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圈圈      更新:2021-04-24 09:35      字数:4844
  在围垦人员名单之中,有王洪文。
  王洪文闻讯,火冒三丈。在他看来,那是厂党委存心跟他过不去:如今,他连保全工都当不成,要到崇明去种田!
  那个恨,那个气,王洪文连眼睛都迸射出火星。他想,他是个党员,是个复员军人,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吵呀,闹呀,无济于事。一九六○年十月五日,王洪文只得踏上驶在崇明岛的轮船,离开了他的定海路小屋。
  虽说刚到崇明的时候,他常常蒙头睡闷觉,终日脸上无笑,扳着手指数着离回沪休假还有几天,可是日子一久,他倒随遇而安,在郁郁寡欢中找到了欢乐:那里的河,有的是鱼,是钓鱼的好地方;那里的海滩,有的是螃蟹,一趟抓个半铅桶,用蟹下酒,美不胜收!
  崇明蟹,又肥又大,向来是上海市场上的抢手货。眼下,芦苇丛里,河边泥涂,到处是这“横行”的家伙!
  崇明的鸟叫声,也唤起王洪文的喜悦。他从上海带去了小口径步枪,摆下了与鸟儿“宣战”的架势。
  “干活磨洋工,打鸟、钓鱼、抓蟹是英雄。”人们用这样的顺口溜,勾画当年王洪文的形象。
  有一回,王洪文扛着锹,跟大家一起去挖河泥。夕阳西下,收工的哨声响了,却不见王洪文的影子。
  王洪文哪里去了呢?带队的同志在芦苇丛中找到了他。他弯着腰,低着头,正在那里跟螃蟹展开“运动战”呢!
  打牌、下棋、喝酒。一回上海就生“病”,“病”了好久才回崇明。他打发着时光,两年多的时间就这么个混了过去。
  既然王洪文无意于“技术饭”,想吃“政治饭”,领导便找他谈话,要他在崇明留下来,当个农场干部。
  王洪文的脸顿时煞白,连声说:“要我留下,我不干,我逃也要逃回上海去!”
  他终于“逃”回了上海。
  科长梦的破灭这一回,他总算不再当保全工了,当上了上海国棉十七厂第二纺织工厂的治保委员。
  一九六四年,他调到国棉十七厂的保卫科,当上保卫员。这下子,他在进厂八年之后,终于在那幢厂部办公楼里,占有一张办公桌。虽说保卫员只是个科员,毕竟意味着他从工人转为干部。考虑到他是复员军人,厂里还让他担任了基干民兵连连长。他负责训练厂技校的学生。就在这时,技校学生廖祖康成了他手下的“兵”。
  王洪文坐在保卫员的椅子上,巴望着保卫科科长的位置。那时候,保卫科科长的位置空缺,只有一位代科长。
  “哪怕是当个副科长也不错!”王洪文坐在办公楼的二楼,望着从嘴巴里吐出的烟圈,常常这么想道。
  每当厂里来了外宾,王洪文总是把四六分的小分头梳得光光的。外宾一到,他抢前一步上去握手;外宾离去,他也要跑上去握一握手。远远地站在现场的保卫科代科长虽然已提醒过他,保卫员的职责只是保卫外宾的安全,而接待外宾是厂领导的事。可是,每逢这种场合,王洪文岂甘默默无闻,颇爱显山露水。难怪他后来在天安门城楼上要抢着走在华国锋之前。
  渐渐地,王洪文的日子越过越艰难。小家庭添丁进口,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先是生了个女儿,取名亚萍,又生了个儿子,取名亚军;最后,又添了个小儿子,取名亚民。
  他呢,又抽烟,又喝酒。入不敷出,捉襟见肘,家庭经济陷入了困境。
  他听妻子说,她是崔家领养的女儿。他想寻找她的亲生父母。好在他在保卫科工作,跟公安部门常来常往。
  公安部门认真负责地替他寻找崔根娣的亲生父母。过了些日子,传来消息:找到了!
  王洪文和妻子一阵惊喜!不过,见面之后,王洪文很快就明白:妻子的亲生父母也很穷。正因为穷,才把自己的女儿送人。
  每当回到拥挤的小屋,王洪文长吁短叹。借酒浇愁买不起酒,借烟解闷缺烟钱,拮据的日子使他的脾气变得暴躁,动不动就发火。唯有借下象棋消愁——下棋不花钱!
