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摄氏0度      更新:2021-04-26 11:48      字数:4750
  蝗狙坛镜目鑫丁!?br />
  燕无双摸过这座假山,再往前,走不多时,便是个六角形的月洞门。门外又是一重院落,仔细打一眼,也是静悄悄的阒无人迹。里面也有一番亭台泉石,山池水阁,正看着,只觉鼻端暗香隐隐,秋凉天气,丹桂飘香,却不知是从哪个角落,随风暗送,薰得人遍体酥透。
  燕无双在月洞门外看得仔细,隐约听得远处人语缥缈,忌惮着北宫夏,毕竟不敢十分靠近。只是在卵石小径上来回徘徊,偶一思量,自家也未免觉得好笑,不知干出如今这番蠢事,究竟倒是为着什么?莫非就是……为了再看看那双眼睛?不料想一下子被帘子拉起来,连个最后一眼也没见着——只是,便看了又如何?
  这样一想,愈觉得可笑了。只是可笑归可笑,想便这等想,要待拔脚离开,那牛皮糖可粘得靴底忒紧!来来回回踱了许久,那心里头痒痒儿的,纷纷乱乱澄不清,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怪味儿。有一些兴奋,又有些忐忑,还掺着几丝恐惧。好象前方的景象,这是第一次,不再向从前那样,总是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掌心。而那把握不住的东西,到底又是什么?
  正在这里胡思乱想,月洞门外却有了细碎的步声。两个女子渐渐走近,一路说着话过来。一个道:“姑娘今儿兴致倒高。路上走了这些时,也不累,还有心情来这里赏花。”
  另一个想就是姑娘了。说出话来,声音清脆娇软,听在耳朵里,有种玲珑粘腻的透明感,百般形容不出那种华贵天成,只听她道:“本来在车里,就已经闷了半天。难道到了这儿,还要在屋子里再闷上半天不成?”
  两人说着,一前一后便进了门。燕无双掩在山石背后,偷眼看时,便见两幅罗裙从眼前迤迤逦逦拖将过去。丫环穿着湖蓝裙子,那姑娘却是一袭时下流行的月华裙,走动之间,五色华光从裙裥里时绽时露,十分美丽雍容。再往上看,那月华裙上面,却只是件葱白暗花短襦,一简一繁衬在一起,华丽清纯兼而得之,另有种正当年华的活力,犹如丹桂之香,从那行步举动中,不知不觉,四下里弥漫开来。
  燕无双心里有些紧揪,被那月华裙牵着视线,一边可劲儿回想车厢里那姑娘的着装。想了半天,索性连五官都忘却了,只记得那双紫如葡萄、深如清潭的透澈眼眸。干咽一口,便听那姑娘又道:“宝檀,你有没有觉得,这次到南边去,大家都有些儿怪怪的?”
  那叫宝檀的丫头道:“姑娘是觉出什么了么?”
  “也没有,”那姑娘道:“只是……说不上来……而且掬烟待我,好象也不似往日。那日,我那般跟她陪了礼,按说一天大事也没了——想是如今大了几岁,比不得小时候吵闹玩耍,她后来还是不自在,总觉拘束得紧。”
  宝檀轻哼一声:“还不是四爷脾性儿太好,宠得她就没个斤量了。姑娘还把这放在心上?理她呢!不自在也只是她的。”
  “你说四哥脾性儿好?”那姑娘颇不以为然:“原先我倒也这么以为,那日才知道,原来也是个忍人。掬烟服侍他那么一场,怎么说也是尽心尽力,难道就没一点看顾?当着众人的面,就那样损毁她!”
  宝麝冷笑道:“姑娘这话,可就让人不懂了。莫非掬烟跟姑娘呕了气,四爷不护着姑娘,倒该纵着丫头,来跟姑娘上头上脸?毁她是为她好!不是我说,四爷那心,跟七爷一个模样,看去恁平易温文,要论就里,深得那还有个底子也怎的!姑娘若只看他素常举动,说句实话,也就是竹篮打水、上树摸鱼,不止白费力气,错得那还有个谱儿?”
