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冬儿      更新:2021-04-24 09:47      字数:4750
  。三轮车夫终于明白法刚的意思,便示意他上车。
  三轮车来到一家金店附近停了下来。法刚一看,是典当铺,就下车走进去。店主看法刚的金戒指这么小,连称都没称,只按他们的规矩给了法刚一些台币。法刚也没办法多计较,拿了钱赶忙乘三轮车原路返回。
  “哎唷,法刚,你真的拿钱回来了,好厉害。”
  连章看到法刚掏出台币,惊喜地叫道。温太太和她母亲自然也大大舒了口气。这下大家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次日早上,大家再在一起吃过早餐,然后去结账,典当回来的钱也没剩几块钱了,根本不够这么多人买票去台北了。不过,今天已非昨晚,打电话的钱肯定是有的,法刚赶快打电话联络到了在家乡曾教过自己珠算的一位老师。那老师现在在高雄公共汽车管理处当管理员,据说待遇很低,又有一大堆孩子,日子过得很苦。管他怎样,到了这个地步,不找他,又能找谁?
  一个电话,大家的车票问题解决了。法刚的老师很快送钱过来。所有人感动得差点要欢呼了,纷纷握住老师的手,摇啊晃啊,久久不肯松开。
  4
  大家乘坐硬座火车从高雄驶往台北。
  或许是因雨天的缘故,窗外的田野在潇潇冷雨后,显得凄凄切切的样子,湿草和树木发出的微微呛鼻的味道,和着田野里淡淡的土腥味,从车窗飘进来:一切都好真实。
  随着列车的前行,窗外隔夜的寒气仿佛愈加浓烈。法刚望着车窗外满地的断柯残枝和仍在流泻的细股雨水,一种悲秋的寒意袭上心头。想来,初到台湾便如此步履维艰,不知台北的路又在何方。
  下午大概5点多钟,列车在毛毛细雨中驶入了台北火车站。一行人下得车来,却发现温太太的先生竟没来接站。法刚安慰她说:
  “没关系,路本来就在嘴上,我们肯定会找得到的。”
  “法刚啊,我们到台北了,这就是台北。”连章兴奋地四处张望,好象到了一个心中期盼已久的理想之地。
  法刚在毛毛细雨中,却没连章那样兴奋。台北是到了,可这座城市仿佛没有天,抬头看不到太阳,茫茫的城市与天空,白得虚虚幻幻,冷得清清醒醒,压得人呼吸困难,心寒眸酸。触景生情,法刚不禁有些失落感,家乡虽苦虽穷,可有阿姆等亲人的情感温暖。如今独在异乡为异客,天潮潮地湿湿,任凭伞都遮不住的料峭凄寒,不禁涌上他的心头。
  法刚不敢过多让失落情绪主宰自己,忙叫了辆铃铛作响的三轮车,把地址给了车夫,大家便都上了车。路不是很远,没多久就到了温先生家。
  斯文且带几分冷漠的温先生,是个公务员,和温太太在大陆结的婚。如今温太太第一次带着母亲和孩子来台湾探望他,温先生自然十分欣喜,他炒了很多菜,招待法刚和连章。
  席间的感谢话自然是少不了的。
  吃过饭,法刚和连章与温先生温太太道别一番,便起身前往钟自若家去了。
  第42节:寄人篱下辛酸多社会处里现曙光(1)
  第十章
  寄人篱下辛酸多社会处里现曙光
  ——“法刚,你去盛饭啊,你俩不能与我和你叔叔相比,你们年轻,饭量大,应该多吃点啊。”法刚“得令”,就自己去盛饭,他侧着一点身子,挡住大家看他盛饭,他盛一下,就用盛饭勺子狠狠压一下,争取达到一碗顶两碗的效果……
  1
  1948年冬天,台湾异常冷。这种冷除了来自天气,更来自政治。日本投降以来,日据时代所谓“工业日本,农业台湾”政策引导下的畸形经济,由于大陆内战的间接影响,尚未得到调整和修复,国民党150万吃“皇粮”的大军忽然蜂涌而来,这一情况无异于给本已十分脆弱的台湾经济雪上加霜,别说台湾人民不堪重负,国民政府官员也不得不承受沉重的考验。
  钟自若当时任国民党台北市书记长,上下班乘黄包车,一出门就有很多人追随左右侍候,在台湾社会属于上流阶层。钟自若的家亦是当时意义上的别墅一类,富丽堂皇,十分豪华。钟自若的太太是湖南人,内地大学毕业。或许是受自己先生的濡染,她也讲一口流利的客家话。她身上既有知识分子的聪明和涵养,又有大家闺秀的豁达与狡黠,她随意中不乏矜持,热情中又暗臧着冷漠。法刚和连章有点害怕她,却又打心里很敬重她。
