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1-04-26 11:48      字数:4798
  母亲故意嗔她一下,“看你这狐狸嘴,他要到外边采野花采呗,敢情好呀!”
  把串门的噎得够呛,母亲却自顾自地爽声大笑了,因为母亲根本没有时间去关心东家长西家短的。
  …
  六、我怀念儿时的伙伴(1)
  …
  那么
  请闭上眼睑
  任花瓣
  轻拂面颊
  ——林耀德《蛇莓》
  1、聪慧的晓雯
  小时候,除了同晓明、晓雯、虹、霞几个人打球以及玩之外,更多的是演绎搬椅子凳子占位子看电视的戏,那时我家有一台27寸的黑白电视机,是学校的,由继父来保管,因为他懂电器且肩负学校保安的职责。
  在坪里占位子看电视,成了孩子们晚饭后的娱乐,有的甚至在吃饭前就把家里的凳子或椅子搬去摆好。
  几乎少去占位子,晓雯。她喜欢看书,不管什么书都可以生吞活剥书上的文字,不求甚解地啃着,常常院子里的孩子们发出一片欢呼声,而她家的窗口总映衬出她在台灯下读书的剪影。
  晓雯只对练字和看书学习感兴趣,她很少去占位子看电视。
  有一回,我和她在校外的马路上散步。
  天边的晚霞将天空映照得一片诡异的美丽。
  夕阳是那么红艳艳,真让我们陶醉在“夕阳无限美”的情境里。
  我们边走边聊,我好奇地问她:“你看那么多书,记得住吗?”
  她打了个转,迷惑地看着我说:“那你可以试一试呀,我说记得住你会相信吗?我说记不住你会怀疑吗?只有当你尝试做过某件事后才有说话的权利。”
  她的冷静和理性与她的年龄那么不相称,让我困惑不解。
  她是我须仰视的同类。
  这道理是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过来的,而明白的时候,她已去了另一个国家,远远地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不远处,便是蜿蜒的铁路线的湿润的草地上,路边的野菊花、狗尾巴草以及打不死草在风中摇曳。
  突然,一阵风夹杂着火车的风驰电掣声呼啸而来。俄顷,一切变得如此热烈而喧哗。
  当火车变成远处缥缈的风景时,刹时,一切又变得如此安祥宁和。
  天和地仿佛永远是最默契的恋人,遥遥相守。有时以云彩、雷电、风雨遥相呼应,算是彼此最亲密的接触。云彩是天地做爱时欢愉的笑脸,风雨是天地感到彼此遥远时寂寞的泪水,雷电是天地拥抱在一起时发出的快乐的音响。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儿时的玩伴晓雯有着怎样成熟的心理,而我懵懵懂懂,混沌未开。
  书开启了她另一个世界,书使她与我距离越来越远。
  她面如佛母,二岁认字,五岁读《红楼梦》,后来读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丧钟为谁而鸣》、《永别了武器》、《战地春梦》;享利·米勒的《北回归线》、《南回归线》、《黑色的春天》、《性爱之旅》、《情欲之网》、《春梦之结》、《宇宙的眼睛》、《巨大的子宫》、《大瑟尔》、《空凋恶梦》;无名氏的《塔里的女人》、《露西亚之恋》、《北极风情录》、《海艳》;杜拉斯的《广岛之恋》、《痛苦》、《情人》、《街心花园》、《抵挡太平洋的堤坝》、《树上的岁月》、《副领事》、《平静的生活》、《夏日夜晚十点半》、《爱》、《恒河女子》等等。
  我之所以能详尽地记住这些人名和书名,是因为晓雯看完之后,她都会借给我看。
  很多时候,她会用一种很平和的声调,一种超越她年龄与想象力的声调,向我讲述书里发生的故事。
  她手舞足蹈,情绪高亢起伏不已,仿佛一朵盛开的莲花,在细雨的滋润下微微地颤动,莲叶下涟漪轻轻荡漾,一圈又一圈波纹象电波一样辐射开去,莲花被衬托得更美,更特别,更独具魅力了。
  在我眼里,她宛如手持佛扇,脚踩莲花徐徐上升的佛母,上到半空里,她的衣褛变得薄如轻纱,随风曼舞。
  记忆中的晓雯是那样高贵且充满智慧。
  我甚至怀疑记忆中的她到底是她还是我。真实的她毛笔字写得棒极了,她出神入化将各种字体练到几可弄假成真。她的记忆力和理解力出奇地强,她能大段大段背诵小说中的原文,她也可以练字由临帖变成背帖变成默帖。