  那姑娘疑惑道:“你的意思是……”一壁问着,一壁就侧转身来,只管大睁了一对清澈如水的眼眸,盯紧了那丫头。
  那丫头到底回答了些什么,燕无双是一个字也没听见。只见那双眼睛,依旧葡萄般晶莹,却又不象路上乍相逢时,映着大红车帷,衬着车厢里的幽暗,泛着那样魅惑的晶紫色了。心里却仍是砉然一下,好比庖丁解牛,一刀下去,爽然澄清,刹时之间,整个胸腔之内,便只剩下一团涵容不了的狂喜。
  自然也就是狂喜过甚,一时竟忘了掩蔽身形。那姑娘一转头,还没听宝檀说话,眼眸一转,就看见山石边上鬼鬼祟祟,竟还藏着个人。微微一怔,那时却不言声,直等宝檀说完了,方道:“嗯,说得也是。唉,走了这会子,却有些口渴了,烦着你,帮我倒杯茶来。我在上面亭子上歇会儿——哦,不喝这里的新茶,叫赵嬷嬷开箱子,拿去秋制的冰麝菊花茶,再加两枚红枣,在炉子上炖一会儿,拿过来。”
  燕无双见她要遣开丫头,心头狂跳,那手按在石头上,竟微微有些发颤。便听宝檀道:“我看姑娘这几天,也象是有些上火。那就不加红枣,加两片雪梨,怎么样?”
  那姑娘点点头:“随你。要是待会儿,赵嬷嬷找你有事,茶煮好了,让宝麝送来也成,白闲着她作什么!”
  宝檀笑道:“还是我来好了。一直有些话儿,要跟姑娘说,被宝麝这蹄子厮缠着,哪里得个机会!都说圣人心有七窍,这蹄子可是开了一窍的!姑娘身上,要想指靠着她……”一壁说着,一转身,步履轻捷,绣带飘飐,三两步出园,穿花拂柳,一路去了。
  珠儿见她去远,这才改了脸色,止不住有些好笑,对着那湖石道:“出来吧,难不成还在里面藏一辈子不成?”
  燕无双吃她这一说,才一摇身,从石缝里钻出来。见没有人,胆子油然见长,涎着脸向前就是一躬:“在下燕无双,多谢姑娘成全。”
  珠儿轻哼一声,上下打量着他:“你来这里做什么?骗了我们家一匹马去,还嫌便宜不够怎么的?要找二哥那匹乌云盖雪,在侧院马厩,你这可走错地方了。”
  燕无双被她两只大眼睛骨碌碌这么一阵子看,骨子里都是酥的,只道:“姑娘知道,我自然不是为了马。”
  珠儿却看不上他这模样儿,懒得答理,一转身,顺着卵石小径往园子深处走去。燕无双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半晌,道:“不敢请教姑娘芳名?”
  珠儿冷笑道:“你在哪里见的规矩,姑娘家的芳名,随便说与强盗听?”
  燕无双笑道:“姑娘的芳名,不肯说与强盗听,却单肯替强盗打掩护,在丫头们子面前弄虚头。”
  这话却说得造次了。珠儿只一听,勃然大怒,回身看他一眼,急步穿过水廊,走向那池中假山,走得急了,山脚下险些被裙子绊跌一跤。一时在山上左转右拐,莲步匆匆,早到了山腰半间亭。那亭子依山而造,见缝插针,只得三根柱子,撑起三角飞檐,煞是别致。更别致的是那楣子上,不知作什么用,还悬了块石磬,底下石桌上一个石盘子里,搁着个小小石槌。
  珠儿甫一进去,立刻抓起那石槌,虚虚对准石磬,一返身,向燕无双道:“我数三下,你不马上给我滚出这个园子,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假山累得高敞,俯视全园。燕无双本是强盗踪迹,怕人看见,哪敢上来。在山脚下只是仰头看着,听见这话,自然大惊,要待跟她陪个礼,平素霸道惯了的,这急智一时却生不出来,只得道:“好姑娘,别生气,是我说错了话,你大人大量,饶我这一次。”
  珠儿哪里理他?只顾道:“一!”
  燕无双无奈,忙又道:“我这一走,以后往哪里再去找寻姑娘?好歹把名字告诉了我吧!”
  “二!”
  燕无双见势不妙,只得撒腿就走。慌乱中也不抓寻路径,拣了最近的一段白粉墙,就跳过去。哪知那墙竟象是活动的,这一跳下去,原本就该落在墙边,不图眼前一花,但见四围花木一阵乱转,那墙头看着倒更远了。情知有异,在林木间又跃得几跃,只觉方位变幻,一抬头,竟又转回假山之下。
  珠儿见他纵来跃去,结果又跳将回来,不觉好笑,却仍是板了脸,手中石槌往下一指:“这回让你识得我家厉害。我也不必击磬,左右你也跑不了,在这园子里,饿上个三天两夜,就等着大家来瓮中捉鳖、关门打狗了。”
  燕无双听她不击磬,左右有她在,出不出得去,倒还不放在心上。在山下仰着个头,只是皮着脸跟她蘑菇:“饿个三天两夜,倒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未免又要麻烦姑娘,时时惦记着,生怕俺饿死了,不免三天两头,往里送进饭来。”
  “你倒是想得美!”珠儿冷笑道:“哪个有闲心给你送饭!也没得那闲空。我只明日便要起程,到济南府外婆家去了。你自管呆在这里,多多喝些西北风吧,左右你们做强盗的,寻常也喝得多。”
  燕无双一激灵,陡地抓住话里玄机:“原来姑娘是北宫世家的亲戚。”
  “那是你的运气,”珠儿冷笑道:“也只是咱们家好性情,但凡遇着个姓北宫的,你现在躺在地上,就是个稀巴烂!还能在这里跟我磨牙?”
