别了,战友们!”许云峰的眼睛潮湿了,脸上浮现出庄严而肃穆的微笑。
  “你,你还敢笑?”徐鹏飞看了看许云峰不可理解的表情,突然暴怒起来:
  “我立刻把你枪毙……”
  “请吧!”许云峰庄严地无所畏惧地迎上前去。死有重于泰山,他心里充满了对宁死不屈的战友们的尊敬,也充满了对束手无策的敌人的蔑视。
  “不,不!”徐鹏飞连连退让了几步,但立刻又稳住脚步,进而逼到许云峰面前。
  “我要当着你的面枪毙他们!偏把你留下,关进集中营去。我要甫志高向所有的政治犯宣布:是你出卖了组织,出卖了自己的同志!”徐鹏飞狞笑着,疯狂地吼叫着:“我要亲眼看见那些暴怒的政治犯,如何卡断你的喉管,我要亲眼看见你无法洗清身上的污点,惨死在你自己的同志手中!”许云峰昂着头,瞟了徐鹏飞一眼,鄙夷地高声说:“如果你敢把叛徒和我同时送进集中营,你立刻可以看到恰恰和你的妄想相反的结果。”
  “什么?”徐鹏飞一惊,但马上就疯狂地冲向窗口,怪叫了一声:
  “开枪!”
  枪声刺耳地响了,在魔窟里久久地回响着。远处,山城稀疏的灯火在漆黑的夜里闪烁不定。
  肌?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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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金碧辉煌的大吊灯,高悬在客厅正中,彩色的光线,撒到雕塑精美的天花板上,然后折射下来,给客厅带来一种舒畅柔和的喜色。正面雪白的墙壁上挂着一列相片——梅乐斯、戴笠、毛人凤,象征着这特务家庭所崇拜的特殊对象。另外几张则是徐鹏飞的太太刚才亲手挂上的,一张是蒋介石亲笔题字签名的相片,这是上午授勋典礼上,由朱绍良作代表颁发的;还有两张也是授勋时拍摄的:一张是特别顾问给徐鹏飞戴上美国佳尤勋章后狂热握手时的情景,另一张是毛人凤发海陆空军一级勋章时徐鹏飞矜持的笑脸。“请坐,请坐,别客气!”徐太太以主妇身分,周旋在红灯绿酒与男女宾客之间。
  这时,传来了一阵汽车喇叭声,惊动了厅内的主客。“鹏飞!”徐太太在人丛中踮起高跟鞋急促地喊着,声音里流露出一种惊喜的激动:“贵宾来了!你快出去招呼一下。”
  汽车喇叭又在近处响了几声,一辆插着星条旗的流线型轿车,沙沙地驶过花园中光滑的水泥路面,从林荫道直开到客厅门前,才猛然刹住。
  “特别顾问!”宾客中有人低声叫了。一大群男女宾客,挤到客厅门口,列队恭候着美国贵宾的出现。
  徐鹏飞大步走下台阶,欠身拉开车门,但是,从特别顾问的轿车里,缓缓地走出来的却是沈养斋。
  “特别顾问呢?”徐鹏飞皱了一下眉头。
  “刚要上车,又接到华盛顿来的急电。他说,十分遗憾。”沈养斋不慌不忙地补上一句:“不过,他答应来参加舞会。”
  插着星条旗的汽车,响了响喇叭,又从原路沙沙地开走了。
  “特别顾问谈了些什么?”徐鹏飞有点歉然地问。
  沈养斋缓步走上台阶,等那群列队欢迎贵宾的人散开以后,才低声说道:
  “特别顾问再一次表示,很高兴和你进一步合作。不过,顾问又说……”
  “说甚么?”声音骤然有点紧张。
  “顾问似乎认为,特区近来士气有些不振……”沈养斋回忆着美国人讲话的神情,一口气说下去:“顾问说,当务之急,首要是严格整饬纪律,恢复中美所创建初期——梅乐斯时代的精神,并且发扬光大。现代最新式特工设备,也要大加充实,和华盛顿直接通话的电台,气象雷达,高空侦查技术与设备……顾问特别认为,必须立即结束在现代技术上的落后状态。”
  “对,早该这样了。”徐鹏飞立刻表示赞同。他张开的嘴,没有立刻合拢,像还想从对方口气里找到顾问的深意似的,固执地望着沈养斋。上台不久的特别顾问有着野心勃勃的气势,这是他非常喜欢的;美国人对他,对特务工作的重视,使他的臂膀象突然宽厚粗壮了许多。
  “恢复和发展梅乐斯时代精神,继承梅乐斯的国际事业,正是我们责无旁贷的历史使命。”徐鹏飞敏锐地感觉到,加强、扩大中美合作所的计划,正是对他接任的新职的最大支持,在美国顾问的直接扶助下,他必将成为军统在西南地区不可动摇的台柱。
  “还有,特别顾问对保密问题……”
  “对!这件事也不可疏忽,特别是特区里更要从严,中美所的一切机要单位,和内部的银行、仓库、医院、餐厅、酒吧、煤矿……所有部门,都应逐一检查,绝不能容许可疑分子潜伏!”
