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圈圈      更新:2021-04-26 11:51      字数:4804
  “我知道你会想知道的。”
  沈鱼放下电话,牵着咕咕继续散步,只是她放弃了惯常散步的路线,与咕咕沿着电车路走,电车会经过翁信良的诊所。
  沈鱼牵着咕咕走在电车路上,一辆电车驶来,向她响号,沈鱼和咕咕跳到对面的电车路,这条电车路是走向原来的方向的,要不要回去呢?最后沈鱼把咕咕脖子上的皮带解下来,弯身跟它说:“咕咕,由你决定。”
  咕咕大概不知道身负重任,它傻头傻脑地在路轨上不停地嗅,企图嗅出一些味道。
  沈鱼心里说:“咕咕,不要逼我做决定,你来做决定。”
  咕咕突然伏在她的脚背上,动也不动。
  沈鱼怜惜地抚摸咕咕:“你也无法做决定?我们向前走吧。”
  沈鱼跳过对面的电车路,继续向前走,她由湾仔走到北角,在月色里向一段欲断难断的爱情进发。
  最痛苦原来是你无法恨一个人。
  沈鱼牵着咕咕来到诊所外面,诊症室里有微弱的灯光,翁信良应该在里面。沈鱼在那里站了十分钟,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解释她没有跟男人上床?没有必要。请他回家?她又不是他丈夫。跟他说几句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既然他走出来,大概是不想回去的。
  翁信良又喝了一杯咖啡,他不停地喝咖啡,咖啡也可以令人醉。胡小蝶走了,她说明天替他找房子。翁信良看着自己的行李箱,他本来打算逃走,如今却睡在这里,他是走不成的、没用的男人。胡小蝶就知道他不会走。
  翁信良拿起电话,放下,又再拿起,终于拨了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听,沈鱼大概不会接他的电话了。翁信良很吃惊地发现他今天晚上疯狂地思念沈鱼,他从不知道自己这样爱她,可是已经太迟了。
  沈鱼站在诊所门外,她知道翁信良就在里面,咫尺天涯,她不想再受一次伤害,她害怕他亲口对她说:“我不爱你。”或“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她整个人会当场粉碎。但,粉碎也是一件好事,她会死心。
  大抵是咕咕不耐烦,它向诊所里面吠了几声,翁信良觉得这几声狗吠声很熟悉,走出来开门。
  翁信良打开门,看见咕咕,只有咕咕,咕咕不会自己走来的,他在诊所外四处找寻,没有沈鱼的踪影。
  它当然不可能自己来,是沈鱼把它带来的,她把它带来,自己却走了。她一定是痛恨他,把这头狗还给他,这头狗本来就不是她的,是缇缇的。沈鱼把咕咕带来,却不跟他见面,分明就是不想见他。她大概不会原谅他了。
  翁信良牵着咕咕进入诊所,她的脖子上仍然系着狗皮带,狗皮带的另一端却没有女主人的手。
  沈鱼在电车路上狂奔,流着泪一直跑,她现在连咕咕也失去了。她听到他来开门的声音,竟然吓得逃跑了。本来是这个男人辜负她,该是他不敢面对她,可是怕的却是自己。她真怕他会说:“我不爱你。”,她真害怕他说这句话。
  他没有说过“我爱你”,没有说过这句话已经教一个女人难堪,万一他说:“我不爱你”,将令一个女人更难堪。她好不容易才反败为胜,在发现他准备离开时,跟他说:“告诉你,我跟一个男人上床了”,所以,她不能输呀。她来找翁信良便是输,所以为了那一点点自尊,她走了,可惜她遗下了咕咕,情况就像逃跑时遗下了一只鞋子那么糟,对方一定知道她来过。
  沈鱼走上一辆电车,她实在跑不动了,她坐在上层,月色依然皎好,她比来的时候孤单,咕咕已经留给翁信良了。一切和翁信良有关的东西,他都拿走了,整件事件,整段爱情,又回到原来的起点,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孤单一个人,翁信良跟咕咕一起。啊!对,家里还有一只相思鸟,相思鸟是唯一的证据,回去把它放走吧。
  沈鱼打开鸟笼,让相思鸟站在她的手掌上。她把手伸出窗外,跟相思说:“走吧。”
  相思竟然不愿飞走。
  “飞呀!”沈鱼催促它。相思黏着沈鱼的手掌,似乎无意高飞。
  “你已经忘记了怎样飞?你一定已经忘记了怎样飞。”沈鱼饮泣。
  相思在她的手掌上唱起歌来。这不是歌,这是沈鱼教它吹的音符,这是翁信良第一天到海洋公园时教沈鱼吹的音符。相思竟然学会了。
  沈鱼把手伸回来,相思竟然吹着那一串音符,她舍不得让它飞走。
  四十四
  五 随风而逝的味道
  咕咕睡在翁信良脚边,翁信良又在喝咖啡,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杯,他喝了咖啡,会拉肚子,因此使他很忙碌,无暇去想其他事。他用这个方法使自己安静下来。他觉得出走是一件很不负责任的事,应该有个交代,他又鼓起勇气拨电话给沈鱼,希望她不在家便好了,但沈鱼来接电话--
  “喂--”沈鱼拿起电话。
  翁信良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
  沈鱼不再作声,她知道是翁信良。
  翁信良拿着听筒良久,还是不知道怎样开口,终于挂了线。
  沈鱼很失望,他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
  第二天中午,胡小蝶来找翁信良。
  “我已经替你找到房子,现在就可以搬。”
  “这么快?”