  “耶乐!”燕无双咋舌道:“照这样一说,北宫家的姑娘,下次还是躲着些儿好。那不知姑娘又是那家的?四大世家累世通婚,敢情也是个复姓了?姑娘是从南边来,东方?南宫?”
  珠儿冷笑不语,半晌,方道:“便告诉了你又如何?姑娘东方明珠,明明如月之明,连城拱璧之珠——你如今知道了,那又怎么样?”
  燕无双磨破嘴皮子,好容易套出她的名字,正是一腔子乐不可支,欲要再问下去,忽听脚步声响,却是先前那丫头又回来了,托着个茶盘子,怕茶凉了,直是脚不点地,一路急掠过来,慌又躲到假山后面。
  宝檀早看见珠儿坐在亭内,一手撩着裙子,拿着茶就直奔上来,在山道上千折百回,好容易跨进亭内,便见她正拿着个敲警磬的石槌子,在石桌沿上来回研磨,不由笑道:“姑娘这回等急了吧?想不到赵嬷嬷而今也胡涂了,竟找不到箱子钥匙。怕姑娘等着,没奈何,只得硬把锁给拧开了。刚一拧开,偏钥匙也找着了!你说……这老人家……”
  珠儿却不吭气,放下石槌子,拿过茶来呡了一口,这才道:“我有什么好急的?又不是个生八哥儿,关在笼子里只是撞不出去,叽里呱啦鸟语,直没有半句人话。”
  宝檀微觉奇怪:“姑娘不急就好。茶还合口么?”
  “茶倒是好,”珠儿道:“就是园子如今看着,不怎么样。天知道六叔怎么回事,也忒好性儿了,纵得下人们这样!也不勤收拾收拾,还‘清华’呢,这都什么天气了,刚才还有只绿头苍蝇,你是没见,好大一只!在这里飞来飞去,让我一槌子给砸得死了,落到下面石缝里,不信,你下去找找,指不定还能寻见。”
  宝檀见她说话奇怪,一时摸不头脑,回道:“这时候,苍蝇是没死绝。再等天凉些,也就没了。除非厅屋烧着地炉,它们知道冷暖,往那里钻。不过也都没什么神气了,紧巴着墙壁不动,要打也容易。”
  “那倒是,”珠儿点头同意:“只是刚刚这只苍蝇,掉到山缝里去,急切间找不出来,再过几天,不知道会不会臭烂了,坏了咱家这一池子好水。”
  宝檀微微一笑:“姑娘管得倒宽。但凡把这些细心用在自己身上……刚刚我们说到哪儿了?”
  “说到原来四哥教训丫头,归根结底,倒是为着她好,怕我将来……”珠儿说到这里,忽地轻咦一声:“你是这意思么?这样说……”
  “我也只是这么捉摸着,”宝檀道:“七爷给姑娘怎么打算,我们做丫头的,怎么知道?但凡七爷心里,有脸子上一成洒脱,倒又容易说话了。只是论姑娘的年纪,这事也该有个影儿了。眼前这三四个人,西边远大爷是成过家的,剩下也无过就是这么两家,要么是四爷,要么是二爷。依我说,姑娘有事没事,疏远点四爷也罢了,就当是给七爷提个醒儿。”
  珠儿大奇:“为什么?人都说四哥好,便是先前我以为他忍,照你这一说,原来不是忍,倒是为着掬烟,下意体贴,用心多着了。那怎么不好?”
  “我也不是就说四爷不好。我的意思是,依姑娘的性子,倒是二爷更配着些。二爷若是对你好时,那是好在明处;便是不好,也不好在明处……”
  珠儿扑地一笑:“那合着我,多半是不好在明处了。你看那天我赢他几个子儿,跳得那样!比起别的哥哥们,便是九哥,比我也大不得几岁,别说几个子儿,甚么不肯让我?”
  宝檀叹口气:“其实姑娘要不是现摆着身份,跟七爷这么亲,便降降格,嫁给九爷,也还罢了。”
  珠儿直是摇头:“你也实在是没得好说的了,作什么巴巴提起这事来?难不成我就一定要嫁人?我就不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