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圈圈      更新:2021-04-26 11:51      字数:4803
  “你不用急着回来。”马乐说:“我暂时还不会杀死你那十只小宝贝,但你回来时,要比现在快乐 。”
  沈鱼拥抱着马乐。
  “这一次轮到你抱着我了。”
  “是的,是我抱你。”沈鱼说。
  沈鱼在直飞巴黎的航机上饮泣,缇缇怀着幸福的心情在空难中死去,也是坐这一条航线,她们会不会有相同的命运。沈鱼突然希望发生空难,她也死在这条航道上,如果是这样的话,翁信良大概会怀念她。可惜事与愿违,她安全到达巴黎。她不想回去了。她没有告诉马乐,她已经辞去海洋公园的工作。
  要是她想留在巴黎不是一件困难的事,缇缇父母经营的中国餐馆一定愿意收容她当个女侍之类。一个月过去了,沈鱼还没有回来,而其中一只小松狮病了,病菌传染给其余九只。马乐抱着它们去找翁信良。
  “你买了这么多条狗?”翁信良吃惊。
  “这些狗全是沈鱼的。”马乐说。
  “哦。”翁信良点头,“你们在一起?”
  “她去了巴黎。”马乐说,“我只是代她照顾这些狗,她说过会回来的。”
  翁信良心里有点难过。
  这个时候,胡小蝶进来。
  “马乐,这么巧?”
  “我的狗病了。”
  “哗!你一个人养这么多条狗?”
  “寂寞嘛。”马乐说。 “我买了菜,今天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
  “你真幸福!”马乐跟翁信良说。
  翁信良知道马乐是有心揶揄他。
  “来吃饭吧。”翁信良说,他有心讲和。
  “好。”马乐明白翁信良的意思,毕竟他们是好朋友,为一个女人,而且是朋友的女人而翻脸,未免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四十七
  “我得先把这十头小宝贝送回家安顿。”马乐说。
  “我们在家等你,这是我的地址。”翁信良把地址写给他,“七时正,行吗?”
  “行。”马乐说。
  “七时正见面。”胡小蝶说。
  翁信良帮忙把松狮犬抱上马乐的车。
  “沈鱼有找你吗?”翁信良问马乐。
  马乐摇头:“她不会想起我的。”
  “她在巴黎干什么?”翁信良问。
  “我也不知道,你跟胡小蝶怎样?”
  “我不可以再辜负一个女人。”翁信良说。
  “你也只是辜负过一个女人。”马乐上车:“七时见。”
  胡小蝶走出来,问翁信良:“你和马乐是不是有过争执?”
  “为什么这样说?”
  “你们两个从前好像不会这样客气的,是不是因为沈鱼?”
  翁信良给胡小蝶一语道破,无言以对。
  “马乐总是爱上你身边的女人。”胡小蝶笑着说。
  “胡说。”
  “希望我是胡说吧!”
  马乐把十只小松狮带回家里,逐一喂它们吃药,没想过自己竟做了它们的奴隶。他唯有把它们当做沈鱼的全部积蓄来对待,这样的话,他会很乐意承担这个责任。
  电话响起,他以为是翁信良打电话来催促他。
  “喂。”马乐接电话。
  “喂,是不是马乐?”
  这把声音很熟悉。
  “你是沈鱼?”马乐兴奋地问。
  “是呀!”沈鱼说。
  “真是你?你在哪里?”
  “我在巴黎。”沈鱼说。 “你还不回来?”