  “跟我同一栋大厦。”
  胡小蝶发现了咕咕:“咦,这只狗是谁的?很可爱。”她蹲下来跟咕咕玩耍。
  “是我的。”
  “是你的?你什么时候养了一头狗?它叫什么名字?”
  翁信良拿起行李箱,叫咕咕:“咕咕,我们走吧。”
  “咕咕?名字真奇怪。”胡小蝶开始怀疑咕咕的来历。
  翁信良搬到胡小蝶那一栋大厦,他住六楼。
  “你回诊所去吧,我替你收拾地方,它也留在这里。”胡小蝶抱着咕咕跟翁信良说。
  “谢谢你。”翁信良说。
  “你好像很不开心。”
  “不是。”
  “你后悔选择了我。”胡小蝶说。
  “别傻。”翁信良说,“我上班了。”
  胡小蝶替咕咕解下狗带,无意中在狗带上的小皮包里发现一张字条,人们通常将地址写好放在宠物身上,万一它走失,遇到有心人,会带它回家。字条上写着一个地址和电话。
  胡小蝶依着字条上的电话号码拨通电话。
  “喂--找谁?”
  胡小蝶认出那是沈鱼的声音,这头松狮犬果然是沈鱼的,翁信良昨晚一定跟沈鱼见过面。
  “喂--”沈鱼以为又是翁信良。
  “你是沈鱼吗?”
  “我是,你是谁?”
  “我是胡小蝶,你记得我是谁吧?”
  “记得。”沈鱼冷冷地说,没想到她竟然找上门,“找我有什么事?”
  “你有时间出来喝杯茶吗?”
  沈鱼倒也想见见这个女人。她们相约在金钟一间酒店的咖啡室等候。
  “要喝什么?”胡小蝶问她。
  “水。”沈鱼说。她留意到胡小蝶抽骆驼牌香烟。
  “我要改抽另一只牌子了,翁信良不喜欢我抽这么浓的烟。”胡小蝶说。
  “是吗?你找我有什么事?”
  胡小蝶垂下头。
  “你找我不是有话要说的吗?”
  胡小蝶抬起头,泪盈於睫,这是沈鱼想不到的,失败者不哭,胜利者却哭了。
  “对不起。”胡小蝶说。
  沈鱼没想到她竟然向她道歉。
  “你没有对不起我。”
  “翁信良是我第一个男朋友,也是我第一个男人。”胡小蝶说。
  翁信良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沈鱼,她突然有些惭愧,因为翁信良不是她第一个男人,这一点,她 输给胡小蝶。
  “当天是我离开他,他受了很大伤害,去了日本多年,最近我们重逢。你知道,男人无法忘记一个曾经令他受伤至深的女人--”
  四十五
  沈鱼沉默。
  “我也想不到经过了许多事情,我们终于又走在一起。”胡小蝶说。
  沈鱼觉得这个女人真厉害,本来是她做了她和翁信良之间的第三者,现在她却说成她和翁信良之间只是曾经分开一段日子,他们现在复合了,沈鱼才是第三者、局外人。她不过是胡小蝶和翁信良之间的过客。
  “我知道你跟翁信良有过一段很快乐的日子,他也这样说。”胡小蝶说。
  “他说的?”
  “是啊。”胡小蝶说,“他是一个好男人,他不想伤害你。”
  “这也是他说的?”沈鱼悻悻然。
  “他不擅于说离别,所以他没有跟你说清楚便走了,他现在在我家里。”
  “他不擅于说离别!”沈鱼冷笑,难道一句不擅于说离别,便可以一走了之?