  他极力想从困境中挣脱,而在他看来腾跃之路,唯有“升官发财”。或者更准确地说。就是“升官”。
  那时的他,“升官”的目标,不过是做个科长罢了。
  正当王洪文做着“科长梦”的时候,一盆冷水迎头浇下,使他好梦破碎,恼火之极。……
  那是上海市委“四清”工作队,开进了上海国棉十七厂。“四清”运动开始了。所谓“四清”,就是“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清思想”,后来叫做“社会主义教育运动”。
  在“清经济”的时候,有人向工作队反映:王洪文穿在里面的衬衫,是用厂里的花布做的,显然是偷的。
  王洪文在修理自己的房屋时,用的黄沙、水泥直至门上的弹子锁,是从厂里偷去的。
  在外宾走后,王洪文悄悄地把剩下的高级香烟塞进自己的衣袋。
  有人看见,王洪文从堆放在定海路上的公家木料中扛走了一根最粗的……
  最使王洪文难堪的是,有人要他当场把穿在里面的花布衬衫脱下来,弄得他的两颊涨得绯红绯红的。
  虽说都是些小偷小摸的事儿,算不上大是大非,但是毕竟暴露了王洪文灵魂深处的肮脏。尤其他身为保卫科干部,身为共产党员,这些丑事使他名声挺臭,他差一点连科员都保不住了,当然别指望当科长了。
  王洪文不怪自己的不检点,反而倒打一钉耙,心中燃起一股对厂党委的怨恨之火。
  他也恨“四清”工作队,还有那个向厂里揭发他偷拿行为的定海街道第五里委会第二居民小组长余凤珍。他是一个报复之心很重的人,发誓有朝一日要余凤珍“好看”。
  就在这个时候,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席卷中国大地……
  下一页
  王洪文传 》》 第三章 揭竿而起                             第三章 揭竿而起
  “造反”生涯的起点一九六六年六月十二日上午十时,上海国棉十七厂医务室旁,贴出一张气派非凡的大字报。
  大字报上方,贴着三条通栏大字标语:“坚决打倒资产阶级反动权威!”
  “坚决打倒资本主义当权派!”
  “坚决挖掉修正主义老根!”
  大字报的醒目标题是《剥开党委画皮看真相》。长长的大字报,共分三个部分:(一)厂党委不抓阶级斗争;(二)执行修正主义路线;(三)把群众意见当耳边风。
  这便是号称上海国棉十七厂的“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
  那张“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一九六六年五月二十五日下午二时,出现在北京大学大膳厅东墙,标题为《宋硕、陆平、彭佩云在文化革命中究竟干些什么?》,作者共七人,领衔者为北京大学哲学系党总支书记聂元梓。经毛泽东亲自批准,这张大字报于六月一日晚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在新闻节目里向全国播出。翌日,《人民日报》在头版全文刊登了这张大字报,加上了耸人听闻的际题:《大字报揭穿一个大阴谋》。
  同版,还配发了评论员文章《欢呼北大的一张大字报》。于是。“文化大革命”这把火,就点燃起来了。
  仿佛东施效颦,上海国棉十七厂的“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也来了个七人签名,领衔者便是王洪文。
  沸沸扬扬,那张大字报刚一贴出,上海国棉十七厂就轰动了。工人们挤在大字报前,想看一看王洪文怎样“剥开”党委的“画皮”……
  虽说那时候的王洪文,压根儿不认得聂元梓,然而当他从《人民日报》上读到“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便打心底里敬慕那个“造反女人”。在私下里,他在保卫科同科员孙一中、内勤董秋芳以及厂党委组织科档案管理员唐文兰一起,议论着如何“揭发”厂党委。
  六月十一日下午,王洪文要唐文兰打开档案室的门。那是一个“闲人莫入”的地方。
  王洪文把房门关紧,躲在里面挥笔疾书,写出了那张《剥开党委画皮看真相》的大字报底稿。写罢,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吐出了多年来积聚在心头的闷气、怨气、怒气。
  这张大字报成了王洪文“造反”生涯的起点。
  第二天清早,大字报由董秋芳抄毕,保卫科和组织科的五个人签了名,加上执笔者王洪文共六个人。
  “六个人不行——北京大学的大字报则是七个人签名的!”王洪文颇为遗憾地说。
  就在这时,财务科的一个出纳员路过保卫科。王洪文一把拉住他:“你敢不敢签?”