  …
  六、我怀念儿时的伙伴(2)
  …
  她真象一株神奇的草,随风摇曳却又风采依旧。
  后来她沉陷在她的世界中,她拒绝与外界交流。
  她说她可以自成一家无须别人死板的教导。
  她也拒绝上高中,她说课本总是一成不变,每年世界风云变化,每天的我们都不相同,可课本依旧,知识苍老得使人疲倦且也变得苍白。她认为知识应该使我们年轻且充满活力。
  她的拒绝令她母亲恼羞成怒,她恨铁不成钢地关起门来用木棒子揍她的女儿。晓雯不去躲闪,她母亲象失控的人一般,发疯地将棒子落到了晓雯的背上、肩上、手上、腿上,大约她母亲打累了,松手将棒子丢掉,而晓雯已被打得瘫在地上。
  后来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晓雯的脚有轻度的骨折,住了一段时间医院后,晓雯拒绝同她母亲对话。
  她走起路来轻微地有点跛,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破绽的。
  晓雯更加有理由不去上高中了,整天在家写字看书。
  她父亲张老师说她练字的纸的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了,她看过的书可以开一间学校的图书馆了。
  她沉迷在她的世界里,她每天发一些信,每天收到许多信,收到许多稿费单。
  终于有一天,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她收到了日本那边寄来的邀请函,请她去日本深造。原本她的字早已飘洋过海去了许多国家。
  她的母亲看着她远走高飞且越飞越远,却无法挽留,后来晓雯安定下来后,每次打电话只和她父亲说话,而与她母亲连称呼一声也不耻。她母亲的形象被晓雯永远定格在那飞舞着棒子狠狠打她的记忆中了。
  那是晓雯灼痛的记忆,是晓雯想掩埋却无法埋葬的记忆。
  2、送别晓明
  晓雯的母亲想留住她的儿子晓明在身边;可晓明早已厌倦了她神经质的唠唠叨叨。
  他报考大学专门拎远地方的填写志愿。清华没有录取他,却被上海交通大学录取。
  他背起行囊;在他母亲的泪水中,挥挥手,踌躇满志地登上东去的列车。
  那时我也在送行的队伍之中,我拉着晓雯的手站在拥挤的月台上,看着火车缓缓地启动,随后象一缕烟一样消失在夜色中,那夜月光如水,夜色清凉凉的,风吹到脸上和手上,感到仿佛小时候母亲吻过之后些微的欢愉。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晓明,他随着那列火车从我记忆的旷野飞过,越飞越远,也越来越模糊不清。
  我消失了的两位儿时的玩伴,却以他们的方式进入我浑浊的记忆中来。
  我不确定他们是否真的如我记忆中的他们,他们是否真实地存在,因为谁也不能说过去的会在记忆中永不褪色。
  3、朱家两朵花
  那时的玩伴还有虹和霞。她们两姐妹是朱家两朵花。她们的父亲头光秃秃的,油光发亮,两个眼睛象电灯炮似的鼓着,若看人则盯着你一瞪,仿佛见了《水浒传》里的蒋门神一般。她们的母亲有着黑亮的眼珠子,眼睛里流动着忧伤的曲子。
  她们家就在校门外垃圾堆的对面,只隔了一条马路。
  她们家的侧边有一口池塘,池塘四周远远近近都是树,将她们家掩映在绿树丛中。
  她们家有一个院子,穿过种满花树的院子,便是她们家的两层楼的房子。外面墙上贴了白细条的瓷砖,楼上走廊的护栏是用镂花的锻铸的铁质零件花装饰的。里面每间屋子都吊了顶贴了墙纸,每间屋子都布置得富丽堂皇。
  对于象我这样呆在校院子里的孩子来说,她们家里真是资产阶级了。
  我不清楚朱家两姐妹的父母是做什么的。隐隐约约记得别人说过朱家做布生意。
  湘潭有一个布市,是全国四大布市之一,位于建设北路。布市分为上下两层,由很多个摊档组成,进去那里面,只见人头攒动,新鲜的干净的布匹一卷又一卷,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瞭乱。
  来自三湘四水的商人在这里选布、谈价、交款、拿货,瞬间便完成了上万元的生意,无需开发票无需签合同,只要你情我愿,生意便成,你笑我也笑。