  沈鱼故作潇洒地说:“道别是不必要的。”
  “你恨我吗?”胡小蝶问沈鱼。
  “我为什么要恨你?”沈鱼反问。要恨,她只恨翁信良一个人。
  “我没有你那么坚强,我真羡慕你。没有他,我活不下去。”胡小蝶楚楚可怜地说。
  沈鱼突然明白了翁信良为什么选择了胡小蝶,因为她软弱、温柔、需要保护,而她自己,看来太坚强了,翁信良以为她可以承受得住伤痛。坚强的女人往往是情场败将。
  “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吗?”沈鱼问。
  “什么事?”
  “你们重逢之后第一次约会是谁提出的?”
  “他。”胡小蝶说。
  沈鱼死心了,站起来:“我有事要先走。”
  “嗨,咕咕吃哪种狗粮?咕咕很可爱。”胡小蝶说:“我怕它吃不惯新的狗粮。”
  “就让它尝试新品味吧,旧的那种它也许一直都不喜欢。”沈鱼有感而发。
  “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它本来就不是我的。”沈鱼说,她突然想到这句话可能有另一重意思,更正说:
  “我是说咕咕。”
  “我明白。”胡小蝶说。
  “再见。”
  “沈鱼--”胡小蝶叫住她。
  沈鱼回头。
  “谢谢你。”胡小蝶说。
  沈鱼失笑:“不用多谢我,不是我把他送给你的。”
  胡小蝶目送沈鱼离开,她拿着香烟的手轻微颤抖,她从来就没有跟另一个女人谈判的经验,她幸运地遇到一个很善良的女人,沈鱼相信了她的谎言。为了得到翁信良,她不择手段,上天会怜悯她,因为她是出于爱。
  沈鱼在计程车里饮泣,她从来没有跟另一个女人谈判的经验,强弱悬殊,她输了。是翁信良主动跟胡小蝶来往,他不是被逼而是主动背叛她。她恨自己当天为什么主动爱上这个男人,她只是用他来过渡悲痛的日子。
  胡小蝶用新的狗粮喂咕咕,咕咕好像提不起兴趣去吃。它挂念它的女主人。
  翁信良回来了,看到放在桌上的新狗粮,跟胡小蝶说:“它不吃这一种。”翁信良拿出两罐另一只牌子的狗粮。
  “哦,原来是这个牌子,我以后知道了。”
  “你猜我今天去了什么地方?”
  翁信良摇头。
  “我出去替你买日用品。”胡小蝶指指地上十多个购物袋,“替你买内衣、牙刷这些日用品的感觉原来是很幸福的,我从前怎么体会不到?”
  胡小蝶扑在翁信良怀里说:“不要离开我。”
  四十六
  她说来楚楚可怜,声线微弱却好像有千斤力,足以融化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马乐凌晨接到沈鱼的电话。
  “你来我家,你快点来。”沈鱼在电话里说。
  马乐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匆匆赶去,沈鱼来开门,马乐进屋后吓了一跳,厅里总共有十头几个月大的松狮狗,正在喝牛奶。
  “你搞什么鬼?”
  “我把积蓄全拿去买狗,一头六千块,总共六万块。”沈鱼忙碌地替它们抹嘴。
  “咕咕呢?”
  “还了给翁信良。”沈鱼说。
  马乐蹲下来,问:“你见过翁信良?”
  沈鱼摇头:“我把咕咕放在他门口就跑了,我害怕看见他。”
  “你买那么多条狗干什么?它们长大之后,会挤不进这间屋。”马乐说。
  “你为什么不骂我,我把所有的积蓄都用来买狗?”沈鱼问马乐。
  “只要你觉得快乐。”
  “谢谢你。”沈鱼含泪说,“我今天见过胡小蝶。”“她怎么说?”
  “总之我出局了。马乐,可不可以借钱给我?我想去法国探缇缇。我用四只小松狮做抵押。”
  “不行。”马乐说:“我要十只做抵押。”
  “好。”沈鱼说。
  “你不回来的话,我会将它们统统毁灭。”马乐说。
  “谢谢你。”沈鱼含泪说,“我会回来的。”
  “你最好回来。”
  “还有一件事拜托你。”沈鱼把鸟笼拿下来,“这只相思,请你替我还给翁信良。”
  五天之后,马乐送沈鱼到机场。
  “你不用急着回来。”马乐说:“我暂时还不会杀死你那十只小宝贝,但你回来时,要比现在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