  就这样,终于凑齐了七个人!
  “光是大字报,还不够劲儿。”王洪文又想出了新主意,“再来几条大字标语,造造声势!”
  于是,由王洪文口授,保卫科的另一个科员执笔,写了三条通栏大字标语。
  “坚决挖掉修正主义老根!”王洪文口授了第三条标语。
  可是,写标语的人却写成了“坚决挖掉修正主义根子”。
  “不行,写‘坚决挖掉修正主义根子’不行,口气太轻了。”王洪文振振有词地说道,“你们注意了没有?前几天《人民日报》的社论说前北京市委的修正主义路线是‘盘根错节’,那就不是一般的根子,而是‘老根’。我们厂党委的问题跟前北京市委一样严重,所以应该写‘坚决挖掉修正主义老根’!”
  经王洪文这么一解释,他的那六位“战友”才恍然大悟。
  “看不出,小王的肚子里学问不小哇!”
  “小王是吃‘政治饭’的料子!”
  在他的“战友”们恭维声中,王洪文眉开颜笑了。
  在朝鲜战场,他想溜;干保全工,他只是混;去崇明围垦,他想逃。虽说他“做过工,种过田,打过仗”,集“工农兵”于一身,却从来不是一个好工人、好农民、好战士。然而,在“文化大革命”的“红色风暴”中,王洪文顿时空前地活跃起来。他敏感地意识到;出头的日子终于来到了!
  平常不读书、不看报的地,一下子成了一个“学习模范”:他仔细钻研过江青化名“高炬”发表的文章《向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线开火》,反复捉摸过姚文元的《评“三家村”》,逐篇研究过《人民日报》自一九六六年六月一日以来发表的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触及人们灵魂的大革命》、《撕掉资产阶级“自由、平等、博爱”
  的遮羞布》、《做无产阶级革命派,还是做资产阶级保皇派?》……仿佛有了灵犀似的,他的心跟那位“文化大革命”的“旗手”息息相通,一个蹩脚的保全工,成了一个善于观察政治行情的投机家。他,吃“技术饭”是门外汉,吃“政治饭”成了行家里手……
  虽说在王洪文之前,上海国棉十七厂里已经贴出一些大字报,无非是表表态或者揭发一些鸡毛蒜皮之类小事。王洪文等七人的大字报是一发重磅炮弹,作者之中六人在保卫科、组织科等要害部门工作,深知内情,对上海国棉十七厂产生了强烈的震撼。
  大字报在上午十时刚刚贴出,上海棉纺公司党委书记陈志达便于上午十一时赶到上海国棉十七厂,来看这张大字报……
  “保卫科事件”
  王洪文成了上海国棉十七厂的聂元梓,成了那里的风云人物。
  几十张、几百张大字报贴出来了,对王洪文进行反击。
  王洪文忽然“病了”。六月十六日,他把一张病假单塞到了保卫科代科长王有富手里。
  外滩。上海最早的公园——黄浦公园。往日,那里是恋人们双双对对、花前月下的地方。如今,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日子里,也把卿卿我我扫荡殆尽。王洪文出现在冷落的黄浦公园里。他的几位共同揭竿而起的“亲密战友”也来了。……
  自从“造反”以来,王洪文的定海路小屋,每天夜里都成为他的“战友”们聚会之处。不再打扑克,不再下象棋,不再划酒拳,不再开“无轨电车”。他们秘密商量着怎样继续“炮轰”厂党委。
  小屋座落在上海国棉十七厂咫尺之近的穷街,四周也住着厂里的工人。在小屋聚会已经引起邻居们的注意。
  于是,他们转移到外滩的黄浦公园。王洪文已经理所当然地成为几个“战友”之中的头头。
  经过一番计议,王洪文作出两项决定;第一,到中共上海市委和纺织局党委去告状;第二,继续写大字报揭发厂党委。
  请了“病假”去告状,毫无结果。王洪文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小屋,把心中的愤懑倾泻在横格本上?