  连章法刚虽然是投奔本族叔叔,而且也似乎得到了钟自若作为本家叔叔的正常待应,心里却总有点莫名的诚惶诚恐,感觉仿佛找错了人似的。连章还好,因为事先他父亲曾与钟自若打过招呼,而且他们两家缘渊甚深;法刚则大为不同,即便他现时权且也姓钟,也与连章一样属于钟自若的侄辈,但他是连章带他来的,客观上难免有借连章关系的意味,因此他的内心除了某种不安,还有某种惭愧的成份。
  据连章讲,钟自若自幼聪明好学,但因家穷,读高中时差一点辍学,连章父亲见其是块材料,就动员钟姓族人捐款相助,条件是钟自若功成名就以后要尽力帮助钟姓后辈发展,钟自若自然满口答应。于是在蕉岭钟姓人大力支持下,钟自若顺利读完了高中,顺利考上南国名牌——南京大学。大学毕业后,钟自若参加了国民党,走上了从政之路。日本投降后,钟自若追随陈仪来到台湾,经历了著名的“2﹒28”事变,逐步官升至国民党台北市书记长职位。之后,钟自若果然没有忘记他对家乡族人的承诺,屡有乡亲来台旅游或谋取生活,钟自若总要邀至家中留宿招待,尽力帮助。此次连章来台之前,连章的父亲曾与钟自若联系过,钟自若面对自己的最重要的恩人,也表示过与众不同的态度:一定要先帮助连章完成大学学业,然后再帮他谋取就业。因此,如果说法刚跟随连章来钟自若家,除了是一种权宜之计,顶多还希望钟自若也能帮他找一份不致饿死的工作,而连章则不同,他差不多是怀着读大学的梦想来到钟自若家的。
  可是,连章的大学梦很快就破灭了。
  一日,钟自若与连章法刚闲聊,钟自若说:
  “你们闲着也是闲着,就先帮两个弟弟补习功课吧。听说法刚的数学好,就负责辅导老大,连章负责辅导老二。过一段时间,我会给你俩找到工作的。”
  法刚看见连章有点惊愕的样子,口微张了一下,似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来。
  既然钟自若把连章和法刚放到一起,称会给两位找到工作,很显然连章上大学的事就不在钟自若的安排之中了。连章上大学的梦想当然也就算是破灭了。事后,法刚“安慰”连章说:
  “算了,这年头,不要想得太好,能给我们找份工作也可以了。”
  连章瞪了法刚一眼,气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在辅导两个孩子学习中,连章显得比法刚运气好一点。钟家二公子十分聪明,连章的辅导也当然地轻松而富有成效。而钟家大公子却是个大笨蛋,纵然法刚当过教师,且对教授五六年级数学有很多独到方法,却对大公子一筹莫展。连章见法刚“工作”得很苦恼,就免不了揶揄一番:
  第43节:第寄人篱下辛酸多社会处里现曙光(2)
  “喂,你不是当过教师嘛,怎么连个五六年级的数学也拿不下来?”
  两个老同学,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开玩笑找乐子。
  2
  对于两个年轻人讲,在钟自若家等待工作是一种很折磨人的事情。这种折磨除了等待本身,还有来自生活方面的。他们在大陆老家时,由于普遍食物粗糙且缺少营养,食量都比较大,大家往往用一种很大的粗瓷碗盛饭。而眼下在钟自若家里,则用的是一种很精制的小碗,两个年轻人与其说是不习惯用小碗,毋宁说是小碗里盛得饭太少,比如他们几乎是还没有吃出饭香来,一碗饭就底朝天了。他们当然可以多盛几次,或者说谁也未曾对他们设限只能盛多少次,但看到叔叔婶婶往往只盛一次就称吃饱了,就担心自己盛太多次了会让他们讨厌或心里骂自己“饿死鬼”。于是,两个年轻人虽然顿顿有饭吃,却断不了常常哄肚皮。法刚自幼就鬼点子很多,有时实在忍不住了,就也玩一两招小聪明。比如他吃完了一碗饭后,故意“不小心”用筷子敲击一下空碗,引得婶婶看见了,会说:“法刚,你去盛饭啊,你俩不能与我和你叔叔相比,你们年轻,饭量大,应该多吃点啊。”法刚“得令”,就自己去盛饭,他侧着一点身子,挡住大家看他盛饭,他盛一下,就用盛饭勺子狠狠压一下,争取达到一碗顶两碗的效果。
  法刚的这一手又令连章既可笑又佩服。连章说:
  “你小子,担心改天我找叔叔告状,看你的脸往哪儿搁。”
  也许是由于连章与钟自若亲戚关系比法刚更近,就总是显得比法刚更忠实于钟自若及其太太一些。
  有一次,连章对法刚说:
  “你不要总是挑剔,我想叔叔一家对我们还是很好的,我们在这里每星期都能吃到大块鸡肉,我不相信你在内地时能有这样的生活。”
  法刚说:
  “我知道叔叔对我们是很好的,不过你讲到鸡肉,我问你,你吃时感觉怎样,与在大陆时吃到的一样不?”