  沈鱼没有回答,只说:“我在缇缇父母开设的中国餐馆里工作,现在是午餐时间,突然想起很久没有跟你联络了。”
  “你好吗?”马乐问她。
  “好。”沈鱼说。
  马乐听见她用法文跟客人说午安。
  “我的十只小松狮呢?”沈鱼问马乐。
  “它们生病了,刚刚带它们去看医生。”马乐突然想起自己说错了话,沈鱼该想到他刚刚见过翁信良。果然,沈鱼沉默了一阵。
  “你什么时候回来接它们,我给烦死了。”马乐故意逼沈鱼说出归来的日期。
  “我再打电话给你,拜拜。”沈鱼挂线。 马乐很失望,她连电话号码也不肯留下。
  沈鱼在巴黎唐人街的中国餐馆忙碌地应付午餐时间的客人,这份工作最大的好处便是忙,忙得回到家里便倒头大睡,不用再胡思乱想。她的确是到了今天,才突然想起马乐来。她唯一无法忘记的,是翁信良。这个创伤不知道要到那一天才可以痊愈。
  沈鱼住在餐馆附近一栋楼龄超过二百年的大厦。下雨天,房间里四处都在渗水,沈鱼索性不去理它,反正到了晴天,打开窗子,积水会自动蒸发,一天蒸发不完,可以等三天甚至一星期。隔邻单位的失业汉养了一条差不多三尺长的蜥蜴,样子非常可怕,看着它的皮肤已经令人毛骨悚然。有一天晚上,沈鱼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觉得大腿很痒,她掀开被子,赫然发现那条大蜥蜴竟然在她的大腿上攀爬,她吓得尖叫,走过隔壁,把那个失业汉叫出来,用一连串的广东粗口不停咒骂他。回到房里,她不敢睡在床上,宁愿躺在有积水的地上,这是她最痛恨翁信良的时候,她觉得这一切的苦,都是翁信良给她的。她也妒忌缇缇,她在一个男人最爱她的时候死去,而且死得那么突然,那么迅速,几乎可以肯定是毫无痛苦的,而她自己却要受这种比死更痛苦的煎熬。
  四十八
  胡小蝶弄了几个小菜给翁信良和马乐下酒,马乐吃得满怀心事,他挂念沈鱼。
  “你们现在一起住?”马乐问翁信良。
  “她住楼上。”翁信良说。
  “我出来的时候,刚接到沈鱼的电话。”
  “她好吗?”
  “她一个人在缇缇父母的唐餐馆里工作,你去看看她。”
  翁信良叹一口气,“我跟她说什么好呢?告诉她我现在和另一个女人一起?”
  “你真的一点也不爱她?”
  “她时常令我想起缇缇,我只要和她一起,便无法忘记缇缇,这样对她是不公平的。跟胡小蝶一起,我不会想起缇缇。”翁信良说。 “我是问你有没有爱过她?”马乐说。
  “有。”翁信良说。
  “我还以为没有。”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翁信良说。
  “沈鱼也许不知道你有爱过她,去接她回来吧!”
  翁信良不置可否。
  厨房里突然传出打翻碗碟的声音,因为来得太突然,把翁信良和马乐吓了一跳。
  “我进去看看。”翁信良走进厨房。
  胡小蝶打翻了几只碗碟,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你没事吧?”翁信良问胡小蝶。
  “我什么都听到。”胡小蝶转过身来,凝望翁信良。翁信良无言以对。
  “去,你去接沈鱼回来,我走!”胡小蝶说。
  “别这样!”翁信良拉着胡小蝶。
  胡小蝶冲出大厅,走到马乐面前。
  马乐看见胡小蝶站在自己面前,十分尴尬。
  “这里不欢迎你。”胡小蝶对马乐说。
  马乐知道她刚才一定偷听了他和翁信良的对话,他放下碗筷,徐徐站起来。
  “小蝶!”翁信良制止胡小蝶。
  “翁信良不会去接她的。”胡小蝶强调。
  翁信良给胡小蝶弄得十分难堪,不知道怎样向马乐解释。
  “我先走,再见。”马乐跟翁信良和胡小蝶说。翁信良送马乐出去。
  “对不起。”翁信良尴尬地说。
  马乐苦笑离开,他觉得他是为沈鱼受这种屈辱,既然是为了沈鱼,这种屈辱又算得上什么。
  “你这是干什么?”翁信良问胡小蝶。
  “对不起。”胡小蝶哭着说:“我怕失去你。我怕你真的会去找她。”
  “许多事情已经不可以从头来过。”翁信良说。
  “我们结婚吧!”胡小蝶依偎着翁信良说。
  翁信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结婚,他觉得自己目前一片混乱。
  “你不想结婚?”胡小蝶问翁信良。
  四十九
  翁信良不知道怎样回答才能令她满意。 出乎意料之外,胡小蝶并没有因为他没有反应而发怒,她温柔地躺在他的大腿上说:“我已经很累。”
  “我知道。”翁信良温柔地抚弄她的头发。胡小蝶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她从来不会咄咄逼人,很明白进退之道。这样一个女人,很难叫男人拒绝。
  “我明天向马乐道歉。”胡小蝶说。
  “不用了。”翁信良说。
  第二天,马乐在演奏厅练习时,接到胡小蝶的电话。
  “昨天的事很对不起。”胡小蝶说,“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赔罪。”
  马乐其实没有怪胡小蝶,为表明心迹,这个约会不能不去。为了迁就胡小蝶,他们在机场餐厅吃午 餐。
  “对不起,昨天向你发脾气。”胡小蝶说。
  “是我不对,我不该在你们面前再提沈鱼。”
  “你很喜欢她?”