  …
  六、我怀念儿时的伙伴(3)
  …
  湘潭的布匹生意远近闻名,也带热了跑跑车、中巴车、长途汽车的生意,人们从各处云集而来湘潭,而后又满载归去,因之湘潭街上多了许多行色匆匆的商旅之人,他们面色疲倦,内心却因有生意而满心欣喜,乐此不疲地奔波。
  湘潭布市的生意红红火火。那些摊档一般都是一家人在经营,男人负责外出采购,女人负责在摊前卖买,人手不够的,兄弟姐妹或儿女一齐上阵。场里走动的是背着大布袋采购的商人,流动的买快餐的妇人,买茶水的伙计,买衣料的女孩子等等。场内人声鼎沸,气氛热烈,许多人便是从这里起早贪黑做布生意发家致富的。他们当中许多人盖了红砖瓦房的楼房,且装饰得很气派,银行里有了存款,也买起了小四轮,做生意做得越来越起劲。
  象朱家也属于这一类型,朱家做布生意期间,遇到过租的仓库被人撬开门偷走上万元的布料,后来朱家里收手不做布匹生意,将钱存银行吃利息过太平日子。
  这听来的传言不知可不可信,反正她们家很富裕。我每次去找姐妹玩,都有葡萄之类的水果吃。她们家院子里也种了些水果,譬如葡萄、桔子、柚子、金桔子等。她们父亲伺养这些细心而周到,一年四季总有不同的花开放,院子总浮游着些微花的清香,这和我继父的爱好如出一辙,因此我继父也常来她们家串门,和朱伯伯聊一聊花和树,倒是十分投机。
  大约是继父与他们常来常往,我也受了影响,只要出来散步,总要住她们院门一瞧,探一探,大声叫着“虹、霞”,如果有人应声,必要进去玩一玩,坐一坐,若无人应声,便不停留,继续自己的散步。
  虹是位比较丰满的女孩,当然是与霞相比。她有一双乌黑锃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着,有着印度女孩的美丽,长发飘逸。她读书还好,初中上了市二中。但我不知什么原因与她闹了别扭,竟与她不说话。她后来的故事,我不很清楚。
  霞是位单瘦的女孩,她从小便喜欢吹口哨,吹得与众不同,吹得别有韵味。
  别人给了她一个绰号,叫春叫子。这绰号本来没什么,却寓示了她一生的命运。
  她有一种男孩性格,喜欢和男孩玩,后来不爱念书便与社会上的男人玩,玩到吸毒,玩到连她的父母不敢在别人面前承认她是他们的女儿,她也就成天在外面荡,不愿归家。
  后来听说因她吸毒过量而死在厕所。
  …
  七、与霞邂逅在南方(1)
  …
  知道了一切,就原谅了一切。
  ——英国谚语
  只有霞我知道得多一点。
  那是我在南方的时候,碰到过她。她一头染成樱桃红色的短发,脸上化着浓妆,一双饱含黑夜露珠精华的黑眼睛。
  当时我在广州的一家迪士高舞厅做领舞女郎。我戴着一头金黄色假发,在强节奏音乐的撞击下,扭动着腰肢,飞舞着手臂,脸上露出迷人的笑容。
  许多人在小舞池里拥挤在一起跳着,空气象一团从坟墓里腐朽的气体蒸发出来的迷雾一样飘荡,里面搀杂了太多的啤酒味,各种牌子的烟味,各色人种的汗味,混浊而使人昏沉。
  各种射灯旋转着迷炫着,我在领舞台上一如既往地夸张着动作。
  那时我别无选择地做了这种角色,因为我实在找不到别的工作,只有这儿肯收留我,我只好硬着心肠答应下来,我在那儿只干了三个月,霞便是我第三个月遇到的。
  许多人围着点有红蜡烛灯的桌子坐着,喝着推销啤酒的小姐建议下的啤酒,摇着骰子,或大笑或大喊大叫。
  那是个使人疯狂的地方,在那么多的声音里,我听到了久违了的霞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哨子的尖啸声划破层层迷雾。
  我顺着声音传播而来的方向,看见一位穿着三点式衣服的女孩在和几个男孩玩骰子。赌搏已让霞一件件脱去了外面的衣服。
  如果她再输,她将可能一丝不挂。啤酒已让他们丧心病狂,完全没有了理智,只有玩的刺激。
  我很担心地看着这幕触目惊心的戏。我为自己无法脱身而气恼不已。我的手脚已不听大脑的使唤,变得僵硬而无乐感。
  我不顾一切地从领舞台飞落,冲到霞面前,将她脱掉的衣服从椅子里拿起来,拽着她就走。
  她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