  连章作回忆状,半晌后才说:
  “这里的鸡肉与大陆的鸡肉是有点不一样,吃起来涩涩的,木木的,一点味道也没有。”
  法刚又说:
  “那你想想为什么与以往我们在大陆吃得鸡肉不一样?”
  连章再想想,说:
  “我不知道,可能是水土不一样,养的鸡也不一样吧?”
  法刚笑笑说:
  “我告诉你吧,其实不是这里的鸡与大陆的鸡不一样,鸡是一样的鸡,只是你以往在家里吃的是鸡肉,如今婶婶给我们吃的是鸡渣。”
  连章说:
  “什么是鸡渣?”
  法刚说:
  “就是熬过鸡汤的鸡肉,这些肉不给我们吃也要倒掉的。”
  连章一阵愕然,半晌无话。
  当然,对于很多事情,两个老同学都只是私下说说而已,如法刚所言,钟自若让他们住下来,并答应帮着找工作,作为仅仅是本家亲戚,已是给足面子了,按照“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古训,应该够大家回报一辈子了。
  其时,法刚连章只关注钟自若何时才能帮自己找到工作,以便让自己自食其力,结束寄人篱下的生活。日子一天天从大家身边划过,两人继续着为钟自若的两个孩子辅导功课,心中焦急不安。
  忽一日,两人捅了一次大娄子。
  在钟自若家,烧洗澡水用得是电炉子,烧锅又很小,每次只能烧两瓢水的样子。对于钟自若家里的每个人,两瓢水已够洗澡了。法刚连章一直以来当然也是只用那两瓢热水洗澡,但感觉从未透彻地洗过一次。于是,有一天,法刚和连章商量:能不能到外面找些枯树枝之类,自己驾火烧水,既可以多烧几锅,好好洗个透水澡,又也可为叔婶节省一次烧水所费的电。连章认为可行。于是,两人就在院里院外的一些树下,拣了好些枯枝败叶,然后自己驾火烧水。他们的目的很快达到了,他们烧了好多锅水,每人都洗了一次久违的痛快淋漓的澡。
  可是,两人澡是洗好了,娄子也捅下了:烧水锅的锅底让柴烟给熏黑了,而且更重要的是熏黑了的地方永久性地洗不干净了。
  第44节:寄人篱下辛酸多社会处里现曙光(3)
  怎么办?如何去向婶婶交待?买一个新的赔上当然最好,可两人身无分文,拿什么去买?
  情急之下,法刚头脑中又冒出一个点子来:求外援。他知道钟自若在台湾的台中还有一个弟弟叫钟自强,他想如果打电话向钟自强陈述一下情况,得到帮助更好,得不到帮助,也可以通过钟自强把他俩的沉重的歉意和悔恨转达给婶婶,避免了直接面对婶婶时,被劈头盖脸地斥责的可能。他想一定要让婶婶有一个缓冲和消化恼火的时间,最好不要造成让她骂出口来,那样的话,大家还好继续相处下去,不然,如果大家彼此间没有了面子,他们两个就得扫地出门了。扫地出门似乎也还不是很可怕,最为恐怖的是连找工作的可能也一起会失掉。如果那样,他们俩人是不是可能饿死台北街头,就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事实了。
  连章便硬着头皮拨通了钟自强的电话,他向钟自强陈述了情况,希望钟自强能借钱给他,让他很快依原样买一个锅顶上,而且避免让婶婶知道。钟自强听完电话,回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们别着急,我晚上过去解决吧。”
  法刚连章忐忑不安地等到晚上。钟自强来了,接着婶婶也下班回来了。钟自强先训斥了一顿他俩,意思是不够洗就多烧几锅嘛,何以要把农村的一套也搬来。连章说主要是想为婶婶节省点电。钟自强说烧一锅水又能费多少电,不需要这样嘛。接着,婶婶也叫他们两人至客厅。看样子她早已知道了,脸上却没有怎样恼火。
  婶婶说:
  “没关系的嘛,锅子烧黑就烧黑了,洗洗就那样用就行了,你们还要让我弟弟买一个,真是的,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