  徐鹏飞说着,推开玻砖门,走进客厅。
  陪伴毛人凤刚从套间里出来的徐太太,看见徐鹏飞眉飞色舞地走进客厅,便举起手来轻轻拍了拍掌。然后,用最柔和的声音说道:
  “为了欢迎局座的莅临,特别举行这次小小的家宴,邀请的客人不多,都是知心好友,大家随便玩玩。”说着话,徐太太稔熟地挽着身材矮胖的毛人凤的手臂,请他坐在身旁。她知道,其他的客人不用她操心,徐鹏飞完全可以应付过来,她只需要殷勤照顾局长就行了。
  长长的西餐桌,摆满了丰盛的酒肴。徐太太卖弄着风姿坐在主妇位置上,用抱歉的口气应酬着:“局座,您随便尝尝,重庆找不到好厨师,只有点俄国大菜……不过,酒还可以,花旗香槟、法兰西葡萄……抗战期间局座在重庆就爱喝贵州茅台,我特别准备了几瓶真正老窖的,请大家干一杯吧。为了欢迎局座赏光……”
  徐太太把一杯茅台酒捧到毛人凤面前,毛人凤却很有礼貌地用手在她纤嫩的手背上拍了两下,示意殷勤的主妇等一等。他站了起来,举起酒杯微微带笑,仿佛在外交场合上似的,向女主人点了点头,说:“我在这里借花献佛,首先感谢女主人的殷勤。另外,我想借这个机会,向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他像在征求意见,停了一停。一阵热烈而持久的掌声,把毛人凤停止讲话后瞬间的寂静填充起来。“鹏飞这次行动,继承了我们‘大家庭’的优良传统,以革命行动,打击了奸匪异动。二处和特区都有功劳——我认为:线索来自特区,发展全靠二处。为了奖励这次有功人员,局本部决定提升西南特区区长严醉同志为局本部特派员,即日到京视事……”徐鹏飞泰然自若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严醉,完全和他意料的一样,严醉满布麻子的脸上毫无笑容,这一手,严醉被蒙在鼓里,完全没有想到。
  “严醉所遗西南特区区长职务,由徐鹏飞同志兼任。”衣饰豪华、珠玉琳琅的太太们叽叽咕咕起来:“呀!公、秘单位都归他一人领导!”
  “全国都没有先例的事咧!”
  毛人凤说完话,仍是微微带笑地高举酒杯:“我首先表示我的祝贺,请大家干杯。”
  徐鹏飞的表情似乎十分谦逊。他不慌不忙站起来,干了一杯,等毛人凤坐下以后,才声音不高地说:“感谢党国培养。同志们,请大家为我们唯一领袖总裁万寿无疆干杯!”
  “干杯!”
  徐鹏飞又端起第二杯酒,走到毛人凤面前。
  “请同志们为局座的英明领导而干杯!”
  又是一阵“干杯”、“干杯”的声音。
  毛人凤满面春风地干了杯,徐太太又含笑为他满满地斟上。
  徐鹏飞又端起第三杯酒。
  “为我们的共同胜利,我请各位夫人和全体同志再干这一杯!”
  “干杯!”“干杯!”徐鹏飞说着,发现严醉枯坐着连酒杯也没有拿。对这不愉快的小小插曲,徐鹏飞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马上斟满一杯酒,缓步走到严醉身旁,殷勤地拍拍他的肩头:
  “醉兄,我衷心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