  “不是。”马乐满脸通红否认。
  “我知道翁信良仍然没有忘记她。”胡小蝶说。
  “他已经选择了你。”马乐说。
  “这正是我的痛苦,他留在我身边,却想着别的女人。沈鱼是不是在巴黎?”
  马乐点头。
  “这个早上,只要知道有从巴黎来的飞机,我都担心会有一个乘客是沈鱼。马乐,我是很爱他的。”胡小蝶咬着牙说。
  “我不会再跟翁信良说沈鱼的事。”马乐答应胡小蝶。
  马乐不想错过沈鱼打来的电话,他特意向电话公司申请了一项服务,可以把家里的电话转驳到传呼台,那么即使他不在家,也不怕沈鱼找不到他。
  过了两个月,沈鱼依然没有打电话来,那十头小松狮的身形一天比一天庞大,把几百尺的屋填满,马乐逼不得已把其中五只寄养在宠物酒店,三只寄养在朋友家,只剩下两只。他去过海洋公园打听沈鱼什么时候回来,他们说她去法国之前已经把工作辞掉。马乐恍然大悟,她大概不会回来了。
  月中,他收到沈鱼从巴黎寄来的信。信里说:马乐,你有没有读过希腊神话里歌手阿里翁的故事?海神波塞冬有一个儿子叫阿里翁,是演奏七弦竖琴的能手。
  一天,他参加一个在西西里的泰那鲁斯举行的音乐比赛,得了冠军,崇拜他的人纷纷赠送许多值钱的礼物给他,那些受雇来送他回科林斯的水手顿时起了贪念,不独抢去他所有的奖品,并且要杀死他。阿里翁对船长说:“请准许我唱最后一支歌。”船长同意,阿里翁身穿华丽的长袍,走到甲板上,以充满激情的歌曲求神祗保佑。
  一曲既终,他纵身跳入大海,然而,他的歌声引来一群喜爱音乐的海豚,当中一条海豚 把阿里翁驮在背上。当天夜里,他就赶上那艘船,好几天就回到科林斯。海豚不愿意跟阿里翁分手,坚持要把他送到宫廷。在宫廷里,它在荣华富贵的生活中,不久便丧掉生命。阿里翁为它举行了盛大的葬礼。
  这些日子以来,我忽然顿悟到原来我是神话中的海豚,在翁信良最悲痛的日子载他一程。我不该和他一起生活,我会因此丧掉生命。
  马乐,那十头松狮是不是已长大了很多?麻烦你把它们卖掉吧,那笔钱是我还给你的。相思呢?相思是不是已经还给他?
  信封上没有附上地址。
  马乐望望鸟笼里的相思,他一直舍不得把它还给翁信良。他自私地想将它暂时据为已有。现在,是把它物归原主的时候了。马乐让它吃了一顿丰富的午餐,然后把它带去给翁信良。
  “我以为沈鱼把它放走了。”翁信良说。
  “她临走时叫我还给你的。”
  翁信良把鸟笼放在手术桌上,相思在笼里拍了两下翅膀,吹出一连串音符,是翁信良对着海豚吹的音符。
  “为什么它会唱这首歌?”翁信良诧异。
  五十
  “这是一首歌吗?好像只是一串音符。我把它带回家之后,它便一直吹着这一串音符。或许是有人教它的吧。”马乐说。 翁信良知道是沈鱼教它的。他曾经教她吹这一串音符,这件小事,他并没有放在心里,可是,她却记着了。翁信良把鸟笼挂在窗前,相思仍旧吹着那一串此刻听来令人伤感的音符。这个女人对他的深情,他竟然现在才明白,他从来没有好好珍惜过。
  马乐把每一场自己有份演出的演奏会门票寄到巴黎给沈鱼。信封上写着巴黎唐人街中国餐馆沈鱼小姐收。马乐每一次都在信封上标新立异,希望引起邮差注意,将信送到沈鱼手上。本来他可以问翁信良缇缇父母的餐馆的地址,但他答应过胡小蝶不再跟翁信良提起沈鱼的事,而且他也不想翁信良知道他对 沈鱼的深情。他不想去巴黎找她,他不想打扰她的生活,他宁愿等待她快快乐乐地回来。那十只松狮他并没有卖掉,他期望它们的主人回来。
  偶尔他会跟翁信良见面,但坚决不再到他家里作客。
  “沈鱼有没有消息?”翁信良问他。
  “她写过一封信回来。”
  “你和胡小蝶怎样?”马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